第71章 逼迫
老皇帝是在睡梦中直接被人给拖起来的, 萧济宏下手很重,直接把被子一掀开,拖着老皇帝就扔到了地上。
被这么一摔, 再怎么样也该醒了, 老皇帝睁开眼便是怒骂:“哪个混账东西!”
萧济宏面无表情地拖起老皇帝往外走:“你爷爷我。”
老皇帝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而且居然有人堂而皇之地来到了他的寝殿,禁军都是死的吗?
“你个乱臣贼子居然敢这么对朕!朕要诛你的九族!”老皇帝在被萧济宏拖拽的过程中大骂着。
萧济宏没理他,拖着人扔到了苏清意的面前:“侧妃, 属下已经将陛下叫醒。”
老皇帝见到苏清意居然理所当然地坐着, 而他像条死狗一样被萧济宏给拖拽过来, 差点一口气没能上得来。
“你要造反?萧恪要造反?朕要杀了你们!”吼着吼着, 老皇帝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清意歪了歪头:“造反?谁要造反?陛下您自己吗?”
“陛下不如说一说, 您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才会让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和左右金吾卫, 足足六卫, 变成疯狂叩宫门的叛军!”
老皇帝暴怒的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你说什么?”
苏清意很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得充满了杀意:“陛下酣睡,自然是不知不过短短半日, 京城就开始变天了。”
老皇帝怔了许久,然后发了疯似的吼叫起来:“鲁才盛不会背叛朕的, 你在胡说!”鲁才盛正是醇国公的大名。
“老东西, 你果然做了什么。”苏清意一掀斗篷蹲了下去, 垂首死死盯着老皇帝, “你是不是和那个老匹夫谋划想要萧恪的性命?”
老皇帝双眼惊惧,身体也颤抖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和鲁才盛的谈话绝对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他连伺候自己的大太监都赶得远远的, 和鲁才盛谋定了如何要萧恪的性命, 她是猜到的?她怎么会猜到的?
苏清意紧抿着唇,她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对老皇帝嘲讽加谩骂。
怎么会有老皇帝这样的父亲?他居然勾结外人去要他亲儿子的性命!
“鲁才盛呢?他人呢?朕不信他会背叛朕!”老皇帝还无法接受事实,只想找到鲁才盛问个明白。
“先帝圣明一生,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不幸。”苏清意重新坐回去,冷漠地看着老皇帝在地上乱爬。
鲁才盛这个人可要比老皇帝聪明太多了,只要老皇帝把军权放给鲁才盛,鲁才盛有的是办法搞事情,先前是有萧恪顶着,老皇帝的军权才稳固,萧恪不在,老皇帝这脑子,注定了只能被鲁才盛给玩得团团转。
“萧济宏,分些人去保护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苏清意身边有铃铛和萧济宏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她并不担忧自己的安全,反倒是淑妃和皇后身边,得叫人去保护好,要是再出一遭张氏那样的事情,萧恪一定会非常难过。
老皇帝发了许久的疯,终于发完了,他不顾形象地哀求起了苏清意:“你快给老五传信,让老五来护驾!只要老五来护驾,朕就让老五当太子!”
苏清意躲开了老皇帝,她嫌脏:“陛下真是有意思,殿下不是您亲自支去剿匪的吗?您要我怎么把殿下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叫回来?”
老皇帝的那张老脸,越发难看。
“陛下倒是提醒了我。”苏清意眯了眯眼睛,“为了大渝的稳定,陛下不如先写下传位圣旨。”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苏清意招了招手:“来人,请陛下去书房,笔墨伺候。”
萧济宏随手提起老皇帝,逼问了大太监书房的位置。
大太监因为伺候得老皇帝舒心,在老皇帝那里很是得脸,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仗,也吓了个半死,两条腿哆哆嗦嗦,
萧济宏把老皇帝按在书案前,又看了一眼那个太监:“磨墨。”
老皇帝在萧济宏的手下挣扎:“你们这是造反!朕是皇帝,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朕!”
苏清意在后面缓步而来:“陛下最好还是配合一些,不然的话,为了不给鲁才盛抓到陛下的机会,我只好先取了陛下的性命了。”
老皇帝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惊恐地望着苏清意,他不理解,为何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恭敬有加的苏清意,会有这么恐怖的一面,她就好像个面容姣好的恶鬼,她看向自己时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陛下的这条命,要还是不要,全凭陛下自己定夺。”铃铛找了把椅子来,苏清意就坐在了老皇帝的对面,看着老皇帝。
死还是活,老皇帝再不甘心也会选择活。
大太监见老皇帝自己都妥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给老皇帝铺上了圣旨用的朱红色绸布,用镇纸压好,往砚台里加了些水,老老实实地磨起了墨。
老皇帝握上毛笔,正欲落笔,便又听苏清意道:“陛下怕是不会写传位圣旨,不如我念一句,陛下写一句。”
老皇帝险些将毛笔扔到苏清意的脸上:“你别太过分了!”
苏清意混不在意,只是道:“其实这道圣旨,也不必陛下亲自写,我只是给了陛下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生命为重,宫中禁军如今都去了宫门处和叛军交战,这里的人全是苏清意带来的,苏清意确实可以随时取了老皇帝的性命。
老皇帝咬牙忍下今日的耻辱,想着等叛乱平定后再收拾苏清意。
那时他定要叫人剜了苏清意的眼睛,叫苏清意再也无法直视他,还要砍去苏清的手足,丢去喂狗!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天下事为首务。然朕登基数载,富有四海,却未致天下以安乐,海宇之内未尝升平,人民无以乐业,朕所思之,愧对大渝列祖列宗。”
老皇帝笔下一用力,一道刺眼的墨痕横贯绸布。
“苏清意!”老皇帝拍下毛笔,“你这是在羞辱朕!”
苏清意惋惜道:“看来陛下打定主意要死得轰轰烈烈。”
她给了萧济宏一个眼神,萧济宏便拔剑架在了老皇帝的脖子上。
“陛下,今日的一切都是您自找的,若非您和鲁才盛勾结起来欲要萧恪性命,鲁才盛也不能掌控军队,您也不会沦落到这个田地,冤有头债有主,都是您自己而已。”
老皇帝本就垂垂老矣,被苏清意这么一说,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朕……写就是。”在英勇赴死和苟活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苟活。
他不认为他的亲生儿子会对他如何,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只要萧恪回了京城,他就还是大渝至高无上的皇帝,苏清意让自己受再多的屈辱,他都会百倍奉还。
苏清意不耐地催促道:“没有听见陛下说什么?还不快收拾了,重新拿一张绸布过来。”
大太监屁滚尿流地按苏清意说的去做。
他在这皇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从小时候去了身子进宫至今,见过的女人形形色色不知几何,唯独不曾见过苏清意这般的。
太骇人了。
苏清意本不是个弑杀之人,她又不习武,更没有在刀山血海里待过,她原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姐。
若非一夕之间被老皇帝的一手操作气得心神都起了火,她也不会走如此极端的方式。
她甚至不敢去想待这场叛乱过去后,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是否会有弥漫不散的血腥味儿。
她手起刀落利索,但她也是真的没有见过,刀剑之下的人间炼狱。
重新铺上朱红绸布,苏清意吐了一口气,复述了一遍:“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天下事为首务。然朕登基数载,富有四海,却未致天下以安乐,海宇之内未尝升平,人民无以乐业,朕所思之,愧对大渝列祖列宗。我朝承袭先烈,本应享先烈遗德,只朕在位期间,庸碌无为。太.祖皇帝之后,成王萧恪,人品贵重,历练有成,既得军心,亦得民意,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老皇帝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后,扔下了毛笔,脱力感侵袭了他的四肢,他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
苏清意看着老皇帝那和萧恪比起来天差地别的一手字,心生嫌弃,当了几十年皇帝就这水平,批折子时有没有被臣子在背后议论过?
不过以老皇帝的性格,多半也不会在意也就是了。
“辛苦陛下,还不快扶陛下回去歇息?”苏清意直接自己拿过国玺,亲自盖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体字是那么顺眼。
大太监搀扶着老皇帝回寝殿,两个人都怕得要死,这些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冷。
苏清意等着这份传位圣旨墨迹晾干后收了起来,交给了铃铛保管:“收好了。”
她逼老皇帝写下这么一封罪己诏似的传位圣旨,就是对萧恪登基的最大支持了,皇位这东西图的就是个名正言顺,子夺父位,传扬出去终究不妥当,有了这份传位圣旨,萧恪就是板上钉钉的大渝皇帝。
况且传位圣旨已经写下,那么老皇帝能够利用的价值也所剩无几,等到彻底用不上老皇帝的那一刻,她就送老皇帝去死。
老皇帝不配寿终正寝,他对不起河间侯府,对不起为国尽忠的太尉,对不起大渝将士,对不起大渝百姓,他合该早早地死掉,下地狱去。
“侧妃,已经很晚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奴婢守着您。”铃铛见苏清意难掩疲惫之色,劝道。
萧济宏也道:“请侧妃放心,殿下临行前交代过,若有状况,要护好侧妃,有我等在,侧妃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苏清意割了好久,才说了一声“好”。
她有点儿……想萧恪了。
她想萧恪抱抱她。
第72章 接上
苏清意只凑活着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醒了, 要是在平时,她这么累,萧恪一定会捞着她亲两口, 然后将她给塞进暖呼呼的被窝里, 掖好被角,放任她没规没矩地继续睡觉。
又想萧恪了,有萧恪在时不觉得,萧恪不在时便发现他总是有很多能数得出来的优点。
京城生变瞒不住, 苏清意也没有打算瞒, 一大早皇后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想找苏清意问个清楚,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清意将事情理了理, 简单地说与了皇后, 皇后听完, 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还是苏清意手疾眼快搀住了皇后。
皇后被苏清意搀着坐下,又用了一杯热茶缓了缓。
她很想问问上天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作为隆和郡公的嫡女, 她自然有的是名门望族想要求娶,是先帝见她才干出众, 认为她可以辅佐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才一道圣旨把她定为了太子妃, 她并不愿意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老皇帝, 因为这个男人太过无能, 也太过自以为是。
然而谁让他命好呢,先帝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皇位只能落到他的头上, 先帝也是怕自己驾崩之后无人能辖制住自己儿子, 才给自己儿子千寻万找,挑了一个能干的太子妃。
对于先帝来说,这是满腔父爱,对于皇后来说,这却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宫墙太高,高到她的余生只能见到四四方方的天空,高到困了她一生。
皇后扶持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还要为这个男人的胡作非为收拾烂摊子,尽她所能地去维护大渝。
她确实是一位很好的皇后,当得起国母的风范。
可她真的太难熬了,扶持老皇帝令她筋疲力尽,于是她选择了站位,用她的权力去帮助萧恪,她想,只要在有生之年,能看见大渝有一个好皇帝,就很好了。
带着这么一点想法,皇后甚至参与了谋划老皇帝死亡的计划,她想着老皇帝早点驾崩也不错,还大渝一个安定,也还她一个清静,她不执著于权力,当上太后之后不争不抢,安度晚年。
老皇帝却连她这么一个愿望都不满足她,都活不了太长时间了还能搞出这么一出幺蛾子来,和鲁才盛勾结去暗算自己的亲生儿子,除了他之外也无人再能做得出来此等荒唐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以一己之力导致了叛乱。
京城要血流成河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萧恪,望萧恪能快快赶回京城,主持大局。
“清意,陛下呢?”皇后难受了一阵之后,又恢复了寻常时的冷静。
苏清意:“陛下在寝殿待得很好,不会有人去叨扰到陛下,皇后娘娘可要去看看?”
皇后摇了摇头,她只是想知晓苏清意是如何看待皇帝的罢了,至于见面,她只会感到无比恶心。
苏清意既然将皇帝给软禁了起来,那就不怕皇帝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比本宫能干,皇宫交给你,本宫很放心。”她也实在不想再去收拾老皇帝弄出来的烂摊子了,她,还是等着尘埃落定吧。
苏清意觉得皇后很可怜,这一辈子都没有为她自己而活过。
女人遇上一个狗男人,会造成一生的不幸与苦难。
皇后若不当皇后,无论做什么都是惊才绝艳,偏偏嫁给了老皇帝这样的货色。
“本宫乏了,就先回宫了,你若有用得上本宫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寻本宫。”皇后彻底甩手不干了。
苏清意:“娘娘回宫路上注意风雪。”
皇后笑了笑,她都没多少年岁可活了,还能遇上一场大风雪,又何必再看真实的风雪?
送走皇后之后没多久淑妃也来了,淑妃猜测皇后会来,她特意来得晚些。
“孩子你还好吗?”淑妃心疼得要死,怎么偏偏就她家的孩子遭罪了呢?
苏清意在淑妃面前跟个没事人似的:“娘娘怎么过来了?”
淑妃说:“我都听说了,醇国公发动了兵变,正在攻打皇宫。”
苏清意:“娘娘不怕,叛军打不进皇宫里来的。”
淑妃无声叹气,她担心的并非是这件事。
“你一定为此累坏了,恪儿呢?他有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何时能回来?”淑妃可以肯定的是,萧恪要是得知苏清意撑着这偌大的宫城,会很心疼。
苏清意上次和萧恪写信还是没有去黎融那里小住时了,她也不知萧恪目前究竟在哪里,她只是道:“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相信,萧恪一定会早日赶回来的。
淑妃眼眶发热,几欲溢泪。
“娘娘,我……还得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苏清意低下头,不想让淑妃瞧见她的失态,“太尉府的一个管事背叛投了反贼麾下,将王妃骗出了王府,挟持而去,王妃她,她……”
苏清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低下头也没能挡住泪珠低落在她的衣裳上。
淑妃张开双臂揽住了苏清意:“我明白了,孩子,你不必说,我都已经明白了。”
张氏,成了这场叛乱的第一个牺牲品。
苏清意从昨天到今天,终于大哭了出来。
她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此时此刻,苏清意好像明白了为何她的母亲会郁郁而终。
她的母亲曾无比崇敬河间侯府的气节,而父亲作为河间侯府的世子,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却不愿意再去牵扯陈年旧事,只有母亲执着于为河间侯府众人报仇雪恨。
母亲执着,多年不曾改变,她却一直得不到最亲近的人支持,父亲只会劝她放弃,劝她过安生日子,分明是自己曾经无比倾慕的人,最终走向了陌路,得不到他哪怕一点在此事上的温情。
苏清意在淑妃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温情,再坚强的人都会需要安慰的,淑妃安慰了她,安慰了在混乱中强撑着去应对的她。
她又想萧恪了。
萧恪也会安慰她,并且会安慰好她。
苏清意不太分得清她对萧恪到底是何种情感,她只知,萧恪于他而言,承担着很重要很重要的角色。
……
马蹄飞溅起大雪,前蹄高扬而停,马背上的人跳下马去,单膝跪地:“殿下!京城急报!”
萧恪坐于马背上,身后是一队气势不凡的军队:“报。”
“醇国公叛乱,以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金吾卫逼宫造反,京城请求支援!”
萧恪心跳一乱:“侧妃和王妃她们如何?”
“侧妃带人去了皇宫,王妃……死于反贼剑下。”
萧恪失神:“你说……王妃死了?”
……
叛军攻打也不是时时刻刻,是人就得吃饭休息,打了那么久是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趁着叛军休息的间隙,萧征在宫墙上重新排兵布阵,补充弓箭,加强防御,待叛军再来时好以箭阵伐之。
他也很久没有合眼了,不过他到底身体底子好,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的疲惫,指挥着所有能用的人。
醇国公打的是诛杀逆贼的口号,而这个逆贼就是成王殿下,这手操作台过无耻,简直是贼喊捉贼,如果不能击败醇国公,将醇国公拿下问罪,萧恪搞不好还得背上一个弑父的骂名。
在不要脸这一块儿,真是无人能与醇国公相比。
幸运的是嘉王和平王也参与到了对抗反贼之中,他们虽然手中没有军权,可到底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又是皇子,不会坐着挨打。
只是这京城还得来人主事,而这个人必须是成王殿下。
谁在此事主事,谁就顺理成章地能成为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大渝皇帝,天下人对于名正言顺看得很重,若是名不正言不顺,总是容易引起非议。
萧征在心中祈祷着他家殿下能早日回京,不然到时候名正言顺当上皇帝的,说不定就是嘉王或者平王。
哪怕嘉王和平王早就已经退出了皇位之争,可那到底是皇位,是一个坐上去就可以执掌天下的位置,就算是嘉王和平王之前放弃了皇位,也未必不会被皇位诱惑着后悔,选择重新争夺皇位。
一旦嘉王或者平王当上了皇帝,他家殿下想要再夺皇位,就只能起兵,而起兵一定会遭到无数诟病。
他只能做的,一个是阻拦叛军,另外一个就是将嘉王和平王给拦在皇宫之外,不许他们进宫。
殿下,您可千万要赶紧回京。
萧征一直镇守宫门,连眼都来不及合一下,自是不知他家侧妃已经疯到逼迫老皇帝写下了退位的诏书,老皇帝亲笔,还盖了国玺,后面苏清意又摸了老皇帝的私印一并盖上,这份圣旨的正统性无人可以质疑。
而且苏清意还将国玺也给收了起来,就算是萧睿和萧启进了宫,也什么都做不了。
更为重要的是,苏清意没有打算让老皇帝活到将她逼迫他写下传位圣旨的事情透露给旁的人那一刻,在老皇帝接触到别的人之前,苏清意一定会让他驾崩。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苏清意也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她闭眼不闭眼,眼前都是满满的算计,算着能关系到大渝前途的一切。
“敌人又要上来了!”
萧征回神,不再多想,他挽起长弓,搭上羽箭,射出了第一箭,正中一人。
“拦下叛军!”
……
后来京城百姓提及那场叛乱,无人不记忆犹新,宫门前死的人太多,流的血染红了宫门前的长街,再怎么洗也洗不掉,哪怕雪水化去,也没能带走这沉重的痕迹。
所幸,他们后来遇到了一位很不错的皇帝,是个明君,他终是在大渝百姓水深火热几十个春秋之后,还了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
第73章 平息
“侧妃, 有殿下的消息传来。”铃铛拿了一张折得极小的进了内殿,交给苏清意。
苏清意在烛火下展开纸条,看过后, 她展颜笑了起来:“太好了!殿下已至京城。”
铃铛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四天了, 终于等到殿下回京了。”
苏清意欣喜若狂,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萧恪一回来,局势自然就不一样了, 叛军打的本是清君侧的旗号, 而萧恪反手就来了一道勤王, 而在这样的混乱之下, 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咱们的好陛下是不是还惦记着逃出去, 向那群叛军求救?”苏清意忽然想起了什么, 问道。
老皇帝被她给逼着写了诏书哪能甘心?每天都想着逃出去跟醇国公的人马汇合, 想着有了醇国公作为依靠, 他写下的诏书自然而然也就可以不作数了,甚至还能将她反杀,并且清除萧恪, 以保全他的皇位,好在那把龙椅上坐到死。
这位陛下有多么的愚蠢暂且不论, 苏清意是不会让她有机会逃出去的, 派人全方位盯着他, 除了伺候他的那个大太监仍然伺候在老皇帝的身边, 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瞒过她的眼睛去跟老皇帝接触,因此老皇帝的出逃机会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老皇帝为此还找苏清意闹过, 什么难听的都在苏清意的跟前来骂了一遍, 苏清意就没搭理他, 随便他怎么闹,大敌当前,她留着老皇帝还有用。
无路如何,老皇帝才是大渝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什么东西都得经过老皇帝才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要不是冲着这点儿,苏清意定然早就宰了那老匹夫。
而如今萧恪回到京城了,传位诏书也在她的手里捏着,国玺亦然,萧恪很快就能将叛军解决掉,着手整顿京城。
也就是说,老皇帝现在,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了。
“侧妃的意思是?”铃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苏清意弯了弯眼睛:“陛下不听我等劝阻,非要离开安全之处,被叛贼杀害,也不是我们想的。”
铃铛垂首:“是,奴婢明白了。”
老皇帝这一次顺顺当当地逃出去了,他这些年不是有这个就是有那个给他撑着,才没有让他早早地将大渝给败掉,他却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以为他是皇帝,天下人就该拜服于他,只要他走出去,振臂一呼,立马就能组织起来一支队伍。
他这些天受了这辈子都没有受过的屈辱,老早就想杀了苏清意泄愤了,他在苏清意的故意之下逃了出去,第一时间就奔向了最是混乱的地方。
一声破空,羽箭入体,正中老皇帝的心脏。
黑夜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高高的城墙上有人悄悄地往内放了一支箭,也只有这一支箭是向皇宫内来的,别的剪都插在了叛军的身体上。
这些天足以说明,醇国公此人远比想象中的要难以对付,无人知晓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叛乱,意图逼宫。
幸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疾驰而来的队伍,战旗猎猎作响,一个“成”在夜中翻飞不停。
距离消息传到苏清意的手上至叛乱彻底平定的那一刻,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苏清意坐着等了两个时辰,一点也不敢合眼。
她一直坐到了丑时三刻,兵戈之声再无,铃铛来报,说萧恪带着人已经进了宫,马上就要到太极宫。
苏清意拢了拢自己穿了这些天都没有换的衣裳,走了出去。
外边不安全,她一直没有到外面来,因此她并不知原来太极宫前也有了死人,活着的人正在搬运尸体。
寒风混着冰雪被吸进鼻子里,冻得苏清意眯起了眼睛,两滴泪珠挂到了眼角去。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苏清意看见了萧恪。
跟自己好几天不曾换衣服比起来,还是萧恪显得更邋遢,他的发髻散乱得不成样子,盔甲也不怎么明亮,或许是在夜里瞧不清,又或许是身上满是灰尘和血迹,将他的盔甲给染得脏兮兮的。
萧恪也看见了苏清意,和以往苏清意都是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同,此时的苏清意,明显已经许久不曾收拾过自己了。
“接着。”萧恪将银枪扔给下属,自己大步地走向苏清意。
苏清意矗在原地,看着萧恪迅速地靠近自己,最终将自己给拥进了一个还充斥着杀气的怀抱之中。
“清意,我回来了。”萧恪语气似喟又似喜。
苏清意鼻尖一酸,她缓缓地闭上眼,将头抵在了萧恪的肩头。
萧恪身上穿着盔甲,苏清意抵着冰冷的盔甲并不舒服,她却不太想起来,只因她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萧恪真的回来了。
“抱歉,回来晚了。”萧恪道。
苏清意沉默良久,梳理着思绪,等她额头都痛了,才抬起头来。
“殿下,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苏清意抽噎了一下,“我不高兴。”
萧恪心脏一阵绞紧,很疼。
若是苏清意没有和自己搅合在一起的话,本不必承受这些。
“殿下,王妃姐姐被害死了,太尉府的一个管事背叛,将王妃给骗出了王府,我们去救时,王妃毅然决然地撞上了剑身。”
萧恪声音发哑:“我知道了。”
“这场叛乱,死了很多的人,我在皇宫待着,连觉也不敢多睡,一睡就会自己将自己吓醒,我很害怕。”
萧恪咬紧了牙关,抱住苏清意的手臂用力,将苏清意给圈得更紧。
“殿下,名正言顺对于你来说很重要,我给你弄来了名正言顺。”苏清意微微一挣,萧恪便松开了她,当着萧恪的面,苏清意拿出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传位诏书。
拉过萧恪的手,将诏书放了上去,苏清意仰起脸:“陛下,万岁、万万岁。”
萧恪的双眼因为吃惊而睁大,他惊愕不已,手指攥紧了那份不算轻薄的传位诏书。
“清意……”
她是怎么做到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萧恪伸出另外一只没有拿传位诏书的手,用手指碰了碰苏清意的眼下,有一圈青黑。
苏清意苦涩道:“萧恪,我真的好累。”
萧弯下腰,将苏清意给打横抱起:“睡吧,一切交给我就是。”
苏清意缩在萧恪的怀里,眼皮一合便睡了过去。
铃铛适时地出现为萧恪引路,这些天苏清意都睡在了太极宫的侧殿,现下也能再将就这用来休息。
萧恪打发了铃铛去端一盆热水过来,自己则是给苏清意脱了外衣,把人塞进被子里。
和在成王府里娇惯着不同,这床上没有放汤婆子,苏清意定然是不爱睡的,紧急时苏清意也没有花那精力去满足自己的娇贵,只是将就着。
萧恪摸了摸被子,虽然跟用汤婆子提前暖过的没法比,不过还是舒适的,也是,到底是太极宫的侧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清意的手都是凉的,冻得苍白,铃铛端了热水进来,萧恪便亲自用热水打湿了帕子再拧开给苏清意擦手擦脸,一遍又一遍,直到苏清意暖和起来。
铃铛在一旁看得称奇,虽然她早就看出成王对她家小姐是用了真心思的,可也没有见过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会心甘情愿地伺候女人。
就连老爷都不曾对夫人坐到如此田地。
小姐和夫人比起来,还是小姐更幸运些。
萧恪安顿好了苏清意,用眼神暗示铃铛跟自己一块出来,他有话要问。
他来皇宫路上,遇到了黎融,黎融虽年龄大了,却还一身盔甲上阵,手里的武器染了不少的血。
作为镇王府的人,黎融会在京城混乱时出来萧恪并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黎融过来同他说:小郡主在镇王府安好,请成王殿下放心。
为什么他的女儿会在镇王府?
萧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黎融的意思。
他的女儿自然不会无故被黎融带去镇王府保护,黎融会出手保护他的女儿,也不会是看在他萧恪的面子上。
他想起他审问中书侍郎时黎融曾到大牢来,那一晚,苏清意没有回成王府,而是说回了娘家。
萧恪扯着缰绳朝黎融一抱拳:“辛苦黎先生,本王这就去皇宫。”
苏清意和镇王府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能够到黎融都为之服从的关系,那就只有一个。
老镇王当年虽是主动隐匿的,但是老镇王确实也已经去世了,不然也不会把镇王这一爵位封给老镇王的血亲,而这一支占据着镇王府这么多年的血亲,被下令赶出镇王府,是在和苏清意起了冲突之后。
老镇王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从苏清意的年龄来看,多半她就是那位郡主的女儿了。
只是萧恪不明白,苏清意分明出身尊贵,怎么会变成一个商户之女,又怎么会入成王府当他的侧妃?
若是镇王府不隐匿,以苏清意的出身,给他当正妃,也是使得的啊。
“铃铛,你家小姐给我当侧妃,她怨过吗?”萧恪把铃铛叫出来,不为问苏清意的身世,他只是知道,他能留得住苏清意吗?
铃铛怔住,她实在是没料到成王那么多事情不问,冷不丁问起了这个。
“殿下,您瞧着小姐,她像是怨过的样子吗?”铃铛反问萧恪。
苏清意本就没有理由怨萧恪,隐藏真实身份进入成王府,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也亏得萧恪是问的铃铛,而不是苏清意本人,否则苏清意多半又会在心里默默地想萧恪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萧恪目光远眺,来回走动的人举着火把,那些火光都倒映在了萧恪的眼底。
“那你说,她会愿意当我的皇后吗?”
第74章 灵前
苏清意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间里,萧恪已经接管了京城,开始善后。
萧恪并未隐瞒, 而是向世人宣告了这一场叛乱发生的缘由, 也就是说,京城百姓们躲在家里大门不敢出,甚至夜里连烛火也不敢多点,就怕被叛军给抓去, 过得胆战心惊, 这都是老皇帝的错。
要是老皇帝还活着, 那么他必要是要被京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的, 奈何他自作主张跑出了寝殿, 被一箭射杀, 士兵们找到他时, 尸体都已经冻僵了。
萧恪开始给皇帝办葬礼, 原本帝王的葬礼规格极高,毕竟是国丧,民间一个月不得有声乐歌舞, 皇帝的灵柩更是要停放一个月才下葬。
然而被万民唾弃的皇帝,是得不到这个待遇的, 哪怕是再迂腐的人, 都受不了老皇帝那么歹毒又愚蠢, 因而就算是萧恪只是命人将老皇帝给装进棺椁里早早地下葬了, 在宫里摆了个空棺材供人吊唁,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苏清意醒来后一边用膳一边听若灵跟她八卦, 听到萧恪这么胆大妄为时, 苏清意还是狠狠地替萧恪捏了一把汗。
若灵是从镇王府被接到皇宫里来的, 碧灵也来了,铃铛跟了苏清意那么多天也甚是疲惫,但是苏清意的身边又需要有信得过的人伺候,萧恪才让人把碧灵和若灵给接到了皇宫里来服侍苏清意。
至于小晚晚,是萧恪亲自从镇王府一路抱回皇宫的。
传位诏书一早萧恪就公示了出去,公示之后萧恪更是光明正大地命人把太极宫给打扫出来,以前老皇帝用的那些全部收走换别的,清除了所有老皇帝的痕迹之后,萧恪直接住进了太极宫。
“那王妃呢?”苏清意搅弄着勺子,心情低落,“王妃的葬礼要如何办?”
这世间怕是不会再有这般巧合的了,先帝和新帝当皇子时的正妃都要办丧事,按理来说,皇帝驾崩,那皇子公主,还有皇后以及妃嫔,乃至于一些大臣,都是要在皇帝那里守灵的,可皇子正妃身亡,也不是小事,也需要吊唁。
“殿下自己都不去先帝那里,更不会要求别的人去,所以……先帝灵位前除了看守的宫人时时添些纸钱,再点上香烛外,便无别的人在了,而王妃的丧事要按皇后的规格来办,清思殿停放先帝的棺材,王妃停放在长安殿。”若灵小声地说道。
苏清意恍惚记得,清思殿和长安殿,是在皇宫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个居左,一个在右,虽是大丧,可是国事不可停,每日丧仪过后该上朝还得上朝,该议政还得议政……文武百官怕是没有那么多工夫,来返长安殿和太和殿了。
萧恪就差明着让众人不去拜老皇帝而只拜张氏了。
苏清意没什么胃口,她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觉睡醒了也还是蔫蔫的没精神,再加上叛乱平定之后,她反而有了空闲去想东想西,便更容易将心情弄得一团糟了。
“晚晚呢?看看她睡着没?没睡就带着她去给王妃磕个头吧。”苏清意说。
小晚晚出世,张氏送了那么大的一份礼物,贵重无比,而且张氏还说,等日后小晚晚长大了要出嫁了,要给小晚晚备好多好多嫁妆。
只是,张氏没能等到这一天,就死于风雪之中,刀刃之下。
小晚晚刚醒不久,乳母喂了奶,正是精力十足的时候,苏清意抱起她,就往长安殿去。
苏清意自然不会顶着风去,她让碧灵去传了轿子,她只要带着孩子坐在轿子里就好,能将所有的风都挡在外面。
今天苏清意穿的本就是一身银白色的素衣,倒也不必换衣裳了,直接就这么去了。
在长安殿的人不少,太尉在那里,张灵也在,还有一直跟在张氏身边伺候的那些人。
苏清意抱着小晚晚进去,向目光涣散的太尉颔首致意,只是他似乎没有瞧见。
张灵跪在地上,见苏清意来了才擦了擦眼泪起身:“苏姐姐。”
苏清意把孩子交给碧灵,自己取了三炷香用烛火点上,插进了香炉里。
“灵儿,你节哀。”
苏清意不太会安慰人,她只记得母亲去世时,她也如同张灵这般,哭成了泪人,来往吊唁的人,都会同她说一句“节哀”,她如今也只能抄来用用。
“苏姐姐,陛下说,追封长姐为元德皇后。”张灵抹了抹眼睛,“我姐姐当上皇后了。”
对于很多世家女子来说,能够做到皇后这一步,是她们毕生的荣耀,真正的光耀门楣。
苏清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我带晚晚来给她母后磕个头,就算是她尽了一份孝心。”
现在大家都改了称呼,成王殿下已然成了陛下,张氏也成了元德皇后,就连她,也不再是曾经众人口中的侧妃,而是“娘娘”,至于到底是什么娘娘,只等丧仪过去,再由萧恪加封。
“长姐可喜欢晚晚了,晚晚能来看她,长姐一定会很欣慰的。”张灵又哭又笑,脸都皱在了一起。
“苏侧妃,容老夫问一句。”太尉像是终于有了一点人气儿,他扶着椅子慢慢起身,形容憔悴,“我女儿,她恨我吗?”
苏清意摇了摇头,诚恳道:“太尉大人,我不清楚。”
以张氏的性格,是不会恨他父亲的,只是太尉会把张氏之死归结于他身上多少,苏清意便猜不到了。
太尉脸上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苏清意静默地瞧着太尉近乎疯癫的姿态,无声叹气。
太尉大人是个好将军,他不愧于将士,不愧于大渝百姓,可他不是个好父亲,大女儿小女儿,都因他而受难。
“太尉大人在皇后灵前哭什么哭?”
苏清意回首,见萧恪脸色铁青。
“萧恪。”苏清意走上前,扯着萧恪的袖子,朝萧恪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张氏还活着时,萧恪对太尉尊敬有加,见面也都是以岳父称之,张氏一死,萧恪就变了态度,传出去了难免叫人议论。
太尉侧身,看着张氏的牌位,他说:“陛下说得是,臣的确没有资格在皇后的灵前哭。”
苏清意觉得太尉看起来很是可怜。
“你还能在皇后的灵前待着都是看在你生养了皇后的份上。”萧恪语气不善,“若非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你一个弄丢了朕发妻的人,就不该踏进长安殿的大门。”
苏清意到嘴边的劝说又给咽了回去。
萧恪即便态度不好,可萧恪并没有做错,太尉失去了女儿不假,可萧恪也失去了发妻,即便这个发妻未能助力他什么,即便这个发妻身子不好,无法为他生儿育女,可他们到底是成了亲拜过堂的夫妻,萧恪哪怕对张氏没有深爱,却也不会缺少感情。
而张氏之死,是张顺造成的,张顺的背叛,却跟太尉脱不了干系。
萧恪也带了那么多的人去战场,也有人有亲人战死在外,可萧恪手底下,从来都没有出过叛徒,就算是苏清意让他们做等同于造反的事情,他们也没有人提出过质疑。
萧恪无疑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他的手上从来不会出乱子,而太尉的手里,老是出乱子,用人不查,前有张灵,他也没有提高警惕。
张氏被张顺骗出成王府,萧恪是有怨气的,他怨太尉连自己常用的人都料理得不干净,随便一个管事就害死了张氏。
他也怨自己,他想着张氏冬日不会轻易出门,只要不出成王府,张氏的安全就无人能威胁,所以他不曾给张氏派武艺绝顶高强的人去保护她。
如果他能在张氏身边放一个高手,张氏被骗也只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成王府,被寒风吹了就请太医来看诊,要什么补品他都竭力去找就是。
可惜,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
“陛下忙完了吗?”再怎么说太尉也是萧恪的岳父,苏清意还是拦了拦,“我瞧着宫里似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萧恪吐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才转换了语气同苏清意说话:“鲁才盛已经抓到了,正被押送了要送进宫来,鲁才盛必死,我就是想先来告诉她。”
鲁才盛的人头,是要用来告慰张氏的在天之灵的。
“那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苏清意已经好奇很久了,鲁才盛明明都蛰伏了那么多年了,为何会在自己就剩下个脑袋还在土外边时冒出来折腾。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鲁才盛这个混账东西要死了,她自然该亲眼看着。
河间侯府几百条人命,都应由鲁才盛去偿命。
“你先把晚晚带回去,我晚点回太极宫去接你。”萧恪还没有带自己女儿去审问鲁才盛的打算,可不能脏了他女儿的眼睛。
苏清意和萧恪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能带孩子去见那老匹夫,还是先送回去,让乳母陪着小晚晚玩耍的好。
萧恪取了香点燃插好,他神色认真:“等着,今晚我就砍了鲁才盛。”
说罢,萧恪才转身往外走。
“陛下。”太尉久久不语,在萧恪离开时倒是叫住了萧恪,他问,“你打算立苏氏为皇后?”
萧恪回首:“这是自然。”
太尉面露急色:“陛下,苏氏出身低微,你立苏氏为后,朝堂上怕是有很多人不会同意。”
萧恪嗤笑了一声:“太尉大人是把朕当成父皇了吗?”
他可是不是能被人掌控的皇帝,半丝半毫都不可能。
怪不得张顺会背叛太尉府,看看吧,太尉大人果然不够聪明。
他看不透局势,也收拢不足人心。
而自己,始终牢牢把着棋盘,并且每一步都比以往,更为深入。
第75章 疯了
鲁才盛那老东西被萧恪叫人给扔去了地牢, 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个地牢那可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苏清意要去,萧恪便命人在地牢架了个炉子, 能烧热水灌汤婆子, 也能用来烤烤火。
苏清意先把小晚晚送了回去,让碧灵和若灵跟乳母一起陪着,才跟萧恪一道去了地牢。
去的路上坐的是皇帝专属的龙撵,又威风又气派, 前前后后跟的人就是一大堆。
难怪老皇帝那么执着于自己的皇位, 当皇帝确实是享受, 老皇帝不舍得放手也能理解,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当个昏君。
“地牢阴暗, 我牵着你下去。”萧恪握住苏清意的手, 他走在前面, 半接着苏清意一路往下。
地牢的通风自然不如地上,又很潮湿,加之不常用, 都结了青苔,萧恪根本不放心让苏清意自己走。
所幸从地面下去也走不了几步路, 苏清意下到了地面之后也松了口气, 要是她一脚滑了摔下去, 连带着萧恪一起摔了, 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死。
“陛下、娘娘。”萧征已经在地牢候着了,他也恨不得撕了鲁才盛, 故而萧恪让他好生休息几日, 他还是揽了差事跑到地牢来。
下面的人办事很仔细, 到底是在宫里做事的,有眼力见,给萧恪和苏清意搬的椅子都是擦干净了的,而且还在椅子上垫了一层柔软的垫子,保证坐下去不会被椅子给冰得一激灵。
“陛下、娘娘,罪臣鲁才盛已经按规矩先打了十杖。”宁福躬下身子,“可还要继续行刑?”
萧恪摆了下手:“不必,将他给拖来。”
宁福领命而去,很快,鲁才盛就被人给拖了出来,扔到了潮湿冰冷的地面上。
“鲁才盛,你犯上作乱之时可曾想过,你会有今天?”萧恪冷眼看着地面上要死不活的鲁才盛,“你要是不找事,安安分分的,你还是醇国公,大可以安享晚年,何必如此?”
鲁才盛双手撑着地面,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眼神昏暗不明:“想知道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他在故意惹萧恪生气。
苏清意得出这样的结论。
萧恪没那么容易气急败坏,面对鲁才盛的行径,萧恪也只是平静地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未竟之事?说出来,朕要是一个高兴,说不定就满足你了。”
鲁才盛听罢,以一种奇奇怪怪的声调笑了起来,惊起了苏清意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怕不是疯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一个。”鲁才盛终于笑够了,他停了下来,阴恻恻道,“贤妃娘娘人在哪里呢?我与贤妃娘娘有旧,想要和贤妃娘娘聊上一聊。”
苏清意:“???”
她总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萧恪也被鲁才盛给弄出好奇心了,据他所知,贤妃还真不会勾连前朝,她也就只会在老皇帝面前装装可怜和柔弱,怎么跟鲁才盛扯上了关系?
“来人,去将贤太妃请来。”萧恪吩咐道。
贤太妃在萧华死后就一直待在她的宫里,再不曾外出,曾经的荣宠都烟消云散,她以前又仗着自己受宠得罪了不少的人,萧华一死,她在后宫之中简直举步维艰,幸运的是老皇帝没少赏赐东西给她,她拿着银钱跟宫人打交道,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也没有太过遭罪。
说来也着实令人惊讶,清思殿那摆着装样子的地儿,贤太妃倒是日日去守灵上香,比谁都认真,没人知她为了什么。
在等待贤太妃来地牢的时间,鲁才盛找死般的发疯,攻击萧恪,苏清意看得心惊胆战,她总觉得下一刻萧恪就要拔剑砍了鲁才盛的人头。
鲁才盛这人也实在是可恶,专门戳萧恪的伤疤。
“成王啊成王,你虽然得到了皇位,但也不是全然赢了,你那病秧子王妃,死得有点惨,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年龄,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可惜啊可惜。”
苏清意担忧地望向萧恪,萧恪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只怕爆发起来能要命。
而鲁才盛还继续找死。
“你确实是一个帝王之才,要能力有能力,要心计也有心计,可你偏偏没有一个受宠的母妃,更没有一个明辨是非的父皇,否则以你的才智,早早地就该当上太子,成为储君,入主东宫,你看看你,多惨呐,就连皇子正妃,都是给你赐了一个张氏,病病歪歪的,注定了无法生下健康的孩子,你如今当上皇帝了,连正妃都没了,就守着一个侧妃和一个庶出的女儿,你且等着吧,等你后面上朝,就会感受到被人逼迫着立后纳妃,哦,没有太子,哪个皇子登基都可以,你这皇位来得都不正当,早晚有一天,这也会是人攻击你的东西……成王,成者才为王,你成不了的。”
鲁才盛张着个哑得像鸭子叫的嗓子说了好长的一段话,什么都往萧恪的身上戳,要不是萧恪不会三言两语就被人给气死,苏清意都要怀疑鲁才盛是想将萧恪直接给气死。
只不过鲁才盛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苏清意敢肯定,朝堂上无人能拿捏得了萧恪,萧恪连屯私兵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等后面稳定了,重开朝堂,指不定是谁辖制谁呢。
至于皇位的正统性,那就更不巧了,她替萧恪圆上了,鲁才盛想看着萧恪被人议论皇位来得不正当,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贤太妃来得很快,主要是萧征跑得快,贤太妃想来得不快也不行。
她一身素衣,外穿白色孝服,发髻间只有朴素的银簪和一朵白花。
太久不曾见过她,苏清意发现贤太妃老了好多,看上去都和鲁才盛一个年纪了。
“来人,给太妃搬一把椅子过来。”萧恪无意为难贤太妃。
贤太妃没开口说话,表情也一成不变,椅子搬过来了她便坐下,始终沉默着。
鲁才盛也沉默了半天,弄得气氛十分奇怪,苏清意连呼吸都放轻了,不然老是觉着自己会破坏这个奇异的氛围。
“你跟二十几年前看起来,不一样了。”鲁才盛沉默了半天,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贤太妃没有跟鲁才盛叙旧的想法,更关键的是,她跟鲁才盛,根本无旧可叙。
“我和你,何时见过?”贤太妃问。
鲁才盛又发出了那种十分刺耳的笑声,并且越笑越疯。
“你当然不记得我了,你那日喝醉了,醉得连人都分不清。”鲁才盛用近乎痴迷的目光看向贤太妃,“像你这样的女人,居然便宜了皇帝。”
苏清意惊吓得差点忘记了呼吸,她抓紧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萧恪一个眼神。
萧恪会意,将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只余下他们四个人。
贤太妃茫然:“你在说什么?”
鲁才盛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天宫中宴请,不逢年不过节,没有任何缘由,其实是有的。”
他“嗤”了一声:“皇帝在庆祝,一搞死河间侯府,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庆贺这个好消息。”
苏清意抓着椅子扶手弹起来,起到一半,她又坐了回去。
左右这人逃不过一死,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苏清意心里不畅快极了,鲁才盛这个老家伙,真真是太令人厌烦了。
她心里气极了,没有注意到萧恪是什么时候握住她的手的,总之待她反应过来,萧恪不用汤婆子也很温暖的大手,就已经包裹住了她握过椅子扶手后变地微凉的那只手。
真的很温暖。
“那天皇帝非要拉着我共饮,没办法,谁让我是搞死河间侯府的大功臣呢?就他那酒量,属实不怎么样,很快就醉了,醉得人事不省,而偏偏这时,一个喝醉了的你跌跌撞撞地来了,刚好就撞进了我的怀里。”
鲁才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回味:“你知道吗?你的身上很香,香得让我难以抵抗,你比青楼里的□□还会勾引人,我作为一个男人,被你勾引得浑身起火。”
贤太妃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惧:“你住嘴!你胡说八道!”
她怎么可能被这个人侮辱过?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
苏清意被恶心得侧过头去干呕了几下,鲁才盛此人,真是死了也要把十八层地狱给走个遍。
贤太妃越不想听,鲁才盛就越要说,他双眼生出血丝,眼睛又瞪得老大,相当骇人:“你的身子可真软啊,令人流连不已,我本来对女人没有兴趣,那一晚,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了女人的好。”
贤太妃失声尖叫起来。
而鲁才盛偏偏要跟她作对:“而且你的肚子也好争气啊,只一次就怀上我的种,你还顺顺利利地瞒过了皇帝,把这个孩子给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哈哈哈!”
贤太妃捂住了耳朵,涕泗横流。
“鲁才盛你给朕住嘴!”萧恪直接起身给了鲁才盛一脚。
鲁才盛被萧恪一脚踹了个人仰马翻,暂时没了力气继续大声嚷嚷,可他仍然竭力说着:“成王,没想到吧,你争夺皇位路上最大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兄弟,你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是我的种,你们皇室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给玩弄于鼓掌之中!”
到了最后,鲁才盛都要破音了。
苏清意忍不住道:“你觉得你现在很光鲜吗?看看你的样子,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你一个丧家之犬,还嘲讽我们?”
鲁才盛被苏清意一针扎到了痛处,他扭曲的笑容渐渐地淡去:“是,你们赢了,我也好,我的儿子也好,都斗不过你们,你们可真是了不起啊!”
萧恪又给了鲁才盛一脚:“谁许你对皇后这么说话的?”
鲁才盛这下愣住,他指着苏清意,不敢置信,甚至直呼萧恪名讳:“萧恪你疯了?放着满京城的世家女子不要,立她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当皇后?”
萧恪发现跟鲁才盛这种人果然不值得多费口舌:“来人,将这罪臣给朕拖出去,砍了丢乱葬岗喂野狗。”
既然苏清意无意暴露真实的出身,那压力他扛着就是。
谁也不能阻拦他立苏清意为皇后。
贤太妃被鲁才盛一刺激,也疯癫了,萧恪派人把她送回去休息,还找了个太医去给她看病。
萧华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他不会还对萧华的母妃如何,更何况,贤太妃今天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受到的冲击也很大。
难怪鲁才盛敢谋逆,他敢构陷河间侯府,敢睡皇帝的女人,敢谋逆也不足为奇。
“乱臣贼子,不外如是。”苏清意离开地牢前,瞥了一眼牢房的方向,评价道。
第76章 悠闲
伴随着丧仪, 这座宫城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萧恪从未在苏清意面前提醒过一片平静下的暗流涌动,可苏清意能看得出来。
她猜想, 萧恪应当是早早地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萧恪的动作很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整肃这座宫城。
不过这都不会影响到她,萧恪不在她这里提不高兴的事儿,每天见面也只是一起吃个饭, 再逗逗小晚晚, 连床都不会睡一张。
先帝大丧, 要是萧恪和她睡在一块儿, 被有心人知晓了指不定又要弄出些什么样的幺蛾子来, 萧恪虽已是大渝新帝, 但是这朝堂之上也还有很多需要他找理由慢慢清理出去的蛀虫, 此时谨慎些才好。
停灵一个月, 先帝和元德皇后张氏都要下葬。
萧恪做得够绝,他对外声称根据仰观台的测算,先帝应当在子时过后再下葬, 而子时过后大家都睡了,为了不影响到京城众多百姓, 一路上便不起乐, 只安安静静地过去就是, 先帝本来就已经埋了, 下葬也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那具空棺材会抬着出宫, 再抬回来, 路上撒些纸钱装装样子。
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元德皇后的葬礼上。
萧恪亲自写了元德皇后下葬时要念的悼文, 苏清意瞥见过一眼,很长一篇,加之萧恪跟先帝这种不学无术的不同,他写得很好,引经据典地夸赞元元德皇后,总之,萧恪不许任何人再拿元德皇后来议论,他的发妻,无论这一生有多么地不幸,都轮不到旁人议论。
元德皇后下葬的那一天,苏清意带着小晚晚一起去了,大渝有专门埋葬皇室中人的地方,一人一块,元德皇后也在其中之一。
张灵一身素服哭得很悲恸,她也很茫然,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下去,没有了长姐的指引,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萧恪的亲信军队把棺椁下葬,一点一点地填上土,直到被填平为止。
这一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风止雪息,就像是上天都在为元德皇后行方便。
……
丧仪过后,京城的一切都恢复正常秩序。
淑妃摇身一变成了太后,还是在永宁宫住着,原本的皇后也成了母后皇太后,她提出要迁宫,把中宫空出来给苏清意,大渝历代皇后都住在凤栖宫,萧恪对母后皇太后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到底小时候是她抚养他长大,所以萧恪没有急着让她搬走,而是让她先挑选地方,再派人修缮,待修缮好了之后再搬进去。
至于苏清意,她暂时还在太极宫住着,在丧仪结束之后,更是直接从侧殿搬去了正殿,萧恪把龙床直接分了她一半。
“陛下打算让臣妾就在太极宫一直住着?”苏清意把萧恪面前那道菜端走放得远了些,御膳房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不懂事了,还按照先帝的喜好来给新帝做饭,离萧恪最近的那道菜,造型花里胡哨的,里里外外透着奢靡二字。
“凤栖宫母后还要住一段时日,你暂时住不进去。”萧恪见苏清意把菜端走,眼里生出笑意。
苏清意扒拉了一下米饭:“陛下真要立臣妾当皇后?”
萧恪问她:“有何不可?”
苏清意抿了抿唇:“陛下是因为镇王府才要立臣妾为皇后吗?”
萧恪否认:“这倒不是。”
“你不想说的,不想摆到明面上来的,那就不用说,也不必摆出来给人看,万事有我。”萧恪给苏清意盛了碗汤,“要是元德皇后还在,我不会立你为后,可是她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为何不立你?”
萧恪在整肃京城时不难发现镇王府旧部在这次平定叛乱上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尚且是个孩童时镇王就隐匿了,可他仍然听说过镇王府的声名,当真是无比显赫,而联系着所有镇王府旧部的苏清意,无比重要。
要是换个人,即便自己的发妻还活着,说不定也会逼迫发妻放弃皇后之位,只为收拢镇王府旧部。
但他萧恪不会,他相信,无情无义之人,是换不来真心相待的。
苏清意问他:“陛下就算是立臣妾为皇后,这后宫里也不能就臣妾一个人吧?满朝文武能乐意?”
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只守着一个女人的?那些大臣为了催皇帝纳妃绵延后嗣,都能在朝会时以头抢地。
萧恪良久不语,待苏清意都要等烦了,他才轻笑出声。
苏清意嘴唇微动,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埋头跟鱼丸较劲儿。
“清意不必忧心,满朝文武那是我要去解决的,你只管看着就是。”萧恪伸手捏了捏苏清意发红的耳垂。
这一捏给苏清意捏了个激灵,手里的筷子差点都没有拿稳。
萧恪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还想上手再捏一捏,让苏清意给躲过去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清意这么敏感?”萧恪语气暧昧不已。
苏清意瞪他,一脸震惊:你不觉得你光天化日的很不要脸吗?
萧恪有脸那玩意儿?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凑到苏清意的耳边,张嘴低语,将吐息全喷在苏清意的耳后还是脖颈间了,苏清意的脸顷刻间红得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
萧恪……你真的是狗吧!
他说什么?他居然说让自己沐浴好了等着他,他批完折子就回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碧灵给苏清意卸钗环时苏清意脸还红着,把碧灵还给吓了一跳:“娘娘,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沾上什么了?奴婢去叫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苏清意无奈地制止了碧灵,沾上什么看?沾上萧恪了呗?
不过让萧恪这么一打岔,苏清意还真的忘了想东想西了。
萧恪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苏清意就在寝殿逗孩子,她拿着从各方搜罗来的小故事读给小晚晚听,左右小晚晚听不懂,就是听个乐呵,张着还没有长出个像模像样牙齿的小嘴,挥舞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胳膊小腿,看起来还是很开心的。
小孩子觉多,玩累了就闭上眼睡觉,苏清意把小晚晚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摇篮里,捏好了小被子,轻轻地推着摇篮。
萧恪批完了折子回来,见一大一小,满室温馨,似乎那些脑子有病的折子也没有那么值得生气了。
“晚晚睡着了?”萧恪弯下腰,看着女儿的睡颜,不自觉地神情放松下来。
“陛下回来了,那臣妾让乳母把晚晚抱去。”苏清意说着就要起身。
“晚晚都睡着了,抱出来会冷,今晚就和我们待在一起。”萧恪按住了苏清意。
苏清意:“啊?”
你不是想那什么吗?你让孩子听着?虽说孩子是听不懂,但这种行径也太……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苏清意在想些什么,故意用手抹了一下苏清意的唇:“清意,别出声,忍不住你就咬我。”
说罢,萧恪将苏清意抱了起来,三两步就走向了那张宽大的龙床。
苏清意咬牙切齿:“陛下,作为天子,你能不能要点脸?”
萧恪开始动手动脚:“也没规定天子不能有夫妻情趣。”
苏清意太过震惊,萧恪的无耻当真是没有限度!原来拉着她一起看避火图只是冰山一角!
萧恪在苏清意还处于极大的震惊时,上手就摸上了苏清意的耳朵。
苏清意一下子就软了,瞪人也软了,不像是气的,反倒有种娇媚的姿态。
萧恪……你可真是个狗东西……
罢了,狗东西还是很会的。
两人已经几个月不曾和对方如此亲密过了,居然还生出了些生疏来,好在萧恪这狗东西是相当地会,很快就把苏清意给揉成了一汪春水。
而且小晚晚也非常配合,愣是一晚上没有醒来,一觉睡到了和她爹爹同时睁眼。
苏清意累得不行,半睁着眼睛指使萧恪:“晚晚一晚上没醒,肯定饿极了,你让乳母多喂一会儿。”
萧恪把苏清意给塞回被子,亲了亲她的眉心:“知道了。”
厚重的床帘放下,苏清意躺在床上继续补觉,萧恪跟头一回开荤的狼似的,昨天晚上堪称两眼放光,愣是闹了两个时辰,苏清意快要累散架了。
这军营里磨炼出来的就是体力好,可折腾死她了。
把小晚晚交给乳母,吩咐了碧灵她们看着,萧恪才洗漱换上朝服去上早朝。
如果他所料不差,今天那些朝臣就该提立后一事了,正好,立后的诏书他都已经写好了许久,也是时候拿出来亮一亮了。
而在萧恪去上早朝时,供上朝的大人们进出的宫门那里,来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妇人,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
“请帮忙通传一声,我是圣母皇太后的姐姐,特意从外地来拜见太后娘娘的。”
守卫宫门的将士还有进宫上朝的朝臣们都多看了两眼,这是眼看着曾经的成王变成了大渝皇帝,所以才上门来攀亲戚了?以前可从未听说圣母皇太后还有什么姐姐。
“夫人请在宫外等一等,这时辰未免也太早了些,太后娘娘也不会这么早就起身。”守门的人通报是会通报的,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看看这天,都还黑着,除了上朝的大人们,也没有几个人这个时辰就出门的。
那妇人讪笑了一下:“好,我们等等就是。”
其中一个来上朝的朝臣见到那妇人带着一个姑娘,心头一转,拿着芴板脚步飞快。
原来除了某些老不死的今天想在朝堂上找打,还有人也想找打。
怎么总是会有人以为新帝是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呢?
区区几句话,如何能左右得了这位将大渝艰苦之地给跑了大半的陛下?
第77章 立后
和萧恪所料不差, 丧仪一过,就有人要提立后一事。
早朝上,已经有人提了出来要赶紧立后, 还说了一大堆什么“皇后乃国母, 不可不立”之类的胡扯的大道理,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后位空悬的皇帝,也没见人家因为没有册立皇后就要亡国了。
萧恪全当听了个乐子。
待下面的人说话,萧恪晾了一会儿, 才缓缓开口,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 让宁福宣读圣旨。
这是一道册立皇后的圣旨, 册立的是正是苏清意。
然而这道圣旨宣读过后, 那个站出来提立后的大臣并没有满意:“陛下, 苏氏出身低微, 怎配当一国皇后, 做大渝女子之表率?臣认为,皇后应从世家之中挑选出色的女子,万万不可立一个商人之女。”
这也在萧恪的意料之中, 但是这番话听着,着实是令萧恪不舒服极了。
“爱卿可真有意思。”萧恪已经不是第一天坐在这里跟这些朝臣打太极了, 但他是第一次语气这么不好。
萧恪道:“爱卿真够薄情寡义的, 国家有难时, 就逼苏氏掏银子, 人家多少嫁妆填进了国库里?如今还算安稳,就嫌弃起她的出身来了, 爱卿这叫什么?”
有武官高声道:“陛下, 臣知道, 这就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
被当众打脸的那个文官站在大殿中央,脸都给气绿了:“这怎么能一概而论!”
萧恪:“这为何不能一概而论?怎么着?爱卿是人,别的人就不是人了?爱卿是父母生养的,别的人就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文官连忙跪下:“陛下,臣绝对没有此意!”
“爱卿没中举之前不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当了这些年的官,就认为自己要高人一等了?”萧恪双手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上,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下走,走向跪着的那个大臣。
“元德皇后才下葬几天,你就想让朕去跟别的人新婚燕尔,民间尚且有妻死,夫为之服丧一年,你却让朕在此时再娶,爱卿,在你眼里,发妻就如此轻贱?”萧恪弯下腰,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将这个官员洞穿。
官员“扑通”一下,脑袋就往地上磕去:“臣只是一心为陛下着想,绝无此意啊!还请陛下明鉴!”
“明鉴?”萧恪直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走动,“既然爱卿求朕明鉴,那就趁此机会,朕来鉴上一鉴。”
“你是三十二年前中举的,在未中举之前已经在老家成亲生子,你的发妻勤劳善良,也很会经营,愣是供起了你读书,还赡养你的父母,后来你进京赶考,高中之后成了县令,去县上赴任,你这一去,就和人知州的女儿好上了,为了迎娶知州的女儿,你谎称自己并未婚配,且家中无父无母,知州见你孤身一人还能考中,定是个可靠的,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你。”
那官员开始浑身颤抖,官袍都让他给抖出了难看的弧度。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爱卿呐,你可真是够心狠的,连着妻子、孩子,还有年迈的父母一个也不要了,考中之后你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只派人送了一纸休书回去,断了你和你发妻的夫妻关系。”萧恪走到那官员的身后,一脚蹬了出去,“你怎么这般有本事呢?”
官员被萧恪踹得一个趔趄,直接翻倒在地,丑态百出。
同僚开始议论纷纷。
“亏我先前还觉得他对妻儿好,原来只是对如今的妻儿好,瞎了眼了。”
“糟糠之妻尚不下堂,他发妻也真是可怜,居然摊上了这么一个男人。”
“那现在的妻子要是不知道她丈夫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那也挺惨的。”
众人声音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那个被萧恪一脚蹬倒在地的官员面如菜色,惊疑不定。
所有官员,特别是曾经跟萧恪站在对立面的那些人,此时都怕死了萧恪,萧恪能找到一个人的把柄,自然也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没有人知晓萧恪究竟握着多少人的把柄,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跟萧恪对着干,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亏心事儿。
“爱卿,你说你自己要当个受人唾弃的人渣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拉上朕一块儿,嗯?”萧恪绕到官员的身前去,垂眸凝视他。
“陛下,陛下。”那官员终于在惊恐中回过了神来,他伸手去拉萧恪的衮服,“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
萧恪躲开官员的手,抬头间目光睥睨:“此人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又怎么会真心顾我大渝百姓?来人,将此人剥去官服,拖下去,永世不得为官!”
大殿外的侍卫瞬间涌入大殿,将地上还在苦苦哀求的官员给强行拽了起来往大殿外拖去。
众人见状,无一不是恭敬垂首,无人敢多看一眼,任凭他哀求得有多么情真意切。
萧恪一甩袖走回龙椅前坐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还能说什么?生怕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萧恪清算的吗?
在先帝的手下干久了,他们习惯了先帝的无能暴虐,习惯了先帝的愚蠢,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萧恪,萧恪能轻易拿出一个人的把柄,那就说明他早就已经在暗里里筹谋多年了。
萧恪表面上看起来远远没有太大的危险性,又或者说,萧恪曾经只是收敛着自己的爪牙没有发力,否则敢招惹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其实萧恪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以前他不是皇帝,而他想要成为皇帝,那自然而然的就不能将事情做绝了,有些人他还用得着,他现在是皇帝了,皇帝是什么人?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还是还像从前那般客客气气的,那他才是要完蛋了。
“陛下圣明!”萧恪自己的人在此时立即站出来呼应,有了他一个高呼,其他的人也纷纷地跪了下去,嘴里高喊“陛下圣明”。
要么就按照萧恪说的,立苏清意为皇后,要么就得有人站出来,谁敢站出来?上一个被剥了官服拖出去的就是前车之鉴。
萧恪很满意这些人的识时务:“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有意见,那么立后大典就同朕的登基大典一道举行,礼部全权负责。”
众人的心头又是一颤,立后大典和登基大典一道举行,这是多高的荣宠?
这位新帝,是真的把苏氏给放在了心上。
直至散朝,都还有朝臣不理解,萧恪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了?
“想必你们家里一定成天鸡飞狗跳吧?”有人站出来嘲讽了两句,“有的人打着用女人勾住陛下的主意,也不看看陛下是不是会沉溺于女色之中。”
新帝不是先帝,不是一个看见美人就会走不动道的男人,拿对付先帝的手段去对付他,活该没有好结果。
况且若是新帝自己想,那后宫中还能少得了女人?长得好看的宫女多了去了,当皇帝要宠幸几个宫女也无可厚非,且瞧着吧,看看新帝究竟是真的对苏氏极尽宠爱还是一时新鲜,时间会证明的。
萧恪今个摆平了立后一事,心情那叫一个轻松愉快,连批折子时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苏清意人在太极宫哄孩子,一道圣旨就来了,还是萧恪亲笔写的,盖着国玺和萧恪的私印。
宁福宣读圣旨,苏清意领着一大帮人跪下接旨,这圣旨她越听越显得不正经,前面还是非常严肃的,到后面萧恪怎么花了那么大的篇幅来夸她?这是立后的圣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褒奖她的圣旨。
“娘娘,领旨谢恩吧。”宁福将圣旨合好,弯下腰将圣旨放入了苏清意的手中。
苏清意接下了圣旨:“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过恩后苏清意被扶着起身,宁福又笑眯眯地从身后的小太监那里拿过一个托盘:“皇后娘娘,请接过凤印。”
凤印下方是一块汉白玉,上面是黄金镶的凤凰,象征意味十足。
苏清意把圣旨交给铃铛,又拿起了凤印,这凤印不光是皇后的身份象征,在某些时刻,皇帝无法作为时,凤印盖下,也是算数的。
这凤印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一个女子所能拿到的最高权柄。
“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让奴婢转告娘娘,午膳不必等了。”宁福躬身,“陛下说,娘娘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苏清意捧着那枚沉甸甸的凤印,脑子有点发懵。
萧恪当真是……在用心待她。
宁福宣读完了圣旨之后回去复命,苏清意让铃铛把册立为后的圣旨和凤印都收好,坐在小晚晚的摇篮边出神。
萧恪真的做到了打破阻碍立她为皇后,朝堂上定然是有人反对的,萧恪是如何处理的?
炭火盆子里的火星炸了一下,将苏清意给炸得回了神。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么坐着,她也得做点什么。
“碧灵,让御膳房直接将午膳送去宣政殿。”她要找萧恪一道用午膳去。
……
晨起就等在皇宫大门外的妇人和她带来的小姑娘,终于等到了圣母皇太后传召,她们坐上皇宫里专用的轿子,朝着永宁宫去。
轿子里,那姑娘怯怯地拉着妇人问道:“母亲,你说太后娘娘会答应让女儿给陛下当皇妃吗?”
妇人抱着女儿,十分自信:“这是自然的,你和陛下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姑娘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红晕,早就听闻陛下年少有为,英姿勃发,而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嫁给陛下,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木有
苏清意慢慢地溜达着去了宣政殿, 本欲和萧恪一道用个午膳,不曾想她人刚到宣政殿,圣母皇太后就派了人来请萧恪去一趟永宁宫, 苏清意正准备打道回府, 却听来传话的宫女说请她也一道过去。
母后皇太后一贯不会来打扰苏清意和萧恪,除非是真的有事,两个孩子本来就孝顺,常常会去她那里请安问候, 她便是不派人来叫也不会被冷落, 因而她都把时间留给苏清意和萧恪相处, 把他们都给请到永宁宫去, 也是稀奇。
萧恪去永宁宫用午膳自然不会还穿着一身龙袍过去, 他去换便服, 苏清意就在轿撵上等着他。
趁着萧恪去换便服的空档, 皇太后派来的宫女就凑到了苏清意的身边给苏清意透消息, 也是皇太后让她透给苏清意知晓的。
“娘娘,今个太后娘娘的母族来了一个不怎么亲近的人,还带了个姑娘来, 那意思是想把姑娘送进皇宫里当妃子,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由陛下亲自拒绝, 也让那姑娘见见您, 好知难而退。”那宫女说。
苏清意饶有兴味地笑了笑:“怎的从前不曾听过母后母族的三亲六戚?”
宫女温顺垂眸:“许是路途遥远, 送封信也是不易。”
苏清意险些失礼地笑出声来。
无非是从前萧恪还只是皇子,先帝又是个脑子有病的, 皇位未必能够落到萧恪的头上, 皇太后还是淑妃时本就被先帝贬去过冷宫, 要不是萧恪是个争气的,也轮不上她做淑妃,那所谓的母族自然也不敢和皇太后有什么来往,生怕万一哪天萧恪出了事,将他们也给牵扯进其中。
如今倒好了,萧恪当上皇帝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出来了,太后母族又能如何?现在大渝的皇帝是萧恪,萧恪愿意认这个舅家,那就是无上荣光,萧恪不愿意搭理,那就屁都不是。
萧恪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苏清意瞅了瞅,老觉着萧恪是故意的,因她今日的装扮也是青色的。
“清意久等了。”萧恪上了轿撵,十分自然地伸手搂住了苏清意的腰身,往自己的身上带过去。
苏清意顺着萧恪的动作靠了过去,天气严寒,萧恪的怀里靠着属实是舒服,萧恪的身体是热烘烘的。
得亏这偌大的后宫只有苏清意一个,要是萧恪也像先帝那样三宫六院给塞满了,再叫人瞧见她与萧恪之间如此亲昵,怕不是醋缸都能给装满。
不对,要是萧恪惦记后宫佳丽三千人,她就不会和萧恪这么亲密了,左右萧恪都知晓她的身份了,她就算是对着萧恪冷淡如冰萧恪也不会拿她如何。
现在嘛……她承认,她的确是享受的姿态。
枕在萧恪的臂弯里,苏清意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说起了刚刚宫女给她透露的消息:“陛下猜猜母后为何要在这时将我们叫去永宁宫?”
萧恪顺手拨了拨苏清意步摇的流苏:“母后叫人悄悄给你传话了?”
苏清意懒洋洋地道:“是呀。”
萧恪把苏清意往怀里拢得更紧:“那母后叫人与你说什么了?”
苏清意伸手戳了戳萧恪的腰:“不是让陛下猜一猜?”
萧恪干脆认输:“我猜不出来。”
没劲儿。
苏清意轻哼了一声。
萧恪好声好气地道:“你就说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苏清意眼皮抖了抖:“这个准备倒是不必。”
她说:“母后母族的族人找来了,还带了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
萧恪:“……”
“清意放心,我是不会对那个姑娘有心思的。”萧恪笑着侧过头,吻了吻苏清意的额发。
苏清意觑他一眼:“陛下有没有心思,与臣妾何干?再说了,要是那姑娘就是生得能入陛下的眼,陛下纳了就是。”
萧恪胸腔里传来闷闷的低笑,他觉得,苏清意这话,带着一股子醋味儿。
永宁宫到了,轿撵停下,萧恪先下了轿撵,探回一只手来牵苏清意。
苏清意把手放到萧恪的手上,萧恪牵着她下了轿撵也没放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牵着手进了永宁宫的大门。
进去之后二人先给皇太后请了安,皇太后笑眯眯地招呼了他们两个到面前去。
苏清意看皇太后的状态比之之前要更好了,这或许就是离了先帝容光焕发?
皇太后在苏清意和萧恪到了之后,敛着笑意介绍起了一大早就到宫门候着要进宫求见的那两人。
“恪儿,这是哀家母族的一个远亲嫂子和她家的姑娘。”
萧恪扫了二人一眼,看着那妇人两眼泛着不精明的光,以及那个姑娘满脸红霞的样子,就懒得搭理,只是“嗯”了一声,便和苏清意落座。
他是皇帝,他想不搭理就不搭理,那妇人和那姑娘也说不得什么,还得老老实实地跪下给萧恪请安。
“民妇携女拜见陛下。”那妇人的礼数尚且算得上周全,就是她女儿,见了萧恪之后魂都要飞了,行礼时险些就踩着裙摆摔下去。
萧恪眉头一皱:“大胆,见了皇后竟敢不行礼拜见?”
是当他身边的苏清意不存在吗?
那妇人跪着还没有起身,被萧恪这么一斥,才急急忙忙地朝着苏清意的方向又一拜。
“拜见皇后娘娘。”
苏清意才不想做恶人,把目光投向萧恪,萧恪才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
“恪儿啊,哀家这远房嫂子有话想对你说,你且听听吧。”皇太后也是一副不怎么耐烦的模样,只是由她将人母女二人逐出宫去,怕她们在外边胡说八道,影响到萧恪。
她不愿意扶持自己的母族,进而可以延伸出太多谣言,可若是由萧恪本人拒绝这对母女的痴心妄想,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男人不喜欢还非要自荐枕席,传出去了是会影响到一个女子的一辈子的,她无意这样对待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却也不会容许这所谓的母族放肆。
萧恪神色冷淡,连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他自顾自地给苏清意斟茶:“有话就说。”
那妇人看了看皇太后,皇太后不理她,露着手腕看她的翡翠镯子,萧恪那就更不会瞧她了,他忙着呢。
咽了咽唾沫,那妇人紧张兮兮地开口道:“陛下正值壮年,合该多些妃嫔,让这后宫热闹一些,更重要的是,也好绵延子嗣,多子多福,民妇这女儿,是陛下的表妹,关系亲近,不如就给陛下当个贵妃,陛下以为如何?”
苏清意吓得险些打翻了茶盏。
这妇人倒是不怕死,胆敢教萧恪如何行事,还张口就要让她的女儿当贵妃。
勇气可嘉。
殊不知贵妃位于四妃之首,位同副后,一般在皇后掌管后宫的情况下,没有几个皇帝会册立一个贵妃,除非皇后无力掌控这座宫城,又或者是后位空悬。
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在这个妇人痴心妄想让她的女儿当贵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萧恪会十分厌恶她们。
果然,萧恪发怒了,他眸光一凝,威严赫赫:“你这女儿是何等品行?也敢妄谈贵妃?”
那姑娘本是羞着脸一片绯红,萧恪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涨红,不敢抬头半分半毫。
那妇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找死,也有可能是被皇宫的富贵迷了眼,居然在萧恪都生气的情况下不跪下请罪,还试图去说服他:“瞧陛下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亲戚,亲戚之间怎么能这般计较不是?”
苏清意为这个妇人捏了一把汗,她完蛋了。
果然,只听萧恪冷笑一声,又道:“朕还是头一回听说跟皇室攀亲戚的,谁给你的脸?”
那妇人见状,猛得跪了下去,她的女儿也跟着跪倒在地。
皇太后见了直摇头,她这远方嫂子和她养出来的女儿都很小家子气,她儿子喜欢的是能吸引人的,这姑娘,哪怕是在苏清意还未曾进成王府之前,也顶多和那些被遣散的侧室一个待遇,睡一晚上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更何况女人本就不应该将自己的一切寄希望于男人的宠爱,这母女俩,真真是走错了路。
“朕念你是皇太后的母族亲戚才未命人将你们给赶出宫去,你倒是会在朕的面前摆架子,还要教朕做事。”萧恪原以为自己只是要拒绝一个女人,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
“宁福,还不把她们弄走?”萧恪愠声道。
宁福招呼着几个太监就上手去拉那二人,拉扯之间那妇人不住挣扎,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出身都能当皇后,我们家难道不比一个商人强?”
那姑娘“唰”一下脸就白了。
苏清意侧目,她好久没有见过蠢得这么有个性的人了,上一个还是贤妃。
萧恪这回动了大怒了:“既然你认为你们家高贵,那想必也是不稀罕与寻常人家结亲的,宁福,传朕的旨意,不是名门望族高官厚爵的,就不要同他们一家结亲了。”
结亲这种事,自古以来还是门当户对的多,萧恪这么一句话下去,哪里还有与他们门第相当的人家会上门?看不起门第不如他们的,那就让他们只能同他们看不起的人结成姻亲,除非这一族的未婚男女都不婚了。
宁福应了“是”,让太监把这妇人的嘴给堵住,直接粗暴地拖了下去,那姑娘从头到尾不曾挣扎,倒是没有吃苦头。
苏清意敛眸,不去看那妇人的惊慌失措和那姑娘的失魂落魄。
看吧,萧恪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他呀,狠着呢,手段也多着呢。
能跟萧恪真正长存的人,也得有萧恪那样的狠劲儿,否则啊,是拿不住萧恪的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无题
将那母女二人给赶了出去, 皇太后才吩咐传膳,招呼着苏清意和萧恪入座用午膳。
萧恪似是抱怨地道:“母后还是少见这些人吧,左右是些不重要的人, 何必让他们来打扰了母后?”
皇太后能够想得到的萧恪自然不会想不到, 无非是担忧他才当上皇帝没多少时日,出点什么事会影响到他皇位的稳固。
皇太后含笑应下:“以后不见他们了。”
她侧过头,拉着苏清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清意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你能和清意长相厮守, 就很好。”
皇太后在自己儿子夺嫡一事上什么忙也没有帮上过, 反倒是苏清意, 又出钱又出力的, 为萧恪助力不少, 萧恪敬着苏清意, 爱着苏清意, 才是正确的做法,要是一朝当上皇帝便不再顾及往日的情分,那是最愚蠢的。
萧恪温声:“母后说得正是, 清意的确很好。”
苏清意足够好了,因此也不再需要更多的女人来点缀他的帝王生活。
正好午膳端了上来, 皇太后也不再多说, 只是亲切地让苏清意好好用饭, 在她这里千万不要客气。
苏清意才不会客气, 因着这趟跟那母女俩掰扯了许久,早就过了平日里她用午膳的时辰, 她的肚子没有叫出来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皇太后的伙食自然是不会差的, 而且她也有心, 专门让做了苏清意爱吃的菜,苏清意还是萧恪侧妃时也没少进宫和还是淑妃的皇太后一起用膳,皇太后对苏清意的口味也有所了解。
用膳时萧恪也没闲着,说起了今年的除夕宫宴一事。
自古以来除夕宫宴宴请重臣和有地位的公侯进宫一起过年就是传统,到了萧恪这里也不会例外,只是萧恪不打算像先帝那般搞得声势浩大。
“父皇新丧,不宜大操大办,儿臣的意思是只请二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公爵侯爵在身的入宫,一起吃顿饭就算过了。”萧恪说。
苏清意很难不支持萧恪的想法,一来,这除夕宫宴是谁来操办?自然是她这个皇后,她可懒得动弹,二来,先帝再不光彩那也占了萧恪亲生父亲这个名头,萧恪在亲爹死后没几天就搞得热热闹闹的,传扬出去终究还是会遭人议论。
这人呐,长了一张嘴就难免喜欢嘚吧,谁嘴上没把门的,把不该说的东西给说出来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陛下孝心天地可鉴,定能感召天地。”苏清意很是捧场地给萧恪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
皇太后不禁感慨,今年的除夕,会是她有史以来过得最安生的一个除夕了,没有先帝喊进宫来的,数也数不清的人,也没有莺歌燕舞,把一个宫宴变成浮华的场所。
“恪儿确实是一个有孝心的。”皇太后肯定道。
苏清意内心为皇太后出色的说话水平鼓掌。
能没有孝心吗?看看萧恪往永宁宫送了多少好东西?当了皇帝之后更是什么贡品都永宁宫送,以前再怎么也到不了他母妃手里的好东西,如今的永宁宫那是一抓一大把。
在永宁宫吃饱喝足之后苏清意和萧恪打道回府,苏清意吃饱了犯困,如同来时那样靠在萧恪的怀里,又好取暖又好睡觉。
萧恪都无奈了:“清意,你白日里少睡一些,不然晚上睡不着。”
苏清意幽幽地抬眸,控诉地望着萧恪:“臣妾夜里会不会睡不着,陛下心里是真的没点数?”
这狗男人也不知是上哪里淘了些新花样来,捉着她这也要试试那也要试试,她真的怀疑萧恪的书房里说不定不止有堆着要批的折子,还有他私藏的避火图。
萧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他赶紧找补道:“清意多睡一会儿,睡舒坦了才好美容养颜。”
苏清意心说算你识相,果真占着萧恪的怀抱睡了起来。
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苏清意抓着萧恪的衣裳蹭了蹭,睡得毫无知觉。
萧恪掀开一角帘子,让人再走慢些,不要打扰到皇后歇息。
宁福走在轿撵旁,心里十足地唏嘘,最开始苏清意入了成王府,他按照殿下的命令对苏清意很是恭敬,可心底里还是没有想过苏清意真能在殿下的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后来渐渐地,他惊觉殿下在苏氏的身上动了真情,便也拿了更为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苏清意。
而到了今日,张氏自绝,殿下成了陛下,且不再让别的女子进宫,苏清意无论是皇后的尊位还是皇帝的宠爱都攥在了手心里,堪称人生赢家。
所以说,有的人注定了生来就不会平凡。
萧恪先将苏清意给送回了太极宫,睡了一路苏清意也去了困意,自己揉着压麻了的手下了轿撵往回走,萧恪偏生还非得跟着她回来一趟,要看着她进了屋内才放心,否则他就不去宣政殿。
苏清意嘴里嘟囔着萧恪铁定是有什么毛病,她那么大的一个人呢,又有这么多的人伺候着,她就算是脚下滑了一跤也有的是人会扑上来给她当人肉垫子,萧恪究竟有何好担心的?
“陛下还是快些回宣政殿去处理政务。”苏清意催着萧恪走,“可别让臣妾沾上一个祸国妖后的名头。”
萧恪一言难尽:“……倒也不至于如此。”
临走前叮嘱了铃铛他们小心服侍,萧恪才上了轿撵往宣政殿去,年底了政务确实不少,再加上先帝丧仪和新年靠得太近了,有很多东西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理清的,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才好在新年里开新气象。
佑宁已然是过去,即将要迎来的是元康。
苏清意回了太极宫之后碧灵就拿着一份帖子来了:“娘娘,张二小姐往宫里递了请见的帖子,想要见您一面。”
“她长姐的丧事办完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听说还在家里跟太尉大人起过争执。”苏清意拿过拜帖翻开,却也没有一字一句地去看,只是吩咐道,“明天碧灵跑一趟,去太尉府接她进宫用个午膳吧。”
苏清意不知张灵求见自己所为何事,不过她也正好有事想同她说上一说。
张氏赴死前或许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这妹妹,而张氏没能等到明年张灵出嫁,她想替张氏将这件事给办了。
若是张氏还在,今时今日便是大渝的皇后,她的妹妹身份地位自然也就不同,连带着和张灵定亲的郑余阳都会水涨船高,京城的女眷们都得捧着张灵,不然她们得罪的就是皇后。
只是张氏命不太好,没能熬到萧恪当皇帝的这一天,追封了元德皇后那也是个死人的尊荣,断然是比不上如今真正坐在皇后宝座上的苏清意。
苏清意决定给张灵撑撑场子,把她的婚事给办妥,但这也要张灵本人同意才行,所以哪怕张灵不主动入宫请见,她也是要派人去将张灵给接来皇宫一趟的。
巧的是张灵给苏清意递了请见的帖子,萧恪那边也见了郑余阳。
郑余阳是来向萧恪请旨的,说是在京城受家族荫庇多年,如今都要成家了,也该出去闯荡一番了,他已经和张灵商定好了,待办过婚事之后,夫妻二人就去外地,做个地方小官,一步一步地往上升迁,能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
萧恪从宣政殿回了太极宫和苏清意一道用晚膳,他便向苏清意提了此事。
“郑余阳是个有担当的,也会疼人。”
他是人精里的人精,郑余阳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不过是看着张灵遭此大变,而他又是一个勋贵子弟,又不是家中长子,日后无法承袭爵位,想要给张灵更多的依靠,便只能靠自己去打拼。
他不想让外界的人议论张灵,去揣测张灵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长姐迟早有一天会死,无法庇佑她长久,才选了郑余阳这么一个除了家世什么也没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勋贵子弟。
他和张灵是真心相爱的,绝无私利。
“那陛下打算将郑余阳给派去何地?”苏清意问。
“让郑余阳去陇西。”萧恪颇有深意地笑道,“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谁在陇西?自然是隆和郡公。
隆和郡公和鲁才盛那老匹夫有勾结是板上钉钉的,可要彻底清理隆和郡公,那就得需要大把大把能将隆和郡公给钉死的证据,毕竟隆和郡公府还是母后皇太后的母家,哪怕是母后皇太后本人也很想砍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那也得全一全在世人面前的表现。
苏清意微微讶异:“陛下竟然要让郑余阳去陇西?”
萧恪这是对郑余阳有多信任?郑余阳以往可是从未接触过在暗地里搞手段的方式,他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险大恶的公子哥,真的能在陇西拼出一番事业来?
“清意这么郑余阳做什么?”萧恪莫名其妙地吃起了醋,“有这工夫不如好好关心关心我。”
苏清意:“……”
“来,陛下,吃菜,这是你爱吃的。”苏清意夹了两筷子菜敷衍他。
萧恪乐得出声,夹起苏清意给自己夹到碗里的菜吃了起来。
等把苏清意夹的菜吃完了,萧恪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让萧征带一带郑余阳,给他训练训练,等他完婚后再去陇西,也能训练出个样子来了。”
到底郑余阳只是不作为,而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的纨绔。
苏清意砸吧着萧恪说的“训练”,她老是觉得这个“训练”,应当会和郑余阳眼里的训练相去甚远。
萧恪不会试图把郑余阳那样的公子哥,给练成有他本人风姿的小煞神吧?
苏清意想想郑余阳的模样再配上萧恪的气势,一阵恶寒。
第80章 温馨
说起来苏清意也没有关注过郑余阳, 她到底不是张灵的亲姐姐,还不至于细致到如此程度,不过郑余阳是个肯上进的自是好的, 张氏在天有灵也能放下心来了。
“陛下, 臣妾请了张灵明天来宫里,她是张姐姐的亲妹妹,张姐姐去得早,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妹妹, 所以臣妾想着不如由陛下给张灵和郑余阳赐婚, 最好是能够封个郡主。”苏清意在萧恪面前直言道。
萧恪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我瞧着太尉那样子也不像是能办好自己女儿婚事的, 清意, 你要是愿意多操心一点儿, 我就让张灵以郡主的身份从皇宫出嫁, 你看如何?”
他和他的岳父基本上是掰了, 如今能供着他那岳父太尉的身份, 都已经是看在死去的张氏面子上,也正是看在张氏的面子上,他才会有心照拂张灵一二。
苏清意自是答应的, 于是两人便决定将翠微宫拨给张灵暂住,待她出嫁。
次日, 张灵一早便起来梳妆, 进宫是有讲究的, 像她这样还未出阁的姑娘, 没有固定的服制,也要端庄得体才行。
太尉府和成王府比不了, 成王府离皇宫是极近的, 太尉府就要远上许多了, 张灵要一路坐着马车进宫,花费的时间不少。
苏清意继续过着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萧恪的后宫就只有她一个皇后,没有别的妃嫔,也就不需要早起等着各宫的妃嫔来请安,她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加之萧恪在某些方面需求过于旺盛,她不多睡一会儿,这一天能困死。
张灵到了太极宫,苏清意也才梳妆完不久。
如今苏清意是皇后,穿着打扮自是与往日不同,哪怕是再简单的穿搭也显得尊贵,张灵则是和苏清意刚好相反,穿着一直都很低调,自她长姐去世,衣裳也就越发朴素。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张灵行了万福礼。
苏清意向张灵招了招手,拉着她过来坐下,还是如同往日那般亲近。
“我看你眼下一圈青黑,是没有休息好?”苏清意无声叹气,这姑娘属实是不容易。
张灵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眼下,只是浓浓的黑眼圈又岂是用手抹就可以抹去的?
她装作无事,还对苏清意浅笑:“无碍,只是最近睡眠不好。”
既然张灵自己不愿意说,苏清意也不会去扒她的苦楚,转而说起了她的打算。
“我和陛下商议过了,册封你为洛宁郡主,从皇宫出嫁,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灵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又带着几分感激,可她开口时却迟疑道:“这样做只怕父亲不会答应。”
她知父亲和陛下之间出现了龃龉,作为张家的女儿,她要是不站在父亲那一边,父亲怕是会很不高兴,加之她也与父亲大吵过一架,父亲对她的态度本来就有所变化。
张灵心里也是怨着自己父亲的,他怪父亲管不好自己手底下的人,才会害得长姐惨死于剑刃之下,也怪父亲对她不上心,令她的前一段婚姻如鲠在喉。
父女二人大吵过一架之后,父女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张灵要是在这时还从太尉府搬了出来,直接搬进皇宫里居住,甚至还从皇宫里出嫁,这段父女关系怕是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苏清意讽刺地扯了下嘴角,对张灵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陛下封你为洛宁郡主,又让你从皇宫出嫁,都是看在你长姐的面子上,你长姐是大渝正儿八经的皇后,给你此等殊荣也在情理之中。”
张灵陷入沉思。
苏清意没有急着劝她,只是说起了另外的安排:“你长姐的嫁妆全部退回,会放入你的嫁妆里一起,郑余阳已经向陛下请旨要外放到地方去打拼,他自然是会带上你一起去的,想来他也和你说过,你们在外地,没有亲朋好友可以依靠,多些财物才好。”
她语重心长地道:“况且一个女子,能够始终握在手里的,无非也就是自己的嫁妆了,你带上的,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张灵被苏清意说动了,苏清意与她长姐说过相似的话。
只是她到底还是张家的女儿,不可能做得太过绝情,她也做不到太过绝情。
“待过了年,臣女再进宫吧。”张灵起身,朝着苏清意拜了下去,“臣女谢过皇后娘娘了。”
苏清意欣慰不少,连忙让人将张灵给扶了起来。
中午要留张灵用午膳,再说些话,萧恪在不方便,他便独自在宣政殿用的午膳,而没有回太极宫去和苏清意她们一起。
待用过午膳之后,苏清意命人送张灵回府,又赏赐了一大堆的东西让张灵带回去,以给张灵撑腰。
今个苏清意用完了午膳之后没有直接去午睡,她哄睡了小晚晚之后,披着毛茸茸的斗篷,坐上保暖的轿撵去了宣政殿。
萧恪早就已经吩咐过,若是皇后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请皇后进入殿内即可。
苏清意一路畅通,无人出来阻拦,还恭恭敬敬地把她给迎了进去。
脱下厚重的斗篷,苏清意揉着肩膀往里走。
“这殿内怎的不如太极宫暖和?”苏清意走进去,似是抱怨地道,“陛下,咱们家是穷得买不起炭火了?都要陛下节省炭火的开支了?”
萧恪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欣喜地抬起头来,朱笔往一旁的笔架一搁,起身就往苏清意走去。
“不缺银子,要买多少炭火都能买得起,只是我不冷,用不着点那么多的炭火。”萧恪解释道。
顺道萧恪就牵着苏清意去了一旁坐下,命人去给苏清意煮一碗牛乳茶来。
苏清意骄矜扬眉:“陛下这话说得,倒像是臣妾惧怕寒冷,用炭火用得多了。”
萧恪哑然,他干脆直接上手,不在言语上和苏清意争论长短,把苏清意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清意也可以不用炭火,我怀里也挺暖和的。”
苏清意搂住萧恪的脖子,粲然一笑。
暖香软玉在怀,时候正适合发生点什么,苏清意却在此时十分正经地说起了正事来。
“张灵已经决定好了,她听了臣妾的劝说,决定从皇宫出嫁。”
萧恪“嗯”了一下,道:“封张灵为洛宁郡主的诏书我已经写好了,只等着宣诏。”
苏清意问:“那陛下打算何时派人去宣诏?”
萧恪:“不急,等除夕宫宴。”
他这个人也很是记仇的,太尉一副不乐意见他的样子,那他偏要太尉来见他,还得对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领旨谢恩。
除夕宫宴,作为太尉必然要在除夕那一晚到宫中赴宴,这还是萧恪登基头一年的除夕宫宴,不来那就是摆明了不给新帝面子,至于假托生病,是真的生病还是假的生病,大家都不是瞎子。
苏清意指尖在萧恪的鼻尖调皮地点了一下:“陛下可真是记仇。”
萧恪承认了下来:“我就是记仇,有何不可?”
牛乳茶煮好了,宁福正端着,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在里面,说不定就会有些亲密行为,这可不是他们该进去打扰的时候,只能先在外边询问。
“陛下,皇后娘娘的牛乳茶可要现在呈上来?”
苏清意从萧恪的身上下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衣裳,确保不会被宫人看出来什么异样。
“进来。”萧恪怀里失了人,还有些惋惜,他的清意真是怎么抱也不够。
宁福把牛乳茶给端了进来,热气腾腾的牛乳茶飘散着香气,牛乳的味道闻着就觉得香甜。
“皇后娘娘仔细着烫。”宁福把牛乳茶放下,垂着眼躬着身子就退了出去,相当识趣。
苏清意用手扇了扇,嗅着牛乳茶:“这牛乳茶闻着还不错。”
萧恪去他的书架上翻了一本游记拿给苏清意:“你在这里看会书打发时间?我还有些重要的折子要今日批完。”
苏清意欣然应下,她接过游记一看:“南游杂记。”
萧恪说:“这游记里有记载苏扬的风光,你且看看是不是和你眼里的苏扬一个模样。”
苏清意翻开游记,没有去找苏扬那一部分:“各人眼里自有各不相同的景象,别人眼里的苏扬未必就是臣妾眼里的苏扬,再说了,臣妾自小在苏扬长大,什么景色看多了都会习以为常,不会觉得惊艳。”
萧恪不赞同,他反驳道:“谁说的看多了就会习以为常?我看清意,永远如同新景。”
苏清意合上书,眼里露出羞恼:“陛下还是好好地披折子,别打扰臣妾看书了。”
萧恪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过分,肩膀一抖一抖的。
苏清意:“……”
你还好意思笑呢?
萧恪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朱笔上的朱砂都凝在了一起,只好重新再蘸,再在折子上作批复。
苏清意也懒得搭理萧恪,喝着牛乳茶,拿着那本《南游杂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萧恪不愧是当皇帝的人,不像她,最多的是话本,还全都很俗套,萧恪那一大堆书都是正经书,从文赋到军术,就连不那么严肃的书也是游记。
可不能小看游记,这些游记记载着这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对于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了解自己国家的方式。
萧恪啊萧恪,别看着在某些事情上臭不要脸,做起皇帝来,还是很出色的。
苏清意缓慢地翻着游记,手指抚摸过萧恪用笔写下的批注,流露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
屋内炭火炸着零碎细小的火星,屋外冰雪琉璃。
风雪卷上树梢屋顶,留白于长天之下。
萧恪在换下一本奏折时抬头,见苏清意正看得专注,这一眼,落定结果。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新年
眼瞧着就到了年底, 朝中封笔,家家户户都要开始过年了。
苏清意是个讲究的人,但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 这新年要挂的灯笼她都是用的寻常宫灯, 和先帝时奢华地用上好的丝帛来做的宫灯完全不同。
灯而已,除了装饰,更大的用处是给人照明,哪里就值得将那么昂贵的丝帛用到灯上来, 苏清意查看宫中账本时, 见到了这些离谱的支出, 直摇头, 难怪先帝能将大渝那么多代明君给积攒下来的家业败光, 他简直是无一处不浪费。
国库里没多少银子, 萧恪此时还没有动太多人, 所以明面上的银子根本就拿不出, 至于私库……那倒是挺多的,可是萧恪不让苏清意用。
萧恪在燕北的那个银矿出产的银子除了还给苏清意的那几十万两之外,剩下的也都会充入国库当中, 以备不时之需,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谁将民脂民膏吃进去的, 谁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吐出来, 少一两银子都不行。”萧恪可不是什么会宽恕蛀虫的人。
苏清意很是认同萧恪的想法, 在夫妻二人一合计, 干脆把除夕宫宴的规格又给降低了不少,让有些人亲眼看看, 大渝到底被糟践了多少。
虽然有的人也只会抱怨萧恪这个皇帝小气, 而不是想到为什么没有银子, 但对于萧恪来说,能收拾某些人一把就足够了。
除夕宫宴这一天,两位皇太后也都是要出席的,还有留在宫中养老的太妃们。
萧恪是位仁慈的君主,他既不让先帝那些没有孕育后嗣的妃子去给先帝这么个糟老头子殉葬,也没有将她们送去庙里出嫁,愿意留在皇宫里的他就出点银子养着,不用争宠争富贵,有苏清意在也无人敢克扣她们的份例,过得还算能很不错的。
两位太后也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因为她们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就为难那些妃嫔,反而关系比先帝活着时和谐多了。
苏清意就曾亲眼见过两位皇太后带着太妃们玩各种游戏。
只不过有的太妃也不喜欢这种场面,她们便不会出席,爱热闹一些的才会过来。
今天从苏清意这个皇后到那些养老的太妃全都穿着新做的衣裳,戴着新打造的首饰,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在宴席上自顾自地玩得很是开心。
苏清意还把小晚晚也给带了出来,小晚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没有受到惊吓,反倒是睁着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到处看。
在苏清意的安排下,这次除夕宫宴对比先帝时的简陋了很多,气氛却和谐了不少,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也是热闹。
也不是全然是和谐的,太尉就板着一张脸,张灵乖巧地坐在父亲身边,但是也没有过多关注自己的父亲,喝闷酒也不劝,父女二人之间出了难以弥补的裂缝。
酒过三巡,气氛到了最热烈的时候,萧恪屏退了在宫宴上奏乐的宫人,示意宁福宣读诏书。
是册封张灵为洛宁郡主的诏书。
还有一道给张灵和郑余阳赐婚的诏书。
皇帝赐婚是无上荣宠,得皇帝赐婚者,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领旨谢恩,而张灵和郑余阳的感情甚好,这道赐婚诏书也算是一种祝福。
宁福摊开诏书,朗声宣读,叫张灵去接旨。
张灵走到了中央跪下:“臣女接旨。”
宁福照着宣读了萧恪对张灵品性的赞美,最后一句才是册封张灵为洛宁郡主。
这么一道册封的诏书,炸得众人议论纷纷。
苏清意抽空看了一眼太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泛着铁青,仰头就是一口酒闷了下去。
她与太尉不熟,接触极少,因而并不了解太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瞧着他不为自己女儿贺的模样,苏清意很难对这个人有好印象。
他能当上太尉,是因为他憨厚老实,不通人情世故,可为官者,哪能不通晓人情世故呢?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真君子,太尉此人,在她眼里就是愚蠢。
要知道鲁才盛犯上作乱,太尉可没有出力平叛,若不是苏清意反应得及时,加上萧恪回来得也及时,这京城的血都还要多淌上几天。
堂堂太尉,如此失职,萧恪已然是很能忍才没有直接免了他的官职。
想到这里,苏清意蓦地顿住,以萧恪的性子来说,就算是看在张氏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太尉好过,可萧恪并未对太尉真的做些什么,这便不对劲了,萧恪这人可没那么大气。
看着下方伸手接过圣旨的张灵,苏清意又明白了。
果然,萧恪还是萧恪。
张灵接了册封自己的圣旨没有回到座位,紧接着第二道赐婚的圣旨就来了,她和郑余阳一道跪下听旨。
而等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张灵彻底不回座位了,四面八方涌上来恭贺她和郑余阳的很多,她和郑余阳要应付这些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来来往往的也要说上不少的话,压根就没有时间回去。
除夕宫宴不会持续太久,萧恪说自己乏了,就将众人给请出皇宫了,他又不是先帝,没那个找人陪着自己寻欢作乐的心思想法。
给两位皇太后拜了年,又问了太妃们过得如何,苏清意抱着小晚晚和萧恪一道往回走。
萧恪把女儿交给乳母,让乳母先带孩子回去,不要吹了冷风,他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拉着苏清意一路去了宫墙之上。
“陛下带臣妾来这里做什么?”苏清意捂住自己的脸,这上面的风可比下面的大,吹得她的脸都冻上了。
萧恪用自己的手掌捂住苏清意的手,他的手比苏清意的大上好几圈,能将苏清意的手全部盖住。
温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手,将冷冰冰的手一点一点地往回捂暖。
“清意,你先闭上眼。”萧恪在苏清意的耳边说道。
苏清意嘴上不饶:“陛下还会玩这一套?是要给臣妾看什么好东西?”眼睛却是乖顺地闭上。
宫墙很高,高到可以看见这京城许多的景象,高到一个个孔明灯是怎么往上飘的,都可以看得见。
最开始是几盏孔明灯,飞得也低,再然后孔明灯的数量越来越多,一盏一盏地往上飘去。
“清意,睁开眼。”
苏清意慢慢地睁眼,一下子漫天的明灯就撞入了眼底,映出了无尽辉宏。
“好多孔明灯。”苏清意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好似这样就能离那数不清的孔明灯更近一些。
她惊喜地回过头:“这是陛下送给臣妾的新年礼物?”
萧恪弯起唇角:“清意喜欢吗?”
“喜欢。”苏清意仰着头,笑意真实又灿烂,她在萧恪面前的真情也流露得越来越多了。
“只要清意喜欢这份礼物就好。”也不枉费他想尽办法,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主意。
他还记得去岁时苏清意看见焰火在头顶亮起时有多么地喜欢,她和这世间的其他女子是一样的,喜欢漂亮的事物。
珠宝华服苏清意自己是不缺的,送珠宝华服难免显得少了心意,萧恪思量再三,才想出了给苏清意看一场灯。
孔明灯和他们上元节放过的花灯一样,都有祈福的作用,他不求福,他已然是大渝的皇帝,是有福之人了。
他想要求一个和苏清意白首到老。
明灯见证,岁月千秋。
苏清意目送着数不清的孔明灯一盏一盏灭掉,直到天空中再也看不见孔明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陛下,臣妾站久了,好累啊。”苏清意收到礼物了,就开始折腾送礼物的人。
萧恪捏了捏苏清意的鼻子:“你就是在耍赖。”
苏清意没有否认,她就是单纯地不想自己走回去了。
萧恪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清意总该知道,凡事都是要有因果前后的吧?”
苏清意撇了撇嘴,双手环上萧恪的脖子,直接吻住了萧恪的唇。
萧恪在苏清意吻上来的那一瞬间怔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苏清意会这么做,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扣住了苏清意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
苏清意对他这么主动,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苏清意对他也是有着超脱相敬如宾的感情的?
“陛下……臣妾喘不过气来了。”萧恪这个禽兽,活像没有吃过肉,下嘴可狠了。
萧恪爽朗一笑,然后转身,在苏清意的面前蹲了下去。
“走了,回太极宫。”
苏清意爬上了萧恪的背,搂着萧恪的脖子,脸贴在萧恪的后背上。
“陛下可得小心点儿,别带着臣妾一起摔下去。”
萧恪颠了颠苏清意,弄得苏清意下意识地将萧恪搂得更紧了些。
“陛下就会欺负臣妾。”苏清意嘟囔道。
萧恪理所应当地道:“夫妻之间的乐趣,怎么能叫做欺负?”
苏清意:“……”
算了,还是不要理萧恪了,这人的脸皮厚度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跟他比脸皮厚度她是万万比不过的。
萧恪见苏清意安静了下来只是笑笑,继续背着人稳稳当当地往回走。
曾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是最好的愿景了,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心地喜欢上谁。
如今他不再有那样的想法,他觉得,能得一个真正心仪之人是上天垂怜。
即便他所心仪之人,与自己之间总还是差了些什么。
不过无妨,这一生还很长,他还有很多时间。
他们对坐于烛影之前,共坐一处,共用膳食,共眠一榻,谁不说他们琴瑟和鸣,是天生一对?
“萧恪。”苏清意忽然唤他。
“怎么了?”萧恪问。
苏清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跟我发誓,你往后余生绝不会有别的女人,否则……你知道的,我背后是镇王府。”
萧恪低低地“嗯”了一声,一国之君,当真发起誓来。
“我萧恪在此对天发誓,往后余生只有苏清意。”
白雪覆地,前路有光。
第82章 没有
新年新气象, 这个国家,这个朝堂,亦是如此。
别人还在忙着到处拜年, 萧恪就已经在着手如何处理那些朝廷根本就不需要的蛀虫。
苏清意的小日子还是没有变, 该吃吃该喝喝,该养小晚晚就养小晚晚,该和萧恪做点什么便做点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知不觉间京城的萧索寒意已然褪去, 温暖的春光造访。
“娘娘, 尚衣局的人来了, 说是封后大典要穿的礼服已经做好了, 请娘娘试一试喜不喜欢, 不喜欢再拿回去改。”碧灵进了殿内来通传。
苏清意搁下手里的账册, 戴着白玉桌子的手抬起, 让铃铛把自己给搀扶了起来。
“让她们进来。”苏清意换到了主位上去坐着, 若灵将温度刚好的牛乳茶端了上去。
苏清意以往都是喝清茶,自打那一回在萧恪的宣政殿喝了一回,她倒是对牛乳茶感兴趣了, 时不时的就会叫人备上一杯牛乳茶。
尚衣局的人进来,先是行了礼, 才端着三套厚重无比的礼服上前:“皇后娘娘, 这三套礼服还烦请您试一试。”
衣服的效果还是要上身才能更好瞧出来的, 尚衣局的人已经绞尽脑汁在衣服原本的规制上添入巧思, 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清意先喝了半杯牛乳茶,才得了空去看那三套看着便重得要死的礼服。
要只是封后大典, 怎么着也不该把礼服做得如此繁琐, 可偏偏萧恪非要将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块办, 这为了让皇帝皇后站在一起,一看便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尚衣局的人可不就得花上很多心思了?
第一身苏清意要试的是朱红色的凤袍,和萧恪登基要穿的衮服一看就是配在一起穿的。
凤袍上用金线绣了一只飘飞的凤凰,活灵活现的,叫人看着真的有一种是凤凰是活物的错觉,更为神奇的是这金线居然还会反映不同的色泽,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凤凰便有明暗变化。
“这凤凰除了金线还用了什么来绣?”这般奇巧的手艺,苏清意还是头回见,也算是涨了见识了。
不过仔细想想,尚衣局的这些人都是先帝曾经用过的,先帝喜好奢华,讲究的就是排场,什么样的东西能衬他大渝皇帝的身份,他才会用什么,宫中绣娘在这么一个皇帝的长期压迫下,还有什么是她们想不出来的?
尚衣局的女官回禀:“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凤凰是金线来掺了少量的银线绣的。”
银线并不是同量掺进金线之中的,因而才能呈现出令人惊叹的光泽变化。
碧灵和若灵服侍着苏清意穿上这一身凤袍,大小刚好合适,苏清意虽未梳上一个能与这凤袍相配的发髻,戴上无比华丽的首饰,可那威仪已经显露出几分。
尚衣局的女官立即奉承道:“这身凤袍穿在皇后娘娘的身上真是最合适不过了,也只有这样的凤袍才能配得上咱们皇后娘娘。”
苏清意对尚衣局女官的吹捧不置一词,只是让碧灵若灵替自己脱下这一身凤袍,换了另外一身要穿的礼服来。
第二套礼服的也是朱红色的,只是不再绣凤凰,而是绣了喜鹊和杜鹃花,先头那一身是接受朝拜时要穿的,那么这一身则是帝后大婚时要穿的。
尚衣局女官再次称赞,有对苏清意拍的马匹,也有真心实意的惊艳。
第三套和前两套大为不同,是绿色,而且没有复杂的绣花,只有布料自带的花纹。
这一身是祭拜先祖之时要穿的,自然和那两套高调至极的不同,这一套极尽内敛,但是绝对不普通,苏清意见过多少料子?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一身礼服用的是云锦,号称寸锦寸金。
苏清意换下礼服,穿上自己的常服,重新坐下。
“礼服都挺好的,无甚需要改动的地方。”已经足够华丽了,苏清意怕尚衣局给改得更加华丽。
萧恪和先帝是完全不一样的皇帝,也很得民意,她可不希望萧恪的名声在封后大典上给毁了,更别想连着她也挨大渝百姓的骂。
这个规格已经足够了,不用更奢华。
尚衣局只知这位皇后娘娘是当今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位,还天天和陛下同吃同住,大渝就不曾出过这样的皇后。
她们不敢让苏清意这个皇后生气,可说到底也和苏清意没什么接触,她身边的人也套不出来话,做礼服时可谓是颤颤巍巍,就怕做出来让苏清意觉得不满意,叫她们重新去做。
还好,这位皇后不是会找茬的人,也不喜好奢靡。
尚衣局的人捧着苏清意的礼服退下。
待人都走后,铃铛才吐了吐舌头:“刚刚那三件衣裳也太沉了,这就是当皇后吗?”
果然皇后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的,要是没有个好体力,没有个好脖子,迟早得被压死。
苏清意笑她:“谁叫你每天都这么穿了?不过是偶尔才这么庄重。”
碧灵也笑道:“一年到头能够重要到要穿着如此复杂的没几天,的确不必担心被压垮脖子。”
若灵还在回味刚刚那三套礼服:“礼服好看,我们娘娘更好看,礼服穿到我们娘娘的身上,是锦上添花。”
苏清意见她们三个都乐得不行,便在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好生挑了三支发钗,一人一支。
“看把你们给高兴的,怕是都要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得了赏赐三个人都兴奋,连忙帮彼此戴上新得的发钗。
苏清意跟她们笑闹了一会儿,想着她的礼服都送来了,那萧恪的也应当送来了,萧恪还在宣政殿,多半是直接送到宣政殿去了。
她瞧瞧萧恪的礼服去。
从太极宫一路晃去了宣政殿,苏清意进了内殿,左右的宫人挑开帘子,恭请她进去。
“陛下登基大典要穿的礼服呢?”苏清意一去就直奔主题,“让臣妾也见识见识。”
萧恪有说过,在这宫中,一切以苏清意这个皇后为先,哪怕把他往后排都无妨,因此尚衣局是先给苏清意送的礼服,再给萧恪送,这会儿尚衣局的人还在。
到底是送给帝后的,又是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上要穿的,尚衣局不可能随便让人送来,必须得是尚衣局的领事女官来才行,而最大的那一位,也就是才给苏清意试完礼服便匆匆赶来宣政殿的。
萧恪见苏清意来了,繁琐的试穿都显得没那么乏味。
“正好要试,你来了就把把关,看看我们二人的礼服合不合适。”萧恪说。
至于是怎么个合适法,懂的自然懂。
女官低着头,半个字也不敢多言,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确实是看不出来,陛下竟然还是一个会暗戳戳地秀夫妻关系的人。
苏清意催着萧恪换衣服,萧恪才将衣服给换上出来,让苏清意掌眼。
她有什么可掌眼的?宫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错处的,更何况在萧恪有意无意的安排之下,尚衣局这次准备的礼服明里暗里地透露着二人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也不知到时候能酸死多少言官文人。
萧恪的礼服和苏清意的是配套的,不用多说,只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哪一套是登基仪式上要穿的,哪一套是他们大婚要穿的,哪一套是祭祖要穿的,只是祭祖这一套有所不同,苏清意的是绿色,萧恪的是红色。
苏清意不得不承认萧恪完全避开了先帝的缺点长的,哪怕在军营里打磨了那么多年,比之一直在富贵里长大的贵公子们糙上不少,却也无法磨灭掉他远胜于人的相貌,包括萧睿萧启他们,同样身为皇子,都无法和萧恪相提并论。
“陛下身姿,臣妾叹服。”苏清意真诚地赞道。
礼服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萧恪试过之后便将尚衣局的一干人给打发了出去,其他伺候的宫人也熟门熟路地退下,拉上了内殿的门。
“很快就是上元节了,今年上元节不能带你去街上玩。”萧恪抱歉地说道。
苏清意施施然坐下,半点没拿自己当外人:“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不过是一个上元节而已。”
上元节最多的就是灯,而萧恪已经在除夕那一夜,给自己看过最好看的灯了。
“大典之前,都会收拾干净,清意你就等着大典时接受群臣真心实意的朝拜就好。”萧恪似是有几分骄傲。
他布局长久,就是为了将阻碍大渝昌盛繁荣的蛀虫一举清理掉,而等这些附于大渝吸血的蛀虫被清理干净之后,他才能真正做到把控整个朝堂。
一个英明能干的帝王,是用不着那么多臣子打着为君尽忠的名义在朝堂上试图掣肘他的。
苏清意默了一瞬,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太尉大人呢?等到张灵出嫁之后?”
萧恪近乎冷嘲热讽:“太尉他年事已高,脑子不太清醒,不合适留于朝堂之上,他也该慢慢致仕,回田野乡间去养老了。”
直接对太尉做些什么,世人定然会说萧恪不仁不义,萧恪是一个足够睿智的皇帝,不会让自己有这种把柄落到别人手中。
太尉此人确实憨直,不同世事,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他才会固执地认为自己所做的,只要出发点是好的,那便一点就是对的,就像他当年给张顺的兄长发了五两银子的抚恤银,那银子不是朝廷出的,是他出的,他自然会认为自己做得好,然而于张顺而言,这五两银子是他兄长的买命钱,他的眼里,兄长又岂是五两银子就能买去性命的?
苏清意为太尉流了两滴不存在的假泪。
这做人,果然还是得做聪明人。
第83章 前夕
萧恪当真是说到做到, 在举办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之前,将所有不真心臣服于他的那些人给清理了出去。
这些被清理掉的人里,有的人犯的事情大, 举家被判流放抄家, 亦或是发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有的人犯的事情小,那也是该贬官贬官, 贬出朝堂为止, 还有被罚了俸禄的人, 最少的也是一年。
萧恪用雷霆手段整肃这个国家,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便令京城官员个个收敛着胆子, 即便心里再有什么想法, 也没有犯事的勇气了。
更为重要的是, 萧恪的速度令大家再一次意识到,萧恪也许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自己都做过一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 哪怕可以轻轻放下,哪些又可以高高拿起。
也有人让家中女眷向宫里递拜帖, 求见苏清意这个皇后, 世人都知陛下极其宠爱皇后娘娘, 若是能得皇后娘娘援助, 为其说上一句好话,说不准受到的处罚便能减轻两分。
苏清意把新收到的拜帖, 还有夹着的那份礼物单子含笑递给萧恪, 目光戏谑:“陛下瞧瞧, 你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富足程度,看看这礼物单子,连臣妾见了都稀罕呢。”
她拥有镇王府的财富,加上父亲隐姓埋名之后选择了经商,富裕程度远超常人所想象,可这份礼物单子上的东西,有许多是她都没有见过的。
到底是蝇营狗苟几十年的家底,当真不俗。
萧恪只扫了一眼那礼物单子就扔去了一旁:“将把柄往我的手上送,这等蠢货我本以为应当是难得一见的,没想到还不少。”言词之间嘲讽意味十成十。
“臣妾瞧着,他们还是太看轻陛下了。”苏清意捡回那张礼物单子,和拜帖并在一块儿,叫铃铛收好,这可是罪证,后面还用得上的。
这样的罪证她这里还有好几份。
萧恪意味深长地一笑:“明明是我被清意的美色给迷了眼,才让他们得了这么一个邪门歪道。”
苏清意乜他一眼:“怎么什么好话都是陛下的?臣妾就是那妲己转世?”
萧恪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恼。”
苏清意歪过头去,自顾自地捻了一块蜜饯吃,不再理他。
“晚上回来和你一道用膳,我叫了人进宫,先去宣政殿。”萧恪掸掸衣袍起身,“还有人往你这里送东西,你就照单全收。”
苏清意小手一挥,姿态散漫:“陛下慢走,臣妾就不送了。”
萧恪临走前抢了苏清意的梅子蜜饯,一个不剩,直接连碟子一起给端走。
苏清意:“……”
陛下,数数您都活了多少年了好吗?
萧恪离开后,苏清意就开始琢磨这些试图从她这里找一条出路的那些人,截至今日,往她这里递拜帖的已经有六家了,萧恪的意思是让她只收但不坐任何表示,等更多的人把贿赂皇后的罪证给眼巴巴地送上来之后再做处置。
这些人也是有意思得很,他们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萧恪看起来像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为了这人连原则都不要的皇帝吗?
她能够得到萧恪的喜欢,那是因为她对于萧恪来说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也是能和他并肩同行的,若她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就算是萧恪为了银子将她迎进成王府,也只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而不会日日留宿她的清疏院。
如果她不是萧恪的助力,反而还跟萧恪唱反调,以萧恪的性格,只会把她冷落到一边去,虽然不至于杀了,却也不会喜爱。
不要把一个男人深深的喜爱看得太浅薄,更不能把一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皇帝看得太浅薄。
萧恪是真正可以遨游四海的龙,跟先帝那样的爬虫,天差地别。
……
萧恪很懂慢火煮青蛙,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动人,每次动一下,看起来小打小闹,可萧恪下一次动手,就会在前一次的基础上更深一步,当有些人终于回过神来,朝堂都已经被萧恪整肃得差不多了。
那一批自认为没有踩到萧恪底线,试图给苏清意送礼物,求苏清意保他们的官员和勋爵,则是被萧恪在朝堂上直接甩了一脸的拜帖和礼物单子,痛斥过后再命人摘了他们的官帽给拖出去。
亦有官员认为萧恪大动干戈,在早朝时提出:“陛下,这么多人被查抄,官职空缺,怕是不利啊!”
他担心得确实有道理,那么多的官员被撸了下去,原本他们干的活就没了人干,自然职能无法维持下去。
萧恪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大渝刮骨疗毒势在必行,他要是为了一时的松快而畏手畏脚,后期再要将这些蛀虫处理掉,只会更加麻烦。
“诸位都是大渝的股肱之臣,难道暂时代一代都做不到?”萧恪沉着脸,冷冽的目光扫过堂下的一众朝臣,“若是自认无能,那不如现在就请辞好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要再跟萧恪唱反调,那就是承认自己无能,能不配位。
由此,朝堂之上再无别的声音,等开年之后科举,新一拨的举子选□□,整个朝堂,都将会成为萧恪的一言堂。
在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前,萧恪肃清了朝堂,安安心心地等着这场盛大的仪式。
因为登基大典会和封后大典一起举行,而大渝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先例,既要能够体现皇帝的威严,又要能够体现皇后的尊贵,礼部的一众人可谓是抠破了脑袋,方案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多次,才敢呈上去给萧恪过目。
萧恪在礼部呈上来的方案上作了一些修改,再交由了礼部去办。
礼部一干人看着萧恪修改过的地方,不由得更加头疼。
他们陛下竟然要皇后同上太和殿,而不是他先上太和殿,再让皇后上太和殿。
这可不是先后顺序上的简单差别。
萧恪没改之前,仪式之中,皇帝先登上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朝拜过后再迎皇后,皇后要在太和殿下先行参拜皇帝,再去到皇帝的身边,还得再拜,然后才能接受群臣的朝拜。
而萧恪大手一挥,将仪式改成了他和皇后同时上太和殿,执手而上,在太和殿上一同敬奉上天,一起接受群臣朝拜,也就是省去了皇后拜皇帝的环节。
“陛下这么改,不符合礼制啊……”有礼部官员说道。
“陛下要改,咱还能拦着不让陛下改?再说了,陛下自己都无意见,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何必去多嘴多舌?”同僚道。
最终还是礼部尚书拍板,就按萧恪吩咐的去做。
“陛下是大渝的皇帝,合不合礼制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说了算的,而是陛下说了算。”
更何况先帝多少离谱的事情交代下来,他们不也是给硬着头皮办了?如今这位陛下跟先帝比起来,那可真是说不上过分的。
……
大典前一晚,苏清意和萧恪是分房睡的,她睡在太极宫,萧恪睡在宣政殿。
本来两人都同床共枕那么久了,倒也不必那么客气,只是萧恪难得严肃,说:“明天既是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也是我们的大婚,清意,你是我的正妻,该有的不能少,这是明媒正娶。”
张氏在他当皇帝之前就去世了,所以苏清意不算是继后,不算是继后那自然待遇也不一样。
就算苏清意是继后,那他也要给苏清意最好的。
苏清意和别的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因着萧恪的坚持,两人头一次主动分房睡,苏清意失去了一个天然暖炉给自己暖被窝还很是遗憾,二月时节,京城的温度并不高,只是回春了,天还是有些冷。
睡在太和殿宽大的龙床上,苏清意默默地催自己快些入睡。
怎的没了萧恪她还睡不着了是吧?
苏清意气鼓鼓地翻了个身。
黑暗之中,厚重的床帘被挑起,一个人影钻了进来,苏清意吓得当场就要喊人。
“是我。”那声音,是萧恪。
苏清意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她没好气地问道:“陛下这黑灯瞎火的学毛贼呢?”
萧恪已经很自觉地掀开被子进了被窝,把苏清意给揽进了怀里,他摸了摸苏清意的手,不太暖和,又蹭了蹭苏清意的脚,更是冰冷。
他皱起眉:“被窝里这么暖和,你的手脚怎么还是冰凉的?”
苏清意感受着萧恪身上传来的热度,缓缓地吐了口气:“陛下问臣妾,那臣妾问谁去?”
萧恪把苏清意给捂好:“我就猜到你自己睡会冷,专门过来陪你。”
苏清意:“可陛下白日里不是还说,要跟着规矩来,今天晚上不能待在一块儿?”
萧恪将自己的臭不要脸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无人瞧见我进来找你,那便不算。”
苏清意:“……”
虽然知道萧恪更深露重地跑这一趟是为了自己,但是他说话时真的十分欠扁。
想着,苏清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萧恪抚上苏清意的眼睛:“好了,快睡。”
苏清意闭上眼,还不忘问:“那陛下打算明天如何解释这突然出现在太极宫的事?”
萧恪:“天亮之前我再回宣政殿就是,绝对不会叫人看见的,放心。”
苏清意眼皮颤了颤,没睁开。
她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被人发现了估计也无人敢说出去,除非是嫌自己活得太久,这条小命不想要了。
再者说,被发现了那也是他萧恪为人不君子,大半夜地进她睡觉的地方,又不是她苏清意去找的萧恪,丢人也不是她丢。
嗯,很是合理。
萧恪脸上带着笑意,只是在漆黑一片中看不清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吻了吻苏清意的额头,他也闭眼睡去。
第84章 典礼
苏清意第二日被叫起来梳妆时萧恪已然不在了, 还真的学了那毛贼做派,悄悄地溜过来待了一晚上就走了。
大典的流程很长,光是梳妆就要用上不少的时间, 苏清意坐在梳妆台前, 手里捏着糕点就牛乳茶当早膳,她细嚼慢咽,眼皮下垂,有些犯困, 全当自己是个木偶, 让碧灵她们摆弄。
她当皇后以来, 就没有起这么早过, 后宫没有妃嫔, 无需早起等着人来请安, 萧恪又很纵容她, 她是能睡到自然醒坚决不会早起, 因此,她属实是不太能接受这天才蒙蒙亮就将她给薅起来梳妆打扮。
今天要换三套礼服,不同的礼服又搭配了不同的饰品, 为了不换发髻就能和三套头饰配套,得梳上一个三套发饰都能匹配的发髻。
发髻是碧灵她们梳惯了的, 手上动作很快, 苏清意凑活完早膳, 发髻也成型了。
“这发髻看着就端庄。”苏清意瞧着铜镜里的自己, 哑然失笑,她可不是什么能一直端着的人, 这发髻, 也就今天这样的大场面梳一梳。
“娘娘, 先穿礼服吧。”若灵把绣着凤凰的厚重礼服给捧了过来。
苏清意自然无异议,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服侍。
里边的衣裳早已经穿好,裙摆宽大,但又神奇地做得轻盈,苏清意迈步时轻轻晃动,裙摆底下绣的金边就像波纹一样闪烁,很是好看。
凤凰外袍穿到身上,苏清意只感觉身上一沉,这外袍用了那么多的金线,光是那只绣出来的凤凰重量就已经很是惊人了,更何况还有做衣服的料子。
“娘娘,戴凤冠。”若灵又把一顶华丽至极的凤冠给捧了出来。
这凤冠也是华丽至极,凤冠的上中间两侧各有一只衔珠凤凰,又垂了一截流苏,在发髻两边又各戴一只凤凰步摇,步摇的流苏镶嵌着红玛瑙,以珍珠成串,缀到肩膀的位置。
苏清意看过这顶镶嵌满了宝石和珍珠的凤冠,这顶凤冠的造价不俗,而这样的凤冠,她不止一顶,后面还要换一顶大婚用的,只有祭祖时才不必如此奢华。
凤冠再美,苏清意也没有力气去关注了,她只感觉她的头上顶了一座小山。
今天的典礼可要早早结束,否则萧恪心心念念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变成找太医给她看脖子了。
苏清意光是为了出门做准备便花去了一个时辰,等她梳妆完毕,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出了太极宫的大门,坐上了那十六人抬的凤撵。
凤撵在礼官念完很长一段祝词之后启程,前往太和殿。
萧恪到得要比苏清意早些,苏清意乘坐凤撵到了太和殿前时,萧恪已然在那里等待。
大渝历史上从未有哪位皇后有如此殊荣,皇帝把自己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强行安排在同一日,又改了礼部呈上去的流程,还在太和殿前站着等皇后抵达,抵达之后还亲手去将人给牵了出来。
眼看着这一切的官员们两眼发花,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苏清意把手交给了萧恪,萧恪便握住她的手,走向太和殿前那长长的阶梯。
“清意,跟着我,一步一步慢慢走,不要慌。”萧恪低声安抚道。
苏清意手指不由自主地收拢,反握住萧恪的手,说不紧张还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生下来就知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场面封后,没个准备。
好在萧恪很可靠,每一步都带着她一起走,两人一起,虽然走得缓慢,但是没有哪一步的步调是错乱的。
走到了最上面,两人回身,垂首望去,更为高处之广阔。
祭告天地用的鼎已经搬了过来,礼官递上了香,一人三炷。
苏清意和萧恪拿着香到烛火前点燃,转身面对太和殿大殿,跪在早已经备好的蒲团上,认真地拜了三拜。
三拜过后,礼官把香接过,插进了鼎中,两人站起来,又重新面朝文武百官。
一直有礼官在高声念着些什么,苏清意听不太懂,以她的水平要听懂这些礼制上的文绉绉,那属实是为难她,左右她能听懂她必须要听懂的部分,这也足够了。
礼官又读了很长一串词,紧接着,一个“拜”字,文武百官就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么多的人跪在自己的脚下,行着参拜大礼,的确会让人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难怪那么多的人都想往上爬,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
祭告天地过后是大婚仪式,两人会在换过礼服之后前往凤栖宫。
凤栖宫收拾好了,和母后皇太后居住时有了很多不同的地方,里里外外萧恪都命人给换过。
母后皇太后住着凤栖宫时,凤栖宫的整体色调偏黯淡,萧恪换得鲜艳了些,花园里的松柏也随着母后皇太后迁宫一起给迁走,如今种着的,是还在成王府时,清疏院里的桂花树。
成王府作为皇帝还是皇子时的府邸自然不会轻易给别的人住,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保留着,又或者是日后皇子公主们长大了,赐给皇子公主们居住,总之萧恪本人是不会再回去住了,苏清意也不会。
苏清意还挺喜欢清疏院的桂花,桂又通贵,萧恪觉着寓意好,便让人把清疏院的桂花树给挪到了凤栖宫来。
穿着杜鹃鸳鸯的婚服,走进凤栖宫,苏清意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萧恪这人,清理朝堂之余还能有工夫操心她的住处,精力当真旺盛。
两位皇太后被请来了凤栖宫,坐在高堂上,等着两人拜见。
苏清意和萧恪在凤栖宫汇合,一起走进了凤栖宫,手里的红绸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之前她进成王府虽有婚宴却无婚礼,这一次,萧恪给了她一个盛大无比的婚礼。
一路行来,所有宫人参拜祝福,皇宫中到处都喜气洋洋,凤栖宫更是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喜字。
苏清意和萧恪拜了天地,从此,二人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全了所有的礼数。
若是寻常的婚礼,是在黄昏,入了洞房那就是真的入洞房,而今天苏清意入了洞房,只跟萧恪抱怨了一下她这一身有多么地沉,她的肚子有多么地饿,就又得换上另外一套礼服去祭祖。
幸好祭祖不用头戴华丽的凤冠,发饰虽也不少,可是跟重得要死的凤冠比起来还是很有差距。
坐在萧恪的龙撵上,苏清意仗着无人能看见,指使萧恪给自己捏肩。
“祭祖完了才能用膳,才吃点东西垫上一垫。”萧恪也不知是何时备了吃的,还是金玉满堂的糕点,就藏在了他的龙撵上,这会儿摸出来给苏清意吃。
苏清意享受着萧恪的伺候,也没有忽略他,第一块点心被她喂到了萧恪的嘴里。
萧恪愣了一下,把点心给叼走,还故意蹭了一下苏清意的指尖,没个正形,也就是无人看见了,不然还指不定怎么编排他。
苏清意懒得跟萧恪掰扯,只安安静静地吃着点心。
其实她能感觉到萧恪已经简化了很多流程了,不然他们绝对是赶不上今天晚上的晚膳的,她算了算,等他们祭祖完后回到凤栖宫,刚好能用晚膳。
萧恪这人还真是的,什么都叫他给算得多,能掌握十成的他绝对不会漏掉一成。
祭祖和祭告天地的流程差不了多少,礼官会读很长一段听不懂的话,再让他们给先上香,上过香之后又要拜,拜完了之后又是礼官冗长的话。
苏清意今天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祭祖结束,今日的典礼才算是真正完成。
走完了流程之后,苏清意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回凤栖宫的路上直接瘫进了萧恪的怀里。
“幸好陛下有先见之明,昨夜来太极宫睡的,不然臣妾今天怕不是要一直睡眼惺忪,丢人丢得到处都是。”苏清意靠着萧恪,懒懒地道。
“怎会?”萧恪还不理解苏清意么?能躺之时定然是要选择躺下的,可要做事之时,不会有人比她更加能够忍受。
去年京城叛乱,苏清意一路辗转,好几天都不曾换过衣服,不曾进行梳洗,还要时刻关注着各方动静,守着皇宫,她半句苦都没有喊过。
“凤栖宫比太极宫远。”苏清意冷不丁地说道。
萧恪默了一瞬,紧接着绽开极大的笑容来:“这有何妨?我走得快。”
苏清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继续窝在萧恪的怀里不说话了。
“今天一天没有见晚晚了,也不知晚晚乖不乖。”苏清意忽然惆怅起来。
大概是母亲的天性,明知乳母会将孩子照顾得很好,苏清意还是会忍不住去惦念。
萧恪上手摸了摸苏清意的小腹,摸完之后还不走了,他下巴搁在苏清意的肩头,说话时侧过脸朝向苏清意的脖颈:“清意,明年再给我怀一个儿子如何?”
苏清意拍了拍萧恪不安分的大手:“陛下莫不是忘了,这到底能生出男孩女孩,臣妾说了又不算。”大夫说了,这得看孩子的父亲。
萧恪长“哦”,尾音拖得让苏清意无语至极。
“那么我争取让清意在明年给我怀一个儿子?咱们家可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萧恪道。
苏清意懒洋洋地应了:“那陛下可得争气点儿,这没有皇子,大臣们可就该议论臣妾了。”
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萧恪似的能听得进去大夫说的话,要是她怀不上皇子偏要怪到她的头上去,那她多冤枉呐?
萧恪手指强硬地挤进了苏清意的指缝里:“不会让清意受委屈的。”
谁敢胡说八道,他就收拾谁去。
第85章 转折
为了和登基大典以及封后大典错开时间, 张灵和郑余阳的婚期往后推了些时日,定在了四月初,张灵在出了正月十五之后也搬去了宫中居住, 就连添妆礼也在翠微宫办, 苏清意指派了碧灵过去帮忙。
添妆礼这一日,有许多女眷进宫来给张灵添妆,甭管到底有几分真心,看在帝后的面子上, 都会带着添妆的礼物前来。
苏清意虽然是最近的, 却到得不是最早的, 最近小晚晚有点粘人, 怎么都不肯跟乳母去玩, 总要时时刻刻看着苏清意或者是萧恪在才会放心地玩耍, 要是苏清意和萧恪同时在, 那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扎进苏清意的怀里。
为此, 萧恪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在女儿眼里的地位,也就比乳母她们强。
今日添妆礼人多手杂的,苏清意便不愿将孩子给带到翠微宫来, 可她一有要走的意思就扯着苏清意的衣裙开始嚎,干嚎, 一滴眼泪都不掉, 嚎得没有几分真心实意, 苏清意别无他法, 只好等到萧恪下了早朝之后把孩子带去宣政殿扔给萧恪带。
至于到宣政殿议事的大臣看见萧恪怀里抱了一个奶娃娃,那奶娃娃还各种作乱, 那就是萧恪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了。
从宣政殿再转去翠微宫, 这一段路不算近, 等苏清意抵达翠微宫,都已经热闹了起来。
苏清意跟这些女眷多多少少也见过几次面,只不过因着身份的原因,她一直都和这些女眷不算太熟,一个是她以前是萧恪的侧妃,虽成天和萧恪一起出入,但到底许多人是看不上她这个侧妃的,能够捧着她、敬着她的,除了那些受过自己家恩惠的武官外,基本上都是看在萧恪的面子上,到底张氏那时还在,正妃和侧妃,也不仅仅是一个字的区别。后来她成了皇后,而且还是萧恪后宫里唯一的一个女人,没有任何人能分走她的宠爱与权力,在许多人还没有回过味来之时,她就变成了这大渝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
熟不熟悉的倒也不要紧,反正只要萧恪一天还是皇帝,她们就一天还得捧着她这个皇后。
苏清意任由这些女眷说着无数奉承的好话,她自巍然不动。
今日是张灵的添妆礼,她没有喧宾夺主的想法,只是来给张灵添了份嫁妆。
她出手又一向阔绰,给张灵添妆的都是好东西,每一样拿出来都很上得了台面,苏清意偶尔一瞥,还能看见一些年轻的女眷满眼羡慕。
“灵儿,你成亲之后要记住一点儿,郑余阳对你真心实意是不假,可自古以来也有的是男人背信弃义。”苏清意拉着张灵,靠得极近,对着她说,“该如何过日子,你要学着自己去把握,只需牢记一点,那就是一定要对自己好。”
张灵的父亲是个靠不住的,嫡母和娘亲都双双离世,唯一一个能让她依靠的长姐也没了,这世间,张灵还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张灵轻点了一下头:“我都明白的。”
苏清意微笑着,拍了拍张灵的手背:“好了,等着出嫁吧,以后过自己的好日子去。”
……
张灵从皇宫中出嫁,迎亲的队伍要一路从宫外进入皇宫,候在翠微宫的大门口。
出嫁这一日苏清意和萧恪亲自送嫁,张灵穿的也是萧恪赏赐的凤冠霞帔,风光无限。
都说女子成亲这一日是最美的,苏清意看着,似乎确实是如此,张灵因为张氏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花过心思打扮,大婚这日装扮起来,的确惊艳。
皇宫迎亲,少了些民间成亲的趣味儿,没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嬉笑热闹,只不过对于张灵来说,这也足够了。
太尉府上也摆了宴席请客,出嫁是在皇宫,那是皇帝陛下赐下的荣誉,可不是张灵就此脱离了太尉府,该有的场面一个也不能少,来荣还被萧恪派到太尉府去监工,确保宴席不会出岔子。
“陛下,娘娘,吉时到了,新娘子该盖上红盖头出门了。”宫里年长有福气的嬷嬷充当了喜婆,拿了盖头过来。
苏清意:“那就给郡主盖上吧。”
她和萧恪坐于主位之上,张灵盖上了红盖头,由侍女搀扶着过来行礼。
她被交到一身喜服精神奕奕的郑余阳手上,两人拉着红绸,一道立于厅中。
张灵跪在垫子上,叩拜三次:“洛宁拜别陛下,拜别皇后娘娘。”
苏清意按照送亲时该说的话,嘱咐了张灵,便让张灵出门了。
礼乐奏了起来,锣鼓敲打着相当喜庆。
“真是没有想到,臣妾的女儿还不到一岁,就先体会了一下送女儿出嫁的心情。”眼瞧着迎亲和送亲的队伍行远出了翠微宫,苏清意不禁感慨了一下。
萧恪:“晚晚才一岁,你操心这么早做什么?”
苏清意摇了摇头:“陛下说得是。”
队伍一路出了皇宫,慢慢地向着郑府行进。
能够娶到张灵对于安荣郡主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儿,她张罗了十分丰富的宴席,请来宾客观礼,今日也是郑重打扮,正怕自己哪里不合时宜。
就是儿子成亲之后就要去陇西打拼,她这个做母亲的总是舍不得的,想想就要掉眼泪珠子。
新婚的夫妻俩前往陇西,是在三朝回门之后。
张灵回门还是回的太尉府,父女之间即将有很长的一段时日无法见面,都不想把双方的关系弄得太过尴尬,这顿饭最终还是坐下来好好地吃了。
只是太尉这一辈子都没有服过软,他自认疆场勇士,也不会向自己的孩子服软,父女二人还是有些隔阂。
临走前,张灵仍然选择了劝诫自己的父亲一番,陛下会动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要想着头铁去顶陛下,至于究竟能够听进去多少,那就不得而知。
……
苏清意拎着一壶自己做的甜汤去宣政殿找萧恪,正好遇到了郑余阳从宣政殿出来,既然碰到了,那就难免要多说上几句,等苏清意叮嘱完再进宣政殿,萧恪都翘首以盼好久了。
“清意在外面跟郑余阳说什么事呢?值得你就这么站着?”萧恪拿着本折子假装自己很忙。
苏清意把食盒放下,也不理萧恪,只打开食盒的盖子,把甜汤端了出来。
“臣妾炖的甜汤,陛下尝尝?许久不曾动手了,怕是手艺也生疏了不少。”
萧恪把折子往旁边一扔:“怎么会,清意的手艺素来都是好的。”
苏清意懒得理他,就知道顺竿往上爬,把勺子往萧恪手里一塞,自顾自地坐下了。
从凤栖宫这么一路过来,热滚滚的甜汤温度早已经降了下去,这会儿喝倒是刚刚好。
萧恪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去,还没有来得及全部咽下,就称赞出声:“不愧是清意炖的汤,果然美味。”
苏清意心想,大约整个大渝也找不出来几个能够比萧恪更加捧场的人了。
萧恪认认真真地喝甜汤,一口也没有浪费,这么一碗甜汤下肚,原本有些饥饿的肠胃也都被填得充实。
“清意是前年秋天来京城的,算一算也很久没有回过苏扬了。”萧恪喝完了甜汤,忽然提起了这一茬儿。
苏清意指尖微动:“陛下的意思是?”
萧恪自觉地把汤碗收好放回食盒里,把食盒拎去一旁。
他走向苏清意,抱着苏清意打了个转,他就坐到了原本苏清意坐的椅子上去,苏清意落入他的怀里。
“清意熏了什么香?好香啊。”萧恪鼻尖凑近苏清意的脖颈,轻轻地嗅了嗅。
苏清意推了推萧恪:“陛下,你能不能有点正人君子的风范?”
萧恪理所当然地道:“对着自己的妻子需要什么正人君子的风范?”
苏清意深知对付萧恪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露出一个淡笑,指尖勾上了萧恪的下巴:“陛下说得都对。”
萧恪的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苏清意得意,自己在萧恪这里还是能赢回些场子的。
哪怕赢回场子的代价极有可能是晚上她会被萧恪给翻来覆去搞好几遍。
萧恪没有在宣政殿胡来的打算,他正了正形,说道:“既然这么久没有回过苏扬了,那就回去一趟。”
苏清意问:“陛下是要南巡?”
萧恪摆摆手:“巡游花费巨大,没必要将国库的银子花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去微服私访。”
当了皇后,身份是尊贵了,可能够看见的也就皇宫这么大一块地方了,大渝的山水和风土人情,苏清意再难有机会去瞧见。
他多的无法带给苏清意,那就带她回一次家乡好了,正好他也去看看苏清意长大的地方。
苏清意莞尔:“那陛下可得赶紧把政务都安排好,否则这微服私访也没得个空闲。”
萧恪趁苏清意不备,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清意大可信任我,不过是陪你回趟家的时间而已,我还是能挤得出来的。”
苏清意挑了下眉,又一次勾过萧恪的下巴,只是这一次与前一次不同,她吻了上去。
苏扬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哪怕她将为河间侯府平反视为自己的毕生使命,哪怕她本该在京城这富贵地方生活,苏扬,这个富庶宜居的地方,还是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了很重的痕迹。
她也是该回去瞧瞧了,她得回去告诉母亲,等先帝丧仪过后三年,萧恪便能名正言顺地为河间侯府平反,当年的冤魂终归还是会得到洗刷冤屈的机会。
再瞧瞧她的父亲,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身体还好不好,是不是还是习惯于抱着母亲的牌位低声哭诉?
一吻完毕,萧恪惩罚似的药了一下苏清意的唇。
“清意,你不专心。”
第86章 路途
要微服私访也没有那么快, 萧恪还是花了些时日将朝中一应事务做了详尽的安排,直到五月初才带着苏清意踏上了去苏扬的路。
微服私访动静不宜过大,苏清意只带了一个铃铛, 萧恪身边只跟了一个萧征, 连小晚晚都没有带上。
小晚晚还小,出门要带的就不是几个人那么简单了,思虑再三,还是将孩子留在了宫里, 有两位皇太后看着, 不会出什么事。
一行四人轻装简从, 在晨曦之中驶出了京城, 走上了官道。
先帝在位时奢靡无度, 大渝没有多余的银子能用来修葺官道, 那时官道都有所荒废, 官道上的驿站也荒废了不少, 还是萧恪登基之后抄了不少的银子拿去修官道,修了这么几个月,初见成效。
苏清意撩开帘子的一角, 看着马车外的郁郁葱葱,生出了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意。
萧恪揽着苏清意的肩, 同她一起看路上的风景, 还时不时地为苏清意讲解一番。
“离这里不远有长亭, 长亭附近种了许多柳树, 就是被人折得也多。”
苏清意哑然,折柳送别, 人的情谊是全了, 柳树可能是极为不乐意的, 好好的非要去折它。
“陛下年幼之时离开京城去西南,有人在长亭折柳送别吗?”苏清意放下帘子,不再多开,和萧恪聊了起来。
萧恪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道:“并无。”
那时他的母妃还在冷宫,他自己并不受先帝待见,皇后有心多为他做点什么,却也无法随意离开那座宫城,那会儿皇子中年龄最大的萧睿也才加冠成年,正忙着自己的一番事业,哪里有空闲工夫来关心一个非要去沙场上找罪受的弟弟?
苏清意伸手碰了碰萧恪的脸颊:“那后来呢?”
萧恪握住苏清意如玉脂般的手:“除了清意,没有人会惦记来送我一程。”
他的几个兄长,也唯有去岁那一回来送了他一程。
苏清意:“那陛下会感到不开心吗?”
萧恪低头,吻在苏清意的鬓发间:“不至于。”
他倒不会感怀那么多,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马车一路上走得很慢,这或许也是萧恪唯一一次出门不着急的,慢慢地晃着他还挺惬意。
苏清意被马车晃得有点晕,枕在萧恪的腿上假寐。
她平日里坐的马车要比出行坐的马车舒适些,毕竟是象征身份的马车,自然处处不同,而他们这次是微服私访,出门在外不宜太过高调,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到了午时,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萧征和铃铛搭起柴堆生火。
“要不要吃蘑菇?”萧恪把装着一篮果子的篮子给清空,挎在了臂弯,“我带你去捡蘑菇。”
苏清意还没有过这么有意思的经历,拎起裙摆就跟萧恪进了树林。
“你怎么知晓哪些蘑菇是可以吃的哪些蘑菇是不可以吃的?”苏清意看着萧恪很是熟练地刨蘑菇,当即就脑补出了许多种可能性。
萧恪把一朵长得极肥的蘑菇丢进篮子里:“西南多蘑菇,和军营里的老人一块认得多了就记住了。”
先帝对自己奢侈对军队可是抠得要死,萧恪在军营里待的那些年,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也深深地见识了军队的待遇,吃的不够多,消耗又大,大家便想尽了法子找能吃的东西,不论是山林里的野鸡野兔子还是天生地长的蘑菇野菜,他们都弄来吃过。
苏清意对分辨蘑菇很有兴趣,看见蘑菇就会让萧恪教她认一认,哪些是能吃的,哪些又是不能吃的,他们也不着急,反正是出来游玩的,玩得高兴才最重要。
等他们带着满满的一篮子蘑菇回去,萧征已经架起了火堆烤肉,铃铛支了锅在煮汤。
“把蘑菇拿去洗一洗,一道煮进汤里。”萧恪将那一篮子蘑菇给了铃铛。
铃铛“诶”了一声,拎着篮子就蹦蹦跳跳地去了河边。
苏清意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她是吃过早膳才从宫里出来的,这会儿闻着肉干撕碎了熬的汤倒是有几分饿了。
别看他们这午饭看起来简陋凑合,实际上香味十足。
铃铛洗好了蘑菇,用手撕了扔进了肉汤里和肉干一道煮,很快香味儿就更加浓郁。
“好香。”苏清意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居然被一道普普通通的蘑菇汤给馋得不行。
“夫人在等一会儿,很快就能吃了。”铃铛笑着,去马车上取了碗筷到河边去洗,萧征也跟了过去。
“也就偶尔这么吃一次,要是让你天天吃,你会受不了的。”萧恪连忙打住苏清意眼底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苏清意拿了个松果扔进火堆里:“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萧恪听着,没立即应她,隔了一会儿,在铃铛和萧征洗碗回来前,才轻轻地道了一句:“却也不必太过懂事。”
声音轻地一下就散进了风里,苏清意不曾听见。
“汤可以喝了。”铃铛拿勺子一碗一碗地盛汤,萧征分了筷子,又把架在火堆上烤的鱼给拿了下来,装进了盘子里。
苏清意捧着碗喝汤,汤熬得又浓又稠,汤汁都是奶白色的,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萧恪没急着自己吃,他用筷子挑了鱼刺,再将挑好鱼刺的鱼肉夹进了苏清意的碗里。
在京城时,苏清意要吃鱼,下面的人自然会买刺少的鱼来做,以免鱼刺卡住贵人的喉咙,惹出麻烦来,这在外边没有那个条件,苏清意又不是吃过苦的人,萧恪怕她吃不惯刺多的鱼,就给她挑了鱼刺。
苏清意埋脸喝汤,其实看见了萧恪仔细给她挑鱼刺的样子。
她不禁开始回忆,父亲以前有给母亲挑过鱼刺吗?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是没有的。
在用过午饭之后将火堆掩埋,一行四人才重新上路,往驿站赶去。
五月初的天气尚不算炎热,但身上也难免会出些汗,萧恪自己在军队里待了那么久,自是不在意,可他体热,出汗多,一身汗也不好还围着苏清意,苏清意可是干净得不行。
驿站有客房可住,又提供饭菜和热水,去驿站住宿是最好的,否则荒野露宿,也忒不方便了一些。
风景也不能一直看,苏清意趴在窗边看了一路也腻了,便从铃铛给她收拾的话本里随意地找出来一本,一把塞进了萧恪的怀里。
“夫君,给我念话本吧。”苏清意懒洋洋地道。
萧恪的眸色一点点变深,他把话本往旁边一放,手疾眼快地抓着苏清意的手腕就将人给压在了身下,另一只手护着苏清意的脑袋。
“清意刚刚唤我什么?”
苏清意无辜地眨眼:“我唤什么了?”
萧恪脸庞往下,在苏清意面前逐渐放大:“清意再唤一声给我听一听,好不好?”
苏清意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她总感觉萧恪看着她的目光不善。
“萧恪,这可是在马车上,还是大白天。”苏清意警惕道。
萧恪不再抓着苏清意的手腕,腾出手来戳了戳苏清意的额头:“你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没有对苏清意做些什么,只是流露出一个充满威胁的笑。
苏清意:“……”萧恪你不要笑得这么有深意!
事实证明,萧恪这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傍晚到了驿站用晚饭,他一个劲地投喂苏清意,苏清意明显已经吃得很饱了,他还非要问上一句“吃饱没有”,气得苏清意仗着桌面挡着铃铛和萧恪都看不见,狠狠地踩了萧恪一脚。
萧恪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了驿站的驿卒去烧热水,烧好后送到他们的房间。
苏清意在沐浴时,就明白萧恪为何今天一直没跟她算账了。
这家伙等着晚上呢。
苏清意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对萧恪的冲击有多大,她还故意可怜兮兮地跟萧恪讲条件:“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而且驿站的房间怕是不那么隔音。”
萧恪才不停,扛着人就扔上了床:“那就辛苦夫人,小声一点了。”
苏清意:“。”
她急忙求饶:“夫君我错了!真的!”
萧恪:“夫人现在求饶,实在是太不会看时辰了。”
蓄势待发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苏清意为自己白日的撩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萧恪就是个王八蛋,逼着她喊“夫君”,不喊便不饶过她,可是她喊了之后萧恪又欺负她欺负得更凶。
果然,萧恪这禽兽在床第间说的话,那是半个字也不能信的。
“夫人的腰很好。”萧恪还偏偏要在苏清意被自己给折腾到人都要散架了之时,嘴唇凑到苏清意的耳边去来上这么一句。
苏清意提起剩下的力气踢了萧恪一脚,然后就软绵绵地垂下了。
和苏清意的精疲力尽不同,萧恪精神头好得很,一直弄到月过柳梢,移向西方,才令驿卒又重新烧了热水送上来。
第二日苏清意没能起得来,萧恪也纵着她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和他们原本的计划相去甚远。
苏清意:“夫君,朝令夕改,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她阴阳怪气道。
萧恪坦然:“那夫人想要如何?”
苏清意能拿他如何?不能如何。
“我们还是认真些赶路的好,这山间的蚊虫可不少,把我给咬着了毁容了你可得负责。”
萧恪爽朗笑过,亲自去驾车:“为了不让夫人喂蚊虫,那我们加快行进速度。”
他连战车都亲自驾过,更何况只是一辆行在官道上的马车?他拉着缰绳,愣是让马匹飞驰,苏清意坐在马车里,都能从帘子翻飞的空隙中看见飞速后退的景物。
山间清风也顺着车窗悄然钻入了马车之中。
是轻柔和煦的。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苏扬
一路上一边玩一边走, 一直到了五月中旬才抵达了苏扬。
到了苏扬之后便是铃铛指路,挑着离苏府最近的道回去。
苏清意望着熟悉的大街小巷,流露出深深的怀念, 她在苏扬长大, 这座县城的每一处地方她都记在了脑子里。
马车到了苏府门口,萧征停下马车,铃铛去敲门。
开门的门房也是在苏府做了许多年活计的老人了,见到铃铛之后还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你是铃铛?”
铃铛笑着应了一声:“陛下陪娘娘回家, 你去里面知会老爷。”
门房越过铃铛望去, 只见传闻中那位英明的青年皇帝正搀扶着他们家小姐的手下马车。
“我这就去!”门房激动地往苏尚之的院子跑去, “老爷, 小姐回家了!”
苏尚之在苏清意回门之后有想过自己再见女儿会是何时, 他设想过很多种场景, 或许是他前往京城, 女儿高坐于凤位上, 和萧恪一起接受自己的参拜,或许是某一天他死了,女儿会回来为他料理后事……唯独不曾想过, 会是在这么一个场景下。
看着一年多不见,竟是有些陌生的女儿, 苏尚之有些怔忪。
“岳父大人许久不见, 可还好?”萧恪率先出声打破了平静。
苏尚之回过神, 双手交于胸前, 缓缓一拜:“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萧恪免了苏尚之的礼, 客气地请他落座。
这就是皇帝, 换作寻常人, 都是该他这个当女婿的去拜岳父。
“朕这次陪皇后回家暂住一段时日,岳父命人把皇后以前住的院子打扫出来吧。”萧恪和苏尚之无旧可叙,只想着先把苏清意给安顿好。
苏尚之连忙道:“日日都有人打扫的,不脏。”即便知晓女儿不会再回家了,他还是维持着那院子往日的模样。
“快午时了,岳父先安排一下中午的吃食,我和清意去祠堂给岳母上柱香。”萧恪在苏府就跟在皇宫一样,好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苏尚之这个真正的主人反而只能听从萧恪的吩咐。
苏清意领着萧恪穿行在这座处处透露着精致的宅子里,只有她与萧恪。
“家里的祠堂供奉着当年河间侯府的人,有很多的牌位,父亲不经常来祠堂,只有必须要进祠堂时才会踏入,只是吩咐了专门看管祠堂的下人定时更换贡品。”苏清意推开了祠堂的大门,带着萧恪走进去。
正如苏清意所说,祠堂里的牌位确实很多,高高低低地摞了好多层,很是拥挤。
苏清意进去,拿了一把香去烛火旁点燃,默默地插到了香炉里,又跪在软垫上磕了三个头。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苏清意来给各位请安了。”苏清意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晚辈今天带来了一个人,他叫萧恪,是大渝如今的皇帝,亦是能为各位平反之人,等先帝过世三年之后,便能为各位平反。”
萧恪虽然承认苏清意,但是他是皇帝,皇帝不会跪臣民,苏清意跪着时,他便负手而立,一一扫视那些牌位上的名字。
那些名字他都没有见过,只是从各方查找到的消息里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他瞧着眼熟的。
苏清意也没有在祠堂逗留太久,只是烧了香又说了些话就走了。
她母亲的牌位没有供奉在祠堂里,而是供奉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我母亲去世前对父亲有怨,不愿意进祠堂,我听从母亲的遗愿,把她的牌位供奉在了我的院子里。”苏清意向萧恪解释道。
萧恪倒是很欣赏苏清意的母亲,这般刚烈的女子,不愧是镇王府出身的郡主,若非她和苏尚之结亲,换个别的什么人,未必会早早去世。
“那这回我们把岳母给带回皇宫,就在凤栖宫,给岳母腾一间偏殿出来,让岳母住。”萧恪握住了苏清意的手。
苏清意莞尔一笑:“好呀。”
苏清意的院子很漂亮,种满了花草,一看就是一个深受宠爱的姑娘才能有这么精致的院子,萧恪还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看见了一个秋千。
“随我来。”苏清意带着萧恪进了屋,绕到了后边供奉她母亲的地方。
萧恪未拜河间侯府众人,却在此时抽了三根香点燃,并着苏清意的一起放进香炉里,虽没有和苏清意一样跪下,也拱手致礼。
他对这位岳母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
苏清意有很多的话要跟她的母亲说,萧恪便自觉退了出去,在苏清意居住了这么多年的院子里转悠。
苏尚之应当是安排好了府上的下人接待他们,又出于对女儿的思念所以来了这边。
“陛下。”苏尚之见到萧恪,躬身问安。
“岳父可有想过,河间侯府平反之后,继承河间侯的爵位?”萧恪同苏尚之实在是没有太多能聊得开的话题,便找了这一个。
苏尚之愣了很久,他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河间侯府的人都没了,还留着河间侯府做什么呢?”
河间侯府以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亲族众多,河间侯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加之河间侯府的家教素来很好,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也从来没有闹出过真正的矛盾,只是这户热闹的人家,再也回不来了。
萧恪抓着粗壮的葡萄藤,看着苏尚之,他发现苏尚之比送苏清意去京城时显得苍老了些许。
一年多的时间还不至于如此催人老,约莫是心老了,人也就跟着老了。
“清意也没有向世人宣告身份的意思,那待河间侯府平反之后,就由朕派人去河间侯府重建祠堂,对当年无辜惨死之人进行供奉。”萧恪没有询问苏尚之的意思,自己拍板定下。
苏尚之:“谢陛下。”
他连为河间侯府冤死的人平反都没有勇气,又有何脸面踏入河间侯府的府邸?
有萧恪下旨,一切都会办得妥帖。
苏清意在她母亲的牌位前待了很久才出来,萧恪牵住她的手:“越发让厨房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我们快去用饭。”
“确实是有些饿了,我待会儿要多吃一些。”苏清意很自然地和萧恪走在了一块儿。
苏尚之一个孤家寡人,而把自己弄成一个孤家寡人还是他自己整出来的,他看着苏清意和萧恪执手而行,心中无限凄苦,对亡妻的怀念也越发地深。
……
萧恪到了苏扬之后也未曾真的就闲了下来,京城时不时会有拿不定主意的折子六百里加急送到苏扬来请萧恪批复,萧恪也会深入苏扬当地去体察民情,在陪着苏清意穿行烟火气十足的街巷时,就能对此地了如指掌。
他在军营里磨炼出来的不止是一身毅力,还有洞若观火的能力。
萧恪还抽了几天去苏扬周边走了走,苏清意也跟着他去了,有一天没能及时赶回来,天下了大雨,还被迫在古庙中留宿了一晚上。
“让你不要来,你偏不听,被雨淋了知道冷了?”萧恪嘴上责怪着苏清意,手上却麻利地把热水喂给苏清意喝,又把萧征和铃铛赶去了别的房间,他把苏清意打湿的外衣脱了下来用火烤着。
苏清意就着萧恪的手喝了热水,坐在火堆旁搓自己的衣服:“你这是嫌我拖后腿了?”
萧恪拿她没办法,都沦落到留宿古庙了都还能顶嘴。
“你呀。”萧恪也脱了外衣烤着,只穿了里衣,不过他体热,身上倒是暖烘烘的,他把苏清意给抱进了怀里,“我抱着你睡,雨停了就带你回家。”
苏清意对自己这身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乖巧地窝进了萧恪的怀里,靠着萧恪取暖。
“萧恪。”苏清意挪了挪,靠萧恪靠得更紧了些。
“嗯?怎么了?”萧恪垂首,手背贴在苏清意的额头上,不烫。
苏清意好笑地打开他的手:“我还没有这么脆弱。”
萧恪:“是我的错。”
苏清意笑了一下,扯了扯萧恪的衣服:“我们回京城去吧。”
萧恪微愣:“不在苏扬再多待一阵了吗?”
这里可是苏清意的家乡,这一去,怕是真的再也难回了。
苏清意目光清明,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回吧。”
苏扬虽好,却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她的丈夫是大渝的皇帝,她是大渝的皇后,她该坐于那把凤椅之上,和萧恪一起看这世间百态。
皇宫比起这个天下来说是小,可是她不是那些深宫中生怨的妃嫔,她既不担心有妃嫔得到皇帝的宠爱之后便试图压自己一头,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儿子未来会死于兄弟阋墙。
她比起这个世间的很多人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
“萧恪,我们回京城去吧,回皇宫,回去见晚晚。”
小晚晚离开了父母这么些日子,也不知还能不能认得出来他们,若是认不出来了,那他们可得好好地想办法哄上一哄了。
“好。”萧恪指尖轻擦苏清意的鬓边,“等这边的事情收尾,我们就返回京城,回去见晚晚。”
苏清意弯唇,安安静静地缩在萧恪的怀里不动弹了,以行动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萧恪把她保护得很好,明明大雨拍击古庙的动静不小,山林间的风雪也听着有些骇人的意味儿,她却睡得很足。
离开苏扬返回京城是在三日后,她这次离开带了不少的东西,苏尚之给她带了两马车,他们来时才两辆马车,回程翻了一倍,要不是他们这四个人里除了她自己都是武功高手,带了那么多的东西,一看就像是肥羊,指不定得让山贼给盯上。
“清意,等为父去世那一天,你记得回一下苏扬,回来将遗产都带回京城。”苏尚之和女儿分别前,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他不打算去京城,他当年是逃出京城的,背负着无数的鲜血和泪,如今也没有那个脸回去,还是在苏扬了却此生好了。
苏清意撇过头,眼眶有些热:“父亲才多少岁?就已经谈起生死之事了不成?”
她扶着铃铛的手上马车,背影显得决绝,可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舍。
“岳父,就此别过,有机会还是去京城看看清意。”萧恪要是想,他一道圣旨下来,苏尚之就是腿瘸了爬也得爬去京城,只是他不愿意绕过苏清意去替她做些什么安排。
当然,只是他们二人之间无伤大雅的安排除外。
苏尚之摆了摆手:“我还是不去京城招人烦了。”
萧恪没有多说,只是略一颔首,三两步就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车队在午后的阳光中朝着京城的方向走,苏尚之就站在苏府的大门前遥望。
苏清意坐在马车里,合着眼,不忍回头去看。
第88章 将定
到了年底, 朝堂上一派风平浪静,萧恪花了大力气去整治各地,效果初显, 塞北无雪灾, 燕北和西南无战事,元康的第一年,就是个好头。
也许是萧恪太过能干,以至于大臣们找不出来什么事可以麻烦萧恪的了, 众人的目光兜兜转转, 就落到了苏清意那里去。
苏清意生下大公主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怎么还没有怀上第二胎?陛下日日留宿凤栖宫, 即便有时忙于政务就在宣政殿宿了, 那根皇后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 皇后为什么没有怀上?
更有甚者, 发散得太多, 居然开始怀疑萧恪是不是不能生了,还暗示萧恪去找太医瞧瞧,当皇帝的可不兴生这病。
还有更加令萧恪的头疼的, 有些武官没有文官那弯弯绕绕的本事,但是又想显示自己对皇帝陛下的关切, 于是去给他猎些补肾的来, 大喇喇地送进皇宫, 还让萧恪一定要多吃。
萧恪对此:“……”
果然还是他们太闲了!
他的身体很好, 没有问题,苏清意也没有问题, 他们夫妻俩只是单纯地想晚一点再要第二胎。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萧恪又不是薄情寡义的狗男人, 只惦记着让女人给自己传宗接代,苏清意生下小晚晚之后他便有意避孕,还找太医要过方子。
这方子他在冬月初才停了,两人预备着要第二胎了。
可这要归要,他又不是送子观音,不能说来就来吧?
萧恪在一头鹿送进御膳房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给这些闲到生草的大臣们找了事情干。
他让文官跟武官学些拳脚功夫,让武官跟文官学些诗词歌赋,除夕宫宴上要展示的,展示得好的还有嘉奖,展示不好的还得学。
文官们:“……”
武官们:“……”
虽然大臣们被萧恪这么一手给折磨得痛不欲生,可到底是管用的,他们终于不再继续盯着皇后的肚子,忙着当师父又当徒弟。
有萧恪在前面挡着,苏清意的日子过得那才叫一个快活,就差拉上两位皇太后一起组一桌棋牌了。
只是到了年底,苏清意也有的是事情要忙,她要核算整个皇宫的年例,给各处发放,还要根据平日里官员的表现给他们家中的女眷发放年底赏赐,若是有女眷单独得她心意的,也可以赏赐一波东西下去。
除了这些,苏清意还得筹备除夕宫宴。
先已然过世一年多了,今年的除夕宫宴断然不可能再同去年时那般简单,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从膳食到歌舞,一样都不能少,再加上今年要进宫的官员及其家眷也比去年多,要花的银子也不少,苏清意每天看着流水一样的银子要花出去,不由得脑袋疼。
真花钱容易挣钱难。
不过对于苏清意来说更难的是她冬日里太喜欢犯困了,每天都跟睡不饱似的,以前她还得起来做必须去做的事情,现在她是皇后,她尽管叫人候着,不必自己眼巴巴地去,那就更方便她睡懒觉了。
“陛下,你说臣妾每日那么辛苦,怎么还胖了?”苏清意摸着自己下巴上多出来的肉,很是不解,难道是她睡得太多了?
女子对自己的身材才感觉得明显,萧恪每日抱着苏清意睡觉,并不觉得苏清意有长胖。
他给苏清意夹了一块沾满了红油的鱼肉:“定然是你的错觉。”
萧恪的表情实在是找不出来半点假,苏清意摸着下巴,开始思索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管了,还是先用膳。
她发现在寒冷的冬天吃些辣的能暖和很多,她就爱上了吃辣,不过沾满酱汁的糖醋排骨什么的也爱。
苏清意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明,只要是好吃的,她就没有不爱的。
慢慢地这一年就摇到了除夕。
除夕宫宴这一天极热闹,进宫的人很多,多到苏清意很多人都不怎么认识。
她和萧恪一起坐着,接受完群臣朝拜之后就跟萧恪咬耳朵。
萧恪能够在登基之后迅速肃清朝堂,足以见得他手里的情报网相当可怕,她跟萧恪打听座下的那些人,萧恪知道的还真不少。
苏清意跟萧恪小声八卦,没有人能听得见,其他人看着他们挨得那么近,也只会感叹一句帝后感情情比金坚,曾经还有些小心思,试图当萧恪枕边人的,在这一年的时光里也歇了心思。
皇帝陛下的眼里除了皇后,当真是没有别的女子了。
萧恪给苏清意介绍座下的那些人时带了一些八卦进去,苏清意“唰”地眼睛都亮了,缠着萧恪一直说,萧恪见她只惦记着八卦,便夹了一筷子的蹄花喂给苏清意。
苏清意停了,她没有张开嘴,反而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呕了。
萧恪吓得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蹄花还在地面上滚了两圈。
“清意?”萧恪端着一杯温水去喂她。
苏清意扶着萧恪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把那股恶心感给压下去了一些。
“怎么样了?”萧恪放下水杯后轻轻拍着苏清意的后背。
苏清意下意识地一手抚上肚子,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萧恪的袖子:“陛下,臣妾可能,怀孕了。”
萧恪不禁开始回忆苏清意爱上吃辣菜的时间,确实是京城入冬之后,可有没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苏清意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怀孕之后胃口大变呢?
除夕宫宴本来就有太医值守,萧恪第一时间就让宁福去把太医给叫了过来,巧的是这太医就是苏清意怀小晚晚时给她诊断的那一个。
太医搭了手帕诊脉,诊完脉之后往地上“扑通”一跪,高呼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有身孕两月有余了!”
苏清意再次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喃喃道:“果然,我就是长胖了。”
怀孕长胖那也是长胖。
萧恪已经高兴疯了,一连喊了三个“好”,大笑着赏太医,又吩咐太医给苏清意安胎。
皇后再次怀孕了,证明皇帝陛下没有生育方面的困扰,一直以来都希望能赶紧有一个皇子的大臣险些喜极而泣,只是不知道皇后这一回是会生下一个男婴还是一个女婴。
事实证明,还是他们太狭隘了。
他们就没有想过,皇后会有怀上双生子的可能。
苏清意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下子怀上双生子,两个孩子危险性也更大,太医不敢怠慢,隔日就要到凤栖宫去请平安脉。
萧恪更是提心吊胆,把凤栖宫给来来回回地扫荡了一遍,确保苏清意不会不小心就撞到哪里,扫完了凤栖宫又扫宣政殿,免得苏清意偶尔过去磕着碰着,地面上也不许有积雪,要不是门槛还得要,他甚至连门槛都想拆了。
总之,萧恪不希望有什么会伤害到苏清意和苏清意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为此,苏清意不忍直视,怎么她怀孕能把萧恪给吓成这个鬼样子?
苏清意去永宁宫和皇太后一起用膳时便不住地说:“母后要不还是想办法帮忙劝劝陛下吧,陛下都要魔怔了。”
皇太后笑着摸了摸苏清意的肚子:“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不必管他。”
愿意折腾才好呢,不愿意折腾才是出大事了。
她当年怀孕时,要是先帝也能为了她这么折腾,她定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苏清意这一次怀孕到次年八月才分娩,生两个孩子比生一个孩子危险太多,萧恪又一次在产房外扒门缝。
幸好,母子平安。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男孩儿先出来,是哥哥,女孩儿后出来,是妹妹。
小晚晚“啪嗒啪嗒”地跑去看自己的弟弟妹妹,新鲜得很。
她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才那么小的一个就知道要照顾弟弟妹妹,还会帮弟弟妹妹推摇篮,自己喜欢的玩偶玩具都分给弟弟妹妹。
萧恪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男孩儿叫萧曜,女孩儿叫萧于晴,跟姐姐对称。
萧曜在过了满月之后就被萧恪册封为了太子,他又重新找太医要了避孕的方子,萧曜是唯一的一个皇子,册封为皇子是理所应当。
萧于晴被册封为了悦阳公主,姐姐有的她都有。
也有大臣上书,建议萧恪还是多生几个皇子,就算你不愿意跟别的女人生,那跟皇后娘娘生总行了吧?
萧恪一一驳回了。
他不会像皇祖父那样,将唯一的一个皇子纵容成他父皇的那个鬼样子,他一定会将萧曜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君主。
苏清意知道萧恪的决心之后,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她很愉悦。
萧恪不会让萧曜变成下一个先帝,苏清意亲眼瞧着,萧恪教孩子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就是他让萧于晚和萧于晴跟萧曜一起上课,太子太傅一教就是三个学生,也引起了一些议论。
“我的孩子我爱如何教就怎么教,与他们何干?”萧恪才不理会他人的想法,他就是要让他的女儿和儿子一起上课怎么了?
苏清意摇着扇子,望着三个孩子由师父们带着骑马打闹,言笑晏晏。
萧恪是个会当皇帝的皇帝,他的抉择不会错。
“清意,等儿子成年了,我就把皇位让给他,我带你四处去玩好不好?”萧恪忽然问道。
苏清意摇扇子的手慢慢停下:“陛下不留恋皇位?”
萧恪不假思索:“不留恋。”
他当初争夺皇位,本就不是因为贪恋皇权。
“臣妾可懒了,不喜跋山涉水,少去几个地方吧。”苏清意含笑,重新摇起了扇子。
萧恪拿过扇子,给苏清意扇起了风:“那就西南、塞北、燕北,如何?”
苏清意目光远眺,只见天边之际,群山山巅苍翠。
“陛下选的地方,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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