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抓狂地薅了一把自己三天没洗的油头，五官扭曲地看向电脑中那坑爹的游戏。
【恭喜您达成be结局】
第七次还是第八次，总之他已经数不清了。
作为隔壁老陈的铁杆粉丝，陈德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在经济上无法对偶像做出什么支持，但只要对方一开播，他每次都是蹲点过去看。
这次也不例外，怂恿隔壁老陈去玩新人游戏的建议还是他提出的呢。
不过陈德之所以下载《幸福的一家》这个游戏，的确不是为了支持偶像，而是为了那五千块钱。
陈德向来是不屑于抽奖的，作为非酋程度仅次于燕祈的人，他对自己的运气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但这次不一样。
玩游戏靠的那是运气吗？那当然是靠实力的！
他，陈德，坚信自己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男人。
带着对五千块势在必得的执念，陈德不死心地又开了一局，经过近十次惨痛的be，他现在对这个游戏已经大彻大悟，这哪里是什么单机游戏，分明是一个人的双排。
一个角色的选择会影响另外一个角色的遭遇，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
陈德这次玩的是“小明”。
不知为何，明明还没开局，那股被be操纵的恐惧已经在心里隐隐若现。
陈德咬着小拇指，大腿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同寝室的学霸默默从他身后飘了过来，像条幽灵似的将手搭在陈德肩膀上，气若游丝道：“在做什么，肌肉这么紧绷？”
“玩游戏。”陈德咬牙强调道：“一个非常垃圾的游戏。”
“游戏是非常讲究数学的，哪怕是一款垃圾游戏。”学霸飘到陈德电脑前，800度近视眼镜折射出智慧的光芒：“rpg游戏吗？看起来有点意思。”
像是要证明自己审美似的，陈德强调道：“第一个打出he结局的人有五千块钱，不然我才不会玩这种垃圾游戏。”
学霸的脑子应该比自己的好用吧。
陈德拉了拉学霸的衣角，笑道：“学霸，你要不帮帮我呗，成功打出he结局的话，钱咱俩对半分。”
学霸淡泊名利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为这点钱动心。
深吸一口气，陈德重重点击【play】键，由他操纵的小明再次活了过来。
谨慎避开几个选项后，这一局的游戏时常第一次突破15分钟。
陈德简直感动到流泪。
臆想中的五千块已经朝他招手，游戏中的小明却再次倒了大霉。
这一天，小明爸爸没有来接他放学。
不过小明已经习惯了，自他有记忆以来，爸爸就总是在加班，大概在爸爸的世界里，工作才是第一重要的东西。
至于他？
小明拽紧书包的肩带，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今天刚下过雨，温度很低，他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他大概是那个不重要的人吧。
小明一个人坐上回家的公交，他家住在城中村，公交到站后还要徒步再走八百米，大概是刚下过雨的原因，老旧的石板路泥泞不堪，他垂着脑袋往前走，直到一个陌生的阴影逐渐将他笼罩。
男人拎起他的肩带。
“你是一个人吗，小朋友？”
系统弹出一行消息。
【由于上个周目您选择让小明爸爸加班，因此没能及时接小明放学】
【小明在回家路上遭遇猥琐男猥亵】
【情绪值-30】
“啊啊啊啊啊！”
陈德下意识捂住眼睛，已经不敢看了，他死了，他绝对是又死了吧！
学霸默默捂住耳朵，虽然从心底里讨厌噪音，但他还是伸出一根纡尊降贵的手指，提醒陈德：“你没死。”
不是吧，他这次居然没有gameover。
陈德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叫鱼人的家伙还有点良心。
“这是个很合理的数值。”学霸推了推眼镜，低声道：“经历这种事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死亡。”
小明爸爸第一次旷工，来警察局接儿子。
父子俩相顾无言，小明爸爸有很多想说的，但是缄默惯了的人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小明则是什么都不想说。
没关系。
小明心想，噩梦已经结束了。
噩梦其实才刚刚开始。
不知是从谁开始的，小明的事在学校里流传的越来越广，小明变得越发孤僻，他的同学和老师也会背着他窃窃私语，他们躲在小明身后抱团议论，声音却恰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听说小明遇见校外的猥琐男了？”
“啊，那他也太可怜了吧。”
“他不会染上什么病吧，想想居然有点恶心。”
“嘻嘻，谁知道呢。”
“你们说，为什么偏偏就是他遇上猥琐男了呢？”
“我爸爸说，这叫苍蝇不叮无缝蛋。”
那种或打量或怜悯或嫌恶的眼神割到他身上，小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慢慢捂住自己的脖颈，只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整个人恍恍惚惚地挨到放学，小明失神地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头就要往下垂一分，视角中只剩下脚下漆黑的一小块路。
“滚开，别挡道。”体委抱着一个篮球，下意识将挡路的人推到一旁，看清对方是小明后，体委条件反射地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怎么是你？”
小明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
“离我远点。”体委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脏东西。”
小明怔怔地楞在原地。
长久的黑屏之后，熟悉的系统消息再次弹了出来。
【您的角色被流言杀死了】
【情绪值-100】
【恭喜您达成be结局】
“靠！”
陈德发誓，这绝对是他玩过最致郁的游戏。某一瞬间他居然产生氪金改命的想法，结果发现这狗比游戏居然没有充值渠道。
“果然是个垃圾游戏啊。”学霸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离开，临走前不忘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
“妈的，这游戏真该让燕祈来试试。”这种垃圾游戏，陈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单方面的死对头，不过转念一想：“谁知道这小子会为了五千块做出什么事……”
以他对燕祈的了解，对方完全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为了钱他甚至可以去黑店打工，在发现老板扣工资后，又反手把黑店举报。
实在是没办法了。
陈德打开free游戏的官方论坛，发了一条贴子。
【有谁知道《幸福的一家》这个游戏的通关攻略吗？】
他的帖子很快就被顶了起来。
1l：同求，我已经被这游戏折磨的快精神失常了tvt
2l：谢邀，打了几十次回回be，游戏角色情绪值没到80，本人情绪值已经快80了。
5l：我现在真怀疑，这个游戏根本就没有he结局。
11l：能起愚人这么无良的id当签名，你还能指望这狗比有良心？
20l：话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个鱼人的背景资料显示他是印鉴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品才给自己公司起名叫阴间啊。
50l：如果单指这个游戏的话，那他妈是挺阴的。
61l：话说你们的小明都活了多久？
63l：我十分钟就死了
64l：+1
75l：额，难道就我一个人玩得挺开心的吗？一个小时了还没死。
76l：大神有攻略吗？
77l：没什么攻略，我玩的是“小明爸爸”，一心一意只培养孩子，然后把孩子培养成了和小明爸爸一样的人……
.
五千块啊！
这可是整整五千块钱！
了解完事情的全部始末后，燕祈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五千块心动了。
虽然他刚从隔壁老陈那里挣了十五万，但世界上有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吗？
要不是自己身为游戏制作人，就算打通he结局也有走后门的嫌疑，这钱他是真的挺想赚的。
燕祈扫了一眼后台，截止到现在，《幸福的一家》下载量已经接近六万，很明显除了free游戏平台的官方推荐外，主要流量还是来自于隔壁老陈。
这一波，可以说是引流的非常成功。
仗着其他人看不见，燕祈光明正大地打开系统面板。
【第二周期进行中——】
【营业目标：1：拥有一家注册公司（已完成）2：公司旗下需发布三款产品，其中一款为实体产业（进行中）】
【产品1：单机游戏《幸福的一家》】
【下载量：58721（持续性增长中）】
【脱水数据（情绪值大于80）：39036/200000】
嗯？
燕祈目光一顿，心想道，怎么还有两万个人没被这游戏逼疯，这种垃圾游戏连他这个游戏制作人都玩不下去，居然还有人乐在其中吗？
眸色微微一暗，燕祈心里有些惊叹。
看来他的小玩家里面混进了诡计多端的m。
根据系统要求，只有情绪值大于80的玩家才会被计入第二周期的营业目标中，如何刺激玩家的情绪值达到80，燕祈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道路，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恶心自己的小玩家。
关上面板，燕祈正想给隔壁老陈发条消息，没想到他的大功臣居然率先一步给他打了个电话。
“大佬。”隔壁老陈压低声音，像是在演谍战片似的，神神秘秘地开口：“《幸福的一家》那个游戏是不是你做的？”
没想到隔壁老陈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燕祈没有否认：“对。”
“果然。”隔壁老陈长吁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心头重担似的，“我就说这么特别的游戏，怎么可能出自寻常人之手，果然只有大佬这种能人，才能制作出如此精妙的游戏。”
燕祈：“……”
你直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现在还体会不到大佬的深意，但像大佬这样的人，制作游戏一定不是为了钱。”
隔壁老陈越想越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大佬一定是为了告诉我们什么道理，才如此耗费时间和精力，呕心沥血地发布这款游戏。”
燕祈一时间居然有些失语。
不，他真的只是为了钱。
而且他才20出头好不好，哪里用得着呕心沥血啊！
“大佬，你别说了，我都明白。”
隔壁老陈隔着网线给了燕祈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留下一句“我会尽快破解大佬的用意”，便意味十足地挂断电话。
留下燕祈一脸懵逼。
虽然完全听不懂隔壁老陈在说什么，不过看起来好像并不影响自己的赚钱大业，既然如此那就不管那么多了。
燕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
晚上八点，隔壁老陈拎着一个果篮来到老朋友的家。
顶层的复式公寓，隔壁老陈输入早就牢记于心的密码，轻松地推开房间，下一秒便被那扑面而来的垃圾堆的味道呛得原地打了个喷嚏。
“我去。”隔壁老陈打开房间的灯，看着客厅中堆成小山丘的垃圾，朝沙发上躺着的“死尸”吐槽道：“盖牧，你什么时候转行开垃圾场了？”
沙发上的“死尸”显然是畏光的，他扯下盖在脸上的杂志，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老王，你进别人家都不敲门的吗？”
“滚滚滚，说得跟你不认识我一样。”
隔壁老陈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屋子，所幸这虽然是个大型的垃圾场，但是家具基本还是齐全的，隔壁老陈钻到卫生间拎了个拖把出来，一边拖地一边疯狂吐槽：“你他妈就不能请个家政？你那些粉丝要是知道你私生活这么混乱，肯定早就脱粉了。”
“说得我好像要出去做鸭一样。”盖牧无辜地耸了耸肩，道：“我不喜欢陌生人进我房间。”
如果有喜欢看游戏直播的水友站在这里，就会认出眼前这个少年正是咸鱼直播排名top3的游戏主播，也是最随心所欲的那位盖牧。
盖牧像只灵敏的猫，赤着脚走到过道旁，整个人像是刚从雪堆里钻出来似的。他有严重的白化病，连眼睫毛都是白的，只有虹膜是淡淡的蓝色，配上那张漂亮到有些过分的脸，像极了从动漫里走出来的角色。
因此不少人都说他靠脸吃饭。
尽管这位靠脸吃饭的主播已经三个月不上班了。
看着卖力给自己打扫卫生的隔壁老陈，盖牧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老王，你还是这么的……”盖牧挑起唇角，语调有些轻挑：“贤妻良母。”
隔壁老陈差点一拖把拍到他头顶。
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打包好最后一袋垃圾，隔壁老陈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整洁的公寓，心里这才舒服许多。
“你以后学学做家务。”隔壁老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知道了，妈。”盖牧啃着隔壁老陈带来的苹果，回的非常敷衍。
隔壁老陈：“……”
他早晚被这孙子给气死。
“说吧。”盖牧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扯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找我什么事？”
隔壁老陈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直白。
虽然隔壁老陈也玩过不少游戏，但他毕竟不是游戏区的主播，秉承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的原则，隔壁老陈只好找到关系较好的朋友盖牧。
“有个游戏方面的问题想问你。”隔壁老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事先说明，垃圾游戏我是不玩的。”盖牧撩起眼皮，道：“不过鉴于你主动为我打扫卫生，也不是不能纵容你一次。”
“靠！”隔壁老陈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不是偷偷看我直播了？”
虽然被抓包，但盖牧完全没有心虚。
他点了点头：“我看直播还需要偷偷？再说了，有人规定游戏主播在不工作的时候，不可以去看别人直播吗？”
话音一落，盖牧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从卧室拿了个笔记本电脑出来。
熟练地登录账号，打开free游戏平台。
盖牧调出《幸福的一家》，将大大的【恭喜您达成he结局】放到隔壁老陈面前。
他打了个哈欠，朝隔壁老陈伸出手：“昨晚通了个宵，五千块拿过来吧。”
隔壁老陈不可置信道：“你是怎么打出he结局的？”
“想学吗？交五千块学费就教你。”盖牧勾了勾手指，表情逐渐正经起来：“这款游戏没那么简单，居然有人说它是垃圾游戏，人类还真是愚蠢的生物。”
浑然不觉他口中的愚蠢生物也包括眼前这位男妈妈。
盖牧滑动鼠标，作为一个资深游戏达人，从学会说话就开始玩游戏的单机游戏爱好者，盖牧眼中冒出精光：“与其说这是一款rpg游戏，不如说是一场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隔壁老陈不解道。
“这款游戏表面上看是为了虐待玩家，实际上一切都是有深意的。”盖牧说，“你没发现吗？这款游戏是不能充值，一旦选错一个选项就立刻gameover的。”
“这难道不是为了虐待玩家吗？”隔壁老陈开口。
盖牧丢给他一个“你还太年轻了”的眼神。
“当然不是，在我看来这明显是鱼人的另有深意。”他说，“你不觉得这个设定很像人生吗？人生既不能充值，而且一旦选错一个选项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这个游戏有很多地方的设计都非常有意思。”
盖牧极有规律地敲着键盘：“这款游戏几乎所有角色都用了同一个配音，配的还非常欠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隔壁老陈推测道：“为了节省成本？”
“当然不是。”盖牧摇了摇头，“这当然不是为了节省成本，而是为了提醒玩家。”
“提醒玩家？”
“嗯，”盖牧深思道，“这是为了告诉玩家，你可能会遇见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大多数人发出来的都是同一种声音。”
他垂眸道：“一种毫无意义地，只会贬低你的声音。”
隔壁老陈恍然大悟。
他终于理解了燕总的深意。
“那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都误会燕总了。”隔壁老陈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称谓上给燕祈升了级。
“是啊，”盖牧忍不住唏嘘，“被误解向来是表达者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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