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同床共枕。
爱德蒙与珀尔最后还是躺到同一张床上。
没有盖被子纯聊天,而是直接省略了聊天的步骤,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安然入睡的人, 当然是珀尔。
爱德蒙也想闭起眼睛就睡着, 但是黑暗中枕边人的呼吸声仿佛被无限放大。
轻微呼吸声似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一下又一下轻抚着过他的心尖。心, 痒极了, 只有紧紧抱住狐狸才能止痒。
精神越来越兴奋,不受理智操控。
即便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该平静情绪,可是诚实的身体根本听从理性思维控制。
脑海中,恶魔黑兔子早就占据高地,它放肆叫嚣:
「别这么老实地平躺着,还不快动起来!翻个身, 大胆地把狐狸小姐圈在怀里。抱着睡觉, 一点也不过分, 你们都穿着睡衣。」
天使白兔子被挤到了角落中,只能弱弱反对:
「今晚先是偷砸罗马喷泉, 被人追捕后一路长跑狂奔。又是遭遇牛头怪偷袭, 生死一线地活下来。睡前, 还跳了一支舞。现在狐狸肯定非常疲倦,就别打扰她休息了。」
黑兔子驳斥:「抱着睡觉,怎么能算打扰休息?这是提供舒适温暖的怀抱, 又不是在床上花式双人运动消耗体力。」
爱德蒙倏然睁眼,也许不闭眼就能控制住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在脑中上蹿下跳。
睁开眼睛后, 第一反应侧头向右。
卧室昏暗, 唯一光源是透过窗帘缝隙的一缕月光, 却足以让他看清珀尔仰卧熟睡的样子。
狐狸小姐神色柔和, 安然入眠,完全瞧不出她今夜经历了一串刺激事件。
这说明珀尔对所处环境足够放心吧?对枕边人足够信任,倍感安全舒适吧?
爱德蒙分析着熟睡指数心理学,越看珀尔,越是看不够。
因为同床共枕的兴奋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心中翻涌起一股暖意,那是早几年认为绝无可能获得的幸福味道。
情不自禁,伸出了右手,想要摸一摸珀尔的侧脸。
但手抬到半空转了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入身边人盖的被子里。
轻轻地,慢慢地,悄悄地将自己的右手覆在珀尔的左手手背上。
皮肤相触的真实感令人心跳加速。
脑中黑兔子气得跳脚,恨铁不成钢地狂喊:
「啊——手都伸进被窝了,居然只敢手牵手。你的胆子呢?是不是傻啊!」
爱德蒙直接开启屏蔽模式,没有再理睬脑内的声音。
尽管做梦也想把狐狸吃掉,但现实环境让他要稍稍忍耐。不是胆小,而是非常懂得克制,珍视他的坏狐狸。
索性换个思考方向,想点正经事,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明天先确定去罗马城内有没有其他人受到牛头怪攻击,然后启程去往德意志北部。希望里登布洛克教授能对艾纽曼夫妇记忆中的小土丘所在地给出些参考意见。
如果幸运获知小土丘的位置,在前往查明它与最后一块银板的关系之前,要将一切杂事都安排好,才能放手一搏去探险。
想着,想着,睡意来袭。
爱德蒙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翌日,珀尔醒来觉得左手微沉。亲爱的伯爵只是牵着她的手过了一夜,想必克制得挺辛苦。她非常大方,奖励了乖兔子一个唤醒睡美人的早安吻。
爱德蒙是被吻醒的,看到珀尔已经起床,弯腰站在床边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意识清醒后,顿觉不妙。
昨晚努力克制没让自己引火烧身,但男人无法控制清晨的生理反应,坏狐狸居然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早上好。”
珀尔深谙撩了就跑的小技巧。
“虽然我很想让您多休息一会,但今天最好不要赖床。被砸的罗马许愿池,我们得把这个坑给填了。”
说着,珀尔迅速窜到房门边,她才不会傻傻地被抓回床上,留下一句“我去准备早餐”就溜了。
爱德蒙眼看珀尔跑得飞快,无奈地笑了。
狐狸小姐在睡着时看着非常乖顺。其实那都是错觉,但他很喜欢。
两人用了早餐,前往被砸的罗马许愿池。
它的所在地距离公爵府就只有一墙之隔,已经有一大群围观者对着被毁的三座雕像议论纷纷。
治安队来了,昨夜听到砸击声追击出来的公爵府护卫队也来了。
此刻,对于损毁喷泉的真凶是谁的猜测,嫌疑犯范围已经从罗马排队到了巴黎。
有的猜测勉强逻辑及格,比如破坏者是故意敲山震虎,真实目的是攻击喷泉隔壁的公爵府;有的猜测就是荒诞离奇了,比如蛇妖美杜莎来到人间,准备对海神波塞冬复仇。
不论哪一个版本,没人联想力丰富到将兰茨先生与基督山伯爵当成破坏者。非但没有把两人列入疑犯名单,而且还献上了一堆溢美之词。
原因无他,两人捐了一大笔重建费用。
罗马许愿池建造于十八世纪,是教廷牵头举办了一场喷泉设计比赛的获胜作品。
现在被破坏了。寻找破坏者固然重要,但昨夜没能抓个人赃并获,多数人都知道事后再抓对人的可能性很低。
眼下,更重要的是谁出钱把喷泉修好。
当教会听到有人愿意捐一大笔钱帮助重修,有钱拿,谁会不高兴。
捐款者给出的理由是喜欢罗马城的氛围,更对许愿池这样的地标建筑有好感,愿它能够留存于后世。
这些是不是真实理由根本不重要,知道这笔捐款足够丰厚就行。
捐款给的实在太多了。多到让教会表示如果重修雕塑不合兰茨先生与基督山伯爵的心意,可以再砸一次,再去修复。
这种话绝对不会大大咧咧讲出来,而是以极其隐晦的语言表明了态度。
珀尔与爱德蒙显然没有破坏癖。若非事急从权,也不会破坏地标建筑。
事实证明,两人果断砸碎雕像做对了。否则没有了护身符吊坠,他们已经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再砸一次,却是大可不必。
两人没闲情盯着雕像重修工程,在罗马又停留了五天,确定没有其他人见过牛角怪。
一时半刻之间,做不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人没再多逗留,启程北上去往德意志北部。
四月初,没能在汉堡顺利见到里登布洛克教授。
大学方面说他带队在外考察,估计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校。
却是有一个好消息。
地质学系的另一位教授看到珀尔画出的小土丘彩绘稿后,认出了它是什么地方。
——夏季天空下,冰岛的斯奈菲尔火山附近。
这位教授五年前曾经去斯奈菲尔火山取样,为了研究死火山的状态。
当时,扎营地点距离小土丘大约三百米远。之所以对对此记忆深刻,因为踩空掉坑里了。那个坑不深不浅,而且附近有类似坑洞,但他没有一一深入勘察。
珀尔与爱德蒙都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艾纽曼夫妇找到的神秘山洞线索竟然指向了冰岛。
前年,一群人在黑泽医生罗马城闹鬼老宅里找出的地图。
疑似几百年前留下的达芬奇手稿,它指出一条路也许能通往藏有药石的神秘山洞。
小土丘在斯奈菲尔火山附近,但那里的地形地貌与手稿地图所绘完全不对不上,凭什么认为神秘山洞会在冰岛呢?
这个疑惑需要实地勘察去解开。
冰岛靠近北极圈,处于气温考量,六月到八月的夏日时节最宜实地考察。
两人谢过了提供帮助的地质学教授,先返回了法国巴黎。
剩余两个月左右准备,计划直接买船从法国出发,渡过北海前往冰岛,省去了费时绕行丹麦换乘的步骤。
这次探险的风险指数无法预测。
假设死火山附近真的存在通往神秘山洞的道路,那意味着有关魔法世界的最后一银板即将出现。
六块银板要怎么拼成抵达深渊另一端的导航图?需要什么催化剂吗?是能够自主控制的吗?
牛头怪还活着吗?会出来搅局吗?除他之外,是否有未知危险?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
聪明人应该意识到踏上这条冒险之路代表与死神共舞。
事到如今,却不能逃避。
罗马城发生了血腥屠杀,一个牛头怪出现了。智慧与运气兼备,获得了护身符吊坠才能逃过一劫。
这次活下了来,下一次呢?当护身符的七次保护次数用尽,还有没有应对之策?
恐惧源于未知。
主动出击,尽可能去追根溯源,或是最好的选择。
珀尔与爱德蒙都不想做缩头乌龟,不可能为了躲避潜在风险就避世而居。
两人想法一致,不如勇敢一探,去瞧一瞧神秘山洞究竟有什么。
出发前,爱德蒙还要确定一件小事。
在五月中旬,唐格拉尔宣布他的跨洋电报公司正式运营,第一封跨大西洋电报一时间由他发送,从而成了欧美商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谁也没想到这种风头正盛的日子会那么短促,短到仅仅十天就从天堂坠落地狱。
耗时半年搭建的跨洋电缆毁了。仅仅发送了不满一百封电报,海底电缆就出现了多处故障。没有办法修复,需要重新选择路线与电缆用材。简而言之,只能推翻重建。
跨洋电报本来就是新事物,前期投资金额巨大。
如果成功是能创造商业帝国奇迹,但失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唐格拉尔之前因为投资养蚕失败,已经损失了大笔金钱,寄希望于跨洋电报产业打一个翻身仗。
他想要更上一层楼,豪赌一把控股跨洋电报公司,不料本金与负债全部打了水漂。
更为毁灭性的打击是他的商业信用一夕崩盘,没人会再给他投资。
即便他有意志力蛰伏东山再起,却没有本钱了。欠了债,连夜偷偷跑出巴黎,被人发现横死在郊外马路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债主找帮派分子去追债,而唐格拉尔在逃亡过程中飙马速度过快,导致交通事故发生。马受惊,狂躁乱跑,把人摔死了。
爱德蒙收到了这个消息,有一点点遗憾。
更希望的是唐格拉尔被押到矿上,用余生挖矿还债,那才是更好的折磨。不过,死了也好,省得他某天再出来蹦跶。
最后一个仇人的死了,十年冤狱的旧仇画上了一个句点,是时候能轻松奔向人生的新阶段。
预定在六月一日,前往冰岛火山的海船将会出发。
所有探险装备就绪,不只物资,也已经找到了一位当地向导,陪同前往小土丘。
珀尔最后核对了一遍物资,确保没有任何纰漏。
“好了,万事俱备,只差登船。还有五天在巴黎的自由活动时间,您有什么想法吗?”
她目光平静,似漫不经心地说:
“等上了船,活动难免受限制。现在,您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尝试,不妨抓住空闲时间试一试。”
爱德蒙认真想了想,其实对美食没有执着爱好。
之前探索巴黎美味店铺,是为了能与珀尔享受发现城市之美的过程。食物的味道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与谁在一起。
那么最好吃最好玩却尚未尝试的是什么呢?
他一本正经地建议,“我认为冰岛的夏日气温也不高,您愿意与我一起提前做些「热身运动」吗?”
珀尔眼底带笑地赞同了,“这想法不错,但需要配套装备。下午茶时间,我们可以去商店里看一看。买些「英国雨衣」,「法国气球」。去年出了橡胶制的新品,比动物制品安全很多。”
爱德蒙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时钟,现在下午两点不到,尚有一个多小时出门。
他一点也不着急。
是的,不着急,不着急去买有着「英国雨衣」、「法国气球」等代称的安全套。
从容镇定,慢慢喝一口茶。
奇怪了,今天红茶没加糖,但现在觉得格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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