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好奇
“车来了。”
这三个字, 就算是收尾。
他不再继续唱,也移开了眼。
电影里,往往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唱完歌后, 都会问一句, 好听吗,或者别的什么。
他没有。
他没有让辛月作评价,也没问她是否喜欢, 就这样随意而自然地将暧昧气氛过渡。
可尽管如此, 辛月心情还是久久都未平复。
回去在车上整整两个小时的行程,辛月一直没有跟陈江野说话,连看他都不敢,怕目光一旦撞上那双深邃的眼,他会将她心事看穿。
好在,他也一路无话。
*
到镇上已经是中午。
雨还没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两人只能在镇上的小饭馆里等雨停,不然就只有淋雨回去。
吃完饭后, 陈江野看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在看看始终一脸心不在焉的辛月, 眼底浮起一丝笑。
半晌,他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镇上要比黄崖村信号好, 用流量看电视还不算卡顿。
辛月反应了会儿∶“是用手机看吗?”
陈江野挑眉∶“不然?”
“你手机还有电?”
陈江野看了眼电量,还剩75%, 这新买的手机, 电量还是比较够用的。
“还有。”
“那我们看什么?”
陈江野懒懒靠向身后的椅背∶“你说。”
辛月除了小学的时候, 在学校组织下去电影院看了次电影, 还没去过电影院, 只在CCTV6看过电影, 这还是上初中之前,上初中后她基本就没怎么看过电视了。
“还是你挑吧,我就没看过几部电影。”
陈江野了然,他划拉了会儿屏幕,似乎是已经找到看什么了,把凳子往旁边一挪,然后抬眸看向辛月。
接着,低沉嗓音从他薄唇间逸出:
“过来。”
有点儿哑的声线,透着散漫的倦意,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有些人就是这样,压根不用说多么撩人的话,仅收缩一点声带,下压一点喉结,就能让人心跳错拍。
辛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绷着颈线搬起凳子坐过去,没挨他太近。
陈江野瞄她一眼,像是嫌她坐得太远,嘴里啧了一声,直接伸手将她凳子一把拽了过来,让两张凳子几乎就要并到一起。
辛月心头猛的一跳。
她快速眨了眨眼,看向陈江野拿在中间的手机,拼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手机上,别转头去看他。
手机屏幕里是一个上世纪穿着白色婚纱的异域女孩。
辛月心想着他该不会还找的是部文艺爱情片吧。
要命。
于是,她犹豫了会儿后问∶“这什么电影啊?”
陈江野懒声回她∶“他是龙。”
听这名字,辛月还以为是部热血魔幻电影,就放心大胆的看了。
然而,看到一半辛月才后知后觉……这是部爱情片。
还是一部画面尤为唯美浪漫的爱情片,故事有着童话般的美好与纯真。
她感觉陈江野是真想要她命。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这种电影,哪怕只是用手机看,周围环境嘈杂,也很难不悸动。
男女主角接吻的时候,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凳子的边缘,脸阵阵发烫。
她暗暗用余光看向身旁的陈江野,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肯定已经泛红的脸,可目光似乎被他察觉,一道视线扫过来。
心口倏地“咚”一声,她又赶紧移开目光,没有看到陈江野唇边那抹过分明显的笑意。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野哥!”
陈江野眼皮一跳,抬起头来。
辛月也朝外看去。
“野哥,这儿!”
一个头发染成了金色,长得很白的男生坐在一辆越野车上朝这边狂挥手。
在确认真的没看错后,男生直接推开车门,冒着雨从马路另一边冲过来,车上陆陆续续还下来了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三个男生打扮得都很潮,看起来与这个破败老旧的小镇格格不入,哪怕他没喊陈江野,也一眼能分辨他们是一路人。
同行的女生打扮更是惹眼,上身是一件设计感很足的吊带,露出了半边锁骨与一段雪白的细腰,搭配两条叠戴的金属质感choker,短发利落,整个人有着少女的纤细,又酷感十足。
她长得也漂亮,鼻梁高挺,唇形很好看,涂了雾面灰棕色口红,低饱和的冷色调口红恰到好处的衬出了她优越的混血感,是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酷女孩。
“卧槽野哥,我他妈怎么都想不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金发男生表情超激动,嗓门儿也大,整个饭店的人都看向了他们,不过这倒是跟他大嗓门没有太大关系,他们这一行人在这镇里就算安静如鸡也一定回头率爆表。
陈江野连金发男生百分之一的激动都没有,依然坐在凳子上,神色淡淡。
“你不是说你们过两天来?”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金发男生嘿嘿两声,“结果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野哥。”
站在金发男生后面的寸头男生把头探出来,指了指辛月问,“这位美女谁啊?”
“不跟我们介绍介绍?”第三个黑发挑眉道。
金发男生也早都注意到辛月了,只是不好一来就一个劲儿盯着人家看,趁这会儿光明正大的打量。
刚看到辛月时他就觉得眼熟,现在更是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儿看过她。
“——!”
金发男生似乎终于想起来在哪儿看到过辛月了,比刚刚还要激动地问陈江野,“是不是之前很火的那个……那个天桥底下的那个女生?!”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都惊了。
辛月只在那个视频里只出现了三秒,而且是侧脸,辛月不同于网上那些长得千篇一律的网红,她长相辨识度很高,如果视频里是正面出场,她今天又没有戴鸭舌帽的话,这几个人可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寸头男生掏出手机来,搜了“天桥下”三个字就找到了辛月大火的那条视频,在比对确认辛月就是视频里的女生后,他啧啧两声∶
“卧槽野哥,你来变形还带妹啊,还瞒着我们带!”
黑发男生不管是神情还是长相,看起来都挺沉静睿智的一个人,这会儿也不太淡定∶
“你这波确实不地道啊,这都不跟我们说。”
“就是就是。”金发男生附和。
他们几个不用说话就已经足够吸睛,更别说一个劲儿扯着大嗓门说话。辛月都看到有人拿手机在往这边拍了,也不知道是认出了她,还是单纯想拍这几个。
辛月知道自己热度已经降下去了,但看到镜头还是很抵触,抬手压低了帽檐。
陈江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目光往四周一扫,脸色沉下去。
“赶紧的啊野哥。”
金发男生还在那儿喊。
陈江野眉头一压∶“你他妈怎么不再大声点让全镇的人都听见?”
金发男生愣住。
他们这几个兄弟之间经常互相问候爹妈,但这波他属实有点懵。
陈江野懒得跟他们解释,这儿也不方便解释,站起来拉着辛月就往外走。
见他主动拉一个女生手腕,金发男生和寸头男生目瞪口呆。黑发男生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扫了旁边的女生一眼。
女生从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辛月身上,此刻更是紧紧盯着辛月被陈江野牵住的那只手。
“陈江野你干嘛?”
辛月很懵,不知道陈江野为什么要怼金发男生那样一句,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拉走自己。
陈江野没有立马回答她,拉着她顺着街道屋檐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在一家倒闭的老旧商店面前停下来。
他转身看向她∶“没看到有人在掏手机了?想被拍?”
辛月心头微微一颤。
他竟然是因为这个……
“野哥!”
他们追上来,金发男生朝他埋怨道,“你也太重色轻友了!”
“别嚷嚷。”
陈江野侧头指了下辛月,“她不想被拍。”
“这样啊。”
金发男生乖乖闭上嘴。
寸头男生走过来,“这儿也没人了,现在能给我们介绍下了吧。”
辛月下意识看向陈江野,陈江野也看了过来。
两人仅仅对视了一眼,辛月就读懂了他眼神里让她来开口介绍自己的讯息。
辛月也觉得她自己介绍比较好,因为她不是陈江野的什么人。
她转头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不紧不慢的开口,没有一丝怯生∶“我叫辛月,是他在这儿的邻居,土生土长的蒲县黄崖村人。”
金发男生跟寸头男生顿时就是一声∶“卧槽?!”
“你没骗我们吧,你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农村人啊。”
金发男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寸头男生白他一眼∶“他妈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农村跟城里的没啥差别好吗。”
金发男生也白了他这个只会吹彩虹屁的人一眼∶“那你他妈卧槽啥?”
“我他妈就表示一下惊讶不行?”
“惊讶啥?还不他妈惊讶别人是农村的。”
“我艹,徐明旭你他妈闭嘴吧你!”
两个人短短几句话,含妈量极高。
都说城里人比农村人素质高,尤其是北上广这种大城市,但辛月在农村都没听过含妈量这么高的对话。
然而两人还在继续∶
“凭什么我闭嘴,你他妈怎么不闭。”
“我他妈又不像你满口喷粪。”
一旁的黑发男生似乎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都闭嘴吧。”
被他这么一打断,两人才反应过来刚见面就在美女面前暴露了素质,赶紧合上嘴,不过倒也没什么,他们已经很清楚,辛月不是他们可以打主意的人。
金发男生清咳几声掩饰尴尬∶“那个……我们也自我介绍下吧。”
他先起了个头∶“我叫徐明旭,我跟野哥也是邻居,咱俩幼儿园就认识了。”
寸头男生接着说∶“我叫刘锐,跟野哥也是从小就认识了。”
下一个。
“傅时越,野哥朋友。“
简洁明了。
再下一个就只剩那个短发女生了。
女生表情冷冷地开口∶“乔语,无语的语。”
“——!”
徐明旭和刘锐眼睛同时睁大,满脸“感觉有好戏,但又不敢看”的表情。
大概有那么十来秒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像是凝固。
出于女生之间的直觉,辛月从乔语刚出现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她可能喜欢陈江野,现在更是几乎确定了这件事,不过她倒并不觉得乔语对她有徐明旭他们以为的敌意。
她对乔语也没有任何敌意,因为她从未奢望过陈江野会属于她一个人。
从见到陈江野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
这个年龄的女生,谁能不爱他这样的人。
“车呢?”
陈江野打破有点诡异的氛围。
“车?”
徐明旭有点心不在焉,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傅时越回的他:“徐明旭给你带的摩托就在车后面。”
“哦。”
陈江野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瞥了眼外面还飘着的雨。
“现在三点多,从这儿到黄崖村还要一个多小时,我寄宿的家里除了泡面没东西招待你们,你们要想吃好喝好睡好,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去县里,不然这里的路形,晚了我怕你们栽沟里。”
徐明旭问∶“你跟我们一块儿吗?”
陈江野用下巴指了指辛月∶“我要送她回去。”
“这样野哥,我们等你把辛月送回去,你再跟我们一起去蒲县呗,咱哥要是几个再不聚聚,等你回上海,估计越哥都去国外了。”
陈江野∶“我晚上必须回去。”
“为啥?”
陈江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目光下意识般看了眼旁边的辛月,过了会儿才说∶“陈安良跟我发过誓,要是我能做到不外宿,他以后再也不管我。”
听完他这话,刘锐笑了两声∶“野哥,你爸是变形计看多了吧,真以为你在这儿老老实实呆两个月就能转性?”
刘锐这么一说,徐明旭突然想起来∶“我估计陈叔不是变形计看多了。”
刘锐∶“怎么说?”
“前两天我跟我爸吵架,我听我爸说他也要去找人来看看怎么治我,然后我就听他给陈叔打了个电话,要什么白大师的联系方式,当时我还没想到野哥你身上来,现在想想……”
徐明旭猛拍了下大腿,“野哥你这是被神棍坑了啊!”
陈江野似乎并不在意这其中的原因,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徐明旭跟刘锐反倒是一脸义愤填膺。
“他妈这都啥年代了,搞不懂这些人怎么还这么迷信!”
“就是,我爸也是,还他妈捐钱建寺庙,钱烧得慌,他要真信佛,拿这钱多建几所希望小学,那功德不比建寺庙高?”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吐槽,辛月长睫缓缓垂敛。
她听说过有钱人比穷人还要迷信这件事,原来竟是真的。
佛祖高坐庙堂,未渡众生苦难,却自有未经苦难之人镀其金身。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世间苦难从未休止,佛祖却永垂不朽。
辛月一直以为,她生在穷乡僻壤,离这种阶层的富人很遥远。
现实也确实如此,哪怕他们就站在她眼前,和她说着话,她依旧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整条银河般的距离。
他们像飘在云端般虚缈,而她陷在深谭里。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能脱身,但那至少也在一年后。
这让她忍不住想∶
如果是一年后遇到陈江野,那她一定比现在勇敢得多。
“你们俩能不能消停点儿,我耳朵都疼了。”傅时越掏了掏耳朵说。
徐明旭和刘锐都属于话贼多,嗓门又大的那类人,两人只要凑在一起,对其他人的耳朵简直就是高倍伤害,比夏天树上的蝉还聒噪。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被傅时越打断,徐明旭终于意识到跑题了。
傅时越没搭理他,转头看向陈江野:“所以怎么说,总不可能就这么散了,下次你再见到我估计就是寒假了。”
陈江野“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说∶“明天我来找你们。”
傅时越知道他为什么不耐烦∶“我看这儿离你发的定位还有二十多公里,这儿到蒲县又是几十公里,你要是骑车来回得大半天吧。”
“啥?还有二十多公里?!”
徐明旭惊了。
“算了算了。”
徐明旭摆手道,“野哥你还是别来找我们了,我们直接跟你回去得了,咱又不是没挤一张床睡过。”
“没空调,挤一张床你他妈想热死我。”
徐明旭哎哟一声∶“那就拿一个打地铺,拿一个去车里睡嘛。”
“你们睡车,那我他妈睡哪儿?”
乔语踢徐明旭一脚。
“你……”
徐明旭回头看她,不知道想到了啥,眼珠子缓缓飘向了辛月那边。
他看看辛月,又看看乔语,最后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辛月∶“那个……辛月啊,乔语能不能住你家?”
徐明旭这一问惊得乔语一愣,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辛月神色淡淡地望向乔语∶“如果你不介意跟我睡一张床,可以住我家。”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乔语,乔语则看向辛月。
两人静静对望着,都没什么表情,旁边人看着却感觉她们是在暗中较劲,毕竟两个人都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不退不避,直直对撞。
一时间,空气仿佛再次凝固,连雨都瞬间小了不少。
刚刚雨还很密,这会儿只是毛毛雨了。
刘锐看着她俩,又暗暗看了眼陈江野,然后伸手去掐徐明旭胳膊,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还让两个人睡一块儿,这不拱火吗?
虽然现在刘锐不知道辛月对他们野哥有没有意思,但他觉得像野哥这样长得好看,武力值爆表,酷到没边,家里还巨有钱的大帅哥,应该没有女生会不喜欢。
就在刘锐感觉快要顶不住这气氛的时候,乔语终于开了口∶
“不介意。”
刘锐松了口气。
赵明旭赶紧跳出来说∶“那就这么定了!”
反正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徐明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那咱现在……”
徐明旭给陈江野使眼色,“走?”
陈江野抬手把透明伞打开,把手里的一大包东西丢给徐明旭∶“你们回车上等着,我去把车骑过来。”
说着,他撑伞从屋檐下走出去,但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辛月∶“愣着干嘛?”
辛月眨了眨眼,有点懵。
“你不帮我打伞我怎么骑车?”
辛月想说这毛毛雨好像没有撑伞的必要了,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她要是留在这儿,气氛估计会很尴尬。
像银丝般的雨落在伞上,没有声音。
在看着辛月来到身边后,陈江野直直举着的伞朝她偏了一些,尽管雨已经很小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慢悠悠地像散步。
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后,徐明旭后知后觉地说∶“野哥单手骑车不成问题吧?”
他伸手出去接雨∶“雨这么小,他还用别人给他撑伞?以前这么小的雨他……打过伞?”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中间顿了一下,因为刘锐撞了下他胳膊。
他知道刘锐干嘛撞他,但大家眼睛都不瞎,他觉得就算他不说,乔语肯定也看得出来,野哥对辛月有多么不同。
他甚至索性直接转头对乔语说∶“语哥,真别继续在野哥这棵树上吊死了。”
乔语眼神一颤,目光缓缓移过来瞪住他,冷冷开口∶“他妈要你管。”
辛月和陈江野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下雨时的世界是安静的,路上行人很少,老旧的乡镇街道就他们两个人。
“你不问我吗?”
陈江野打破沉静,兀然问了这么一句。
辛月疑惑地转头看向他:“问你什么?”
陈江野垂眸对上她视线∶“那晚上为什么不跟你爸说实话?”
辛月这下才想起来,当时她爸有问他是不是来这儿体验乡土风情来着,当时他说是。
今天听徐明旭他们说的,又好像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或者太叛逆,他爸找了大师算命后才把他送来这里改造。
“你既然没说实话,证明你不想说,那我为什么还要问?”
她说。
陈江野突然停下来。
辛月不知道他要干嘛,茫然地看着他。
他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双眼仿佛深海的漩涡,漆黑又让人捉摸不透。
“你干嘛?”
辛月实在是很懵。
陈江野短促的笑了声,这才缓缓开口∶
“辛月,你对我就这么没有好奇心?”
他的声音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每次喊她名字时候,轻易就能让她呼吸错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也无法思考。
偏偏他还非要答案。
“嗯?”
辛月快速眨了眨眼,迫使自己让大脑转起来,寻找一个合适的回答。
她对他明明一直很好奇。
如果不是对他好奇,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天,她就不会看到那个站在漫天火烧云下的他,或许也不就不会如此被惊艳。
可是她总不能说,她对他一直很好奇。
这太暧昧。
他们之间暧昧的开始,好像也正是因为她的好奇。
如果不是好奇,她不会在遇见青蛇的那天,问他为什么要笑,也不就不会得到那个让她心跳紊乱的回答。
然而有些事情与好奇无关,既然知道一件事情他不想说,却还继续追问,这是不礼貌,也不尊重人的行为,只是现在辛月脑子有点乱,想不到这上面来,思考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奇害死猫。”
这句话又成功让陈江野发出了一声笑。
“那是猫,不是你,也不是我。”
上一秒他还在笑,下一秒说这话时,语气却渐渐沉了下来,眼底不带一丝轻浮笑意,他像是在很认真的告诉她∶
他不会害她。
不会让已经困在泥潭里的她继续深陷。
所以……
“辛月,你可以对我好奇。”
他说。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先叫为敬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反正我很上头,别管我了,陈江野要我命
ps∶关于乔语,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剧情啦
下章预告∶
辛月,你真他妈人才。(不是吵架)
22、太撩
咚咚、咚咚……
辛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剧烈。
旁边有摩托车呼啸而过, 引擎声响彻街道,她却依旧只能听到自己又快又重的心跳。
她甚至在想,陈江野会不会也听见了这跳动得过分厉害的声音。
那她该从何抵赖。
他总是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胡思乱想, 心绪紊乱, 就像一个情场老手,三两句就引她沉沦。
但好像……也不用抵赖。
“我没想骗你。”
他把暧昧气氛拉回了原来的话题。
“只是那天你爸在,我总不能说, 是因为我差点弄死了我那个后妈生的弟弟。”
辛月心头猛地一震, 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看她的反应,陈江野嘴里嘁了声:“我当时要是这么说,你爸怕是就不会再做饭招待我了吧。”
的确,这种危险人物,她爸一定让赶紧离远点,就算他是她救命恩人。
只是这件事她表示有些怀疑。
她和陈江野虽然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据现在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虽然有点暴力倾向, 打起架来狠得可怕, 骨子里隐隐透着股反社会人格的疯劲, 但她总觉得他不是会故意弄死弟弟的那种人。
她想问他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看他反正也是刚刚那副“你对我就这么没好奇心”的样子, 所以她就问了:
“是不是有误会?”
然而陈江野却说∶“没有。”
辛月心头又是一震,眼睛再次睁大。
陈江野嘴角散漫的勾起:“现在你是不是也不愿意让我进你家门了?”
看他吓唬完人还笑得一脸痞气的样子, 辛月白了他一眼:“所以你要还想进我家门, 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陈江野像是缓缓吸了口气, 上扬的嘴角渐渐下沉, 连同眼神也沉了下去, 漆黑一片。
他过了好几秒才开口, 声音微哑∶“我养过一只猫,小时候在学校外面捡的,陪了我十年,去年死了。”
听到这里,辛月已经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心仍不由自主收紧。
她第一次在陈江野的眼底看到这样有些悲伤的神色,淡淡的,像此刻阴霾的天,伴着一种无边的死寂与孤独感,悄无声息地蔓延。
“我以为她是太老了,直到来这里的前几天。”
他停顿片刻,喉咙里吞咽了一下,喉结压到最下方,再极为缓慢的回升。
辛月看到他太阳穴旁有青筋凸起,打伞的那只手也因用力而使指节微微泛白。
“我才知道……”
他继续说,“她是被我那个弟弟活生生捂死的。”
辛月猜到了会是这样,感觉心口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鼻子也有些酸。
她一直觉得她自己冷漠又薄情,但她却极为见不得老人和动物被欺负,看到或听到都会容易鼻酸。
自从车祸后,她唯一一次哭就是因为看CCTV—1播放的《最后的狮子》。
当看到那只名为马蒂陶的母狮经历了一番以一敌多的殊死搏斗后,在黎明前夕,隔着昏黄日光注视向为了守护领地而被围攻只剩一丝虚弱喘息的雄狮时,她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后来,只是在课间听到别人说起“马蒂陶”这个名字时,她都忍不住鼻尖泛酸。
隔着屏幕看这样一段故事她都觉得心像被撕裂,更别说亲身经历的人。
她对陈江野的过去所知无几,但只凭他此前寥寥数语间谈论的过去,也知道他是个在亲情里缺少被爱的人,妈妈抛下他,他爸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好,更别说他还有个他爸和别人生的弟弟。
都说,一个男人如果不再爱一个女人,那么会连她生下的孩子也一并厌弃,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但现实里又的确有太多男人对前妻的孩子不闻不问,却对后来人生下的孩子好得不得了。
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那只陪伴他十年的猫,一定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存在。
如果她是陈江野,在知道有人故意害死了陪伴自己十年的猫后,她也一定会想杀了那个人。
她用力吞咽,压下喉间堵塞,抬头问他:“所以你就想他偿命?”
陈江野眼眸半垂,情绪已然控制好,只淡淡嗯了一声。
有些话辛月觉得他应该知道,但她还是想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弄死了他,你也得给他偿命,为了这种烂人,不值得。”
辛月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烂人?”
陈江野突然笑了,“可我那个后妈说,我才是烂人,就是十条命也抵不了他儿子一条。”
他说这话时,眼底没什么怒意,仿佛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烂,只是有些不屑,大概是因为最后一句。
“她应该挺担心你跟她儿子争家产的吧?”辛月问。
“当然。”
陈江野挑眉,带着半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的疑惑。
辛月微偏一下头:“那你干嘛还信她的话?”
陈江野微怔了一秒,倏地又笑了。
辛月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
他怎么会是烂人,他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是会脱下衣服给她以免她走光的人,是唯一会回避她抽烟的人……
他可能是有些暴躁,爱打架,大概也不爱学习,还很拽……但他很好,就是很好。
“以后别为了这种烂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辛月没忍住又开始说教。
喜欢一个人呐,就是会变得唠叨。
因为关心嘛。
陈江野的唇角已经有些压都压不住了:“我没那么蠢。”
辛月讶然挑眉:“怎么?你还借刀杀人?”
这下,陈江野彻底笑出了声。
“辛月,你真他妈是个人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吸血鬼饮血后的愉悦,眼神却尽是控制不住想咬人脖颈时的贪餍与亢奋。
“我说。”
辛月叹气,“你夸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带脏话?”
“不能。”
陈江野顶了顶腮,顺势还舔了下牙尖。
辛月撇嘴∶“夸人都像骂人,你该不会是把你弟弟骂到半死的吧?”
陈江野那双时常半搭着的眼睁大了一瞬。
看他表情,辛月也圆了圆眼:“我不会猜对了吧?”
“辛月,你是真他妈有点神。”
陈江野微微俯下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辛月疑惑地歪头:“这也能行?”
“他有心脏病。”
陈江野说着,又懒洋洋地直起身子。
辛月微微一惊,愣了两秒后说∶“你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啊。”
陈江野敛眸,眼底夹着几丝细碎的光,嘴角始终斜斜的勾着:“你知不知道你是有点语言艺术在身上的?”
辛月就当他是在夸自己了:“谢谢夸奖 。”
陈江野把头转向一旁,顶着腮笑了会儿才又转回来:“走了,取车。”
他脚步迈出去,辛月跟上。
停车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他们很快就走到了。
山里潮湿,地面很多地方都有青苔,地面干的时候能很清楚地看到青苔,一下雨就不那么显眼了。辛月没注意,一脚踩上去,顿时就是一个趔趄,要不是下意识抓住了陈江野胳膊,铁定得摔。
现在她虽然不至于摔下去,但脚已经划出去了半米,全靠抓着陈江野的胳膊借力支撑。
她想站起来,但后面就是青苔,一踩就打滑,动作很像迈克尔杰克逊太空步的反向版,姿势也很像他标志性倾斜动作的反向版,只是人家能轻松站起来,她只能动作滑稽的试图挣扎。
说实话有点尴尬。
一声轻笑从头发上落下来。
辛月现在这个姿势一抬眼皮就能看到他的表情。
这个人不把她拉起来就算了,还笑,她想收回之前觉得他很好的想法。
她乜他一眼:“你倒是拉我一把。”
陈江野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下来,但眼瞳竟比平时还亮些,隐隐有光跃动。
“手给我。”
他把另一只没撑伞的手伸过来。
辛月快撑不住了,没管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
陈江野手很大,掌心干燥,覆了一层薄茧,与她手掌摩擦间有刺痒感,尤其是在他抵着她掌心旋转半圈,再用力握住她整只手时,那股刺痒像是化成了电流顺着手臂窜入大脑。
辛月一时间有些思绪纷乱,等她再回过神时,已经被陈江野拉了起来。
因为一只手攀着他左臂,另一只手被他攥着,他俩的姿势有种撑伞在雨中/共舞的感觉。
“站稳了?”
他磁沉的嗓音传入耳膜,气息穿过极近的距离拂动她发丝。
只是很轻微的触碰,甚至算不上触碰,却令她不自觉轻耸起双肩。
她慌忙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没说话。
陈江野敛眸打量着她,将他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带纸了没?”
“带了。”
辛月立马转身走到伞外,拿卫生纸去擦车上的水。
车的前面是一颗枝叶极为茂密的树,能完全挡住外面飘着的细雨,陈江野遂撑着伞慢悠悠朝辛月走过去。
走到一半,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树叶上挂着的雨珠哗哗哗就往下掉。
几乎是本能一般的速度,陈江野倏地伸长手臂把伞举到辛月头顶,用伞替遮住她,自己却被淋了一身。
从树上被吹落下来的水珠比刚刚豆子般的雨点子还大,陈江野身上顷刻被淋湿了几处,一颗雨珠还落到了他眉骨上,几乎砸出了声,但他只是淡定的闭上眼,抬手擦掉水,然后顺势把头发往后捋。
辛月听到突然“哗”的一声,惊愕抬头看到头顶的伞。
她愣了一秒,再回头看向陈江野时,他恰好正将头发往后捋,露出整张过分好看的脸。
忽然间,她有种心脏被人猛然抓住,心跳停止,连呼吸都被夺走的感觉。
陈江野缓缓睁开眼,眼皮一掀,看到的就是怔愣的辛月。
他表情微顿了那么半秒,然后仰起头∶“继续擦你的。”
辛月回神,心跳与呼吸也一起突然回到身体。
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才错开他的眼神,回头去继续擦车子。
这男的太蛊了,实在太蛊了。
现在辛月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擦个车子本来要不了多少时间,辛月却反反复复擦了很久,因为一时半会儿心情都平复不下来。
等她完全冷静,她才跟陈江野说擦干净了,中途陈江野也没催她。
陈江野跨坐上车,单腿撑地,把伞递给她∶“上来。”
辛月坐上去,然后往后挪了一些。
陈江野掰后视镜时看到了她往后挪的动作。
“坐那么远干嘛?”
辛月眨眨眼∶“我之前也都做这儿啊。”
陈江野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之前你需要给我打伞?”
辛月把手尽量往前伸∶“这不是能给你打吗?”
陈江野半侧过头来∶“我让你给我打伞,没让你淋着雨给我打。”
辛月想说这雨都这么小了,淋一淋也没啥,但这样说她跟他一起过来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她只能说∶“前面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陈江野保持着半侧头的姿势,抬眸看向她。
“我是有不让你碰?”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也是为陈江野尖叫的一天
下章预告∶抱紧
23、抱紧
“我是有不让你碰?”
没有了刘海的遮挡, 他望向她的视线格外清晰,瞳孔里有什么明晃晃的往外散发着,比阳光还灼人。
被他这样看着, 加上这句叫人心神纷乱的话, 辛月完全无法思考要怎么回答,他这句话也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在这样的氛围下,辛月难以与他保持对视, 眼神闪躲着错开。
起初他们还陌生时, 她总能坦荡地与他对视,现在熟悉了许多,她反而变得不中用了。
果然大大方方是友情,胆怯遮掩是喜欢。
辛月不太习惯这样忸怩的自己,懊恼地皱起眉心,然后轻轻朝前面的那个人挪过去。
前面的人在她错开目光时,眼神原本沉了一分,这会儿看她慢慢靠过来, 眼底又漫起了一丝笑, 连眼尾像是都微微上扬了一些。
他笑着地转过头去, 拧动油门。
拖拉机似的引擎声有些破坏氛围,但没关系。
雨天都算不得什么, 何况这一点噪音。
身后的少女动作生涩小心地攥住他衣角。
一声低笑止不住从他嗓子里溢出。
“这路颠成这样,你就抓个衣角是想找死?”
他话说得恶劣, 语气却有种逗弄小孩儿的味道。
这样的一句话, 很难不让人去想——
他是不是想她抱他的腰。
辛月双眸控制不住地看向他那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劲瘦有力的腰, 眼睛开始慌乱的眨啊眨。
说不想抱是假的, 但这动作太亲昵。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许她还有那个胆量, 可前面还有他那几个嘴碎的哥们儿等着。
暧昧期,最禁不起的就是起哄。
辛月眉心皱得更紧了,思考着要怎么办才好。
银丝般的细雨斜斜地飘着,化作微尘般的水珠挂在她睫毛上,一颗,两颗……直到她的睫毛都快变成雪天里的针叶松,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他。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前面的人是等得不想再等了,索性一把拽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抱紧。”
这两个字从他薄唇中逸出时,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并将她整只手往自己腰上压了压,像是无声又霸道地说着——
不许拿开。
他的腰真的很细,但要单手环住,辛月还是得紧紧贴住他后背才行,所以辛月猜他一定感觉到了她无比剧烈的心跳。
这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心跳加速。
她本来以为,他和她一样,希望保持暧昧就好,但她现在不确定了。
他好像开始对她发起了攻势,而她根本无法抵抗。
她再一次忍不住想,他们为什么不是在一年后相遇,那她就不用克制,可以任心动至上。
马上就高三了,她不想分心去谈恋爱,虽然现在没谈她也分了心,但只暧昧的话,可以说断就断。
如果正式开始了交往,那就不是她说断便能断了,而且她也不想说断就断,显得这段感情那样随便轻贱。
她更不希望,陈江野会在她的记忆里从一个永远都拔得头筹的少年,变成一个与她玩玩而已,说散就散的人。
就算他并不打算与她就此散场,与她异地保持联系,这对她而言也不行。
她并不是天赋异禀,智商过人的那类人,要想考上心仪的学校,离自己的理想更进一步,她必须分秒必争,勤学苦练,全身心扑在学习上。
这对另一个人不公平,爱意也会在漫长的等待里被消磨。
她更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持克制,保持清醒,始终以学习为重。
那可是陈江野。
她不敢冒这个险。
少年时的爱情是很好,错过了也许就再也遇不到那样惊艳的人。
但理想也很盛大不是吗。
她有一个很远大的理想。
因为车祸,她失明过两个月。
那段什么也看不见的日子里,她才发现,曾经的黑暗都算不得什么。
也是在车向她撞来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怕死,倒也不是怕死,只是怕她老爸伤心,怕他老了孤苦伶仃,无人照顾。
她记得在电影频道看一个演员这样说过——
“她讨厌这世界的绝大部分,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留住她。”
她也是一样,她爸就是留住她的那一小部分。
所以在失明的那段时间,她比被人诋毁被人欺压时更煎熬绝望,因为她不想成为她爸的负担,那样她宁愿去死。
好在她很幸运,遇到了一位心善又医术精湛的眼科医生。
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眼前身着白衣的医生在她眼底就仿佛像降临人间普度众生的神女般神圣。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心里就已经种下了当一名医生的种子,她想和那位为她筹款又为她治好眼睛的医生姐姐一样,给人带来希望与光明。
后来,她又目睹了好几名患者重获光明时的欣喜,与手术失败后的患者崩溃大哭的场景。因为自己也失明过,她能切身体会到复明是怎样一种欣喜,也知道希望破灭会有多绝望。
作为淋过雨的人,她真切的希望每一个失明的人都能重获光明,所以在得知能做外伤性黄斑裂孔手术的人极少时,她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成为可以做这项手术的人,把更多绝望的人从黑暗里拉出来。
为了这个理想,别说是一场恋爱,她可以一辈子不谈恋爱。
但如果可以,她也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再拥有理想的爱情。
可惜……
他们没在好的时间相遇。
辛月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润进眼睛里,是凉的。
她没有把手收回来,借这个理由抱一抱,也好。
陈江野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至她手臂,有些烫,她不自主收紧掌心,手指隔着衣服面料微微擦过他腰际。
他腰上的皮肤是紧实的,隔着面料也能感觉到肌理的起伏。
“伞打正,走了。”
说完,陈江野就拧动了油门。
惯性使得辛月猛地往后一仰,手下意识结结实实的搂了下陈江野的腰,让她更清晰地感受他腰间的线条与力度。
这样起伏明显的腹肌在十七八岁的男生身上太少见了,哪怕是体育生也少有如此的身材,在这个年纪。
辛月第一次知道,荷尔蒙原来可以是一种触感。
*
从这里到饭馆的距离不远,走也只需要十来分钟,陈江野骑着摩托却也花了五六分钟才到。
陈江野载着辛月转过拐角后,眼尖的徐明旭看到了辛月搂着陈江野的腰,惊得直接把头伸出了车窗,再当即一声:“卧槽!”
刘锐也把身子探了出来:“卧槽,他俩是已经谈了吧。”
傅时越也看到了,但没他俩那么大惊小怪。
至于乔语,她是他们里视力最好的那个,自然也是看到了,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
“你们干嘛?”
陈江野在他们的越野车前捏住刹车停下来。
徐明旭跟刘锐也不敢瞎起哄,只一个劲儿冲他使眼神。
陈江野当然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懒得搭理他们,转头看向看车的傅时越:“进山了没信号,而且路很烂,你就跟着我后面开。”
傅时越点头。
“野哥你要不换辆车?你要我带的摩托就在后边儿?”
徐明旭看他骑的这辆破得看起来都快散架了,跟他气质实在不搭。
“不用。”
陈江野说完就调转了车头。
“哦。”徐明旭把头缩回车里。
刘锐也已经在车里坐好了。
辛月倒是没料到这两个看起来挺损的男生竟然没起哄,但看一个劲儿跟陈江野使眼色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好在陈江野挡住了她。
“你伞又歪了。”
陈江野在拧动油门前提醒辛月。
辛月默不作声地把伞举正。
陈江野却还是没拧油门。
“野哥,咋还不走?”
陈江野侧目望了后面一眼,过了会儿才开口说话,但徐明旭他们压根没听清,因为这句话是对辛月说的。
“你是不是傻,举累了就把手靠我背上。”
辛月心头一颤,伞又歪了。
“野哥你说啥?”
徐明旭把头探出来。
“没跟你说。”
“哦……”
徐明旭悻悻把头缩回车里。
“轰轰轰——”
跟拖拉机似的引擎声响起,陈江野收回撑在地上的腿,载着辛月朝前驶去。
车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辛月的思绪还停留在陈江野刚刚跟她说的那一句。
她抬眸看向他宽阔的背。
一阵风在这时候吹过来,加上摩托行驶时的气流阻力,还没撑正的伞歪得更厉害了,不借助外力的支点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伞撑正。
辛月在心里失笑,接着将手肘贴上了他的背。
这时候,风又小了。
像是老天都在撮合他们。
回去的路,越到后面越颠,辛月不得不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腰,好几次甚至直接被颠得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
山间带着雨的空气微凉,他身上的温度却始终滚烫。
下雨路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被拉长至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里,辛月举伞举得实在手酸,但她始终举着这把毫无意义的伞。
倒也不是毫无意义,没有这把伞,她也就没再理由再抱着他了。
老天真的像在撮合他们,一路上都下着毛毛雨,可他们刚到家,雨就停了。
这给了辛月一种错觉——
也许一个月后,并不是他们的终点。
作者有话说:
当然不是终点啦,你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ps∶我真的好喜欢这种宿命感,你们是天生就注定要在一起的
(没有久别没有久别没有久别!!!)
下章预告∶
承认喜欢
24、答案
今天, 辛月原本的计划是上午陪陈江野去城里,下午就刷题背书的,结果到家都快五点了, 所以她在快到王婶家的时候就跟陈江野说∶
“等会儿我就先回去了, 晚上乔语要过来让她直接敲门就行。”
听她说完,陈江野捏住了刹车,车刚好就在王婶家院坝前停了下来。
见他停车, 傅时越也停了车。
徐明旭从后座探出头来∶“野哥, 到了?”
陈江野半侧过头∶“你们就在这儿下车,我送辛月回去。”
他拧动油门让车继续往前行驶几米,在辛月家门口停下。
辛月从车上跳下来打开门,陈江野一轰油门把车骑了进去。
里面没人在,辛隆不知道又溜哪儿打牌去了。
陈江野单脚撑地,另一只脚把脚撑蹬下来。
他似乎并不着急离开,站起来把腿收回一侧后又靠着摩托坐下来,然后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辛月。
“你还不走?”辛月问他。
陈江野沉默了两秒, 接着, 不答反问∶“你真不介意乔语跟你睡一起?”
“都是女生有什么好介意的。”
“行。”
他腰间一发力站起来就走, 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停顿一秒,他抬头看向辛月,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只表情烦躁说了两个字∶“算了。”
然后继续往外走。
辛月不懂他搞什么名堂, 等他走出门后准备关门, 这时才发现手上还拿着他买的伞。
“伞。”
她喊住他。
已经走出门的陈江野脚下又是一顿, 他没回头, 很快又接着往前走, 只丢下三个字∶
“送你了。”
辛月神情微滞, 垂眸看向手里的透明伞,长长的睫毛盖下来。
她家里已经有一把透明伞了,那这把……
就留作收藏吧。
辛月淡淡一笑,把递出去的伞收回来,另一只手缓缓将门关上。
在铁门即将关闭,只剩最后一条细长的缝隙时,她看到从越野车副驾驶下来的女生似乎正遥遥看着她。
她也看不清女生到底是在看她还是在看陈江野,更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神情。
她并未多想,将铁门关上,转身回房。
“乔语。”
乔语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喊她的傅时越。
“你行李拿不拿下来?”
这会儿他和徐明旭他们都在后面拿行李。
“先放着。”
“Wow!”
徐明旭突然嚎了一声,“越哥,你后备箱还有两箱酒啊。”
刘锐听到有酒,兴奋了∶“这不刚好合适了吗!还能喝吗?你这放蓉城的车,怕是八百年没开过了吧”
傅时越∶“能喝,上次我们去川西的时候剩的。”
“那直接开整啊!”
徐明旭和刘锐把酒抱下来。
王婶他们还在地里没回来,陈江野掏出钥匙给他们开门。
一进门,几个人都被到处安着的摄像头给吓了一跳。
“卧槽,怎么这么多摄像头?”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来拍变形计的吧。”
说着,徐明旭冲镜头挥了挥手,打招呼道,“李叔,咱就来看看野哥,可没捣乱啊。”
陈江野没管他们,继续朝里走。
其他人只好赶紧跟上。
徐明旭抱着一箱酒撞了下陈江野∶“这摄像头怎么回事儿啊?李叔怕你出事儿?”
“鬼知道。”
见也问不出什么,徐明旭撇撇嘴,环视了一圈屋里的环境。
“你这儿环境不错嘛,我们还以为你住的地方跟变形计里的那样呢。”
刘锐也附和道∶“我都做好要去那种旱厕上厕所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搞半天野哥你住小别野啊。”
“是我们想多了,这已经不是七十年代了。”
“但刚刚这一路过来也有不少平房啊。”
徐明旭想想也是,转头看向陈江野∶“看来陈叔心里还是惦记你的,特意给你找了家条件好的。”
陈江野没吭声。
“野哥,我们在哪儿喝?”刘锐问。
“上去。”
陈江野带着他们上楼,拿出钥匙打开自己房间。
他住的这间房原本是王婶给她女儿留的,结果后来家里村里遭了贼,王婶觉得这间房太容易被贼摸进来,就空着了。
王婶对别人虽然抠,但对自己女儿一直很大方,这间房因为最初是打算给她女儿的,所以空间很大,地上还贴了地砖,几个人直接席地坐下来围了个圈。
“这地上还挺凉快。”
徐明旭和刘锐拆开箱子,把酒拿出来摆在中间。
这时候徐明旭意识到一个问题∶“干喝啊?”
“玩儿这个。”
傅时越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扑克扔到地上。
刘锐惊了∶“越哥你随身带扑克?”
傅时越∶“刚刚车上拿的。”
徐明旭把牌拿出来,一边洗牌一边问∶“玩啥?”
刘锐∶“扑克那就炸金花呗。”
“ok。”
徐明旭直接发牌。
炸金花的规则很简单,每人三张牌,三张点相同的牌是最大的牌型,其次是花色一样且为顺子的同花顺,同花顺又大过仅仅只是同花色的牌,再往下就是顺子,对子,散牌。
“还是老规矩,一人当庄家,其他人押杯数。”
其他人点头,徐明旭继续发牌,刚好发到陈江野这儿。
陈江野把牌给他丢回去∶“我去拿杯子,等会儿再发牌。”
“对哦,杯子都还没有。”
陈江野站起来,乔语的目光跟随他出了房间,然后又拉回来在他房间里扫了一圈。
房间很空,因为东西少,显得并不乱。
“热死了。”
徐明旭起来去开电风扇。
电风扇旁边是一张桌子,徐明旭终于研究出来怎么开这台老式电风扇时,余光瞟到一旁桌子上的纸飞机。
“野哥竟然还折纸飞机玩儿。”
刘锐提醒他∶“你少碰他东西,小心他等会儿回来弄/你。”
徐明旭赶紧把手缩回来,继续研究怎么让电风扇转起来,结果半天没研究明白,还是陈江野回来弄的。
“这电风扇特么有年头了吧。”
陈江野撇他一眼∶“是你长辈。”
徐明旭下巴都快惊掉了∶“快二十年的电风扇!算古董了吧,现在还能转也是牛,以前的东西质量这么好?!”
徐明旭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去。
陈江野把杯子发给他们。
徐明旭重新洗牌。
乔语拿起发过来的三张牌,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加真心话大冒险吗?”
其他人表情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觉得可以。”刘锐率先表示赞同。
乔语望向徐明旭,徐明旭赶忙说:“我也可以。”
傅时越也跟着点了点头。
乔语转头看向陈江野:“你呢。”
“随便。”
“那就这么定了。”
乔语伸手把牌拢到自己跟前,紧紧盯着陈江野说,“这局我做庄。”
其他人被她说这话时的气场慑住,个个都愣了两秒,不知道她这是要干啥,直到她盯着陈江野继续说出下一句∶
“真心话,开你。”
陈江野眼皮一掀,“我还没说押几杯。”
“随便你押几杯。”
乔语甚至连牌都没看,“我都开你。”
“——!”
徐明旭和刘锐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嘴都张成了“O”形,只是没发出声,但表情都是藏都藏不住的震惊。
陈江野眉头皱起来∶“三杯。”
乔语冲他扬了扬下巴∶“亮牌。”
陈江野把手里的牌甩出来:“顺子。”
乔语也没整吊人胃口的那一套,直接把牌翻了过来。
“卧槽!”
徐明旭和刘锐同时双脚并双手跪行两步凑了过来。
乔语手里的牌乍一看是比陈江野要小的顺子,但再仔细看下花色。
“语哥你手气牛啊!一来就同花顺!”
乔语瞟他们一眼,然后又看向陈江野,没有往常赢了之后的骄傲,依旧面无表情。
“我赢了。”
陈江野愿赌服输:“问。”
“你喜欢辛月吗?”
乔语毫不犹豫地问出这个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震惊,除了陈江野还是那副烦躁又倦懒的样子。
徐明旭和刘锐这下是真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他们虽然一直知道乔语很勇很刚,但也知道她都这么久了一直没勇气跟陈江野表白,所以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会突然就勇了起来。
以前乔语在陈江野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在别人面前,拳头挥过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而面对陈江野,很多时候她甚至连与他直视都做不到。
但今天她一反往常,始终定定地盯着陈江野的眼睛,她似乎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让她放弃他的答案。
陈江野也很干脆的给了她答案∶
“喜欢。”
这个肯定且没有丝毫犹豫的答案。
徐明旭和刘锐又双叒叕惊了。
他们虽然早都看出来了野哥喜欢辛月,但看出来是一回事,亲口听他们这位万年铁树不开花的哥亲口说出这两个字又是另一回事。
“ok。”
乔语把头转回来,“下一局。”
徐明旭和刘锐都暗暗看了乔语一眼,表情有些担忧,怕她是强装淡定。
气氛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
“牌给我。”
傅时越打破安静,收牌洗了起来。
“这局我做庄。”
说完,他开始发牌。
他和乔语一样,也是牌都不看就直接开陈江野∶“真心话,开你。”
徐明旭和刘锐怕乔语受太打击承受不住,疯狂跟他使眼神,但他视而不见。
“你们他妈来劲儿了是吧?”
陈江野语气里透着怒。
傅时越轻笑一声:“这不是难得有机会。”
“啧。”
陈江野烦躁的啧了声,“那你别怪我押两瓶。”
傅时越耸耸肩∶“随你。”
陈江野觉得真的是操了,直接把牌飞了出来。
这次他拿的是烂牌,而且还是烂到不能再烂的散牌。
这局还是他输。
“你们在谈了?”傅时越问。
“没。”
“下一局。”
傅时越把牌丢给徐明旭,顺便丢给他一个眼神。
刘锐也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两人瞬间秒懂,他们最最善解人意的越哥怎么可能故意往语哥伤口上撞呢,肯定是为了语哥好!
所以,他俩索性也都豁出去,个个轮番轰炸陈江野。
“野哥,真心话,开你。”
好在陈江野也没那么倒霉,连输两局后又连赢了两局。
乔语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懒得多问,直接过了。
轮到傅时越。
傅时越是有点手气在身上的,这个直接摸了3个K。
一局里能同时出现3个A和3个K才怪了,陈江野当然是输。
“你喜欢辛月什么?长得好看?”
陈江野缓缓的眨了下眼,有那么一会儿没回答,像是在认真思考——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在这几秒钟的思量里,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很多画面,但他也不清楚那些是不是他喜欢她的理由,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喜欢是一种感觉,绝大多数时候都难以形容。
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没有那样一张一眼惊艳又十足耐看的脸,与那样一双迷人的眼,他未必会心动,但令他心动的又远不止这些。
所以他只能说∶“不止是因为好看。”
傅时越追问∶“那还有什么?都上升到灵魂吸引的层面了?”
灵魂吸引……
陈江野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
他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有时候无意扫了一眼的东西,他都能记很久,比如那句——
灵魂吸引就是,原本只有一扇窗的屋子突然开了另外一扇,你透过他的眼睛,多了一个全新角度看世界,五彩缤纷的世界。[1]
这句话在现在看来,似乎形容得极为贴切。
他是在遇见她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没那么无聊。
“嗯。”
他只淡淡嗯了一声,房间里的人却个个睁大了眼。
“野哥你来真的啊?!”
徐明旭以为陈江野只是觉得在这儿太无聊跟她玩玩而已,他实在难以想象他这样性子淡漠的人会动真感情。
陈江野半掀起眼看向他:“轮到你问吗?”
徐明旭这下是真来劲儿了。
“来来来,牌给我。”
确实机会难得,后面傅时越都没把把开陈江野了,徐明旭和刘锐还一直开他,结果陈江野手气突然好起来,他俩输得炫了好几瓶酒后刘锐才终于赢了一局。
刘锐赶紧把早都准备好了的劲爆问题问了出来∶
“你准备啥时候跟辛月表白啊?”
作者有话说:
注∶[1]∶来源于网络
25、喝醉
“再等等。”
“你还等个啥?再等你都回上海了。”
刘锐已经醉醺醺的了, 说话完全是大舌头状态。
陈江野冷冷暼向他∶“用你管?”
刘锐和徐明旭平时挺怕陈江野的,一般这时候就不敢再叨叨了,但酒后壮人胆, 刘锐现在一点儿不虚, 跌跌撞撞地跑去抱着傅时越说∶“越哥,你手气好,开他!”
傅时越把他推开:“他现在三瓶三瓶的押, 输了你帮我喝?”
“喝!我帮你喝!”
傅时越∶“得了吧你, 你现在都醉成这样了,再来三瓶我怕你醉死。”
“说什么呢,我没醉,再来六瓶都没问题!”
徐明旭也跟着凑热闹,拍了拍胸脯说∶“越哥,他喝不了我帮你喝!”
傅时越表示∶“我看你比他还醉。”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陈江野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王婶,等他开门后探头往里瞧了瞧∶“你朋友啊?”
“嗯。”
王婶嘀咕道∶“我是说楼下的车哪儿来的。”
里面的酒味窜出来, 王婶抬手扇了扇味儿, 皱着眉说:“你们喝酒可以, 别吐到床上啊。”
陈江野嗯了声。
王婶见不得这些小小年纪就喝酒的行为,瘪瘪嘴就要走, 但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脚下来了个急刹。
“你朋友该不会晚上都要住这儿吧?”
陈江野眉头蹙起一分∶“有问题?”
“我这儿可没别的房间给你啊。”
“他们就睡我这儿。”
“不是还有个女的?”
王婶用一种“你们这些死小孩真会乱搞”的表情把陈江野看着。
陈江野当然知道她在乱想什么, 皱着眉说:“她住辛月家。”
“那就行。”
王婶摆摆手, 这次是真准备走了, 但走之前还是不忘撂下一句, “少喝点儿, 可别大晚上给我耍酒疯。”
陈江野没再接话。
王婶早习惯了他这幅冷冰冰不爱讲话的样子, 翻了个白眼走了。
陈江野把门推上。
“这阿姨挺有意思的。”
身后传来傅时越的声音。
陈江野转头看向他。
“她应该知道你家很有钱吧?”
“嗯。”陈江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那她还挺不待见你的样子?”
陈江野从一旁的烟盒里摸出根烟来叼嘴里:“倒也不是不待见,只是单纯的抠。”
“啊?”傅时越讶然。
陈江野一边把烟盒递给他,一边淡淡地说∶“我来这儿就没见这家人往锅里放过油。”
“不是吧。”
傅时越难得瞪大了眼,连一旁始终低头玩儿着手机的乔语也惊得抬起了头。
“所以你这些天你都是吃零食跟泡面?”
乔语一早就注意到了他拎着的那一大袋吃的。
她说这话时,陈江野脑子里突然蹦出某人之前说的一句话∶
“你也不能总吃零食跟方便面吧,那些东西哪儿有营养。”
“没有。”
他参与了两次某人的家庭晚餐,还吃了一顿某人亲手煮的面。
想到这些,他唇畔兀然露出几丝笑意。
他嘴角上扬时正好抬手挡着风在点烟,所以坐在他正对面的傅时越并没有看到这罕见的一幕,但乔语看到了。
看着他不经意流露的笑意,乔语有些恍惚。
她记忆里他从来没这样笑过。
女生的直觉告诉她,他是因为那个人才会这样笑的。
刚刚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喜欢辛月时,她已经决定放弃他,但在这一刻,她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她永远也做不到,让他想到她就情不自禁轻笑。
在他们四个相处的这两年里,他只偶尔会兴致不高地“嘁”一声,其余时候,只有别人挑衅他时,他才会笑,还是蔑然的笑。
徐明旭和刘锐曾无数次竭力地逗他笑,但常常换来的只是他仿佛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的一声轻哼。
徐明旭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是怎么一点一点变成如今这幅冷淡颓废的样子。没有人比徐明旭更了解陈江野,而她听徐明旭在别人说他装酷时说过∶
“不是野哥装酷,生活环境不一样那性格肯定也不一样,他爸妈挺不是人的,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笑过几次。”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多希望他生命里能出现一个人,让他多笑一笑,这个人可以不用是她,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好。
现在这个人好像真的出现了。
屋里的老式电风扇呼呼的响着,伴随着咯噔咯噔的卡顿声,仿佛每一圈转动都极为费力,但风力却不小,对着吹会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乔语却在这风里始终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一瞬不曾挪开。
让人很难不发现。
陈江野淡淡暼了她一眼,放下一直没点燃的打火机,朝傅时越偏了下头:“出去抽。”
傅时越注意到了乔语的异常,看了她几眼才跟着陈江野起身去外面。
刚下过雨的山里空气是清新的,带着浸润的湿意,比开着风扇的屋子里还要凉快得多。
傅时越出来的时候,看到陈江野弯着身子撑在阳台上已经开始抽起了烟,头偏着,目光落在旁边的平房里。
傅时越顺着他毫不藏匿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在屋檐下拿着笔埋头写字的少女,像是在刷题。
“她还在上高中?”
傅时越也走过去撑在阳台上。
“嗯。”
“高几了?”
陈江野夹着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呼出:“马上高三。”
傅时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跳了一下。
他也点燃烟叼进嘴里,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一看就是好学生。”
陈江野表情微微一顿。
这时,傅时越转过了头来,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傅时越吸了口烟,半开玩笑似地说∶“你可别耽误了人家。”
陈江野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瞳孔,那漆黑双眸内倒映的世界在逐渐褪色,再一点一点下沉。
他没有再说话,只沉默地抽着烟。
很快一支烟就抽没了。
他在阳台的瓷砖上摁灭烟头,重重往下一扔。
这还是他来王婶家里后,第一次乱扔烟头。
“还有几瓶酒,进去喝了吧。”
说完,他转头就朝里走。
傅时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化作一声长叹,伸手在阳台外抖了抖烟灰后也跟着他进了屋。
徐明旭和刘锐已经醉得倒头大睡,剩下他们三个玩了点儿别的游戏,全程傅时越一直在赢,倒也不是他手气有多好,纯粹是另外两个想输。
刚刚一杯酒没沾的陈江野,上来就直接吹了两瓶,乔语也喝得很凶,两个人都像是想把自己灌醉,但偏偏两个人的酒量又一直很好。
十来瓶酒下肚,时间也不早了。
乔语站起来∶“困了,我去辛月家了。”
傅时越:“要送你过去吗?”
“两步路还送什么?”
傅时越还是站了起来∶“给你开后备箱。”
两人一起下楼,没说话,傅时越开了后备箱之后,乔语拿着行李就走了。
傅时越站在院坝里看着乔语的背影,半晌才转身上楼。
今晚没有月亮,乔语借着王婶家屋檐下的灯光走到辛月门口。
“咚咚咚。”
她抬手敲响铁门。
辛月很快来开了门,她刚刚洗漱完,没戴帽子,也换下了短袖和阔腿裤,穿的是一条棉质吊带裙,蓬松而细软的头发扎在脑后,随意挽了个丸子头,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和白天判若两人。
乔语看得愣了一秒。
她们这个圈子里从来不乏美人,但眼前这个出身在山村乡野间的少女竟比她所见过许多书香门第的世家小姐还要气质出众,更美得惊人。
她也刷到过辛月走红的那条视频,评论里都说“小说里的清冷美人有脸了”,但辛月远远不止是清冷而已。
她身上有股坚韧感,眼睛里透着从荒野里长出的生命力。
乔语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家里开了影视公司的陈江野还能喜欢上一个农村丫头了,辛月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沦陷。
“进来呀。”
辛月不知道乔语愣着干啥。
乔语回神,提着行李箱进门。
辛月大大方方地带着乔语进自己房间,跟她说话也没有一点拘谨:“我家没有多的房间,你只能跟我睡一张床,我抱了床新的凉被出来,你将就一下。”
“有睡的地方就行,我不挑。”
乔语看辛月家还是平房,看着还有点年头了,本来想着里面条件肯定跟隔壁差得挺远,但没想到辛月的房间竟然是单独装修过的。
虽然家具还是很旧,但墙面干净,四处十分整洁,屋子里还不用开电风扇就很凉快,比陈江野那间闷热得要死的房间好多了。
“行李你就放桌子旁边就行。”
“好。”
乔语拉着行李走到桌子旁边,目光被桌子上堆着的好几只纸飞机吸引,陈江野的房间也有这样的纸飞机,折叠的形状也一样。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到纸飞机机翼上的字∶
【泡面吃完了】
【过来】
【等我】
是陈江野的字迹。
她眼神沉了沉,唇畔却浮出笑意∶“陈江野竟然还挺会玩儿情调。”
背对着她的辛月听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有点懵,转过头来看到她正盯着桌上没收起来的纸飞机。
辛月反应了两秒:“你说那些纸飞机?”
乔语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微勾着。
看她这反应,就是纸飞机没错了。
“只是因为我没手机,他又不喜欢喊。”辛月解释道。
乔语轻笑了笑,没说什么,垂眸再次看向桌上的纸飞机。
过了会儿,她才又开口∶“原来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辛月∶“?!”
这姐……喝多了吧。
说话一句比一句劲爆。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更劲爆的
26、烟瘾
辛月看着乔语, 张了张嘴又合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乔语继续开始了她的危险发言:“想问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你?”
辛月∶“……”
她并不想问。
然而乔语脸上几乎都写着:
“你一定想问。”
辛月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无奈地说∶“你可能误会了。”
“他都……”
乔语想说他都承认了, 但像是想到什么, 没继续说下去,打了个弯说:“你是知道的吧,他喜欢你。”
辛月干笑两声∶“你可能真的误会了。”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下直接把辛月给问懵了。
这姐……一定喝多了。
乔语知道自己问得唐突, 补充道∶“不好意思, 是我太冒昧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她不说辛月也看出来了她有多想知道,谁会刚认识不到半天就问别人这么私密的问题。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辛月看她像是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样子,心里叹息一声,说∶“我没时间去想这些。”
乔语见辛月没有否认也就知道了答案。
她还想追问为什么没时间,余光在这时候刚好瞄到桌上的高考真题卷,顿时明白了。
“还是学习更重要。”她低喃。
辛月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失落, 情敌见面不应该分外眼红才对吗?
这个情敌怎么回事, 好像还很希望她和陈江野在一起的样子。
“你想考什么大学?”乔语又问。
“滨海医科大学。”
乔语微微有些惊讶∶“你想当医生?”
“嗯。”辛月点头。
乔语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又问她:“没有考虑过去国外吗?国外也有很多医科大学。”
“以后读研或者读博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会考虑去国外进修, 本科去国外容易跟不上,所以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读研……”
乔语不自觉低声喃喃道, “到时候他都回国了。”
屋子空间不大, 所以哪怕乔语说得很小声, 辛月也听到了。
她眼皮跳了跳, 睫毛垂下来, 在眼睑下方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你们这个圈子的人是都会出国吗?”
这次轮到她问乔语。
乔语知道她是想问陈江野会出国吗, 但她没有戳破,只说:“我们这个圈子有两种人,一种优秀且努力,自己考上国内外知名大学,而像陈江野这种不爱学习的,就只能靠出国镀金才能再回来继承家产,我也不知道陈江野到底会不会继承他家的产业,但大学也总是得读的,在国内他能考上个大专都不错了,他爸是不可能让他去读大专的,怎么也得把他送出国吧。”
辛月表情淡淡的哦了一声,双眸始终轻垂着,一只手伸到身后去解头发,另一只理了理被子,像是有意无意地找事情做。
乔语轻声叹了口气,不打算再问别的了,准备去洗漱。
“卫生间在……”
她话没能说完就戛然而止。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辛月疑惑的抬起眼来看向她。
发现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辛月更懵了,辛月看看自己,又看看她,正要问她是怎么了,忽然听她开口说∶
“你好漂亮。”
“?”
辛月脸上完全就是个大写的问号。
她实在不懂,乔语又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句这个来。
其实没什么原因,乔语单纯就是在她头发散下来的那一瞬间被她美到了失语。
可辛月不知道,见乔语眼神有些迷离,再结合刚刚乔语的反常举动,她不得不怀疑∶
“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蓦地,乔语笑了一声。
是被辛月那带着点试探又很认真的表情给逗笑的。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醉了,不过她还是说∶“没有,是真的觉得你很漂亮。”
“呃……”
辛月眉毛缓缓挑起,“那谢谢了。”
辛月被很多人夸过漂亮,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却浑身都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别人那么真诚,她却说人家喝醉了的原因。
她清咳两声∶“你要去洗漱是吧,我带你过去。”
乔语点点头。
等她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拿出来后,辛月带她去了浴室,然后独自走回房间。
还未走到门口,她远远就看到了桌上堆着的纸飞机,于是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在门前停驻片刻,她朝着书桌走去,
书桌旁有几个储物的大箱子,她弯身从一旁的里面翻出一个铁质的饼干盒。
盒子很漂亮,她一直留着,想着可以用来装些什么,但放了好几年也没再翻出来过,现在终于找到了用处。
她把纸飞机一架一架轻轻放进去,再合上盖子,就搁在桌上,没有放回储物箱,想着也许还会收到他的纸飞机,到时候她就不用再费力去把盒子翻出来。
把纸飞机收好后,她盯着铁盒子在桌前静静站了会儿,表情微微放空,思绪像是飘出了很远。
待眼底的焦点重新聚拢,她拉开凳子在桌前坐下来,伸手在堆叠的一摞书册里抽出一本纸张已泛黄的日记本。
还未翻开日记本,目光触及这泛黄的纸张,她又怔住了,因为忽然想到——
纸飞机是纸折的,那便终究也会泛黄。
于是,她原本打算在日记本里写下的话,又多了两句。
在记下今天她和他一起在车上听歌,他为她撑伞,为她唱歌,一起看电影……把能记起的歌词都一一写下后,她在末尾这样写道∶
我会收好这些你折的纸飞机,往后山高水长,就当留个念想。
等到纸飞机泛黄的时候,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们,还会再见吗。
最后一个符号落下,她提笔。
还会再见吗?
她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答案随之浮现——
应该不会了。
他们就像两架迎面飞来的纸飞机,轨迹只会在这里短暂交错,然后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窗缝暮色涌动,屋内灯光昏黄。
书桌前的少女垂着眸发呆,任以往她所珍视的时间一分一秒消逝。
直到浴室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回神。
意识到自己发了很久的呆,她低笑一声。
感情这玩意儿果然很影响学习。
辛月深吸一口气,把日记本放回去,再抽出来一本习题册,打开台灯准备刷题。
乔语回来见她在刷题没有多打扰她,寒暄几句后就在床上躺下来玩消消乐。
这地方网差得连玩消消乐都卡。
前面关卡都很简单,玩儿得乔语直犯困,偏偏加载下一局还要转老半天,就更困了。
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乔语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一个激灵再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她把手机摸过来看了眼时间,12点半。
耳边响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辛月还在刷题。
从乔语的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神情专注而认真,像是完全沉浸在题海里,都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
是在这一刻乔语才意识到,辛月与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这些人不用那么刻苦努力就能拿到还不错的文凭,也完全不用为未来担忧,可以肆意挥霍青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辛月不行。
辛月如果要想成为理想中的自己,那她的青春就只能和书本作伴。
乔语在心里长叹一声,启唇轻声喊她:“辛月。”
辛月转过头来:“怎么了?”
乔语把手机举起来敲敲屏幕上显示时间的地方∶“已经十二点半了,你还要刷题啊?”
“十二点半了?!”
辛月吃惊地睁大了眼。
平时她十一点多就困了,但这会儿她还全无睡意,所以没有注意到都这么晚了。
放在往常,如果实在没睡意,她会选择继续刷题,但今天屋里还有乔语,她总不能让人家也陪着她熬夜。
“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
辛月赶紧把书本收起来。
她把又扎起的头发解开,上床按住吊灯开关,“我关灯了哦。”
“嗯。”
“啪”的一声轻响,灯光熄灭,黑暗蚕食视野,窗外也没有一点光亮。
辛月躺下来,闭上眼睛,可全然无睡意。
人一旦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脑子里出现了好多画面,全部关于陈江野。
怎么都挥之不去。
今天好像注定要失眠,原因很明晰。
她有些难过。
白天他才与他有了那么多动心的瞬间,晚上却得知他会出国,他们此后的世界不会再有交集。
这虽然是她很早就了然于心的事,但被人亲口告知,还是难免神伤。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是深黑色的。
在同一片夜空下。
有人和她有着一样失了眠。
就在几米之外的二楼,一扇窗开着。
穿着白色背心的男生撑在窗台上,手里夹着根烟。
旁边放着台手机,微弱光线里依稀能看到他的脸,深深匿在他眼窝中的一双眸透不进光,瞳孔灰蒙蒙的,像常年雨雾不散的林。
猩红焰火在夜色里明灭,白色烟雾弥漫缭绕。
玻璃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
他烟瘾重,时常这样不顾身体地一次性抽很多根,但此前几乎都是因为烦躁无意识一根接一根地抽,而今天他的头脑始终清醒。
在他这浑浑噩噩的许多年里,他从未有像此刻清醒。
作者有话说:
他在想他们的未来。
ps∶明天的下午六点更
27、所愿
晨风冲荡, 树叶喧哗,昨夜又下了阵雨,山林似被洗净, 愈发青翠苍郁。
辛月推开门, 还带着雨水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她闭上眼深吸一口。
再睁开眼,她习惯性看向某一处。
只是惯性的淡淡一瞥, 不料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时间在这一秒被无限延展, 那人望着她,似是笑了。
稍纵即逝的玩味。
在略微模糊的视野里,辛月看到他忽的撑窗侧翻到阳台,再像此前那般从阳台上跳下来。
虽然已经见过他这么跳了一下,辛月胸口还是重重“咚”了声,一阵心惊肉跳。
辛月知道他要过来,不等他敲门就给他开了门。
她打开门的时候,陈江野距离门口还有那么一两米的距离, 带着一脸的困倦朝她走来, 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像是一夜没睡。
辛月昨晚一夜没睡着,但好歹闭了眼, 陈江野看起来连眼睛都没闭过,双眼皮都褶出来了一层。
“你昨晚没睡?”辛月问他。
“跟两个醉鬼一起, 怎么睡?”
抽了太多烟的嗓音低而哑, 透着困倦的懒意。
辛月不知道他声音是因为烟抽多了才这样, 还以为是失眠造成∶“那你还不找地方补补觉?”
“不补了。”
他在辛月面前停下来, “你今天早上吃什么?面?”
“面。”
“给我也煮一碗。”
辛月微挑起半边眉毛, 感觉这人差不多快把这儿当他家了。
“不行?”陈江野也挑起半边眉毛。
“当然行。”
辛月松开拉着门把的手, 抬起来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我的救命恩人。”
陈江野薄唇半掀,勾着嘴角进了门。
“进去你小点儿声说话,我爸跟乔语都没起。”
陈江野点点头。
进屋后,辛月就开始洗锅。
往锅里倒进两瓜瓢的水,接着,辛月绕到灶台下,往灶里添柴烧火。
两人保持着安静,屋内只听得见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屋内昏黄的灯光流泻满地,于双方之间划分昭彰界限,半明半暗。
陈江野靠在一旁的墙上看着辛月,灯光在他脸上映出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辛月知道他在看她,她转头与他进行视线的碰撞,始终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微微出神。
昨晚一夜的失眠里,她想了很多,而这很多里,又有很多是幻想。
譬如,滨海医科大学离上海并不远,他们以后是否还有再遇见的可能。又譬如,他还会回来这里吗……诸如此类的幻想。
她一边幻想着,又一边不断打破着这些幻想。
明知是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编织那些难以触及的梦。
直到窗缝透进几丝曙光,她才决定回到现实。
这个真真实实有他的世界里。
她真的很想像幻想中那样与他拥抱,热吻,在山林中肆意地奔跑,吹风。
这是她可以做到的,也是她不能去做的。
与他保持暧昧,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胆的决定。
她希望他也是如此,不要再继续靠近了。
他们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他宣之于口,那就连一个月都没有了。
“水开了。”
辛月回神,瞥了眼旁边的陈江野,站起来往锅里下面。
“这次你吃多少?”
“四两。”
辛月吃惊道∶“你吃得完这么多?”
这个年龄的男生虽然是吃得多,但一次性吃四两面的还是少数,他们班有个姓王的男生就因为每次都吃四两面,被取了个“王四两”的外号。
陈江野很肯定的回她∶“吃得完。”
辛月叹了口气,一个一顿能吃四两面的人,怕是顿顿都得吃主食才能饱,结果来这儿只能顿顿吃零食。
她犹豫了会儿,转头对他说∶“你要不……以后每天都来我家吃?”
陈江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沉的笑,嘴角随之扬起∶“那算你还我个人情。”
辛月也轻笑:“成交。”
他们彼此相望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人缓缓退回了墙后。
乔语本来是想去上厕所的,没想到会撞见他们相视而笑的这一幕。
她不想打扰,也没有故意去听他们的谈话,悄声默默回了房间。
“你今天要干嘛?”
“上午刷刷题,下午要去割猪草。”
“一直没问你。”
陈江野盯着辛月,瞳仁乌沉,“你成绩很好?”
辛月下边烧火一边回他:“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
辛月手头的动作一顿,思衬两秒后说:“要是高三一整年不分心,不出意外应该能考六百七八的样子。”
每个地方的总分都不一致,陈江野对这个分数没什么概念。
“六百七八什么水平?”
辛月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错开,淡淡道∶“今年清华在四川录取分数线是682。”
闻言,陈江野眼皮狠狠一跳。
“所以你打算考清华。”
“不打算。”
陈江野有点疑惑:“那北大?”
辛月摇头:“我要考滨海医科大学眼科学专业,眼科是他们王牌专业,录取分数线跟清华的差不了多少。”
陈江野蹙眉∶“现在三天两头就出医闹,你还想当医生?”
辛月抬眸看向他:“天天都有出车祸的,你为什么还要骑车?”
“……”
陈江野被噎住。
辛月笑了下,转头继续烧火。
“我只是好奇。”
陈江野顿了顿,继续说,“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听到“好奇”这两个字,辛月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因为他昨天才与她说的那句:
“你可以对我好奇。”
现在想起来,她都还是感觉浑身过电一般。
她脑袋也晕乎乎的,遂随口说了句∶“你也有对我好奇的时候。”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耳边已经传来了陈江野沉沉的低笑。
“我对你一直都好奇。”
伴着懒倦笑意的嗓音入耳,辛月倏地呼吸一滞。
暧昧期,有些话比告白更让人心悸。
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触动。
“面快糊了。”
陈江野的嗓音再次传来,捎带的笑意比方才更加明显。
辛月红了脸。
而她不知道,还以为脸上的温度是火光熨热。
她更不知道,身旁的人是如何看她一点一点红透了脸,又如何一点一点扬起嘴角。
因为不敢看他。
如果她看一眼,脸庞一定会更加发烫。
他嘴角透着揶揄的笑,实在撩人得过分。
锅里的面被一筷接着一筷捞起来,放平时顶多四五筷就能捞完的面,辛月足足捞了十来回。
她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脸是因为他而发烫,等温度差不多降下去了才回头去看他。
“你的面。”
她把装了四两面的碗递给他。
“谢了。”
“还你人情,用不着说谢。”
陈江野一个眼神抛过来∶“非要分得这么清?”
辛月不说话了,默默抱着碗去桌上吃面。
陈江野笑了下,跟过去。
坐下来吃了两口面,陈江野漫不经心似的打破沉默:“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想当医生,你还没说。”
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理由,医生是很多人心里神圣而向往的职业,又不是什么很冷僻的职业,就算她没有经历失明,她也许还是会想要成为一名医生。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他以前失明过的事。
“我车祸后失明过两个月,如果不是走运遇上了一个很好的医生,我现在可能就是个盲人。”
在听到她说出“失明”这两个字时,陈江野吃面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眉头顷刻蹙起。
“所以你就想当一名眼科医生?”他沉声问。
“嗯。”
陈江野没有再继续追问,埋头又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他突然的沉默让辛月有些奇怪,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他像是在想什么,眉头皱得很紧,吃面的速度也异常的快,一碗四两的面没多久就快被他吃完了。
辛月不想他等会儿吃完了看着她吃,也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最后,两人竟出奇一致地在同一时间吃完了碗里的面,又出奇一致地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辛月愣了愣。
而陈江野在她微怔的这片刻里,朝她抬起碗,接着扬了扬下巴,似乎是示意她也把碗端起来。
“干嘛?”
“就当这是酒。”
陈江野微偏头∶“祝你成为最顶尖的眼科医生。”
辛月再次愣住,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
语言是有力量的,尤其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
陈江野绝大多数时候都给人一种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念与期待的感觉,似乎没有向往的生活,也没有理想,将将就就地活着而已。
所以,这样一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莫名的灼热感。
仿佛……他也在荒原里找到了他的方向与理想。
辛月忽略眼皮有些发烫,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热烈。
倒也不是没来由——
她喜欢的人,她希望他好。
“那我也祝你……”
她端起碗,却不知该接着往下说什么。
无奈,她只能问他,“我该祝你什么好?”
这个问题像是也难住了陈江野,甚至让他陷入了片刻怔愣。
“祝我……”
半晌后,他微启唇,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
“祝我得偿所愿。”
在清晨的微光里,他向来漆黑一片的眼底却燃着漫天大火,炙热,滚烫。
透过他的眼,辛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的心开始不断收紧。
直觉告诉她——
他的所愿,似乎与她有关。
但她希望这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过,无论是否与她有关,她还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是什么都得偿所愿。
她深吸一口气,漂亮的颈线高高绷起。
迎着他的目光,她不躲不避,像一名虔诚地向神明祈祷的信徒般祝愿他∶
“祝你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陈江野会得偿所愿,我们也是
28、不留
两人碰了个杯, 把面汤一饮而尽。
辛月其实已经很饱了,但气氛都到这儿了,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碗给我。”
陈江野朝她伸手过来。
“干嘛?”
“洗碗。”
辛月眨了眨眼, 总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违和。
“我洗就行了。”
陈江野嘁了声, 直接夺过她手里的碗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做饭我洗碗,天经地义。”
辛月讶然,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还要跟她抢着洗碗。
“你会洗吗?”辛月有些怀疑。
“谁他妈连碗都不会洗。”
辛月支着下巴看他拿着碗到灶台上∶“我觉得像你这种大少爷, 不会洗也挺正常的。”
“不会洗的那不是大少爷, 那是大傻子。”
然而在陈江野说话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发觉自己这话说早了,看着完全陌生的灶台,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这儿除了个灶台和一口水缸就什么也没了。锅里的水他都不知道舀出来往哪儿倒。
“水倒哪儿?”
“你旁边有个绍水桶。”
陈江野哦了声,拿着瓜瓢就要把锅里的水舀出来。
“诶!不是用那个瓜瓢。”
陈江野动作一顿:“那用哪个?”
“你手里那个是用来舀干净的水的,脏水用边儿上铁的那个。”
把水舀出来,看着锅里沾了一圈的面糊,陈江野又犯了难。这玩意儿滑溜溜的, 弄到抹布上怕是不好洗。
他眉头紧紧蹙成一个川字。
碗确实谁都会洗, 锅就不一定了。
辛月轻笑一声, 走过来∶“今天还是我洗吧,下次你来。”
陈江野倒也没死要面子逞强, 退到了一旁,但眉头还是皱得老紧。辛月着手开始洗锅的时候, 他也没离开, 就在旁边观望。这农村的很多器具他确实见都没见过, 这不是他家, 他也不好按自己的猜测来随意使用。
他看见辛月拿起瓜瓢从水缸里舀了些水进锅里, 然后用旁边像是用竹签捆成的刷子在锅里刷了一遍, 接着在锅边敲几下,把刷子上沾的糊给甩下来,再把水舀掉后,这才重新往里倒水和洗洁精洗碗。
这时,陈江野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瞄了眼,接通。
“你人呢?”
手机里头传来傅时越的声音。
“等会儿回来。”
说完,他按断通话。
“我先回了,晚上叫我。”
“晚上你朋友们也要来吗?”辛月问。
“我让他们今天回去。”
辛月神情流露出几分吃惊:“别人这么大老远来看你,你不多他们留两天?”
“不留。”
他也没说原因,只漠然吐出这两个字。
“走了。”
刚出厨房,陈江野抬眼就看到了在阳台上抽烟的傅时越。
陈江野视力好,清晰地看到傅时越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他倒是没什么表情,淡淡收回视线。
傅时越没徐明旭刘锐那两个那么八卦,陈江野回来后,他什么也没调侃,只问:“今天怎么说?”
“等乔语和那两个醉鬼醒了,我送你们去蒲县。”
傅时越∶“不多留我们两天?”
陈江野还是那两个字∶“不留。”
傅时越心领神会地笑了下,继续抽烟,只在弹烟灰的时候说了句∶“下次再见,估计就是过年了。”
陈江野也点了根烟∶“不至于。”
傅时越没有继续接话。
两人沉默的抽烟。
在陈江野准备点第二根的时候,傅时越制止了他∶“你昨晚抽不少吧,声音都哑成这样了,别抽了。”
傅时越把他手里的烟抽出来放进烟盒∶“带我出去转转吧,我还没来过这种正儿八经的山村。”
“嗯。”
“对了,你昨天买没买面包,昨晚上就吃了点儿零食,我快饿死了。”
“买了。”
陈江野回屋里给他拿了面包丢给他。
傅时越接住:“你不吃?”
“我吃过了。”
“在辛月家吃的?”
陈江野没否认,嗯了声。
“你跟她……算了。”
傅时越还是没问。
“走吧。”
两人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乔语从辛月家出来。
“乔语。”
傅时越喊住她,“你回去把行李收拾好吧,等会儿走了。”
乔语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表情微怔,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望了陈江野一眼,然后就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这会儿八点多,陈江野和傅时越上去把那两个醉鬼叫醒。
“野哥你也太不厚道了,才睡一晚上你就赶我们走。”
徐明旭赖着还不想走。
“你们再多呆几天,我他妈得猝死。”
陈江野这么一说,徐明旭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啊?”
“不是没睡好,是没睡。”
徐明旭还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为啥不睡?”
陈江野∶“你们两个打呼比他妈拖拉机还大声,怎么睡?”
徐明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还好吧,刘锐这逼打呼才大声,昨晚喝那么多酒我都听见他打呼了。”
一包烟立马砸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刘锐的大骂:“我他妈还听见你打呼了呢!”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傅时越打断他们的对骂∶“你们能不能赶紧,乔语在下面等着了。”
两人暂时停战,各自把衣服套上,但徐明旭动作贼慢,明显还是不想走。
徐家和陈家是世交,他跟陈江野当了十多年的邻居,一点儿都不习惯没有陈江野的日子,哪怕这边环境艰苦。
不止是习惯使然,徐明旭一直挺依赖陈江野的。他这人嘴欠,要不是有陈江野撑腰,他不知道被人打几百回了。
从楼上到楼下,徐明旭一路上都绞尽脑汁想让陈江野再留他们几天,连漱口都不忘再叨一叨。
“要不这样,我们去蒲县找个酒店,早上你骑车到镇上,我们来镇上接你,晚上再把你送回来。”
然而他说这么长一串只换来陈江野一句∶“闭嘴漱你的口。”
最后,他还是被刘锐硬拉上车的。
山里信号不好,陈江野怕他们走错路,骑着摩托在前面带着他们出山。
今天是阴天,骑摩托还蛮凉快,陈江野原本只打算把他们送到镇上,想想还是决定请他们去蒲县吃顿饭。
他带他们去的是辛月之前带来来吃过饭的那家馆子。
这家馆子看起来虽然破,但味道是真不错。
徐明旭本来还想,都到城里了还带他们来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来吃饭,但对方是他亲爱的野哥,他还是忍住了没吐槽,结果等到上菜后,他吃得比谁都香。
“卧槽,这家店破成这样,味道竟然这么好!”
说完,他想到什么,嘿嘿两声,挤眉弄眼地对着陈江野说,“野哥,这地儿肯定不是你自己发现的吧。”
陈江野瞥他一眼,没说话。
徐明旭话多,就算陈江野不搭理他,他也还是能说个没完。
“诶,野哥,你啥时候回上海啊?”
陈江野咀嚼的动作一顿。
徐明旭接着说∶“到时候我来接你啊,咱再来吃一次。”
陈江野重新开始咀嚼,还是没回他的话。
“野哥你倒是给句话。”
陈江野正准备让他闭嘴,只听他突然“卧槽”一声。
“野哥!你该不会不想回上海了吧?!”
陈江野神色蓦地一沉。
半晌,他敛着眸说:“你想多了。”
“你会回?”
“嗯。”
徐明旭眯了眯眼打量他表情,最后一拍桌子∶“那你发誓。”
陈江野眉头蹙起,冷冷抬眸:“你他妈几岁?”
徐明旭撇撇嘴,嘟囔道∶“发个誓有什么,你又不是没发过,我看你就是重色轻友不想回。”
换在平时,陈江野一定会不耐烦地让他闭嘴,今天却异常平静。
完了完了完了。
徐明旭心头警铃大作,觉得真被自己给说中了。
这时,旁边一直安静吃饭的乔语忽然开口对陈江野说:“你要只是懒得发誓还好,如果是真的不想回,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
众人齐齐看向乔语,陈江野也睨向她。
乔语嗤笑一声,继续说:“你总不会连学都不上了吧?”
陈江野似乎被她嘲弄的语气激怒,眼里压着暗火。
“就算你不上学,别人不上?”
乔语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恒远集团大少爷,小学文凭也能有别人八辈子花不完的钱,但这山里的女生想出去只有靠读书,而且人家有自己的抱负,跟那些捞女不一样,不是你玩儿完了给一笔分手费就完事儿了的,你别因为你的一时新奇,毁了别人一辈子。”
乔语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情绪有些激动,说完后胸口还不停起伏。
“你说完了吗?”
陈江野漠然开口。
乔语看他那一脸冷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他妈听进去了吗?!”
陈江野冷冷盯着她∶“你以为只有你想得到这些?”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纪里,总有人冲动而荒唐。
有人说这才是青春——
肆意,热烈,莽撞。
青春就该不计后果地过。
十七八岁的爱情就该是轰轰烈烈的。
可倘若真的喜欢一个人,再冲动的人也会小心翼翼,再离经叛道的人也会有所收敛。
既然喜欢,又怎会不为她着想。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大家在小说希望看到的是彼此就是全部的爱情,但理想也很热烈盛大不是吗。
我始终认为我们应该要先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再拥有理想的爱情。
我也知道大家喜欢看霸道与强取豪夺,可我从不觉得掠夺和占有是深情,在我看来最深的爱一定是克制的,如果不是,那这个人更爱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我一直想写的都是陈江野会给辛月所有尊重与成全 。
是他一生肆意,只为她克制。
但即便克制,陈江野依旧很野,也不会让辛月和他久别,希望大家能相信陈江野,也相信我。
往后看,你们会更爱他的。
29、相拥
陈江野回到黄崖村已经是下午五点。
他停好车后上楼, 在阳台上瞥了旁边的小院子一眼,没看到辛月。
一股烦躁涌上来,他蹙紧眉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没进屋子, 就靠在阳台抽烟。
伴随着尼古丁吸入肺中,他眉头稍稍松了一些,但仍是一条深深的沟壑。
抽到一半的时候,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个晃动的人影。
他立马抬眸, 眼底骤然掠起一些光。
在看清那个人影后,那一点光亮又暗了下去。
不远处,辛隆扛着把锄头慢悠悠朝这边走过来。
陈江野深吸一口气,莫名的,下意识把夹着烟的手放了下来。
“小野你今天没出去啊?”辛隆也看到了他,跟他打招呼。
“刚回来。”
“是去送你朋友了?”
“嗯。”
陈江野点头。
辛隆一边掏钥匙一边跟他说∶“晚上来吃饭啊,今天给你做凉拌鸡。”
陈江野眨了下眼,想来辛月已经跟她爸说了他要每天都去吃饭的事。
“谢谢叔。”
“谢什么。”
辛隆朝他挥下手, “我进去了。”
辛隆开门进去, 喊了声辛月, 没人应。
他撇了下嘴,拿出手机看完时间后, 嘴里嘀咕道:“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别是跑去摘莓子了, 老曹还等着我打牌呢。”
他想了想, 转过身来朝还在阳台上的陈江野喊道:“小野, 拜托你个事儿。”
“您说。”
“你帮我去山上找找辛月, 她平时就在水库那儿割猪草, 水库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
“那就行, 找到她让她赶紧回来,吃了饭我还有事。”
“好,我拿个东西就去。”
陈江野回屋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就出了门。
水库离这儿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一条不算窄的山路直达,辛月如果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那就一定能碰到。
今天是阴天,山风微凉。
沿着山路步行没多久后,陈江野就放慢了脚步。
他看到辛月了,在路边一片长满了红色小果的灌木丛里。
陈江野并不认得这种植物,看着像挂在树上缩小版的草莓。
枝干上都是倒钩刺,辛月全神贯注地摘着莓子,并未注意到他,而且这儿有个半人高的坎儿,形成了视觉差,她在下面视线会被遮挡。
这条路人来人往,辛月大约习惯了忽略这些人的存在,陈江野都走到了与她距离仅一米的地方时,她也还是只管埋头在荆棘与倒闭中寻找着莓红的果子。
陈江野没有喊她,默然站在上方垂眸看着这一幕——
少女弯身在灌木丛里摘着树莓,几缕发丝从她额前垂下来,任微风拂动。
一颗一颗红色的莓果像童话绘本会发光的漂亮果实,点亮了丛林,也点亮了少女的眼睛。
耳畔是不绝的蝉声,伴着清脆鸟鸣,世界却是安静的。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见惯高楼林立,听惯鸣笛喧嚣的人来说,眼前过分静好的画面,恍惚间有些不真实。
陈江野倒也在景区见过田间采茶女,花丛里嗅花的少女,但清晰可见的刻意又怎抵得过……如此般的生动。
这样的美好,叫人实在不忍打扰。
他没有喊辛月,就这样只静静在上面等待。
路旁长着几株野玫瑰,在等待的几分钟里他漫不经心的拈下花瓣,攥在手心。
半晌,辛月终于注意到路上有个人停驻在那里一直看着她,于是茫然仰起头来。
两道视线还未来得及相交,一阵轻风忽起。
感觉到风起与她的抬眸,站在上方的陈江野摊开手,掌心的花瓣被风吹出一段距离,恰好落在她脸上。
花与她的眼睛轻轻碰撞。
她倏而闭上眼,肩膀轻轻耸起,像山间受惊的小鹿。
陈江野眸色一暗,随后又扬起嘴角。
辛月皱起鼻头,拂掉脸上的花瓣,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玩世不恭的笑。
辛月瞪他一眼:“怎么哪儿都碰得到你?”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
陈江野嗓音里还透着烟熏过的哑。
“什么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辛月,眸色转深。
“如果你觉得总能遇见我,那是我想让你遇见。”
——他在心里这样说道,却并未宣之于口。
待开口时,十八个字变成了四个字:
“冤家路窄。”
辛月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躲闪:“别乱用成语。”
“冤家”在百度百科里是这样解释的∶一指对情人的昵称;二泛指似恨实爱、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舍不得的人;三指仇人。
这三个释义里,哪个都不合适。
“还有,这是一个词,不是一句话。”
辛月又瞪他一眼。
陈江野谑笑一声,回归正题:“你爸让我来叫你赶紧回去。”
辛月∶“这才几点?”
“他说吃了饭他还有事。”
辛月撇撇嘴:“他能有什么事,就是想去打麻将。”
她一点不着急的收好装树莓的带子,递给陈江野:“帮我拿一下。”
陈江野懒懒蹲下,接过来∶“这什么?”
“我们这儿叫山泡儿,学名不知道。”
陈江野提起来看∶“能吃?”
“不能吃我摘它干嘛?”
说完,辛月抓住坎儿上的树干准备爬上来。
昨天刚下过雨,土有些松软,辛月踩上坡面一发力,土就散了。
辛月正要试第二次,一只大手伸到了她面前。
“我拉你。”
头顶落下陈江野依旧散漫的声音。
辛月愣了下。
看着眼前指节清晰的手,辛月不自觉眨了眨眼。
过了会儿她才说∶“不用。”
她又试了第二次,结果还是没能上来。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全都以失败告终。
简直见了鬼了。
平时比这高的坎儿她都能爬上去。
一声沉沉的低笑落下来。
“别逞强了。”
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再次伸到她面前。
辛月也不想再接着被他看笑话,拍了拍手上的土准备还是让他搭把手,但看着那只手,她又犹豫了。
“愣着干嘛?”
陈江野抬了抬两根手指。
辛月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旖旎心思丢到脑后,伸手放入他掌心。
陈江野五指覆上她手背,握紧。
他掌心很干燥,有层薄薄的茧。把她往上拉时,薄茧摩擦手心,有些微微的痒。
他劲儿大,轻松就拖起了她整个重量,但正是因为力道太大,惯性让她径直扑向了他。
辛月双眸骤然睁大,想用另一只手撑住他让自己停下来,可手上都是泥,她刚抬起来又下意识收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他怀里。
而陈江野,他没有丝毫慌乱,站起身的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眼见就要撞上他胸膛,辛月本能地闭紧双眼,肩颈收起,以蜷缩的姿态跌入他怀中。
“嘭——”
一声闷响,侧脸与他结实的胸膛相撞。
他的气息猛然间铺天盖地的袭来。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混着淡淡烟草香,涌入鼻腔。
随之而来的,是腰上被人用力揽住——
他们完完全全的相拥在了一起。
甚至,她的一只手还被他攥在掌中,仿佛他们并非偶然相撞,而是紧紧相拥跳着一支华尔兹。
有那么好几秒,呼吸与意识都被夺走,心脏却疯狂跳动。
她靠着他胸膛,像他怀里的一只猫。
待意识回拢,她的脸已经不自觉烧得发烫,浑身的温度也持续攀升。
而陈江野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辛月想推开他,可一只手被他攥着无法发力,另一只手又都是泥。
她慌了,生平第一次这样慌张。
人在慌乱时总是要笨一些,明明她都脸红到发烫,她竟还抬头看向了他。
陈江野始终垂着眸,将她眼底的慌张与脸上烧到耳根的红都尽收眼底。
他漆黑的眼瞳像是将光压抑在了最深处,只透出些许,或明或暗地晃动着,格外意味深长。
辛月看向他是想开口让他放开她,可一对上那双眼,她就像从沼泽地又一脚踩进了深渊,直直再坠下。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阴天也有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随着风动,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来回的荡啊荡。
有什么暗涌着,在夏日晚风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
辛月终于红着脸说出了一个字。
剩下的“放开我”还未说出口,她忽觉腰上一松。陈江野放开她,后退了一步。
辛月心头松了一大口气,那三个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陈江野的目光此时还落在她身上,她快速眨了眨眼,将长长的睫毛盖下来。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另一个难以打破的境地。
就在辛月不知如何缓和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时,一只手倏地扼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辛月惊得瞪大了眼。
陈江野掠过了她的震惊与不解,捏着她下巴左右掂了掂,像打量。
接着,他勾起一侧嘴角,谑笑着喊她的名字:
“辛月。”
他目光还扫着她仍旧红透的脸。
两声沉沉的笑从他嗓子里震出∶“脸红成这样。”
说着,他微微俯身,将两人双眼之间的距离拉近,抬眸定定看向她的眼睛,低笑着出声∶
“你要不要这么纯?”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30、快疯了
“纯你……”
辛月牙关紧咬, 止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本来她心里刚刚还小鹿乱撞得厉害,现在小鹿摔死了,只剩被他调戏的怒。
她狠狠瞪着陈江野, 用沾满了泥的那只手用力拍掉他的手, 转身就走。
陈江野没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嘴角挂笑。
等辛月走出七八米后, 他懒洋洋朝她喊∶“猪草不要了?”
辛月脚下一顿。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 咬咬牙后转过身又走回来。
她没看陈江野,径直走向背篼,只在走的时候剜了他一眼。
陈江野笑笑,还是站在原地没走,准备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
这次倒是不用他提醒,辛月走出两步后就又折返回来,一把将他手里装着树莓的袋子抢过去,然后转身继续走。
陈江野笑了两声, 抬脚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你对你救命恩人就不能大度点?一颗莓子都不给?”
辛月冷哼一声∶“三个人情我都还完了, 我可不欠你了。”
她说的是气话, 陈江野提出的三个人情是还完了,但若他还有请求, 只要不过分,她也还是都会答应。
可陈江野听了后, 眸色骤然一沉, 脸上的笑也慢慢消失。
回去的路需要走十来分钟, 这十多分钟里, 陈江野没有再说话, 默然跟在辛月身后, 距离不远也不近。
辛月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他们两个人本来话都不多。
回到家,辛月径直去了猪圈喂猪,把陈江野晾在了院子里。
辛隆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望着猪圈方向像是发着呆的陈江野。
“回来啦。”
陈江野回神,转目看向辛隆,喊了他一声∶“叔。”
“来。”
辛隆朝他招招手,“来帮我个忙。”
陈江野朝他走过去。
辛隆给他拿来个凳子,让他在放着鸡的一个盆子前坐下来。
“帮我拔下鸡毛。”
辛隆只想着快点吃完饭去打麻将,有人就使,才不管陈江野是城里大少爷还是村里野小子。
好在陈江野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会嫌这嫌那的公子哥,很痛快应下。
辛月从猪圈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在那儿拔鸡毛,整个人愣了两秒。
陈江野和拔鸡毛这个画面……太违和了。
他穿着Off-White的白色短袖,质感极好的面料干净得仿佛一尘未染,背后标志性的图案极其醒目,有着凌驾诸多品牌之上的辨识度与潮流感,再配上那张能把地摊货都穿出高级感的脸,让人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应该出现在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街头,和其他身穿潮牌的男生一起做一些很酷的事情,而不是在一个农村平房的院子里跟人一起拔鸡毛。
辛隆注意到了她出来:“愣着干嘛?你不是摘了山泡儿吗,赶紧去洗了吃撒,等会儿就烘熟了。”
辛隆就是个好吃嘴,手里拔着鸡毛呢还惦记着树莓。
辛月也是这时候才记起来树莓,拎着带子进屋倒进了一个碗里,拿到水龙头前洗,把萼片和果柄摘掉。
才摘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了辛隆的催促∶“还没洗完?我渴死了。”
辛月撇撇嘴,端着已经洗好了的那一半出来∶“渴了喝水,这酸不溜秋的能解渴?”
辛隆暗骂了声死丫头∶“你老爸吃你几个山炮儿都不行?”
“没说不行。”
辛月把碗递到他跟前。
辛隆摊开沾满了鸡毛的手给她看∶“我哪儿来的手拿?”
“张嘴。”
辛月抓了几颗丢进辛隆嘴里。
“诶,这次的蛮甜。”辛隆眉飞色舞地吧唧了两下嘴。
辛月正要拿起两颗扔自己嘴里,余光不经意瞄到旁边的陈江野,手里动作顿时一滞。
陈江野把她给看着。
这时,辛隆问陈江野∶“小野你没吃过这个吧?”
陈江野把视线收回来∶“没有。”
“你吃吃看,这都野生的,你们城里人肯定没吃过。”
“嗯。”
陈江野又抬眸看向辛月。
辛月也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两秒。
见她迟迟没动作,陈江野眼底荡出一抹笑,也把沾满了鸡毛的手摊开给她看,脸上就差清清楚楚地写上∶
“喂我。”
辛月咬了咬牙,她偏不喂他。
“等会儿完事自己拿。”
撂下这句她就转身回了屋。
陈江野微挑起眉,有些出乎意料。
“嘿!你这死丫头怎么跟人说话的!”
辛隆骂完辛月转头跟陈江野打圆场道∶“女娃娃就是别扭,你别介意啊。”
陈江野笑笑∶“不会。”
拔完鸡毛,辛隆拎着鸡去水龙头下去掉内脏后就开始扔进了锅里煮。
辛月负责烧锅,辛隆负责调料和做其他的菜,至于陈江野,他还是站在老位置,倚墙看着忙碌的二人,全程没有看过一次手机。
今天虽是阴天,气温不高,但锅里火一烧起来,室内还是很热。辛隆不断擦着汗,辛月也一直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小野,你去外面玩儿手机等吧,这屋里热。”辛隆抹了把汗对陈江野说。
“看您做饭挺有意思的,我也顺便学一学。”
辛隆和辛月同时抬头看向他,面露吃惊。
辛隆嗨了声∶“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还学啥做饭啊,我要有钱我天天下馆子去。”
陈江野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做完饭已经是六点半。
辛隆忙着去打牌,几下刨完一碗饭就去了。
“我先走了,小野你慢慢吃。”
他一走,屋里就剩下辛月和陈江野两个人。
辛月一到夏天就没什么胃口,吃完半碗就放了碗。这时候,陈江野却又去盛了满满一大碗饭。
辛月虽然生他气,倒也不至于就把他一个人撩这儿,遂催他道∶“吃快点。”
听到她略为不快的语气,陈江野掀起眼皮看向她,不但没加快吃饭的速度,还把碗给放下了。
“我说。”
他微微眯起眼,身子后仰,“我就说了句你纯,你气我到现在。”
“怎么?你莫非不纯?”
陈江野说话实在难听,辛月再一次被他气到了,瞪大眼厉声骂他∶“陈江野你有病吧!”
没想到陈江野竟淡淡“嗯”了声。
辛月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真的有病。”
“是有病。”
他双眸定定看着辛月,漆黑的瞳孔如同能藏匿一切的深海,连声音也如海底暗流般低沉寂然∶
“快疯了。”
辛月怔住。
她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像是被一种难以克服的无奈深深攫住。
她还以为,像他这样肆意无忌的人不会有被现实所困的时候,但原来……他也有想做而不能去做的事吗。
看着这样一双眼,她心口钝钝地泛疼。
她知道,那是名为怜悯的情绪。
而她听过这样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不可怕,喜欢还怜悯一个人才可怕。
当你开始怜悯你喜欢的人,就怎么也逃不掉了。
辛月垂下眼,放在桌面的手渐渐攥紧。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垂着眼冷冷说∶“要疯也别跟我发疯。”
说完,她站起身来回了屋。
昏黄的老式灯泡下,只剩陈江野一个人。
他静默地坐在桌边,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面前的饭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他却有些吃不下,但有人说过,不准浪费。
他把碗端起来,还是硬咽了下去,然后起身收拾桌面,洗碗,刷锅,擦灶台……把一切都清理干净后,他在通向辛月房间的通道外停驻片刻,最后默然离开。
夜色很静。
辛月听得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从厨房到院子,再从院子到消失在关门声后。
接着,关于他的什么声音就都听不到了。
辛月呆呆地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眼神空洞。
她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和他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该珍惜的。
辛月重重闭上眼,心里有些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黯然地拿起笔筒里的笔,翻开习题册准备刷题。
以往每每感觉快要被低沉情绪淹没,她就会用刷题来转移注意力,绝大多数时候效果都很好。自从经历了车祸,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只要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她都能很快看开,把情绪调节过来,但这一次似乎不行。
她拿着笔看了很久的题也还是一个字没写进去,中途还看了眼旁边,却没有看到亮起的灯光,不知道陈江野离开后去了哪里。
就在她准备再次尝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台灯还亮着。
停电了。
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停电。
辛月看这台灯也撑不了多久,拿起台灯去找蜡烛,结果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家里电筒也没电,只能去村里的小卖部买蜡烛。
她叹口气,拿着台灯出门。
小卖部离她家挺远的,买完蜡烛再往回的时候,她手里的台灯就快没电了。
台灯一但电量不足,会突然暗一个度。
当灯光倏地暗下来的时候,辛月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由于失过明,她还挺怕黑的,这深山里的老村每家每户隔得老远,就算平时家家户户亮着灯的时候路上也是黑咕隆咚的,再加上路边随处可见的坟墓……
农村里的人基本都不是唯物主义者,是相信这世上有鬼的。
白天辛月不怕坟墓,甚至经常爬到坟墓上去摘树莓,可这一到晚上,没看到坟墓她心里都瘆得慌,更别说在坟墓跟前的时候听到点儿什么风吹草动。
这人一旦倒霉起来,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经过一处老坟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瞬间,她头皮倏地麻了一下。
她告诉自己肯定也是出来买蜡烛的人,不用慌,要镇定,但身体却忍不住发抖,更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可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被恐怖气息包围的她心脏狂跳着,害怕得已经快要无法呼吸,脑神经也不受控制起来,整个人如同跌进了一片阴森而扭曲的空间,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模糊而涣散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辛月即使只是踢到一块很小石头,也还是摔了下去。
辛月顾不上疼痛,只想快点回家,可当她正要爬起来时,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啊——!”
她被吓得惊声尖叫,连忙后缩。
“是我。”
头顶落下一个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
“陈江野。”
在听到“陈江野”这三个字时,辛月那颗高悬着的心仿佛忽然间落了地。
她恍惚地抬起双眸,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眼泪不受控制涌出。
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泪光,陈江野就像被什么飞旋着打中,愣在了原地。
黑夜里,他眼底有暗光闪动。
辛月看到了他眼底的光亮,也感觉到了自己眼睛传来的酸涩与湿润,忙忙把头别到一旁,咬住唇死死把眼泪困在眼眶里,没让一滴泪流出来。
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
辛月先是心头一震,接着眉头皱起。
她都吓成这样了,他还笑她!
她气得攥紧了拳头,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走。
“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她又摔到了地上。
陈江野赶忙过来拉住她胳膊。
“脚崴了?”
辛月没回他,倔强地把头偏在一旁。
“我背你。”
陈江野说着就把她手扛到肩膀上,但被辛月抽了回去。
“不用你背。”
辛月赌气般跟他使着脾气。
陈江野扯了扯唇,语气讥嘲∶“不然你要怎么回去,爬回去吗?”
“你!”
辛月转头瞪向她。
陈江野冷哼一声:“肯看我了?”
他这句话成功又把她激得将头甩到了一边。
陈江野看着她,眼神沉下去。
接着,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陈江野!”
辛月惊愕地抬头看向他。
“你放我下来!”
她瞪他。
陈江野瞥她一眼∶“你再瞪我?再瞪我把你甩到那坟上去。”
威胁完,他还把手机的手机电筒转了个方向,照向旁边的一座坟。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坟,辛月吓得浑身一颤。
死混蛋!
辛月在心里骂了他一声,咬着牙把头甩到一边。
她气得不行,把她气成这样的人却似乎在笑,她感觉到了他胸膛微微的震动。
辛月咬咬唇,鼻头皱起。
有那么好笑吗?
她始终以为陈江野是在笑她被吓到的样子,没往另一些地方去想,比如∶
一个人在开心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这里离家里还有一段路,距离不算远,两人却迟迟未达。
辛月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走慢了,明明他抱她看起来丝毫不费力的样子,怎么会走得那么费劲。
但她是不会问他的,她才不要和这个取笑他的混蛋的主动说话。
这一路上,她一眼都没看过陈江野,一直偏头看着前面闷闷生气,而陈江野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只用余光看路。
如果她回头看他一眼,一定不会再觉得他是取笑她——
他笑意里有说不尽的温柔。
而即便他是坏坏地在笑,可他是陈江野,笑时总好看能得叫人是非颠倒。
她会溃不成军,在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里。
月亮不知何时透出了云层。
他们踩着月光,终于到了家。
陈江野在门口停下来,颠了怀里的辛月一下∶“开门。”
辛月还闹着别扭∶“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陈江野也不拿话杵她了,只淡淡笑道∶“送佛送到西。”
辛月懒得跟他多说,反正也都到这儿了,再被他抱着多走两步也没所谓。
她把钥匙掏出来,跟孩子耍小脾气一样把钥匙转得贼响。
陈江野唇畔的弧度又加深了一分。
进了院子,辛月指着屋檐下的一个凳子说∶“你把我放那个凳子上。”
“嗯。”
陈江野抱着她走过去,轻缓且平稳地把她放到椅子上。
接着,他把手收回来插进兜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辛月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犹豫片刻后闷声提醒他∶“你不还走?”
“辛月。”
他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每次他叫她名字,辛月心里都会颤一下,这次也不例外。
“看着我。”
她心口又一颤。
他嗓音仿佛有种奇特的磁场,明明心里已经响起了心动信号的警钟,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
“辛月。”
他不厌其烦地喊她的名字,插着兜俯身,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慢慢拉近,笑着望向她眼睛说∶
“你又欠我个人情。”
作者有话说:
某人的内心独白∶
老婆跟我两清了,不开心。
老婆又欠着我了,开心。
ps:我这光速和好的速度,就说爱不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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