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间,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直接呈现在了安阳眼前,那里头黑漆漆的,像是有着一片深海!
深海深深,里头波涛汹涌,在睁眼的那一瞬间仿佛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里头狂风暴雨,十足骇人,然而不过在一瞬间后,又见那片深海很快的恢复平静,变得风平浪静了。
只一动不动,不错眼的投放在了安阳的面目上。
定定看着。
不错眼的看着,好似轻易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安阳一时眨了眨眼。
她这一阵日日高烧昏迷,虽日日梦魇不断,知道自己又病了,不过清晰的思绪其实多还停留在那一日,停留在她与他争执的那一日,停留在皇祖母薨逝的那一日。
她知道自己应该病了许久,她一生病,往往没个三两月是好不起来的。
不过,迷迷糊糊一睁眼间,总是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床榻边的那一抹高大的身影,便知他一直在她身边守着。
一时想起三年前,哦,现如今应该是四年前了,四年前她感染天花将死之际,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有人拨开帷幔朝床榻上的她探视而来,那个时候,弥留之时,她还以为是黑白无常要来带她走了,可是,没想到没死不说,没多久她竟还一日一日好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原是那日将军府的顾无忧给她送药来了。
昏迷的这些日子,便也一直能够感受到他的身影跟前晃动,让她其实一直颇为安心。
许是历经过生死,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大风大浪后,心性便会被磨练得越发坚强和豁达,在生死面前,那些小小的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虽是长公主之女,备受太后宠爱的外孙女,可安阳自幼便知,她与七公主赫连毓,县主丹旸是截然不同的。
七公主上头有着艳冠六宫的生母贵妃娘娘罩着,身边还有个出色又感情甚好的胞兄二皇子赫连瑞护着,无论她将来婚事如何,注定都是这大俞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丹旸虽自幼丧母,又被侧妃欺压,可邑王威仪天下,虽谈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底乃一方霸主,无论无何,只要邑王府矗立一日,她丹旸县主便可在这权势滔天的京城横行一日。
而她堂堂安阳郡主的父族宫家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末流之辈,宫家除了其父宫茗,整个宫家的人几乎大字不识,辩理不清,上不得台面,这身份甭说放在京城,便是搁在宫家老家,若无长公主这株大树,压根无人将其瞧在眼里,这样的家族甚至还反过来需要傍着她这个孤女谋生,如何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安阳虽有太后宠爱,可太后年事已高,太后若是一朝薨逝,说实话,除了空有的一郡主虚名,她的境遇,怕是连等闲的二品三品官员家的娘子都敢轻易上来踩上一脚。
再加上她身体上的拖累,所以看透事实本质的安阳,这些年来既不曾嚣张跋扈,与人结怨,也不愿低下高高的头颅,长袖善舞,与人结识,四下攀走交际,她只想守着她的一方寸土,过着与世无争,安安静静的小日子。
却不想,落入他人眼中,倒是成为了她孤傲清高的一面。
安阳也懒得解释。
原本想着就这般简简单单的过活下去,偏不想,太后将她许给了他顾青山。
也不知为何,安阳从来都不是小气巴拉之人。
她若当真小气蛮横,哪里又会同真正嚣张跋扈的赫连毓合得来,哪里又会同咋咋呼呼,心眼比针眼还小的丹旸重归于好,安阳自问自己眼里容得下些沙子,懒得理会这世间任何纷争,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皇祖母,还有赫连毓,二皇子、三皇子,包括后来的丹旸几人,安阳早已修炼得与世无争,无人能牵起她心中的波澜了。
可不知为何,一旦到了他顾青山跟前,安阳的小心眼便抑制不住的滋滋滋直往外冒了。
安伯侯府的那枚婢女,竟气得她怒气攻心。
她可是堂堂安阳郡主,又何需将那等孤苦无依甚至沦落街头的孤女放在眼里。
乐家那名庶女,亦是令她颇不是滋味。
时而入梦与她抢夺,时而街上与他缠绵,甚至还出书故意恶心她,其实,身处深宫的安阳如何瞧不出这些小伎俩,她自幼无母,宫里皇后、贵妃,各种嫔妃无数,后宫的纷乱繁杂自幼便入了她的眼的,安阳其实早已练就了一份四平八稳的心态了。
包括他离京赴任的那三年,纵使外界传闻纷纷,其实安阳一直神色淡淡,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可是一切在他回来后,就一下子全变了。
他一出现,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所有伪装。
这才知道,她竟也是个小心眼的。
她的心眼竟比丹旸还小。
小到,有时候安阳都觉得那样的她,仿佛都不像她了。
那日看到乐未央亲自撰写的那本《未远游》时,其实明明知道是对方存心恶意挑衅,其实明明不过一介庶女,她压根无需放在眼里,甚至以她对他这段时日的了解,便是不问,她其实深知现实与书中的描绘有极大概率是有出入的。
可是不知为何,那日就是一下子气炸了。
尤其看到他还端得一派深情似的,又是过来试探她的体温,怕她着凉,又是怕她饿了,亲自喂她点心,他越体贴入微,安阳便越发气得失去理智了,只觉得这般细致耐心的举动,与那本游记里描绘的一般无二,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如今,时过境迁,皇祖母离开后,她这一回,就是真的真的彻彻底底的……孤苦无依了。
一睁眼,看到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脸。
安阳忽而一下子就释怀了。
人不能对旁人要求太高,而对自己要求太低。
平心而论,顾青山这个丈夫已当得是十分称职的了,她没道理要求他尽善尽美,完美无缺。
若是换作旁人,她失了依靠,又缠绵病榻这么久,一准遭了厌弃了。
可当她如今一睁眼时,他竟……还在。
一如每一回生病后,她一睁眼后,总能第一时间看到皇祖母。
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安阳的手被顾青山紧紧攥在了手心里,直到指尖传来阵阵刺痛感,她缓过了神来,一时轻轻挣了挣,顾青山一怔,仿佛也跟着缓过了神来,很快松开了她的手。
安阳抬起指腹轻轻的触上他的眉心。
眉心竟不知何时,起了几道深深的褶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此番一经醒来后,眼前的顾青山好似老了些,老了……十岁似的。
二十四岁的顾青山,面上依然年轻,可眉眼却仿佛透着淡淡的风霜,竟像是个三十四的人了。
安阳一下一下轻抚着,想要将这几道褶子全部给抚平了。
这时,顾青山忽又再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送入唇边轻轻的轻啄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整个过程,全程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她,而后又很快将她的手指朝着心口一摁,随即抬手一把将她紧紧揽入了怀中。
那样的用力,连箍着她腰身的手臂用力到好像在轻轻的颤动,好似要将她的整个身体揉进他的身体里。
好似得到了某种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
安阳被他搂得浑身生疼,她的手指贴在了他的胸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往日里滚烫的胸膛,这日竟一片冰凉。
就在安阳还有些迷茫愣神之际,这时——
“饿了么?”
只见头顶之人用力的抱紧了她,轻声问着。
声音竟一片沙哑低沉。
沙哑得不成样子。
嗓子就跟坏掉了似的,字字暗哑。
安阳一愣,正要下意识地询声抬头看去,然而头顶此刻被他的下巴死死抵着,她轻易动弹不得。
对方话一落,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一把飞快松开了安阳,随即直接撑起了半边身子,整个侧撑了起来,还不待安阳反应过来,便见他飞快地探出手来,贴在了安阳的额头上探了探,探了又探,又很快,将手直接探入了她的后背,细细抚着,再谈到她的腹前,她的胸口,她的脖颈,她的耳朵上,一一触及着。
随即,好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的。
安阳此时刚醒,思绪还有些混沌,整个人还有些迷茫不清。
他这一探,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竟是赤、身裸、体的,这……这……她身上的衣裳上哪儿去了?
他莫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不曾!
这个……登徒子。
她都生病了,他竟这般……精虫上脑。
安阳恨恨地想着。
这时,腰间再度一紧,很快,安阳躺在床榻上的身子微微悬空了起来,只见撑在床榻上的顾青山竟等不及再度躺下,直接跪在了床榻上,便再度伏身将床榻上的安阳一把紧紧揽入了怀中。
“可是……饿了?”
“可是……渴了?”
“我去寻些吃食来,先吃些吃食垫垫肚子可好?”
顾青山双膝直接跪在了床榻之上,将她拦腰搂着,将脸埋入了她的脖颈间,一声一声哑声问着。
声音,举止都小心翼翼地。
问这话时,安阳似乎听到他暗哑地嗓子里透着声声颤音。
“好……”
她只有些迷茫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
良久良久,缓缓探出那双无力的双臂,抱紧了他精悍的腰肢,愣愣回道。
作者有话说:
各位:本文快要完结啦!
两人和好后,处理好乐未央这个人,就快要慢慢步入尾声了,后续大概会有一些婚前婚后的番外,大概35-40万字之间的样子!
下一本《丑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
【一句话:看似温润儒雅实则恶毒阴狠的世子为丑婢发疯发狂的故事!】
丑婢自幼貌丑,生下来便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深紫胎记罩住了半张脸面,故而一生下便被人扔到了侯府门口,她自幼在侯府为奴为婢,因相貌丑陋,做着浆洗衣裳,倒夜香之类的最为粗使的活儿。
侯府家门复杂,在夺爵的过程中,她被大房继母塞入了侯府大公子的床榻,让大公子错失爵位并沦为整个侯府乃至整个京城最大的笑柄。
故而遭了大公子厌恶。
吃了三年避子汤,痛失两个腹中胎儿,在大公子下聘,求娶当朝郡主之日,她被得知,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之女,而那位被大公子求娶的郡主不过是个在街面上被随手抱养回去的冒牌货。
何其讽刺。
于是,当夜侯府大火,丑婢葬身火海。
不想那一贯清俊儒雅的大公子却发了疯,当场赤红了双眼癫狂的冲进了火海。
丑婢做了换脸术,恢复了原本无双相貌被长公主认做义女赐给了谢府三公子,却不想在成亲当日竟被那大公子当场抢亲,闹得整个京城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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