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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夏烟刚刚摸司柏燃头的时候, 觉得那手感很熟悉,很像小时候邻居家养的一条萨摩耶。


    都是毛绒绒的,还很温暖, 仿佛能摸到阳光。


    她给司柏燃的微信加了个备注。


    指尖“嗒嗒”敲在手机屏幕上, 美甲是前两天造型师新做的,很简洁的款式, 裸色的渐变系,在指尖凝着一点粉红,衬得夏烟十指更加纤细修长。


    那一点粉红色,就像是冬日, 寒风吹出来的自然红。


    她看着屏幕上的新备注,一时顿住。


    她在做什么?


    从卓凡换到司柏燃, 再重蹈一遍覆辙?


    这时,玲玲走进来, 递给她一杯咖啡:“烟姐, 晚上袁瑶请大家吃饭,你去吗?”


    玲玲实际上年龄要比夏烟大,夏烟让她喊自己的名字就好, 但她更喜欢叫“烟姐”,并强调“姐”和年龄没关系, 是尊重。


    夏烟便随她。


    “请吧。”她喝了口咖啡, 没放在心上, “她不是三天两头请客吗?”


    “可烟姐你和她都是新人,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太……”


    “太什么?太抠门吗?”夏烟笑。


    玲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夏烟半开玩笑地说:“改天我问问Amy,艺人请客公司给不给报销。”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 拿起剧本接着背台词, 忽而又抬起头, 说:“她可不是什么新人,人家之前可是演过女一号的。”


    “嗯?”玲玲愣住,她记得袁瑶一直都说自己是新人的,之前还总去请教周欲舒演戏上的问题。


    见夏烟不理自己,玲玲坐到一旁,拿出手机来自己查。


    搜了半天,还真叫她给搜到了。袁瑶果真不是第一次演戏,几年前她演过一部狗血爱情剧,不过最后在一个收视率不太好的地方卫视上映,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那会儿,她叫袁娆,而非袁瑶。


    “烟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助理那天说漏的。”


    那天助理说完,就被袁瑶瞪了一眼。接着,她也没隐瞒,告诉大家她之前演过一部戏,因为演得不好,所以平时也不想提起。


    娱乐圈里艺人改名字的情况屡见不鲜。


    除了因为户口本上的名字不好听,会起一个艺名以外,有些人在剧扑了后,觉得是名字不吉利的缘故,也会改名。


    甭说改名字,改年龄的也大有人在。


    玲玲:“袁瑶好像很喜欢帅哥。”


    夏烟笑起来:“你不喜欢呀?”


    玲玲脸一红:“我也喜欢呀,可是帅哥不喜欢我。我经常经常看见有不同的帅哥来找袁瑶。”


    说着,她难为情地咳嗽了一声,“在走廊里就抱起来亲。”


    这情景,夏烟也撞见过一次。


    不得不说,袁瑶胆子够大的,毕竟这地方住的都是演员,虽说加强了隐私保护,但说不准哪里藏着狗仔在偷拍。


    想起几个小时前,袁瑶在司柏燃面前吃瘪的模样,夏烟又忍不住笑。


    只能说,这姐们儿本来就是个胆大率性的。


    “你以后可别再乱说,小心被她听到了。”


    玲玲“哦”了声:“我这就是在你面前才说两句。”


    玲玲很喜欢夏烟。


    虽然最开始,她以为夏烟不好接近,但相处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后,她发现夏烟其实很照顾身边的人,演戏也很勤奋,不作妖。


    她八卦地笑笑:“你这两天都和司帅哥待在一起?”


    夏烟瞪她一眼。


    玲玲觉得,夏烟连瞪人时的表情,都带着一股不可亵渎的妩媚。


    司帅哥离开影视基地,开车去找施泠白。


    施泠白投资了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老爷子知道后,很不高兴,觉得他不务正业。


    施泠白一家虽然经商,但只在钱财方面分外大方,在对小辈其他方面的管束上,比司柏燃家更要严格。


    施泠白前两天和他爸吵了一架,最近阴晴不定。司柏燃来到俱乐部时,这人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打游戏。


    他打游戏这几年,给这个号充了不少钱,数额比司柏燃一次性拿到的那笔四年的生活费,还要大得多。


    司柏燃曾经有次被施泠白气到,威胁他要把他游戏账号给卖了,结果施泠白只说了句:卖吧,没多少钱……


    司柏燃从后边踢了一脚他的椅子,“别打了。”


    这人眼底都是血丝,估计一夜没睡。


    “等等,这局快结束了。”施泠白声音沙哑。


    司柏燃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环顾四周,俱乐部刚搬到这儿不久,屋子里的装饰还很简陋。


    床头柜上放了个相框,但是是倒扣在桌面上的。他正要拿起,就听到一声“别动”。


    “得。”司柏燃松开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您叫我来,就这态度?”


    不用猜,他也知道那相框里放了谁的照片。


    至于吗?


    游戏结束,估摸是输了,这人把键盘往桌上一砸,发出很重的声响。


    司柏燃抬了抬眼,“你家里人又说什么了,你这么暴躁?”


    施泠白坐在电竞椅上,从旁边摸到一盒烟,点燃一支,叼在嘴里,不讲话。


    司柏燃闻到烟味儿,立即站起身,嫌恶地皱了皱眉,去开窗户:“真有你的,来了让我吸二手烟?”


    司柏燃一向自诩洁身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也不吸烟,喝酒只是偶尔。但架不住周遭的人吸烟,他被迫吸二手。


    “还有,你以后别在卧室里吸,对身体不好,要吸去外边卫生间或者走廊里。”


    “烦不烦呀你?”施泠白勾了勾唇,语气淡淡的,不像刚刚那么暴躁。


    开完窗,司柏燃懒得再搭理情场失意的人。


    这人平时挺明智挺清醒的,但一沾上小堂妹,就各种作,好像非要把自己折腾成“情种”,才罢休。


    司柏燃不齿。他才不会这么没出息。


    他拿起手机,给夏烟发微信。过了会儿,又抬起头,看着施泠白,忍不住有点贱地说道:“昨晚夏烟在我家睡的。”


    施泠白嗤笑:“恭喜啊,你终于破处了。”


    司柏燃:“……”


    “滚蛋,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猥琐?”司柏燃踢了他一脚,“她出门没拿钥匙,就在我家凑活了一晚,我俩在不同屋子里睡的。”


    见施泠白不说话,司柏燃又踢了踢他,“听见没?你别出去乱说,对人家小姑娘影响不好。”


    他名声怎样无所谓,但不能连累夏烟。


    施泠白皱皱眉:“知道了,我有那么长舌?”


    他看司柏燃那紧张样儿,又嘲笑道:“我还以为你出息了,结果人家就在你家待了一晚上,你激动什么?”


    “酸。”司柏燃得意地笑笑,“你就是嫉妒我。”


    施泠白吐了个烟圈,仿佛忽然对他的事情来了兴致,问:“人夏烟说喜欢你了?”


    “这不明摆的……”司柏燃顿了顿,仔细思索,夏烟的确没说过喜欢他,“你操这闲心干嘛?”


    施泠白看了他眼,意味深长地说:“可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以后千万别来找我哭。’”


    司柏燃没放在心上,以为施泠白是因为自己受了情伤,才如此阴阳怪气。


    “下个月你生日。”施泠白问,“想怎么过?”


    司柏燃前两天的确想过这件事儿,主要是今年碰到了喜欢的人,还挺高兴的,“带夏烟见见大家吧。”


    施泠白“啧”了声,心想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上次,是在卓凡的生日宴上,她的身份,还是卓凡的女朋友。


    想想就尴尬。


    然而这群人原本就浑,估计只要夏烟不尴尬,其他人也不会尴尬。


    他开玩笑问:“怎么,要不我再帮你叫上卓凡,让你再出出风头,多有面儿?”


    司柏燃没好气地说了声“滚”,又说:“晦气。”


    施泠白夹着烟,笑得咳嗽起来-


    四月下旬,夏烟往家里打电话,听到陈穗芬提起自己腰疼。


    陈穗芬腰疼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以前也做过检查,但因为不算严重,医生都是建议采取保守治疗,要好好养着。


    没想到近来,她腰疼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前天甚至疼得直不起腰。


    夏烟着急,在电话里说:“妈,我现在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让朋友陪着,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陈穗芬“哦”了声,“你不用管我,你在那边好好上学。”


    过了几天,夏烟又打过去电话,问检查结果怎样。


    陈穗芬说还是腰椎间盘突出,但可能比以前严重点儿。


    “妈,您要不这两天来北京吧,这里我方便照顾你,医疗资源也好。”


    “不去。”陈穗芬态度坚决,“老毛病了,先这么着吧,我明天去按摩馆按按。”


    “您别去瞎按,那些按摩馆都不正规,再按出个……”夏烟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她又气又急。


    傍晚,霞光染红天际,像是一抹轻纱,悬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大裤衩上方。


    一座座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灰色落地窗内,灯光亮起,是无数人梦想开始的地方。


    夏烟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看到侍应生端上来的鹅肝,毫无胃口。


    司柏燃问:“阿姨腰椎间盘突出?”


    “嗯。”她皱眉,估计很严重。陈穗芬虽然有点矫情,但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很少向她提起自己哪里不舒服。


    毕竟看病要花钱。


    “不想住院吗?”


    夏烟没言语,压根儿不是医院的问题,是陈穗芬女士在心中早把北京当做了人生的耻辱之地,一步都不想踏进。


    司柏燃:“这样吧,你让阿姨把检查结果拍一下发过来,我找人问问,我爷也是这毛病。”


    “行。”夏烟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些事情,“谢谢你。”


    司柏燃捏了捏她的脸,“和我还这么客气?别不开心了。”


    夏烟冲他笑笑。


    “得,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闻言,被逗笑,瞪了他一眼。


    司柏燃当下便联系爷爷身边的人。


    没两天,夏烟在剧组,接到司柏燃打来的电话,说是找一个很权威的医生问过了,她妈妈的病能治,没有大问题,让她不要担心。


    “我过两天找人把咱妈接到北京。她不想去住院也没关系,有个老医生是双桥老太的徒弟,现在退休了,按摩技术特别好,我爷爷前几年疼得都走不了路了,结果他给按好了。”


    “行,我和她说说。”夏烟站在棚里,那边催着,她也来不及多说,“我一会儿要拍戏,等晚上给你打电话。”


    却听到司柏燃忽然笑了。


    “怎么了?”


    “没事儿,你好好拍戏,咱妈的事儿包我身上。”


    夏烟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起来,“你甭瞎叫。”


    第42章


    北京的春天虽然短暂, 但很美,尤其是临近初夏的末春时节,花瓣纷飞, 暖风和煦。


    疗养院在半山腰上, 山桃盛开,司柏燃推着轮椅, 和司松芮漫步在春光里。


    司柏燃不时讲一些开心的事儿,想要逗司松芮开心,可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也极少说话。


    司柏燃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刚问护工, 据护工说,司松芮这几天一直待在病房, 一旦她要带她出去走走,她便情绪非常激动地抗议。


    今天许是见他来了, 才好点儿。


    “小燃, 你是不是该过生日了?”忽然,司松芮开口。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司柏燃没想到司松芮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心中如暖流淌过,“是啊, 姐, 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司松芮摇了摇头。


    司柏燃鼻子发酸, 笑着说:“没事儿, 姐你以前送我的礼物,我都收着呢。”


    “姐, 我碰到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儿, 以后带她来看你好不好?”


    在司柏燃看不见的地方, 司松芮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暗下去,她张张嘴,问:“是什么样的女孩儿?”


    “很漂亮,也很有……个性。”司柏燃脑海中闪过夏烟那张娇俏的脸,“你会喜欢她的,她也很喜欢你,是你的影迷。”


    “是吗?”司松芮淡淡地笑着。


    “嗯,她还缠着我要你的签名照呢,我到现在都还没给她。”


    司松芮试图动一下自己的腿,却使不上力气,她说:“你要好好对人家,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想,不要抱着玩玩的心思,得过且过。”


    自从出事后,司柏燃再也没有听过司松芮说这么长的话。


    他“嗯”了声,“我知道的。”


    想起最开始接近夏烟的目的,司柏燃很不齿,也很愧疚。


    他想,应该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一想到那个场景,司柏燃心中又分外没底-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付与和兰思唯攒局,一群关系不错的同学去水库边上烧烤。水库在清河那边,天气好又是周末,外出春游的人很多,去的路上一直堵。


    他们开了两辆车来,原本男生一辆女生一辆,结果男的多女的少,付与就和兰思唯她们几个女生坐到了一起。


    付与要替她们开车,结果兰思唯不让,她最近在练技术,立志不再走“之”字。


    付与坐在副驾驶上,拍视频,类似于后来流行于网上的“vlog”。他有事没事便喜欢拍一些东西玩。


    “后排的美女们抬头,今天出来玩,心情都怎么样?”


    兰思唯在旁边嘟囔了句:“闲死你了。”


    赵希希捂着嘴笑,又拿开手,冲镜头打了个招呼。镜头移到夏烟前边,她正给司柏燃回微信,察觉到镜头的存在,连头都没抬,只挥了挥手。


    “小嫂子,你太敷衍了。”


    听到这个称呼,夏烟蹙了蹙眉:“你别瞎叫。”


    付与笑而不语,把镜头对准最旁边的周婷:“来,婷婷,打个招呼。”


    周婷有些无措地看向镜头,半晌才说了句:“hello.”


    付与看到她腼腆的模样,忍不住笑,在那笑声中,周婷的脸更加红了。


    赵希希回头看了眼她,意识到什么,略感诧异。


    她抿了抿唇,想起付与刚刚冲夏烟喊的那声“小嫂子”,心中不舒坦。


    车里放着流行歌曲,春光灿烂,兰思唯不时和付与斗嘴,两人吵吵闹闹,那种熟稔和默契,让周婷心生羡慕。


    她要是什么时候能像兰思唯这般,爽朗、大方,就好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赵希希惊讶地问她:“婷婷,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周婷“啊”了一声,下一秒就变了脸色,她忙去摸衣领。


    全车的人都看向她,包括付与。


    夏烟瞅了一眼周婷的脖子,心中讶然,见她表情异常,帮她解围:“是揪痧吧,婷婷不是最近嗓子疼吗。”


    “对。”周婷愣怔着,说,“我自己揪的。”


    赵希希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婷婷你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呢。”她说着,看了眼付与。


    周婷望向窗外。不敢去看此时付与的表情。她把袖口往下拽了拽,怕胳膊再露出来。


    夏烟心中疑惑,那痕迹……不像是揪痧。


    她正和司柏燃商量她妈妈来看病的事情,他派人去接,预计后天会到,也就是三十号。


    她前天把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妈妈来了,暂且先住这儿。


    XY:「我还没和我妈说咱俩在一起的事儿,你派去的人别说漏了嘴。」


    贝贝:「啧」


    贝贝:「无名无分的我」


    贝贝:「行吧,我就当你好心的同学?」


    贝贝是夏烟那天给司柏燃加的备注。她小时候邻居家的那条萨摩耶就叫“贝贝”……


    XY:「其实,我和我妈说是陈凛派人去接的她」


    贝贝:「……」


    不消片刻,司柏燃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夏烟同志,你这么不地道?不给我名号就算了,还要把功劳都给了陈凛。”


    夏烟听出他声音里有气,也有无奈,她笑笑,安慰道:“先委屈你了,我妈她心脏不好。”


    司柏燃轻哼一声:“我是魔鬼吗?怎么,阿姨还不让你交男朋友?”


    夏烟不说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行吧,先不告诉阿姨,我也不往阿姨面前凑。”


    “乖啊。”夏烟说。


    司柏燃:“……”


    等挂掉电话,司柏燃心情比刚刚好一点。


    他想起他宿舍一重庆哥们儿,女朋友在外经贸上学,两人从高中开始便瞒着家长谈恋爱,到现在女生都没告诉自己家里人。


    据说是因为那女生家长管得特别严,不允许她本科期间谈恋爱。


    也行吧。


    说不准夏烟妈妈管得也严格。但一想到陈凛,这个夏烟很信赖敬重的大哥哥,司柏燃便有点心烦。


    “小嫂子,我哥的电话?”付与探过头来,贱兮兮地问。


    夏烟在手里转着手机,冷眼瞧他:“你换个称呼,否则别和我说话。”


    付与:“夏烟,行了吧。”


    赵希希问:“烟烟,你妈要来北京吗?”


    “嗯,她最近腰疼。”夏烟说。


    “那你在剧组,顾得上吗?”


    兰思唯开口:“没事儿,反正我天天闲,只要没课,按摩呀,去医院什么的,我都可以带阿姨去,正好还有车方便点儿。”


    她前两天听说这件事儿,就主动提出了要帮忙。


    夏烟:“唯唯帮忙,除此以外,我还找了一个保姆。”


    赵希希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我也可以帮忙,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做。”


    夏烟没想到赵希希会这么说,两人平时也不算太熟,一时心中还挺感激。


    烧烤架摆在水库边上,水波荡漾,杨柳依依,付与和几个男生在旁边搭帐篷。


    夏烟控制饮食,不怎么吃油腻的东西,全程负责给他们烤。


    她戴着墨镜,穿了件墨绿色的短款羊毛衫,下身是条宽松的高腰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头发扎成高马尾,在春光里很是好看。


    身后不时传来一群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兰思唯:“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就坐这儿犯懒,也不帮夏烟烤烤。”


    付与:“你不也在这儿坐着?”


    “嘿!”兰思唯把扇子往桌上一拍,“放下你手里的鸡心,那是姐烤的。”


    付与一口吞下,随后又拿起桌上的青团,慢悠悠地吃着,看得兰思唯来气。


    等吃完一个青团,他站起身,去烧烤架前,让夏烟歇着,他来烤。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聊起婚恋的话题。演艺圈里有很多人终生未婚,有个男生好奇,先问兰思唯,兰思唯说:“我想结呀。”


    她想过不止一次,穿婚纱和昼短站在一起的画面。


    一定很美好。


    那男生又问夏烟,夏烟摇摇头,“没想过。”


    “不会吧!”兰思唯惊讶。


    夏烟皱了皱眉,“爱情是有保质期的,过了保质期,就变质了。”


    为什么非要用一纸证书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付与正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鸡翅走过来,闻言“呦”了声:“说得还挺文艺。”


    他在心中为他哥捏了把汗,


    鸡翅是抢手货,刚一上桌,就被抢了一空,他“靠”一声:“你们能不能要点儿脸,我还没吃呢。”


    兰思唯冲他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快自己再去烤去。”


    她心里一直回味着夏烟刚刚说的话。赵希希同样如此,她抬头打量夏烟,有点不解,也有点欣喜-


    司柏燃的生日在六一儿童节。


    那天,夏烟在剧组拍戏,晚上七点多才拍完。


    Amy来探班,听说她要回市里给司柏燃过生日,便顺路捎了她一程。


    “你们在哪儿玩?”


    夏烟说了一个会所的名字,Amy一听,道:“挺巧,我也要去那儿,有个制片人攒局。”


    她瞅了一眼夏烟的包,说:“司柏燃不是过生日吗,你给人家的生日礼物呢?”


    夏烟揉了一下脑袋,“忘了。”


    “回去取?”


    “算了。”她说,“改天再给他吧。”


    Amy笑笑:“你倒是心大,他不生气就好。”


    “他脾气还好。”


    Amy忍不住叮嘱:“你和他谈恋爱归谈恋爱,别当真,他家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很多,也不可能娶你。”


    夏烟望着窗外,说:“我没当真。”


    她语气平静,倒是让Amy吃了一惊。


    “那挺好,你比我想得开。”想想也是,这姑娘虽然才十八九岁,但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要多得多。


    “好好搞事业吧,这一行挣得不少,自己能挣钱比什么都有用。”Amy劝道,“也别抱着什么嫁入豪门的想法,看看圈里嫁进去的那几位,现在有几个过得幸福的?要不是当了小妈天天受继子的气,要不就是受婆婆的气。被看不起不说,老公还天天在外边沾花惹草。”


    “我懂的。”夏烟说。


    车子停在会所外边,门口有人听说她姓夏,忙领着她往里走。


    走廊深长曲折,装修得富丽堂皇,像是迷宫一般。


    刚走到包间门口,夏烟正要推门进去,听到里边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她顿了顿,手指从门上离开。


    一抬头,看到司柏燃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刚接了个电话,看到她,眼睛亮起来:“来了,怎么不进去?”


    夏烟拦住他要推门的手,笑笑,“等一下。”


    司柏燃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奇怪,下一秒,他听清里边在说什么,一时表情难看起来。


    “阿司还真和卓凡前女友好了?”


    “如假包换。”


    付平津咳嗽了一声,想要制止:“一会儿她进来,你们都克制点儿,甭提那些有的没的。”


    另一人说:“谁会那么没眼色,不过阿司真够厉害,卓凡他哥把他姐伤了,他就抢卓凡女朋友来报复。我前两天见卓凡,脸色差得不像样,这招真妙。”


    付平津冷声道:“行了,别说了。”


    ……


    包厢外,夏烟抬起头,望向司柏燃,她眸中含着讽意,唇角仍旧勾着笑。


    司柏燃抬手,要碰她的胳膊,被夏烟一下子躲开。


    “烟烟,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夏烟便转身跑开了。司柏燃连忙追上,在一楼的楼梯口,他拽住夏烟的胳膊。


    “你听我说!”


    夏烟冷冷地打量着他,笑了笑,甩开他的胳膊,“没什么好说的。”


    正巧这时,Amy经过,看到纠缠的两人,忙走上前:“怎么了?”


    司柏燃不理会她,只盯着夏烟,一字一句地说:“我本想今晚告诉你的。我姐,司松芮,她息影后嫁给了卓凡他哥,后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我——”


    他声音有些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夏烟打断他,缓缓说道:“司柏燃,结束了。”


    司柏燃愣住,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美丽又清冷,像是一缕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陌生得很。


    说完,她转身离开,Amy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司柏燃,这个介于成熟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大男孩儿,正站在大厅中央,一脸懊悔和落寞。


    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落在大理石地砖上。


    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Amy回过神,掏出车钥匙。


    两人上了车。


    夜色浓稠、潦草。灯光忽明忽暗。人流、车流模糊成细线。


    红灯停。


    Amy猛地刹车,疑惑地看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说的这些,你不是都早就知道了吗?”


    “嗯。”夏烟点头,莞尔,语调轻快,“知道呀,还是你告诉我的嘛。”


    第43章


    Amy有点呼吸不上来, 她降下半扇车窗,外边喧嚣的人声瞬间蹿入耳中。会所在长安街,她随意往外一瞥, 马路一侧的地铁站口挤满了人。


    马上要暑假, 来的大多是外来的游人,逛完了附近最著名的几个景点, 准备打道回府。


    她目光又落在旁边的姑娘身上,这人无声无息,正望着另一侧的窗外。


    Amy着实有点生气,忍了忍, 才说:“你往他们中搅和什么?这几个人,哪个是善茬儿?司柏燃能放过你?”


    夏烟“嗳”了声, 语气不急不缓:“说得跟我欺负了他似的。”


    Amy冷笑:“谁能欺负得了你?”


    夏烟点点头,“那是。”


    Amy:“……”


    她在心中理清前因后果, 终归是偏心夏烟, 问:“那司柏燃那小子喜欢你吗?”


    “不确定。”夏烟皱眉,“他那条件,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


    “也是。”Amy说, “不过他们这种公子哥,脾气都大, 你别让他知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儿, 就当是才知道, 这样过错方就是他, 你是正儿八经受委屈的那个。”


    夏烟“噗”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不言语。


    Amy虽然嘴上这样说着, 但心里直打鼓。


    她想起前一段时间, 司柏燃来找自己,让自己当夏烟的经纪人。


    她当时非常惊讶,没想到他会为了夏烟来求自己。她原本坚决不答应,有她自己的原则。


    但后来,司柏燃提出了一些非常有诱惑性的条件,令她动摇。


    在她答应之后,他还不准她把这件事情告诉夏烟,就说是她自己想开了,想当她经纪人的。


    Amy不解,问他为什么。少年只是笑笑,说,她肯定不喜欢我插手她工作上的事儿。


    那模样分外认真,绝不是随意玩玩。


    Amy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夏烟。


    余光瞥见这姑娘一脸风轻云淡,她又忍不住叮嘱:“听见没?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娱乐圈里比你聪明比你有手腕还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收起你那脾气和小聪明,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烟打了个冷战:“你别说的这么可怕。”


    “你以为呢?他家不是普通做生意的人。”


    这一点,夏烟早就发现了。


    眼见着Amy在这个话题上喋喋不休,夏烟忙捂住耳朵。


    Amy看到她的动作,止住话头,白了她一眼。


    片刻,不忘嘲讽道:“别说,你演技的确是可以,刚刚在司柏燃面前,那受伤的模样,我看了都难受。”


    夏烟又看向窗外,不说话,眸光逐渐黯淡下去。


    Amy:“你说司柏燃那孩子现在什么反应?”-


    司柏燃回了包厢,一进门,包厢里瞬时安静下来。


    刚刚他和夏烟在外边短暂争执,被里边的人听了个开头。


    此刻,大家看到他一个人回来,谁都不敢出声,尤其是刚才嚼舌根的几个人。


    司柏燃拿上落在沙发的外套,就要往出走,整个人黑着一张脸。


    付平津急忙抬手拦住他,“阿司,等等,说好了今天大家伙庆祝一番,好不容易聚这么齐。”


    “庆祝什么?”司柏燃看着他,冷笑道。


    付平津叹了口气,没想到司柏燃反应这么大。


    在得知他和卓凡的前女友真的在一起后,付平津也有过怀疑,司柏燃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想要以此来气卓凡。


    原本还没答案,现在看来……


    他放轻松语气,说:“人姑娘都走了,你现在追也追不上,东子他们几个给你道个歉,你先冷静冷静。”


    司柏燃站定,没回头。


    陈凡东和身后两个男人,走到他面前,“阿司,我的错,是我嘴欠,明儿我就去找嫂子去。”


    明明四周一阵安静,包厢里的灯光有点暗,不知是谁,按了下遥控器,调到了最亮。


    “结束了。”


    “结束了。”


    ……


    司柏燃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着夏烟说过的这句话,以及她说话时的语气,看他的眼神。


    她的目光中不仅仅是失望,还有一种冷冰冰的陌生。


    那种陌生感,一瞬间,让司柏燃甚至怀疑,两人是否认识,是否在一起过。


    她的眼神中还有一分戏谑,一分解脱。


    司柏燃不解。


    他只留下一句“你们哪儿错了,错的是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里边的人再说什么,他都不想听到。


    付平津担心他的状态,追出来,抢走他的车钥匙,说:“我开吧,你去哪儿?”


    “先走着吧。”


    付平津比他们年长几岁,事业风生水起,是这波人里说话最有话语权的,其实用不着像这样,给司柏燃当司机。


    但他一直都很欣赏这个有胆识、有侠气的男孩子。


    他家里和卓家是姻亲关系,真说起来,他和卓凡实际上关系更近一层。


    因此,他在初期知道两人闹掰后,一直想的是如何帮他俩重归于好,不太想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俩兄弟真的闹掰。


    毕竟那样的话,他夹在中间也为难。


    现在看来,这两人想重归于好是天方夜谭。


    车子走到路口,付平津拐了一个弯,沿着司柏燃家的方向走。


    司柏燃的电话响起来,是施泠白,那边声音吊儿郎当的,有点幸灾乐祸。


    这个时间节点,敢这样说话的,只有施泠白一个人了。


    “呦,您今儿不是过生日呢吗,怎么兄弟我这还没走到,您就散伙儿了?”


    司柏燃不语,过了片刻,开口:“你在哪呢?”


    “原本往你那儿走呢,这不是寿星公都走了,我还去干嘛?回我那破基地了。”


    “怎么?”施泠白顿了顿,“你也要来,正好,我这儿备了好酒。”


    “等我。”司柏燃说。


    挂掉电话后,司柏燃告诉付平津电竞俱乐部的地址。


    付平津闻言,惊讶地说:“原来这家俱乐部的投资人是小施,我说谁这么大手笔。肯定没少被他家老爷子骂吧。”


    “嗯。”


    “老一辈的看不惯这个,都觉得不就是打个游戏吗,瞎玩。不过北京这边优秀的电竞选手的确是挺少的,投资风险挺大。”


    “以前缺钱嘛,条件差,厉害的谁会来。”司柏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他想到什么,随口问:“平津哥,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付平津愣了愣,转而一派不正经的模样,“哪个女朋友?”


    司柏燃轻笑,“您逗我呢?”


    付平津敲了两下方向盘,然后说:“就那样呗,跟家里耗着,今年秋天她回国。”


    “伯父伯母还不同意?”


    付平津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招儿都试过了,我现在一想起这个,就特累。说句没良心的话,有时都想分手,干嘛呀,为了一个人,至于吗?但一听到她的声音,想起以前的甜蜜,就觉得一切都值。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乐子吗,还不跟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多没劲。”


    司柏燃之前见过付平津的女朋友,具体长什么样他忘了,总之挺文静秀气一姑娘,学舞蹈的,好像叫白什么静。


    他笑笑,“以前,我特搞不懂,你们这种为爱情战斗的人,在我眼里,既是英雄,也是傻帽。”


    付平津乐了:“有你这么说你哥的吗?怎么,现在搞懂了?”


    司柏燃仍旧笑着,只是笑意不及眼底,让人猜不透情绪。他摇摇头:“没,现在更不懂了,现在我觉得你们搞感情的都是天才。”


    付平津听他这么说,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车子很快到了施泠白的地盘,司柏燃说:“平津哥,你也进去吧,施泠白说他准备了酒,咱哥仨喝一个。”


    付平津婉摆手:“我就不去了,还有工作没忙完,你悠着点儿,别和小施学那些有的没的。”


    “呦,我这一下车就听到你俩说我坏话。”


    施泠白走近,他先看了眼司柏燃,还行,没哭,又对付平津说,“哥,进我里边看看?”


    “下次。”付平津笑着,三人在夜色里又聊了几句,随后他驱车离开。


    待他一走,施泠白一巴掌拍到司柏燃背上,“进去吧。”


    一进屋,司柏燃就说:“你这破屋子,能不能找人来装修一下,起码贴个壁纸,我坐这儿,都担心墙皮会掉下来。”


    施泠白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知道这人在借题发挥,估计现在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他哼笑一声,骂道:“事儿逼。”


    司柏燃被骂,也不还嘴。


    他倒在施泠白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方形的灯罩上画着只狐狸,让他一瞬间又想起了夏烟,心中钝痛钝痛的,难以抑制。


    那种痛像是一把刀子,划在他的心上。


    偏生那刀子不够锋利,一下一下的,折磨着人,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施泠白听着他的长吁短叹,忍不住发笑。


    他开了局游戏,没戴耳机,游戏里打打杀杀的声音充斥在房间中。


    忽然,听到司柏燃从床上坐起,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语调,问道:“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结束两个字,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就像是终于摆脱我?”


    施泠白原本没听清他前边说什么。


    听到后来,他愣了愣,连游戏都不打了,转身看向司柏燃,不可置信地问道:“不是吧,兄弟,你还没搞清怎么一回事儿?”


    司柏燃皱眉,不解地盯着他。


    “夏烟原本就知道你家和卓家那档子事儿呀。”


    司柏燃愣住,脸色变得阴冷,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施泠白觉得好笑,“不然你以为呢,合着你半天还没反应过来。”


    司柏燃终于想起,他为什么之前总是说让自己以后别找他哭,为什么听说自己和夏烟在一起的事儿,总是那种反应。


    “你怎么知道的?”


    “我……”施泠白顿了顿,不想刺激他,耐心说,“你这是当局者迷,夏烟那种性子,会和卓凡分手后又无缝衔接和你在一起吗?我那阵子看她总联系你,心中就觉得蹊跷。有次见面,就问了问她。”


    谁曾想,夏烟当时也没否认。


    很符合这姑娘的性子。


    司柏燃盯着他,眼神像是能喷出火。


    “行了。”施泠白安慰道,“本来也是你先利用的人家,现在你俩扯平了。”


    他忽而一低头,看到司柏燃摊开的双手手心里,有深深的指甲印。


    施泠白一愣,要用多大的力气,才会掐出这么深的印子。


    他忽然后悔,没提早告诉司柏燃。


    不可否认,他一方面不相信司柏燃这种千年铁树会真的对夏烟动心,另一方面,他原本也存了两分看戏的心思。


    司柏燃呆坐在床上,觉得可笑。


    他回想起过去这几个月的种种,原来她的一颦一笑、两人之间的甜蜜,都是她一手策划的骗局。


    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织了一张网,他便心甘情愿跳进去,被她捕获。


    第44章


    五月份, 夏烟的戏接近尾声。


    终于拍到云幻和子弟分手的情节,周欲舒这天穿了身棒球服,往街景中一站, 说成刚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夏烟闲暇时, 会和他探讨一些美容护肤的事情,取取经。港台的明星在护肤上, 往往要更胜一筹。


    周欲舒说自己每天早上都会喝加入珍珠粉的豆浆或者牛奶。不管拍戏多忙,每周至少健身三次。


    这两个习惯,十几年来雷打不动。


    夏烟听完,心中只余佩服。


    也难怪人家奔四的人, 状态还这么好。


    而今天,从他换上这身棒球服开始, 夏烟脸色就不太对劲。


    周欲舒察觉到,拍之前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摇头, 心中却一坠一坠的。


    云幻决定分手的前一天, 去逛了逛两人最初相遇的那个公园。


    不是为了回忆,只因为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子弟。于是找地方消磨时间,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个公园。


    池水清澈, 四周都是熟悉的景色, 夏烟忽然落起了眼泪。


    在剧本中, 这一段没有哭的情节。


    陈志华喊停, 说她哭得太早了,不是会哭就是好演员。


    夏烟道歉, 擦了擦眼泪。以云幻的性格, 这一段的确不该哭, 全剧哭的情节都很少。


    她只是,一时没忍住……


    夏烟说不清自己因为什么。只是胸腔中憋着一股难过。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她每天不论是睁眼还是睡觉,都要把自己融入到角色当中去。


    云幻的和子弟的恋爱,云幻的事业,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她像是也真的经历了一遍。


    这种被虚拟人物牵动心绪的过程,夏烟不只在这次演戏中体验过。


    当初她给杂志供稿,写故事时,也亲身体验过。


    然而这次,更甚。


    许多时候,那种痛感让人怀疑一切究竟是虚构还是真实。


    某天晚上,她睡觉时做梦梦到云幻的结局,曾经心怀理想的女孩儿,最终一个人客死异国他乡。她甚至难受得在梦中哭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眼睛都是肿的。


    夏烟不是爱流泪的人。


    她的眼泪早已经在小时候流干。


    但今天就是止不住。


    这条拍了好几次才过。


    拍完,夏烟坐在休息室发呆。


    休息室里有一扇小窗,从里往外看,除了一堵青色的厚墙外,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周欲舒不知何时走进来,身后跟着助理。


    夏烟看到他,笑了笑。


    周欲舒让助理出去买几杯咖啡。夏烟知道他是想把人打发走。


    “心情不好?”


    “有吗?”夏烟说得轻巧,看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棒球服,黑白两色交接。


    周欲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怎么了,我着装有什么问题吗,你今天总是看?”


    夏烟沉默片刻,开口:“我前男友那天穿的也是这件衣服。”


    周欲舒愣了半瞬,笑问:“是那个京A1吗?”


    “什么京A1?”夏烟不解。


    “车牌号京A-1打头的那位,来找过你几次。”周欲舒解释,“你难道没有听过吗,现在剧组里的人都叫他京A1。”


    夏烟:“……”


    司柏燃最近常开的那辆车,车牌号是五位纯数字,很少见,也很好记。


    京A打头,他的生日0601结尾。


    她半开玩笑,说:“我以为你们会喊他路虎boy,原来现在不流行看车而流行起看车牌号了。”


    周欲舒笑笑,“路虎想买不难买,可京A1打头的车牌难得,毕竟这车牌代表着全北京城前一万台上牌的汽车。”


    还有这门道。


    夏烟没告诉他,后几位数字还是这人的生日呢。


    她喝了口小青柠汁,说:“车牌再牛逼有什么用,搁晚高峰里,照样堵得半死。”


    周欲舒问:“前一阵儿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成了前男友了?”


    夏烟不想看到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她移开视线,盯着地面,地上有大块的光斑,缓慢地移动着。


    “分了呗。”


    “本来也不算男朋友。”


    周欲舒听她这么说,心中先入为主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现在流行于年轻男女孩儿之间的暧昧关系。


    这群年轻人比他们当初看得更开,合则聚不合则散。


    谈恋爱就像是儿戏。


    “那你难过什么?”


    “我不难过。”夏烟下意识狡辩。


    从五一那天晚上,她和司柏燃闹掰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对方。


    她也没和旁人提过这件事情。


    因为还要顾看陈穗芬,她比之前更加忙碌。


    她以为,她是不难过,甚至毫无波澜的。


    可今天看到这件眼熟的棒球服,她忽然想起了和司柏燃在一起时的种种。


    夏烟在心中暗骂自己矫情。


    许是和周欲舒关系处于一个中介值,不过分熟,也不是完全陌生,倒比其他人更让她有倾诉欲。


    她把她和司柏燃的过往,挑重点简单讲给了周欲舒听。


    “我玩弄了他,算是小仇得报,本来应该开心的。”


    周欲舒听完,思索了会儿,缓缓说道:“因为他没那么坏,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而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他,是吧?”


    夏烟一愣,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像是中学一位老师,不自觉让人信服。


    她问他:“我是不是很小心眼,睚眦必报?”


    “我不这么觉得,做错受罚是天经地义。”


    周欲舒笑笑。


    “其实分开也挺好,你们俩现在互不亏欠,感情也可以更纯粹,是喜欢还是讨厌,一下子明了。”


    夏烟听着他的话,却觉得自己的心底,怎么也无法明了。


    好久,两人没再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她忽而踢了一脚他的椅子,“你快把你这衣服脱了,看得我心烦。”


    周欲舒一笑,“够不讲理的呀。”


    突然,门响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却没看到有人进来。


    门还关着。


    两人便没放在心上。


    夏烟:“走吧,歇够了,出去看看。”


    她刚站起身,因为低血糖,一阵晕眩,身子眼看要往前倒。周欲舒忙抬手扶住她。


    “带糖没?”他问。和夏烟合作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知道这姑娘身体不太行,还低血糖,爱晕。


    “没事儿没事儿。”夏烟站直身子,喝了口青柠汁,“玲玲那儿有糖,我出去吃两块就好。”


    “你可以从有氧运动开始,平时多锻炼。”周欲舒建议。


    “好。”夏烟现在心思不在这上边,周欲舒劝她锻炼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今天有记者探班,主要是来采访姚折雪。看到周欲舒出来,上前也想要采访,被人拦住。


    众所周知,周欲舒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


    他在大众心中形象,除了拍戏刻苦、劳模,待人接物温文有礼以外,内里还有点冷漠和不近女色。


    这么多年,和他传过绯闻的女人,寥寥无几。


    下午,赶在日落前,夏烟把今天的戏份拍完,玲玲开车送她回市里。


    公司没给她派司机和保姆车,玲玲便兼职司机,从剧组借了一辆空车,最近负责接送夏烟。


    夏烟赶到空军医院的家属院时,赵希希刚陪陈穗芬做完按摩。


    老医生就是司柏燃之前推荐的那个,双桥老太的徒弟,住在这个大院里,已经退休。


    对于类似的病症,他从来都不主张手术。年轻时,因为性子直,没少和医院的领导因为观念分歧闹意见。


    他给陈穗芬按摩完的第一天,陈穗芬立马觉得腰舒服了很多。


    私下和夏烟再提起这位老医生,称呼从“赵医生”换成了“神医”。


    她还问夏烟从哪儿找到的这么一位神医。


    夏烟搪塞,说自己找同学朋友打听的。


    “希希,谢谢你了,今天又麻烦你跑一趟。”


    “说什么呢,反正我也闲。”她笑道,“今天我还和阿姨聊了聊她怎么保养的,这么年轻。”


    赵希希穿了件粉色的毛织裙,温柔又甜美,和陈穗芬交谈起来,很有礼貌和耐心。把陈穗芬哄得很开心。


    夏烟从心底里感激赵希希,她扶着陈穗芬上了车。


    陈穗芬想到什么,说:“对了,夏烟,你那个男同学,今天来送了好多东西,你记得谢谢人家。”


    “男同学?付与吗?”


    “姓司,长得很标致的一个小伙儿。”陈穗芬说。


    夏烟一愣,姓司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她万万没想到司柏燃还会来。


    夏烟惊讶地看向前边的赵希希,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赵希希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面露惊讶,“咦,夏烟,你不知道司柏燃来了吗?我以为你俩商量好的。”


    她表情淡淡的,面容上浮着一点笑。


    心中却是暗自欣喜。


    据她所知,这两位已经分手了。


    司柏燃今天来看她妈妈,或许是还有旧情。


    但那又怎样?


    赵希希庆幸自己当初足够机智,揽下陪夏烟她妈来按摩的活儿,才有见司柏燃的机会。


    夏烟“哦”了声。


    她拿出手机,点进那棵柏树的朋友圈,动态停留在一个月以前。


    原来他们两人间的联系,少之又少。


    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旦分手,便再也没有交集。


    夏烟犹豫片刻,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妈来看病的事情,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也谢谢你今天来看她。」


    「不过以后还是不必了。」


    刚发出去,夏烟发现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得,这样也好。


    她不用再愧疚。


    第45章


    夏烟坐在车里, 吃了一颗软糖。


    原打算一起去吃饭,赵希希说自己要回趟学校,有事做, 不和她们一起吃了。于是夏烟便让玲玲先把她送回学校。


    然后剩下三人, 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餐厅一起吃饭。


    吃完饭,玲玲把夏烟和陈穗芬送回家。


    夏烟刚下车, 注意到前边停着辆路虎,她心中还略微诧异,毕竟这个小区很破,基本上见不到什么好车。


    刚想往前走, 她忽然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车牌,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车里有人, 从外边看不真切。


    夏烟心突突直跳,她扶着陈穗芬, 进了单元门。


    上楼后, 她先烧了壶水。


    水烧开,水汽缓缓上升,她的手搭在壶上, 被灼烧得轻“啊”了一声,忙拿开手。


    陈穗芬坐在沙发上, 问:“烟烟怎么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


    “没事儿。”夏烟看了一下左手被烫到的地方, 泛起了红, 不过不太严重。


    她给陈穗芬倒了杯水,端到茶几上, 顺便帮她打开电视机。


    “你电脑里有欢乐斗地主吗?”陈穗芬问。


    夏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还顾着打麻将呢?您就先看电视吧, 腰都要折腾废了还想着打麻将?”


    陈穗芬有点委屈,“你这么凶干嘛?”


    夏烟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她说了声“抱歉”。随后,不自觉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那辆车还停在那儿。


    她一颗心坠坠的,不上不下。


    这个点儿,司柏燃来做什么?


    想到他把她的微信也拉黑了,八成是来兴师问罪。


    “妈,我去前边小卖部买点儿东西,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陈穗芬看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儿,你自己注意安全。”


    夏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来。


    可她不知道司柏燃要在她家楼下待到什么时候。他在这儿一刻,她便有一刻的不自在。


    她不想逃避。


    如果司柏燃是来兴师问罪,那当面说清楚也好。


    夏烟缓缓踱步到车前。


    然后在驾驶座的车门外,停下。


    那扇车窗落下,原本应最先映入她眼帘中的那颗钻石耳钉,却没戴。


    司柏燃侧过头,看向她。


    不到半个月,他竟然肉眼可见地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冒着青茬儿。一双眼竟不复往日那般明亮。


    “谢谢你。”他说。


    夏烟毕竟心虚,原以为他在讽刺自己,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他又说:“下来了。”


    连起来就是——谢谢你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问,语气比自己想象得要平静很多。


    “对不起。”司柏燃说。


    “我不该骗你的,也不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利用你,把你置于一个难堪的位置,还破坏你和卓凡的感情。”


    他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串话,神色落寞,又夹杂着痛苦。他尽力掩饰。


    夏烟听完,沉默片刻,说:“你没有破坏我和他的感情,本来我也想和他分手了。”


    今夜天色昏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都过去了。”她说。


    司柏燃开门下车,站到她面前。


    他个子很高,比夏烟高了一头多,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司柏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但我不后悔。”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果重来一次,我会换一种方式,但仍然会追求你。”


    夏烟一愣,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结束了吗?


    他这样骄傲的人,被她骗了,不应该恼羞成怒吗?


    他为什么要来道歉?


    在她最初的设想中,司柏燃骗了她、利用了她,那么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玩弄他的感情后再把他甩开。


    想想都很爽。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恨他。


    从很早以前,家里出事后,夏烟的情绪就很难再被他人轻易牵动,她没那么容易快乐,也没那么容易愤怒。


    她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恣意妄为。


    凭什么,她就要被他们利用?


    凭什么,他们闹矛盾,那些污言秽语和罪名就要落到她的头上?


    在那时,在长白山几天几夜的纸醉金迷里,在她初初从Amy口中猜出前因后果时,司柏燃的形象,和其他众多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没有任何差别——


    一样的狂妄,一样的自大。


    不把女人、普通人当人看。


    她带着嘲弄的心思,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他。


    后来又恰巧遇到了陈凛的事情,她不得不找他帮忙。


    老天冥冥之中也在帮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想到司柏燃这么纯情。


    这么容易上钩。


    她很坏。夏烟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是好人。


    好人一向不长命。


    赚大钱的也从不是好人。


    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什么不忍。


    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在她的设想中,司柏燃最后知道了,也不过是伤心或者愤怒一阵子。


    八成连伤心都不会伤心。


    他们这种人,哪会真的喜欢一个人?


    但他们把面子看得无比重要,被他们瞧不上的人给骗了,阴沟里翻船,多讽刺——


    那恰好达到了夏烟的目的。


    报复一下他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他会在除夕夜千里迢迢跑到长沙去找她?


    可为什么,此刻他的表情这么难过?


    可为什么,十几天来,夏烟竟然一点爽的感觉都没有。


    只觉得终于,终于解脱了。


    她不用再骗他了。


    此时此刻,看着司柏燃,她甚至连狠话都说不出来。


    夏烟张了张口,说:“司柏燃,我也骗了你,你不必道歉,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谁要和你互不相欠?”司柏燃忽然拽住她的手,声音竟哽咽起来,“我只知道我骗了你,是我的错,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烟一向平静的心,这一刻突然泛起巨大的波浪,像巨石投入水面,砰的一声,要把人震醒。


    她想过很多种两人再见面时的对话,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你还不明白吗,你干嘛装傻?”夏烟突然提高音调,用从来没有过的刻薄语气说道,“司柏燃,你是不是觉得谁都会喜欢上你?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你,这小半年来都是骗你的!”


    又一块巨石投入水面。


    “那又如何?”司柏燃轻轻地笑了,竟出奇地平静,“我喜欢你,对我柔情蜜意的你我喜欢,骗我时的你,我也喜欢。”


    “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


    “我不介意你骗我的,夏烟。”


    你可以继续骗下去,只要你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这一刻, 夏烟觉得司柏燃像个少年。


    只有少年人才不会虚与委蛇,才有一腔孤勇,才不计较得失。明知前路是刀山, 是火海, 也要跨过去摘星,仿佛心中有一头野兽。


    只是少年毕竟是少年, 除了孤勇以外,还有一腔温柔。连同心底的那头野兽,也是幼弱的。


    你听,此刻那小兽正低低哀鸣, 呜咽着。


    夏烟,你满意了吗?


    ——夏烟听到心中有个声音, 在向自己拷问。


    她的手被司柏燃紧握住,他的掌心干燥、温热, 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怕她下一秒就离开。就像上次一样。


    她有些痛。


    “司柏燃,可能你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打击, 没有过女孩儿竟然不喜欢你的经历,所以你现在很执拗。或许过一个星期, 不, 不用一个星期。两天, 两天后你就会为你今天的话而后悔。”


    她冷静地说着,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太过真诚,会衬托得她很虚伪。


    司柏燃却始终注视着她, “不用过两天。”


    夏烟一愣。


    “已经过去十三天二十二个小时了。”司柏燃吐出来的每个字, 都带着一股虔诚, “夏烟,你可以不相信爱情,可以不喜欢我,但不必看不起别人的喜欢。更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试图击退我,我比你想象得清醒。”


    夏烟没想到司柏燃一眼看穿她的灵魂。她的确不相信爱情。


    无论此时他的眼神有多真挚。无论她想不想承认,她确确实实被司柏燃感动过,在新年夜,在此刻——


    但她仍旧不相信爱情。


    爱是一瞬间的感受。比烟花还要短暂。


    今天他可以说出动人的誓言,明天便可以喜欢上别人。


    不仅他,她也同样如此。


    夏烟并非从小便对爱情如此悲观,只是她见过了太多身边人的真实案例。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包括陈穗芬讲过,她的父亲,她曾以为深爱她母亲的父亲,夏泉,在最富有的那两年,也有过外遇。


    陈穗芬应该不知情吧。她想。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夏烟都会对这个几近于“寄生虫”的母亲,有那么多包容的原因之一。


    夏泉是好丈夫、好父亲的模范。尽管他最后抛下了他们。


    他对待陈穗芬,也确确实实从来都是关心。陈穗芬有很多普通人不能忍受的缺点,但他从来都没怨言。


    但那又怎样?


    夏烟记得很清楚。那天陈穗芬出国旅游,她约好晚上去同学家玩。可在同学家待了没多久,她和那姑娘发生矛盾。


    她又气又委屈,一个人走回了家。


    那时的夏烟,还是一个有后盾的女孩儿。


    她知道,晚上爸爸会回来。知道她受委屈,也会给她买好多礼物来安慰。


    可她没想到,当她到了家,上了楼,在二楼楼梯口,听到娇喘着的吟呕声和男人粗暴的声音。


    那男人的声音,夏烟熟到不能再熟。


    屋子的门没关,白花花的肉`体映入她的眼帘,触目惊心。


    夏烟早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孩童,她霎时白了脸,不敢发出声响,小步但飞快地下楼。


    走到楼下,发现保姆、司机家里其他人都不在。


    她躲到花园,一呼吸到外边新鲜的空气,便开始忍不住地干呕,整个人都犯恶心。


    在花园里待了将近半个小时,腿都麻了时,她看到一个女人从家里走出来。


    夏烟一眼确认,这女人没有陈穗芬漂亮,没有陈穗芬有气质。但她很有风情,胸脯鼓鼓,化着浓妆,穿着红色裙子和黑丝。


    夏烟忽然想到学校里的学生骂人时用的一个很难听的词——“骚”。


    过了不多时,她从紫藤后站起身,进了别墅。夏泉看到她时,一脸惊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烟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慌张。她扮作最单纯、最可人的女儿,说,刚回来,爸爸我饿了,阿姨去哪儿了?


    夏泉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阿姨今天家里有事,回去了,爸爸带烟烟去吃大餐好不好。


    看,多好的父亲。


    夏烟那天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但她心中的一些信念,已悄然坍塌,如山崩地裂,但寂静无声。


    可她连怨恨夏泉的时间都没有,没多久,他便消失了,又过了不到一月,夏泉跳楼自杀了。


    看,这人多聪明。


    人一走,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的好。


    他到死,都是别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亲。


    夏烟有时想,如果她和陈穗芬一样,也毫不知情就好了。那么直至今日,她怀念起夏泉时,可以只怀念他的好。


    可夏泉连她当初最美好的回忆,也一同污染了。


    或许,这个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如此。


    虚伪,自私,哪有什么真爱存在?


    只是人类爱自欺欺人,爱用一些高尚但虚无的情感来标榜自己,仿佛头顶忠贞,便能高人一等。


    夏烟厌倦这种隐形的禁锢。


    在她对未来的想象中,她可能会喜欢很多人,但绝对不会为了哪一个人停留。也绝不需要哪个人为她停留。


    一切感情冠上“爱”的名号,都是枷锁。


    就像她爱陈穗芬。


    所以她会愿意为了陈穗芬牺牲自己的时间、金钱,甚至很多更宝贵的东西。心甘情愿,不论值得与否。


    这般沉重的爱,她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解锁。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落在地上,有些潦草-


    司柏燃有很多话想对夏烟说。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


    他想未来那么长,他总有机会讲给她听。


    她不相信爱,他会努力让她相信。


    爱不是砒`霜,爱是解药,爱是魔法。


    比起被人爱,司柏燃更愿意去爱人。


    主动去爱是一种能力,是即使在沙漠种花,海底捞月,也满心期望,也心甘情愿。


    你为了沙漠里的花寻找到水源,你为了海底的月亮学会游泳,爱便是意义所在。


    此时此刻,司柏燃望着夏烟,心潮起伏。他深信,你在哪里感受到爱,爱就在哪里。


    而眼前,便是他的爱所在。


    少年脸颊白皙,下巴上冒着青茬儿,却依旧是是英俊的。他看向她时,眼睛重新亮起来,映着光,纯情得像一只大狗狗。


    “夏烟,你赶不走我的。”


    总有人比你真诚。


    可我只爱你。


    第47章


    夏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娱乐板块的新闻, 是以绯闻的方式。


    绯闻男主角,还是周欲舒。


    昨天她和周欲舒在休息室里聊天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她的笑, 在偷拍者的相机特意选好的角度下, 很容易被误会。


    以及她差点儿摔倒被周欲舒扶住的画面,也被拍了下来。在照片中, 她就像在故意对周欲舒投怀送抱。


    娱记用很刻薄的语气评价——“新人妄想一步登天,对昔日影帝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网上的声讨声阵阵,周欲舒的女粉不是吃素的。


    这么多年,她们一直深信周欲舒单身、洁身自好, 突然杀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还不得闹疯?


    还有很多人, 开始质疑起夏烟为什么能拿到这个角色,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不然为什么一个新人能和大导合作。


    夏烟终于明白什么叫黑红也是红, 她的关注量突增。


    她关闭了微博私信, 然而这群人不放过她的评论区。她以前发了很多条微博,这些人一条一条翻下去吧,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来抹黑。


    Amy突然收走她的手机,“别看了, 这件事公司会处理, 当务之急, 是让周欲舒澄清一下, 你俩只是工作关系。”


    却没想到,周欲舒不愿澄清。


    他看着夏烟, 笑得依旧温和, 问:“这样不好吗?”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对你来讲, 有点无伤大雅的绯闻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关注度才最可怕。”


    “那对你呢?”夏烟不解。


    他不是一向都是老干部人设吗,况且他女粉那么多,被他的粉丝误会他有女朋友,不是很不好吗?


    周欲舒忽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钻戒。今天他没有戏,穿的私服。


    “你……”夏烟顿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四周虽然没有人,但这毕竟是公众场所。


    “嗯。”他点头,把戒指收回,“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公开,或许趁这个机会也好,让粉丝逐渐有个心理准备。”


    夏烟:“……”


    她忽然想起昨天周欲舒主动来休息找她,而昨天又恰好有记者来探班,还有那开门声等等。


    亏昨天她那么信任他,还和他聊起自己被利用的事情。


    夏烟倏地冷笑,问:“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周欲舒诧异了一瞬,然后说:“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凑巧而已。”


    夏烟不知道该信不该信。她理了理思绪,起身离开,去找Amy。


    路上,夏烟一直回想起Amy那天说的话,“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娱乐圈里比你聪明比你有手腕还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


    那天她没当回事儿。


    现在看来,是她大意了-


    这天,和夏烟一起登上娱乐板块新闻的,还有一个熟人——夏澤川。


    蓝色鲛人解体,夏澤川单飞。


    他签约了一家很有名的音乐公司,公司内部把他当做重点培养对象。


    甫一签约,便投入大量财力和物力,来为他造势,进行曝光。


    这次的新闻,便是给他的新歌预热。


    大约一个月前,正式解散的前一晚,乐队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散伙饭。


    夏澤川作为队长,红着眼眶说:“我们以后要常聚。”


    但谁都知道,以后再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肯定会很少。


    人人怀揣一个音乐梦,渴望自己可以出唱片,可以开演唱会万众瞩目,可以在街头巷尾,听到自己的歌声。


    可人人又知道,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梦。


    可望不可即。


    但现在,你身边的人即将触摸到那个美梦,人的情绪就会变得微妙。


    尽管大家都不得不承认,夏澤川的嗓子就是老天赏饭吃。


    他就应该往更广阔的的天地中去。


    那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鼓贝斯手,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喝。


    他有怒气,有怨气,怨夏澤川就这样抛下他们了。可这分怨气和怒气,他无法对夏澤川发出来。


    如果他是他,可能几年前,在音乐公司第一次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就接了。


    出名应趁早,夏澤川已经蹉跎了好几年。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足够义气。


    可他们就是……不舍。


    最后,年轻的贝斯手抱着夏澤川哭了出来,“川哥,以后火了,记得请我们去听你的演唱会。”


    “请,肯定请,到时候你们也要上台。”


    葛星河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冷漠。往日,她都会坐在夏澤川的旁边,可今天,她坐在了夏澤川的对面。


    最远的地方。


    那顿饭结束,葛星河跟着其他人要一起离开,被夏澤川拽住。


    他们前几天提了分手。葛星河提的,她当时说:“我不能耽误您的大好前程呀。”


    夏澤川想把她的话当成赌气。


    他知道,乐队解散,这里边最难受的,一定是葛星河。


    蓝色鲛人最初,就是葛星河组建起来的。她虽然在音乐上天赋一般,但乐队的各种外联活动,都是她负责的。


    至今仍然记得,那次大学生音乐节,本来没有他们乐队,后来是葛星河找主办方,好说歹说把他们加了进去。


    最后他们乐队获得了最受欢迎奖,主办方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分成,几个人开心到当场跳起来。


    那次,葛星河甚至还给他换了一把吉他。


    那会儿,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蓝色鲛人会有未来的。


    “真的要分手吗?”他问。


    葛星河点点头,“以前分过好多次,但最后又复合了,这次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住出租屋,不想天天没个正形在酒吧混日子,不想,”她顿了顿,“不想被人说跟了个混混男友,大学都没毕业。”


    葛星河用最锋利的语言,攻击着对方。


    她很愤怒,也很怯懦。


    与其最后再一次被抛弃,不如先行一步。


    当初别人都说,他是个浪子,是个不靠谱的富二代。


    可葛星河不信,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后来她如愿成了他的女朋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身边总是围着数不清的漂亮女生,比她的脸蛋好,比她的身材好。


    现在,他连他们一起创建的乐队都要抛弃了。


    “好。”夏澤川笑笑,“星星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骂你前男友,那会儿你也像现在这样,一点儿面子都不留。我当时想,这姑娘谁呀?这男的也太惨了吧。没想到现在轮到我了,哈哈,真是报应。”


    他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


    他骂了句脏话,然后重新看向葛星河,张开双臂,一脸坦然:“抱一个呗,星星,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当朋友。”


    葛星河抱住他,“呸”了声。


    谁要和你当朋友。


    两人紧紧搂着对方。


    很久很久。


    离开时,夏澤川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星星,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是我浑,配不上你。”


    “别说了。”葛星河忍了一个晚上的眼泪,开始不断往外溢,“你一定要大红大紫。”


    “好。”


    ……


    夏澤川一向没个正形,分手后,也看不出有什么难过。


    今天,他看着网络上的新闻,他自己的倒没仔细看,夏烟的那条他反倒是看了好几遍。


    看完,忍不住给司柏燃发微信:「看你头顶」


    一棵燃烧的柏树:「?」


    澤:「看清没,什么颜色?」


    一棵燃烧的柏树:「有病?」


    澤:「你要是不好意问,我帮你问问夏烟去吧。」


    一棵燃烧的柏树:「丨」


    澤:「这什么意思?」


    一棵燃烧的柏树:「自己去查字典,文盲」


    夏澤川“啧”了声,这人还专门往人心口上扎刀子哈。


    咋最近都说他是文盲?


    他又不是没考上大学,只不过是大学太无聊,他辍学了罢了。


    夏澤川一查,发现这还是个字,读音同“滚”……


    澤:「丨」


    澤:「我帮你问问,你不用谢我。」


    他最近闲得生蛆,上午录歌,下午就在家里没事做。经纪公司对他好得有点儿过分,恨不得把他当座佛供起来。


    夏澤川时常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自己这嗓子,也没这么值钱吧?


    夏泽川点开夏烟的微信头像,进入聊天框,问:「大明星,你认识周欲舒?」


    过了会儿,夏烟回复:「认识,怎么了?」


    澤:「没啥,就是我是他的影迷,你要是认识的话,能帮我要张他的签名照吗?」


    夏澤川纯粹在胡扯,他压根儿就不看周欲舒的电影。这男的,太娘们唧唧的。


    XY:「应该可以?他人挺好的,我明天帮你问问。」


    夏烟给夏澤川回消息时,还没和周欲舒对峙,对他的印象尚好。


    啧啧啧,夏澤川把这条截图发给司柏燃。


    这还没点危机感?


    澤:「别吧,美女,你还真喜欢他?」


    XY:「……」


    XY:「网上瞎说的。」


    澤:「那就好。」


    XY:「怎么了?我要真喜欢你偶像的话,你还吃醋?」


    澤:「没有没有,我其实,就是帮我一个朋友问问的。」


    XY:「你朋友?哪位?」


    澤:「大帅哥,姓司。」


    XY:「……」


    XY:「世界还真小,你俩竟然认识」


    澤:「可不嘛,我俩认识好多年了,对了,他唱歌老好听了,他要是卖唱的话,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XY:「没听过。」


    夏澤川“啧”了声,这不现成的机会就来了吗。


    姑娘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自己想听嘛。


    他把这条发给司柏燃:「你行不行呀,连首歌都没给人家唱过?」


    他又说:「我看周欲舒挺好的,谦谦君子,大叔,会疼人,小姑娘最吃这款了。」


    一棵燃烧的柏树:「丨」-


    夏烟刚和周欲舒聊完,在去找Amy的路上,收到了某棵燃烧着的柏树的微信:「拍摄忙吗?」


    重新看到这个头像,夏烟愣了一瞬。


    下一秒,反应过来,这是把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司柏燃压根儿不知道黑名单这茬儿被夏烟给撞上了,更不知道夏烟还给他发过消息。


    那天,司柏燃的表姨临时有事儿,把小孩子送到他那儿,让他照看一会儿。


    他这个表姨比他大了没几岁,忒不靠谱,未婚生子,三天一小折腾,五天一大折腾。


    小朋友倒是长得很机灵,很乖。


    不过乖只是表象,五六岁的小孩儿,真要是淘气起来能气死人。


    恰好那天施泠白也在,两人一起逗小孩儿。


    施泠白坏心眼儿,不时把小孩儿给逗哭,再交给司柏燃哄,故意折腾他。


    后来司柏燃需要回房间处理工作,怕中途小朋友再哭闹起来,于是把手机丢给小朋友玩。


    谁知施泠白又在小朋友耳根旁使坏,不知说了什么,最后那小朋友把夏烟拉进了黑名单……


    等过了会儿,司柏燃进屋,一看他把夏烟拉进了黑名单,立马急了,忙把夏烟拉出来。


    没想到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对他说:“哥哥,白哥哥说你是因为这个姐姐才不高兴的,我把她拉进黑名单,你别不高兴了。”


    司柏燃:“……”


    他不能和小朋友发脾气,只能踢了施泠白一脚。


    司柏燃没料到,恰好在那段时间里,夏烟给他发了微信。


    当然,夏烟也不会主动和司柏燃提起这件事儿。


    昨天晚上,司柏燃对她说,“你赶不走我的。”


    这句话,一直跟着她进了梦里。


    梦里,夏烟梦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就像小时候邻居家的贝贝。


    狗狗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无辜地望着她,围着她跑。她走去哪儿,它便跟到哪儿。


    不多时,狗狗就变成了司柏燃。


    同样纯净的一双眼睛。


    夏烟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司柏燃像那条萨摩耶。他明明,那么清贵的一个人。


    夏烟没回司柏燃的微信。


    不多时,手机又响起来,跟轰炸似的——


    一棵燃烧的柏树:


    「我今天看了看周舒欲的电影,这男的吧,长得是有那么一点帅」


    「不过也没我帅」


    「网上骂你的人都有病,脑袋都被驴踢了。你放心,我开了两个小号还和司楚婧借了一个号骂他们,战斗力一级强」


    「你别看手机,也别上网,咱甭搭理他们」


    「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聊,24小时,免费陪聊」


    「想点歌也行,我什么歌都能唱,英文歌粤语歌法文歌日文歌都没问题」


    ……


    「还没拍完呢?」


    「要是拍完了,别不回我。敷衍我一下就行,发个句号。」


    XY:「。」


    第48章


    得。


    司柏燃看着手机屏幕乐了。


    还真听话, 说敷衍一下就敷衍一下。


    一棵燃烧的柏树:「拍完了,今天累不累?」


    夏烟看着手机屏幕,除了她的那个句号以外, 其余满屏都是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司柏燃怎么变得这么话痨, 明明最初认识的时候,这人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夏烟在对话框中打了一串字, 又一一删去。


    半晌,司柏燃都没收到她的消息,给她发过去一张截图。


    夏烟没点开放大,就知道是什么。


    带有“对方正在输入中”标志的截图……


    他倒是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她也截过这么一张图。


    一棵燃烧的柏树:「想对我说什么, 这欲言又止的。」


    明明是文字,夏烟却觉得这像是一条语音, 她仿佛能听到他用漫不经心的揶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司柏燃的声音很好听, 普通话非常标准, 偶尔才会流露出一点京腔。


    夏烟隐约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只是,很危险。


    她从未见到一个人, 像司柏燃这般,说是没皮没脸都不为过。


    可他偏偏, 又只在她一个人面前没皮没脸。她知道他本性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


    这个认知让夏烟很不安。


    仿佛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她既定的轨道。


    但她一向是凭感情、凭直觉做事, 从不按照什么标准路线。对哪个人有好感, 就在一起谈恋爱。喜欢什么, 就去尝试。


    这次,她本能地犹豫, 不敢追随直觉。


    夏烟心中一阵烦乱。


    她没回司柏燃的消息。


    司柏燃讨了个没趣。


    他扯起一个无奈的笑, 随后收起手机, 继续在电脑上回怼那些给夏烟造谣的人。


    他还录了屏,以防万一,事态要是继续严重,他不介意让这些人尝尝吃官司是什么滋味儿。


    在网上回了会儿。司柏燃重新翻看夏烟过去的那些微博,透过这些微博,他窥探到了另一个她。


    他有时总是忍不住想,她过去是什么样子的。甚至还会给自己找虐,想她和她之前的男朋友,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


    司柏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痴迷。


    他的心动,冰封了长达二十年之久,在二十一岁这年,给了一个叫夏烟的女孩儿。


    司柏燃不后悔。


    他向来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更敢于承认自己的喜欢和爱。在爱情中,谁多爱一点少爱一点,又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晚上,司柏燃回了趟司家。


    司松芮上次问他她房间里的那个世界地图的拼图还在没在了,他说应该在。于是她便说自己想拼了。


    司柏燃说再买新的,司松芮不同意,只想要自己当初那幅旧的。自从出事后,司松芮越发执拗。司柏燃也是全依着她。


    没想到回家后,在她的卧室里,司柏燃没找到那幅拼图。


    问阿姨,才知道因为拼图太旧了,所以阿姨把拼图收起来了,换上了新的摆件。


    司柏燃“哦”了声,拉开阿姨说的那个抽屉,看到用装裱框装着的拼图就在最上方。


    他拿出来,正准备关上抽屉时,忽然一顿,看到底下的相框。


    司柏燃不可置信地拿起那个相框,照片是许多年前拍的,他还有印象,之前也看过。


    市里举办文艺晚会,司松芮表演舞蹈,他那次被强迫着上台表演钢琴。这张照片,就是他和司松芮一起在后台时,被人抓拍的。


    可司柏燃从照片里看到了什么?


    他想也没想到,夏烟竟然也在这张照片上。


    她站在某面化妆镜的旁边。


    少女彼时年纪尚小,身量不算高,可五官已经很精致,脖颈修长,身上穿着表演服,水晶蓝色的裙子,即使因为角度问题有些模糊,也看得出漂亮极了。


    司柏燃当初不是没看过这张照片。


    可他对这个女孩儿毫无印象。


    在整幅照片中,夏烟只是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缩影。


    因为夏烟的长相,旁人或许会注意到,但对司柏燃这种当初对女孩儿毫不感兴趣、有点脸盲的人来说,根本注意不到。


    而现在,在他拿起拼图,随意一瞥的刹那,他便一眼看到并认出了十几岁时的夏烟。


    命运往往就是这般因缘巧合。


    司柏燃心中跳跃起喜悦的音符。


    原来,他和夏烟那么早便遇见过。


    两人之间的联系,仿佛又多了一条。


    夏烟身上穿的蓝色表演服,和司松芮身上的相似。她们应该表演的是同一个节目。


    原来,她早就和姐姐认识。


    司柏燃把相片和拼图一起拿上,驱车前往疗养院。


    到去的时候,却听到护工说姐姐已经睡了。司柏燃轻手轻脚地进去,把拼图放在床边,想看看姐姐,便离开。


    没想到他的动静还是打扰到了司松芮。


    现在的司松芮,极度浅眠。她轻声喊:“小燃,你来了。”


    “嗯。”


    “以后这么晚就不要来了,这边偏,路上不安全,或者让司机送你。”


    “没事儿。”司柏燃把拼图放在姐姐手中,说,“看我把什么给你带来了。”


    司松芮眼睛亮了亮,“原来还在,我还以为丢了。”


    司柏燃有点想问这拼图是什么来头,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可怕和某人有关,触到司松芮的伤心事,便没开口。


    “姐,你要重新拼吗?”


    “嗯。”


    “那我帮你拆了吧。”


    “好。” 司松芮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身。司柏燃忙上前扶住她,帮她坐起来。


    然后,他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耐心地把拼图拆成一小块一小块。


    司松芮看着他,忽然问:“小燃,你最近是太累了吗?”


    “嗯?”


    司松芮指了指他的眼睛,“都是黑眼圈,脸色也不好。”


    “就,”司柏燃抓了抓头发,撒谎,“赶了个作业。”


    他说着,鼻头有点酸。


    没想到司松芮一眼看了出来。


    小时候他住在爷爷家,爷爷严厉,爸爸妈妈又都不在。身为姐姐的司松芮,对他极好,温柔、体贴,事事关心,护着他。


    如果是过去,他估计会告诉司松芮自己的苦恼,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不喜欢自己。然后让她出谋划策。


    可现在,司柏燃不想把不开心的事儿告诉她。


    北美洲的地图分开了,司柏燃又开始分太平洋,蓝色的色块,乱糟糟地掉在纯白色的床单上,因为陈旧,飞起一片碎屑。


    “赶作业?我们燃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


    司柏燃笑笑,“这个老师严厉,没办法。”


    他注意到司松芮今天状态不错,话明显比往常多了很多。


    过了会儿,他问“姐,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夏烟的女孩儿?”


    “夏嫣?”司松芮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思索,“不记得了,我见过的人太多了吗?你有照片吗?”


    “有。”司柏燃从袋子里取出那张照片,指了指,“这个。”


    “哦。”司松芮笑起来,“我记得,当时和我在同一个舞蹈班的小美女,你竟然认识她?”


    司松芮还记得夏烟,司柏燃倒不是太意外。


    毕竟司松芮记性一直不错。有时,他宁愿她记性差一点。


    “嗯。”司柏燃点头,“姐,你给我讲讲她吧。”


    司松芮唇角翘起来,“怎么,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喜欢的女孩儿?”


    “嗯。”司柏燃又点点头。少年眼神明亮,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大胆地承认着自己的喜欢。


    “还挺有缘分。”司松芮说。


    她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和回忆,片刻后,开口:“我当时学了好多年舞蹈,和她合跳的这支,是当时在那个舞蹈机构里的最后一支舞。”


    说到这儿,司松芮轻轻笑了笑,“好像这么多年,学了很多东西,最后都半途而废了。”


    司柏燃不喜欢她这样笑。笑容有些自暴自弃。


    他开口,沉声说:“那是因为你学什么,都能很轻易地学得很好,这些对你都太简单了。”


    司松芮摇摇头,不愿再说,接着讲夏烟:“当时舞蹈排位,她就站在我旁边,右手边,小姑娘长得漂亮,舞蹈跳得也灵,别的记不太清了。”


    司柏燃没看过夏烟跳舞。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要看看夏烟的舞蹈。


    他也还没给她唱过歌。


    他一定会给她唱的。


    “哦,对了,她特别有礼貌,当时我总喜欢给她带小熊软糖,然后她就给我买雪糕,每次还买很贵的。”


    “小熊软糖?”司柏燃笑道,“你怎么给谁都是小熊软糖?”


    “逗小孩的必备物品嘛,给你小熊软糖,你不就乖乖听话了吗?”司松芮说起这些时,眼睛弯弯的,像是两弯月牙。


    司柏燃想到什么,觉得不可思议,有点心急,接着问:“那她以前喜欢吃小熊软糖吗?”


    “忘了,哦,她说她以前都不怎么爱吃糖的,但好像低血糖还是什么原因,身上总是常备糖。不过她说她很喜欢我给的小熊软糖。”


    司柏燃轻轻笑起来,心中闪烁着隐秘的喜悦。他和夏烟过往之间的联系,又何止一条?


    原来,两个人都喜欢吃小熊软糖,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初给他们糖吃的,是同一个人。


    司柏燃想把这些联系,都通通告诉夏烟,来证明,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深深建立。


    从很早很早就开始。


    在他们吃的每颗糖中。


    第49章


    天气仿佛一夜之间热起来, 《烟云》也杀青了。


    杀青那天,周欲舒托助理给夏烟送了一个礼物。


    包装很精美。


    夏烟说自己不要,要助理拿回去还给他。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 她一直尽力避免和周欲舒私下接触。


    谁知助理说周欲舒给每个人都送了, 作为杀青礼物。


    这下,夏烟不好推拒。但她把袋子装进行李箱中, 一直没拆。


    走出酒店房间时,碰到姚折雪。


    这么长时间来,姚折雪对她一直很关心。前一阵出事后,姚折雪还发微博力挺她。


    姚折雪是圈里出了名的好人缘, 路人缘也很好,因为她的发声, 部分人对夏烟的观感变好。


    夏烟对姚折雪很是感激。


    她有一次听Amy说,姚折雪这么多年一直资助山区儿童和结对子帮扶老兵, 但从来没有做过宣传, 不让媒体知道。


    “听Amy说,你接下来这段时间想回学校上课?”


    “嗯。”夏烟点头,“马上就考试了, 我这么长时间没上课,要是挂了怎么办。”


    姚折雪轻轻一笑, “不会的, 你这么聪明。”


    Amy不着急给夏烟接戏, 有心好好栽培她, 说等到有真正的好本子时再接。


    夏烟不知道她对“真正的好本子”的定义是什么,不过她也不是很急。


    她现在要比之前从容很多。


    《烟云》的片酬按照计划打到了公司头上, 公司抽成很高。


    即使这样, 到了夏烟手上的那部分, 也足够让她接下来几年过得不像之前那么窘迫了。


    甚至,有次经过她小时候住的那个小区时,夏烟还想过以后要不要把曾经住的那套房子买回来。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闪过一瞬,就被她抹去了。


    以前的房子,早就有了新的主人……


    姚折雪又和夏烟说了两句,随后两人分别。


    夏烟和玲玲往出走。姚折雪在楼梯口看到周欲舒,笑起来,揶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杀青还给全剧组买礼物?”


    两人之间有过合作,私下很熟。


    周欲舒揿灭烟头,扔到垃圾桶里,淡声说:“不愿意,那把你那份还我。”


    姚折雪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抠死你得了,谁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


    她上前一步,靠近他,笑道:“你真够无耻的,利用一个小姑娘,人家才十八诶。”


    “十八很小吗?”周欲舒说着,往后退了退,和她保持距离,“我十八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多年了,你十八不也开始拍广告了吗?”


    “也是,不过也不是谁十八都像你这么无耻的。”姚折雪察觉到他后退的动作,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司柏燃去了趟日本,陪杨昕雯在日本待了八天。


    前七天杨昕雯辟谷,最后一天买买买。


    杨昕雯最近几年,每到春夏交接的时候,都会去日本的一家会员制机构辟谷,美名其曰排毒养颜,净化心灵。


    在司柏燃看来,这家机构不过是收着高昂的会员费来吸引社会各界那些所谓的名流,实则骗人。


    只不过,以前杨昕雯做什么,他都不管,两人相安无事。这次,杨昕雯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偏要带上他,说是想要和他增进感情。


    司柏燃也不好拒绝。


    在日本的最后一天,他陪杨昕雯逛街。


    在一家设计师店里,他一眼看中了一款粉色的包,颜色鲜艳,但设计很巧妙,皮质柔软,青春靓丽而不显艳俗。


    一旁的导购精通多国语言,当即用中文对他说:“这款包是新一季设计师最满意的作品。”


    他让导购帮忙包起来。


    杨昕雯问:“有女朋友了?还是给司楚婧买的?”


    “您猜。”他笑着说。


    司柏燃最近心情还不错。虽然发给夏烟的微信,多半还是有去无回。但她偶尔会回复一下,便让他嘴角上扬。


    最主要的是,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相信他和夏烟之间有那么一根线,一根被称作缘分的线。


    杨昕雯撇撇嘴。她其实是个很美丽的妇人,但撇嘴时,总会显得有那么两分刻薄。


    “还用猜,你这么说肯定是女朋友了。”


    杨昕雯对他交往女朋友的事情似乎毫不感兴趣,没再继续问下去,只叮嘱了句:“玩的时候注意点分寸。”


    司柏燃对她的反应不意外,因此才敢告诉她。


    但他还是难免有一瞬的失落。


    随即,他便笑起来,说:“注意着呢。”


    杨昕雯之所以不当回事儿,是因为她觉得司柏燃这么年轻,不会是认真的。


    对于他“玩”的范围内的事情,她一向不关心。


    杨昕雯不了解司柏燃,其实从小到大他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儿,从来都没有抱过“玩”的态度。


    她无聊,问起司楚婧:“她还和那女孩儿在一起呢吗?”


    “嗯。”司柏燃说完,又有点不放心,说,“您别和我爸还有我姑姑说。”


    杨昕雯轻嗤一声,“我和他们提干嘛,那帮老古董。”


    司柏燃和司楚婧他们自然不会主动告诉杨昕雯这件事,还是之前某次她去英国看展,意外撞破的。


    司楚婧担惊受怕了很多天,过了一个月,国内也没起什么风波,她才安下心来。


    事后,她对司柏燃说:“没想到舅妈还挺讲义气。”


    司柏燃知道,杨昕雯不是讲义气,只是因为不在乎,而懒得理。


    回国后,司柏燃再见到夏烟时,她已经穿上了短裙,修长白皙的双腿暴露在空中。


    那天是在一家网球场,两人都去打球。


    夏烟他们学校的网球场,即使是本校学生使用,也需要提前预约,花钱租借。


    她索性在校外找了家网球馆,办了一张卡。


    原本想要撺掇兰思唯一起来打,结果兰思唯受够了当初网球选修课的折磨,坚决不来。


    球馆在王府井附近,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因为价格较高,因此平时人不多。


    那家球馆,正是司柏燃平时打壁球的地方。


    他和付平津约好了一起打球,两人经过网球那边时,他一眼看到了夏烟。


    付平津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夏烟。她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打,不落下风。


    付平津由衷夸赞:“她这技术很硬呀。”


    司柏燃勾了勾唇角,不语。


    两人站在旁边,目睹了整场。


    最后一球,夏烟没接住。


    球拍悬在半空,和浅绿色的网球擦肩而过。


    她表情懊恼地落下拍子。


    打的时间很长,夏烟明显有些累了,弯下腰,扶住膝盖。


    她的上衣本来就短,这样一弯腰,更是跑到了上边,露出雪白的背部,很勾人。


    对面那男人是网球馆的私教,没课的时候,也会和顾客对打,但他只和技术好的打。


    他拿了瓶水,走到夏烟身前,帮她把瓶盖拧开,说:“你是我今年见过技术最好的女顾客。”


    夏烟直起身,道:“什么时候能让你把‘女’字去掉就好了。”


    男教练笑起来:“男性和女性体力和体格天生存在差异,你已经够厉害了。”


    夏烟不以为然,不过也没反驳,喝了口水。


    “你明天还来吗?”那男人问。


    却没听到回答。他一看,只见她正专注地望着另一个方向。


    那边站着两个长相优越的男人,教练心中异样,问:“你认识?”


    还没等夏烟开口,司柏燃就大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夏烟和教练两人中间,挡住教练。


    司柏燃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种清瘦美,但此刻站在这个高大的肌肉男身前,竟不显羸弱。


    他问:“杀青了?”


    夏烟嘴里含了口水,还没咽下去,猝不及防地看着眼前的司柏燃。


    片刻后,她咽下矿泉水,点点头,“嗯。”


    其实他早就在网上看到了她杀青的消息,还有她和众人的合照。


    即使是在众星如云的合照里,她也依旧美得出挑。


    司柏燃见那男人还站在一旁,不悦地皱皱眉,说:“您去别处忙吧,我陪她打。”


    那男人见夏烟没什么异议,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悻悻地离开。


    “你会打?”夏烟问。


    司柏燃点头,“当然了。”


    网球和壁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最初还是先学的网球,才打的壁球。


    后来还跟着施泠白在一个俱乐部里学过一段时间的橄榄球。


    不过这项运动太剧烈。


    除了赛车以外,司柏燃不喜欢总是让自己受伤并处于危险中的运动。


    “那我再陪你打一场?”他问。


    夏烟摇摇头,“不要,我要回去了,你去打球吧。”


    她刚看到付平津也在,此刻,付平津知趣儿地进了壁球室。


    司柏燃看着她,沉声问:“你是不是一见我就想走?”


    夏烟不自觉蹙起眉,“我先走了。”


    说着,她要离开,却被司柏燃一把抓住胳膊。


    “你干嘛?”夏烟抬头问他。


    司柏燃没说话,只是手落在她的领口处,温柔地说:“你衣领乱了,我帮你整。”


    半晌,夏烟才“哦”了声。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细白的脖颈,像是碰到一块暖玉。她敏感地歪了下头。


    “抱歉。”


    夏烟却忽然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睛,问:“司柏燃,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想不客气点儿,又怕把你吓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只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


    明明只是整理衣领,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好了。”他说。


    夏烟道了声谢,便离开,要去储物柜拿东西。没想到碰到了卓凡。


    对于卓凡今天也出现在球馆这一事儿,她着实惊讶,下意识向后去看司柏燃。他还站在原地,拿着网球拍,不知在看什么。


    算了,有事儿也是他们两人的事儿。


    和她无关。


    收回视线,她绕开卓凡要走,却被卓凡堵住。


    几个月不见,这人变得完全陌生。卓凡笑得蔫坏,“干嘛?至于吗,见我就躲?”


    夏烟对卓凡的好感,早就在两人分手后他来找自己那次时消耗殆尽。


    “背着我和司柏燃搞到一起,现在后悔了吧?人家压根儿就是耍你玩呢,他是为了报复我,才和你在一起的!”


    他字字狠厉。


    夏烟听着,却“嗤”一声笑了,她看着卓凡,不屑地说道:“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在一起。”


    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彻头彻尾的小人。


    卓凡的面色越发狰狞。


    当他知道夏烟和司柏燃分手的消息时,心中幸灾乐祸。


    不过,和外边的各种传言不同,凭着多年来他对司柏燃的了解,他感觉到司柏燃这次的不同寻常。


    这人对于夏烟,绝不仅仅是利用玩弄之情。


    但他不会告诉夏烟的,一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卓凡胸腔里就一团怒火。


    夏烟一眼都不想再看卓凡。说完,便趁他不注意,用肩膀撞开他,从他身边溜走。


    那边,司柏燃已经看到了卓凡,和一旁的夏烟,他忙走过来。


    夏烟已经离开,只剩卓凡。


    卓凡见到他,收起前一瞬的表情,化作嘲讽:“听说你被甩了?司柏燃,你也不过如此嘛。”


    两人早已彻底撕破了脸。


    现在的卓凡,连伪装都不伪装了。他从付平津那儿知道,司柏燃在球馆,他便赶过来,想当面看他的笑话。


    没想到还见到了夏烟。


    “跟你有关系吗?连别人和女朋友闹别扭都要管?”司柏燃懒洋洋地说道。


    卓凡笑着,故意撞了一下他:“司柏燃,你算什么玩意儿,你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夏烟甩了你?”


    话音刚落。


    只见已经走开的夏烟忽然折返。


    她上前挽住司柏燃的胳膊,轻蔑地看着对面的卓凡,“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第50章


    司柏燃以前玩游戏的时候, 经常遇到绝处逢生、化险为夷的境况。


    有一次他去采露水,不料走到别人的地盘,那群人见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很多, 又是一个人, 于是一群人开始打他一个。


    最后他被逼到绝情谷,眼看血条就要掉光, 他心一横,索性跳下绝情谷,谁曾想半空中被一棵树给拦住了,死里逃生。


    司柏燃当时觉得这游戏真灵, 画面设计得又美又逼真,竟然还有被树拦住这种情节。


    他在电脑屏幕前, 仿佛真的走了一遭鬼门关。


    今天,他见到卓凡。


    卓凡想看他笑话, 他压根儿理都不想理。


    但当夏烟真的出现, 并站在他这边的那一刻,他的一颗心,重新体验了一番当年被逼到绝情谷后的心境。


    妙啊。


    他看着卓凡变色的脸, 克制住笑,尽量平稳地说:“是呀, 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妇唱夫随。


    夏烟察觉到自己的胳膊, 被他夹得紧了两分。


    卓凡瞪了他俩一眼, 不知骂了句什么, 愤愤地转身离开。


    夏烟猜,骂的估计是“狗男女”。


    他的背影有点滑稽。


    两人同时注视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拐了个弯, 在兵乓球室前不见踪影。


    司柏燃轻咳了一声。


    夏烟要抽出自己的胳膊, 发现这人不放,她看向司柏燃,看到一双湿漉漉含着喜悦的眼睛。


    “松开胳膊。”她声音冷冰冰的。


    “不松。”他说,“你先勾上来的。”


    夏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袋一热,就过来了。她刚刚没走远,在后边听到了卓凡的话,没忍住。


    此刻的司柏燃有点得寸进尺,他音调暧昧地凑到她耳边问:“你说他会不会以为,咱俩复合了。”


    “你这么关心他的想法干嘛?”


    “我不关心他的想法,我关心你的想法,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复合?”司柏燃淡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一串话,实则心一直在快速地跳。


    “想什么呢你,我刚刚不是帮你,我是因为看不惯卓凡。”


    “你嘴硬。”司柏燃说,“你就是不忍心我被卓凡欺负。”


    他说话的语气,再配上那双眼睛,夏烟又想摸摸他的头了。


    “司柏燃,你知道你在我微信里的备注是什么吗?”夏烟忽然牵起唇角,笑着问。


    “是什么?”司柏燃想她这么冷酷,备注肯定不会是什么“亲爱的”。


    “我名字?”


    夏烟趁他思考的功夫,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贝贝。”


    说完,她便溜了。


    司柏燃耳廓一热,僵在原地,她身上的香气,弥散在四周。


    贝贝。


    蓓蓓。


    北北。


    被被。


    背背。


    思考半天,司柏燃也没思考出来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问:【哪个bei啊?】


    没回复。


    意料之中。


    得。


    司柏燃去壁球室找付平津。


    付平津正一个人打,见他来了,边接球边说:“不错嘛,聊了这么长时间?”


    “碰到卓凡了。”他说。


    付平津一愣,“他怎么来了,他说他今天去……”


    付平津顿了顿,球落到地上,怕司柏燃误会,他解释:“今儿可不是我让他来的。”


    “我知道。”司柏燃发球,两人边打边说,“这么好的看我笑话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付平津干笑了两声,说:“我前天见卓尔了,他和你姐的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


    司柏燃冷笑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原本想走法律程序,他爸妈不同意,说和卓家还没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司柏燃不明白,还要到什么地步?


    另一方面,司松芮毕竟是名人,要走法律程序,保密措施做得再好,也很容易泄露出来。


    司柏燃怕舆论对她的二次伤害。


    当初司松芮和卓尔结婚,在圈内轰动一时。


    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谁见了都要夸一声这婚结得好。


    司柏燃当时却隐隐不安。


    他一直知道他姐喜欢卓尔。他虽然庆幸司松芮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像付平津那样,因为想娶一个家世不想当的女孩儿,便受到四方阻力。


    但他,对卓尔不放心。


    卓尔虽是卓凡的哥哥,但在南方长大,和司柏燃并不是很熟。


    他给司柏燃一种很阴柔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藏在金丝框边眼镜背后的一双眼深不可测。


    那会儿,司柏燃只以为自己是多想了。


    是因为怕姐姐受委屈,才对卓尔心存偏见。


    婚后的第一年,司松芮表现如常。


    随后一年接着一年,司柏燃察觉到司松芮的目光越来越黯淡,也很少出门。


    他问司松芮发生了什么,过得怎么样。


    司松芮每次都说很好。


    卓尔在外人面前,也的确对司松芮很好,温柔体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司柏燃心中疑惑,便去问卓凡,他姐在他家怎样。


    卓凡总是说很好呀,还说他是不是姐控,否则怎么疑神疑鬼的。


    司柏燃信不过别人,但他信卓凡,信他最好的兄弟。


    于是听卓凡这样说,他便安下心来。


    如果那会儿他再细心一点儿,再敏感一点儿,就会发现卓凡的眼神实际上在闪烁,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直到去年九月份,司柏燃有一次路过卓家,想起很久没见司松芮了,便没打招呼,把车直接开进去看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司柏燃永远记得那天,一整天都阴云密布,空气闷热潮湿。


    雨迟迟未下。


    他在他们那栋别墅门口,看到卓家的阿姨站在门口,面色不安。一见到他,像是吃了一惊,随后拦着他不让他进,推推辞辞说司松芮不在。


    他一听司松芮不在,原本打算回去,改日再来,却觉得这阿姨举止很怪异。他说:“没事儿,我就是来取个东西,我姐让我来拿的。”


    说着,他不顾保姆阻拦,推门便往里走。


    刚走进一步,司柏燃就愣住了。


    他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卓尔嘶吼怒骂的声音,还有司松芮哭喊的声音。


    “臭婊`子,你是不是跟那男人搞破鞋?”


    “没有……我没有……”


    “还不承认,他不是好久以前就给你写情歌了吗?还发到网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你昨天出去和他干嘛了……臭婊`子。”


    “还有,还有……”司松芮哭着,声音断断续续,“还有很多人,大家以前都是朋友。”


    ……


    司柏燃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愤怒蹿上头。他想也没想,就往楼上跑,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无助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晰。


    他刚跑到一半,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映入他眼帘——


    卓尔正站在楼梯口,双目猩红,一边拿鞭子抽司松芮,一边拿脚踹她的后背,让她保持跪姿。


    九月的天气里,司松芮却穿着长袖长裤的黑色家居服,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蚂蚁。


    她拼命想要站起来,每当刚直起腰时,就又被踹倒。


    她像是一片飘摇在风中的残破纸张。


    卓尔忽然看到司柏燃,愣住,手指颤抖,却没停下对司松芮的鞭打。


    “卓尔,我要杀了你!”司柏燃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拼命往上冲


    司松芮趁机站起来,口中呢喃着:“小燃、小燃……”


    卓尔见状又一脚,这次踹到了她的腰上。


    司松芮真的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


    司柏燃刚跨上最后一级台阶。


    可一切,都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司松芮被卓尔刚刚的那一脚踹倒,然后整个人向后方倒去。


    她从二楼楼梯口向下滚去。


    “姐——”


    “小芮——”卓尔也惊道。


    司柏燃拼命追,却追不上。


    直到最后,“哐”的一声,司松芮停在平地上。


    声音静止。


    时间空白。


    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屋外下起了大雨。


    司柏燃大喊“姐”,他蹲在司松芮身旁,绝望地、一遍遍喊着——“姐。”


    她身下,开始汩汩溢出血。


    ……


    那一幕,司柏燃永生难忘。


    司松芮重伤。


    医生给做手术时,发现她浑身都是伤痕,有轻有重,还有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一旁的小护士看到都吓哭了。


    有一个未出世的生命,也在那天奔赴天堂。


    ……


    司柏燃永远无法原谅卓家,一群道貌岸然的变态。


    他发疯了一般去找卓凡,问他究竟知道不知道。卓凡不语,眼神却出卖了一切。


    司柏燃不可置信地看着卓凡,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卓凡,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兄弟?”他一拳挥上去。


    “阿司,我……”他面露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卓尔他毕竟也是我兄弟。”


    亲兄弟。


    司柏燃想起很久以前。


    卓凡说告诉他一个秘密。


    他问他是什么。


    他说我喜欢你姐。


    司柏燃当即要打他,拳头却没真落下去,还笑着夸他有眼光,不过让他趁早别做梦,他姐不喜欢小屁孩儿。


    也就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少年心事。


    十几岁的男生,不都喜欢二十几岁的漂亮女人吗?


    更何况司松芮不是一般的漂亮,她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后来,卓尔和司松芮结婚。卓凡晚上拉着他喝酒,边喝边哭。被司柏燃笑话了好久。


    不过那会儿,卓凡早就换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司柏燃恨卓尔、恨卓凡,恨卓家的所有人。可他更恨他自己。


    他觉得有把刀插在他的心口、


    过往有很多细节,都有迹可循。


    司松芮总是穿长衫长裤,即使是在夏日。


    她那么闪耀的一个人,也开始犹犹豫豫不自信。


    有一次他在她面前提起学校有个同学很优秀,用了“卓尔不群”这个词,刚说到“卓尔”两字时,司松芮便明显有一瞬间呆滞,眼神惊恐。


    只是当时,他都忽视了。


    司柏燃恨自己是个瞎子,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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