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落入云海后。
漂流速度缓慢,且没有方向。
许久还在花海外围打转。
裴寂斩了一只花茎,递给萧朔月:“船桨。”
队长撑叶舟。
自己划花船。
可以。
萧朔月将手里的果子灯递给裴寂,接过他手里的花茎。
船桨和撑杆不一样,需要靠边坐下来划。
萧朔月计算着花船的平衡性,指挥着裴寂:“队长,往那边站站。”
裴寂单手提着果子灯,依言站在了花船的一侧,而萧朔月坐在对角线的另一侧,划动的船桨。
花船轻轻摇晃,终于朝前方飘去。
这一路,萧朔月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有插在树干上的匕首,体积小巧,刀柄缀着宝石,镂空的金属雕花十分秀气。
有和藤蔓几乎融为一体的鞭子,鞭身已经腐朽如同麻绳,只有装饰的金链躲过了时间的摧残。
有挂在树梢的玻璃高跟鞋,红色的,鞋跟已经断裂。
……
越靠近红树林。
物品拥有者的性别年龄特征越明显。
萧朔月甚至在船桨的划动中,在杂草中搅出了一只小包。
全珍珠钩织,a4纸大小,里面鼓囊囊的。
珍珠小包被船桨挑到半空中的时候,几根串线终于承受不住时间的侵蚀,从中间断裂。
珍珠一颗颗掉落进云海。
随着珍珠一起掉落的,还有包中的饰品和照片。
云海翻腾中,花船飞快的前进,萧朔月只来得及瞄到照片一眼。
——是个红色卷发的少女。
萧朔月收继续划桨:“队长。这一路留下的,似乎都是年轻姑娘的物品。”
裴寂:“嗯。”
萧朔月看向红色树林,而且歌声似乎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也是到了近前才听见。
歌声从调子到节奏,都和那日空域绞肉机背景音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屏障闷着。
不仅失真,还非常小。
小到风稍稍大一些,草叶摆动,都能将歌声掩盖住。
她虽低着头,语气安静,语调也没有什么变化。
裴寂的视线落在萧朔月后背上。
全身的肌肉却绷紧了起来。
印记的召唤已经近在咫尺。
仿佛跨过红树林就能找到自己之前留的东西。
能值得自己留下这么强印记的东西……
裴寂突然出声:“朔月。”
“在。”
萧朔月回过头,就见一团明亮抛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接住:“?”
裴寂已经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花茎桨:“我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反应好像有些过渡。
花船在她神经紧绷下,已经原地转了一圈。
萧朔月松开手,抱着果子灯,走到花心刚坐下。
裴寂一落桨,花船就调了个头。
朝着红树林相反的方向而去。
萧朔月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方向:“不进红树林了?”
“不去了”裴寂补了一句,“换下个地方。”
萧朔月:“好。”
之前巨蛇瑟瑟发抖,寸步不前,自家队长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萧朔月还以为,他失忆前留下的线索,就在里面。
现在刚靠近,掉头就走。
可能就是单纯带她打个卡?
有了红树林相比。
回程面向着的花海也似乎变得可爱了起来。
萧朔月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自家队长聊着。
也没有什么既定的主题。
上一句还在聊歌声和绞肉机之夜。
下一句又就着自己的凌空战斗,自然而然的接上了翅膀的话题。
中途,她硬聊到一半。
手里的果子灯就被她无意识捏灭了。
她又停下话来。
一把菜刀扔过去,眼前有什么发光,就顺手抄一个回来。
然后新的蓝色叶子灯是有了。
她也顺手举着了。
断了的话题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萧朔月:“……”
两人又陷入了最正常的沉默状态。
于是。
一个继续划船,还以为自家队员是玩累了,原本就安静的动作又放缓了三分。
另一个,撑着叶子灯的手换了只,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荧光蓝色粉末。
裴寂一直用余光带着萧朔月,提醒:“脸上。”
萧朔月手上荧光粉末更多,也不好用手擦。
只是甩了甩头,抖掉了一些:“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两人说话间,已经靠近了花海外围。
花海四周泛起的云丝,在空域里翻腾着,像是陆地上的薄雾一样。
给花海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裴寂却提着花茎船桨,在花船穿越云雾之前,来到了萧朔月面前,握住了她的一截胳膊。
萧朔月仰着头,脸上泛着幽幽蓝光,有些奇怪:“队长?”
裴寂脸色稍缓:“这层云雾起的有些突兀。”
萧朔月朝着花海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雾不厚,视野也算清晰,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肉眼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不过还是相信自家队长的判断:“云上还能起雾,是有些突兀。”
并没有人回应自己。
裴寂握着自己的那截胳膊越来越紧。
而且,收紧的很快。
萧朔月才不过多看了几秒,就觉得胳膊从松弛的状态,被勒的可能要出血了。
她有些觉得不对劲。
猛地回过头。
身前哪里还有裴寂的影子,只有浓浓的云雾。
裴寂不见了。
抓住自己手臂的,是一截红色的树根。
萧朔月已经抽出了菜刀,一把斩断红色的树根。
因为惯性,她倒退了几步。
撞上了身后的树干。
云雾渐渐散尽,萧朔月扫了一圈四周。
红色的巨树垂下千树干,无数叶子从树干再次延伸,将四周的空间压缩的密不透风。
萧朔月明白过来。
她身处在了红树林里。
换句话说。
不是裴寂不见了。
应该是她不见了。
萧朔月不见了。
哪怕他握住了她的胳膊,最后还是消失在了眼皮子底下。
他手上一空。
薄雾瞬间散去。
花船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有泛着幽蓝色荧光的叶子灯,被从中间截断,孤零零的躺在花船上。
同样幽蓝色荧光的汁液,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在突兀出现的叶子上。
裴寂弯下腰,拾起叶子。
正常叶子的大小。
红色的叶柄,红色的脉络,红色的叶肉。
血腥的味道。
他眼底的暴戾一点点的涌了上来。
单脚踏在花朵上,临时的花船从中间断裂,碎成两半。
剑身先一步凌空,载着他朝着红树林飞去。
萧朔月在红树林来回走了几圈,并没有找到出路。
如果不深究,单从肉眼看过去。
红树林应该是整个植物园,最正常的一片林子。
不超过手掌大的叶子。
正常的树干树冠体积比。
哪怕头顶树叶遮天蔽日,也是上千树冠堆叠而成。
它的树根在云底密密麻麻生长,相互纠缠交织。
萧朔月踏在树根上行走,宛如踏在实地上,坚固密实。
但是如果深究起来。
红树林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每根树干上,都内嵌着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们是衣服四肢都已经木化,留下模糊的线条,只有脸,或整张或半张,保持着人类的样子。
木化的衣着,头发的发饰,都是清一色少女打扮。
但是年纪却不尽相同。
有十几岁的少女,皮肤紧致,轮廓稚嫩,闭着眼嘴角还带着
笑,仿佛睡过去了一般。
有风华正茂的少妇。
也有苍老的老妪。
……
这些女人都已经死去。
只剩下半个阿紫还活着。
阿紫。
是萧朔月来到红树林第三天,给她起的。
她装死装了两天。。
闭着眼睛,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一直到后半夜偷偷唱歌,才被萧朔月发现。
萧朔月干脆把扎营的地方,换到了阿紫嵌着的那棵树下。
晚上自己在阿紫的歌声中,去寻找出口。
白天就倒在阿紫脚下,钻进睡袋,呼呼大睡。
第七天清晨,萧朔月带着满身露水,回阿紫的树下。
小紫面容已经苍老,声音却还是少女,带着些许嘲笑:“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跑不掉的,无论你做多少努力,你逃不出去的。”
萧朔前几天,也听过类似的话。
其实并不需要回答。
阿紫只是在找个宣泄口。
果然,她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被献祭的少女,没有人能逃出去!”
“那群人渣!疯子!该死的垃圾!”
“歌声一弱就送一个少女过来!”
“丧心病狂!”
“我还没死呢,又把你送过来!”
……
萧朔月静静的听着。
这个世界的生活日常,正如她之前所看到的。
晚上,居民跟着房子一起下沉,在云里睡觉,安眠睡到自然醒。
推开门,赶海捡海鲜。
顺便做个最新鲜的海鲜早点。
海鲜捡完,他们甚至不用处理残骸,任由怪物残骸飘在云端。
时间一到,剩下的尸体血河会自动流到这里,滋养果树和农作物。
不需要和自然搏斗,不需要什么高科技种植技术。
没有自然灾害,也没有生存危机。
所有人都过的闲适舒坦。
这一切逍遥安逸生活的前提:夜里诱导怪物自相残杀的歌声。
为了保持歌声一直都在,不会间断,不会消失。
他们向满心欢喜的向神秘的红树林,献祭了一个又一个少女。
阿紫,是最后一个被献祭来的少女。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