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石缝花开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 前方不远处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宛若这蓝天烈阳下的海水,撒着波光粼粼的金边,想要伸手触碰又怕碰一下就会消失。
耳边传来了高宇笃定的声音:“老顾, 那还真是你媳妇儿。”
就像是突然被摁下了静音键,空气里一切的人声,脚步声乃至于滚烫的风声都消失殆尽。
唯独眼前的楼宇和人群愈发的真实而清晰,清晰到能将那姑娘淬在金色里的白皙额角边细细闪闪的汗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须臾,似是有所感应, 她扭头看了过来。
相隔几十米的距离,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他的眼里,本是与人礼貌微笑交流的笑容,在看向他的这一刻变得深刻了起来,弯弯的笑眼里闪过一丝皮实。
他嘴角微微一扯,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顶着烈烈炽阳, 隔空遥遥相望, 谁也没有要迈出一步的意思,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隔空僵持着。
“不是,青|天白日四十度, 你俩搁这儿玩牛郎织女呢?”高宇晒得脑门儿发烫,拽着顾尧的胳膊往前走去, “走走走,我给你们当回喜鹊。”
褚一诺料定自己能见着顾尧的, 做足了心理准备, 心跳还是在真的看见他这一瞬间到达巅峰,不受控制地失了常。
激动, 想念, 雀跃却又忐忑, 害怕,发憷的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簇拥进她的胸腔里。
脚底像是被502黏在地上似的无法动弹,面上还得保持着从容镇定与他对视。
是的,她在赌一个他的反应。
而他一动不动,就这么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暗自咽了下口水。
呃,她是不是,赌大了。
然后,高宇好像跟他说着什么,扯着他过来了。
男人一身笔挺的迷彩好似被阳光镀了层金框,长腿迈步而来,军靴踏在地上激起浮沙,强大的气场像是长了脚的金字塔,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的心坎上,铿锵有力,动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太阳下,看上去好像晒黑了一点儿,不过对于英俊到鸡蛋里挑不出骨头的他而言完全是无伤大雅,反而更加有男人味。
就是那双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未挪开过一眼,行至跟前。
一旁刚才在跟褚一诺说话的驻使联络官谢警官是今年从锦南派过来的,以至于并不知道他们彼此认识,一见这顾少校他们走了过来,秉承着都是同胞同事的战友情,忙不迭地开口介绍。
“顾少校,高上尉你们来的正好。”谢警官笑容满面地看向三人,一一介绍,“这两位是维和部队的顾少校和高上尉,这位是渝江过来的褚警官。”
褚一诺见顾尧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样,碍于大庭广众正式场合,又有外人在,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微笑着朝顾尧伸出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久不见,顾队。”
顾尧本是凝着她被晒的浅浅泛红的脸颊,见她伸出手来,视线慢条斯理地往下挪去,落在她纤白的手上,稍一挑眉,伸手握了上去。
“好久不见。”
手心被姑娘的柔嫩指尖不动声色地挠了挠,直接挠到了心上。
他暗自滚了下喉结,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字正腔圆地称呼完:“褚老师。”
谢警官一听这称呼,忙问:“你们认识啊?”
两人谁都没松开手,彼此定定地望着对方,心怀鬼胎的异口同声:“认识。”
谢警官瞧着两人这看似疏远又亲近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总觉着有一种呼之欲出又举棋不定的神奇感觉。
眼技上,褚一诺终究还是敌不过顾尧,败下阵来,将视线转移到高宇的脸上,朝他一笑。
“高指导。”
她下意识松开顾尧的手跟他打招呼,扯了扯稳如泰山,反应过来拿余光瞄向男人,又用力再抽回,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挣脱不开。
褚一诺只能尴尬地朝人一颔首: “你好。”
高宇自打结了婚以后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尤其还是已知这俩啥情况的情况下,格外有眼力见儿。
“你好褚老师。”高宇笑着一颔首,随即对谢警官说,“谢警官,咱们先上去吧。”
谢警官也是有家室的人,就这么个情况刚才那种呼之欲出总算呼出来了,暧昧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扫,点头应下跟高宇一同迈上了台阶,往楼梯口走去。
“他们是两口子吧?”谢警官笑问。
“还没合法。”高宇笑答。
“般配啊。”
“……”
在谢警官跟高宇转身离开的同时,顾尧就松开了褚一诺的手,顺势提留着她的后脖领子拉上阶梯。
“唉唉,你撒手,我,我自己走。”
“……”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立柱后面的阴影里,置若罔闻的人才松了手。
顾尧双手环胸,背对着斜斜折进来的太阳,如一堵坚实的人墙隔绝了想闯进来的最后一道炙热的光,高大的影子罩在与她保持着看上过十分正经距离。
“知道你胆儿肥,倒是没想到能肥成这样。”他舔了下下唇,深不见底的眼眸直接住进了褚一诺的眼里,没好气道,“你最好是能?????给我一个不会弄死你的理由。”
比起先前各种揣测的复杂情绪,这会儿人在眼前就倏然尘埃落定了下来,哪怕是瞧上去脸色并不太好看。
是生气了,但不多。
“我跟师父一起来的,工作。”褚一诺拿脚尖轻轻地踢了踢顾尧的脚尖,嗓音温柔地像是在炙烤的干裂大地突然下了一场绵密的雨,“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撒娇又理直气壮,也就他这姑娘能把这俩玩意融合的恰到好处。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偏偏他就吃,就要命。
“先开会。”顾尧瞥了眼外面,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回头再收拾你。”
褚一诺跟着顾尧并肩上楼,扫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撇嘴嘀咕:“怎么还要收拾嘛,人家真是来工作的。”
顾尧冷哼了声:“你觉着我会信?”
“有时候也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容易自作多情。”
“刚谁跟我又是撒娇又是抛媚眼的?”
“那有用么?”
“没用,开会期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换个什么好使的法子。”
“……”臭石头油盐不进。
开会的时候,顾尧见到了孔向明,隔着一张长桌,军警双方都已经入座不便再多交流,两人用眼神打了招呼。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他旁边一看,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心里忍不住乐了。
褚一诺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磕在桌沿边做贼似的将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给他比了个心。
她这姑娘就有这种本事,但凡她想要讨你开心,哪怕你知道那是陷阱,是套路,还是会心甘情愿往里跳。
前后左右都是人,褚一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确定顾尧看见了,赶紧收回手坐好。
然后,她瞥见男人抬起一只手搁上桌面,修长的食指闲适地轻敲桌面,打的是摩斯密码。
——哄我?
褚一诺敲回去。
——看不出来么?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法子?
——受不受用?
——再哄哄看。
——你还想要我怎么哄?
——谁家哄人还要被哄的那个教?
——你家。
耳边传来孔向明云淡风轻的提醒:“你俩差不多得了啊。”
褚一诺唇边漾着笑意,搁下手堪堪坐好,扭头扫过一张张肤色各异的脸,看向走进来的领导,会议开始。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有关联合国警务管理与维和能力培训,都是做同样的事儿,为此也特地通知了维和部队派人过来参会。
刘指挥长在半个多月前联系了孔向明,作为心中的最佳人选自然是希望他能过来开展这个培训活动,如若不行再以此类推请别人过来。
褚一诺得知师父居然会答应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他老人家非常讨厌坐飞机,在国内是属于但凡有地上跑的,绝不坐天上飞的。
可这出国不行啊,只能搭飞机,在知晓目的地以后,她懂了,但也坐不住了,狗腿似的毛遂自荐,要为师父鞠躬尽瘁,保驾护航。
当时孔向明一眼看穿地调侃她:“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别拿我当挡箭牌啊,就你心里拨那两下,跟明镜似的。”
褚一诺立即反唇相讥:“师父,你还不是因为知道了师兄在那儿才答应的,咱俩也算半斤八两了吧。”
孔远一在科奥还是顾尧年三十晚上跟她打电话说的,大家只知道他去了慕卡尔,他们有流动性,以至于具体驻扎哪个城市确实不知道。
她得知情况以后就告诉了师父,人还傲娇着呢,说什么爱在哪儿在哪儿,与他无关。
结果这到头来还不是来的。
经上级和孔向明当场商量安排,褚一诺还是按照当年那样派给中国维和部队那边给他们搞培训,具体时间表怎么排等她过去以后再详细制定。
会议结束,顾尧跟高宇还要回去报道,褚一诺暂时不过去,跟孔向明还有工作要安排。
大家聊了几句公事,手头上都忙,便分道扬镳,各归各位。
都有工作,褚一诺和顾尧也没什么机会能单独说上话,就分开上车那会儿叮嘱她注意安全,便跟高宇上车离开了。
……
忙忙碌碌到天边红霞出没,褚一诺抻了个懒腰扭头望向窗外,金色的太阳像是被混了凉水的橙色的颜料泼过,降了些温地洒在窗栏上,缓缓后移。
“真不去?”她收回手时摩挲着脖颈上的哨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我去你就别去。”孔向明看都不看褚一诺一眼,淡淡道。
褚一诺扭头看向孔向明:“我都到这儿了不去见见师兄,那您这是摆明挑拨我们师兄妹关系。”
“谁跟你说那小子。”孔向明白了褚一诺一眼,“我说去维和部队,你不想去,我去也行。”
合着闹了半天,鸡同鸭讲,就没说到一根绳子上。
“师父您故意的吧?”
“就跟你不是故意的一样。”
褚一诺相当之义正言辞:“您不早就知道我来这儿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私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孔向明无情地打断:“你也好意思说那是一丢丢。”
“……哎。”
被无情揭穿的褚一诺也不心虚也不羞,别有深意叹了口阴阳怪气,继续把她没说完的说完:“您打小就教导我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是什么就是什么,要表里都一。可惜有的人啊明明很在意,却装酷装不在乎,是吧师父?”
孔向明懒得跟她贫,看了眼时间,下逐客令:“天要黑了,还不走?”
正好谢警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说道:“褚警官,维和部队那边派人过来接你了。”
褚一诺笑着点点头:“哦好,谢谢你啊谢警官。”
谢警官摇头:“不客气。”
褚一诺起身拎起准备好的包欲走:“那我先过去了,明儿见。”
孔向明嫌弃地一挥手:“走走走,瞧着闹心。”
“好好好,走了走了。”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知道了。”
孔向明目送褚一诺出了办公室,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刚把头转回来,就听到“扣扣”两声敲门声。
他看过去,是去而复返的褚一诺探着个脑袋对他说:“师父,爱要大声说出来,爱您哟。”
孔向明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就砸了过去,文件夹还没落地,她这没大没小的徒弟转身溜得比耗子还快。
*
褚一诺走出大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UN越野车,说不意外也有点儿意外,驾驶座上朝她龇牙笑着挥手的是任意。
看得出看得出,某人是故意的。
行啊,我看你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嫂子。”任意见褚一诺一上车赶紧喊了一声。
“影响不好,回营区以后还是叫我褚老师吧。”褚一诺笑容温和地对任意说,“你记得回去提醒一下大家。”
“哦好。”
任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有些纳闷地瞄了眼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的嫂子,笑容得体格外有亲和力,谁见了都欢喜。
就是吧,他暗自调高了两度冷气,总觉着有点儿冷飕飕的。
任意向来话不多认真开车,褚一诺则是望着车窗错过倒退的平民们,经过一群孩子看向他们的车,有人带头朝他们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
她降下车窗朝他们回了个礼,笑眼快速扫过他们清澈的深邃眼眸,想起了难民营,还有那颗橡树。
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她想。
……
吃了晚饭,根据战士们平日的轮岗和休息情况跟高宇一起制定好了课表,确保所有的战士都能被培训到。
晚上打铁趁热先上了一堂,都是些新面孔,没见过,但效果还是不错。
结束后失踪人口出现在了门口,人模狗样的接受着来自战士们的敬重:“顾队。”
人一本正经地应着,抬步走到褚一诺身边,严肃认真地询问:“褚老师感觉怎么样?”
“挺好。”
褚一诺将手边的东西收拾进文件包里,昂首挺胸地提起包目空一切的与顾尧擦肩而过,走出了学习室,踏进了夜色里。
顾尧转身笑瞧着姑娘纤瘦的背影,装的倒还似模似样。
他抬起手指挠了挠鼻尖,长腿一迈,大步跟了上去。
褚一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一道长长的影子由远及近簇了上来,轻轻勾了下嘴角又落下。
手上的公文包提手被温热干燥的大手给提住,自然而然接过去的时候,粗粝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手背,升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毛孔窜到了四肢百骸。
她暗自咽了下口水,伸手从公文包侧面摸出一颗糖来,边走边剥开将糖含进嘴里,浓浓的苹果味打开了一整个味蕾。
垂眸注视着地上两道偶尔交汇的影子,其实他们离得不算近,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却偏偏怎么瞧怎么觉着气氛暧昧。
或许是今晚的月色正好,或许是他们像沉默的鹊桥,亦或许是她听见了自己澎湃的心跳。
直到这一切的平衡在她宿舍门口被彻底打破。
褚一诺刚打开门进去,顾尧便跟着蹭了进入,门撞到墙壁?????发出一声轻响,公文包被甩到了书桌上,而她的后背也紧跟着贴在了墙壁上。
后脑勺被大手扣住隔着墙护着,后腰被一把揽住撞进了男人坚固的胸膛,还没来得说话,嘴唇就被他柔软温热的薄唇吻住。
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腰侧,一只手摁在他的心口,是压抑了多久的思念,好像久到已经记不清了。
每一份呼吸,每一寸心跳,纠葛在一起属于他们的味道,都在这片昏昧的一隅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用力用情的缠绵悱恻。
顾尧吮舔着褚一诺的唇瓣,感受到她的热情也感受到她的紧张,稍稍松开,鼻尖轻轻地来回蹭着她的鼻尖。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沉地笑了声:“害怕?”
褚一诺拿余光瞄了眼敞开的大门,嘴里含着糖含糊地说着话,却因为近在咫尺,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逐渐升温的薄唇。
“装的不挺好,怎么开着门你就敢乱来,一会儿曾军医回来了。”
“彼此彼此,这不挺刺激的。”顾尧说着凑上去亲了下褚一诺的鼻尖,箍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格外的意有所指,“好像更敏感了。”
所以,这男人是故意开着门的。
虽说现在是轮岗换休的时间,但是她是被安排在曾军医的住处与她同住,他跟眼前这人饶是那种公开的关系,可她还没脸皮厚到要真被人撞见能当无事发生的地步。
褚一诺推了推顾尧,纹丝不动,只能柔声嗔道:“别闹,你先放……唔……”
话没说完嘴唇又被攫住,与刚才的温柔纠缠不同,他直接含咬着她的下唇,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往他怀里压,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他如烈火般的身上。
他还有地儿说话:“诶,到底是谁在哄谁?”
褚一诺被他这讨哄的语气给逗笑了,寻思他敢这么明火执仗敞开门,说明没人会来。
加上他这顺风耳的听力,应该问题不大。
借着外面的零零散散的微光,静谧的房间里连浓重的呼吸都显得格外荒唐。
她睁开眼,整个人轻飘飘的,在忽明忽暗里望着他直勾勾闯进她眼中深情的眉眼,双手往上揽住他的后颈,借着他松开她的瞬间软糯地对他说:“我想你了。”
顾尧又吻上她,在她掺杂着苹果汁的唇间辗转厮磨着,声音嘶哑:“我也是。”
“想你想的不行。”
他说着挑开她的唇齿,探舌进去,贪婪地卷裹着她的舌尖勾缠,吮吸,潮湿炙热的呼吸越发的浓重。
良久,顾尧不急不缓地退出唇舌,嘴里咬着从褚一诺口中勾过来还剩一半的糖。
他垂眸凝着她发红的唇,脸颊和潮气蒙蒙的杏眼,呼吸急促的心口还在拼命的上下起伏,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角,彼此鼻息间萦绕着糖果的滚烫香甜。
他抵着她的额头勾出糖给她看,收回去玩味地沉声低笑:“一颗糖,哄好了。”
褚一诺:“……”这是一颗糖的事儿么?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但这字数应该还可以哦~~么
第92章 石缝花开
“你这糖味儿把医院里的小朋友引来, 我看你怎么分。”
孔远一一边给褚一诺膝盖上的摔伤换药,一边头也不抬地温声打趣。
褚一诺笑:“我就说是你给我的,找你要。”
孔远一掀眸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褚一诺, 没说话。
褚一诺纤细的手指慢悠悠的来回折着绿色的糖纸,嘴里抿着糖插科打诨:“主要是吃糖能减轻痛感,我这不是怕痛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躺了一个礼拜,倒是一声不吭。”孔远一将药棉扔掉,伸手取纱布, “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褚一诺咂舌:“师兄你不说实话我可能会开心点儿。”
孔远一不由得一笑, 专心包扎起来。
褚一诺瞥了眼自己的伤口,这是前几天摔伤的。
那天晚上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地上的石头,直接给磕了个狗吃屎,幸好她跟曾军医一间宿舍, 能让人及时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就是本来想瞒着顾尧来着, 毕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任务, 其实也难得见上一面。
结果一见面就被他给发现了, 少不了一顿训。
褚一诺这次是跟随孔向明外派出差做交流培训,时间也就半个月, 一眨眼过去了一大半,也没时间过来见一见孔远一, 给她那傲娇的师父带个安好。
赶巧今儿下午没安排,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跟师父吹耳旁风说邀请他陪她一起去换个药, 小老头直言怼她是司马昭之心, 他才不去。
行吧,连日来她也算是看懂了, 本以为人都来了气是消了, 然而忘了另一方面。一般来说哪有老子服软给儿子台阶下的, 人大概率是在等儿子给他台阶下呢。
那她这只受伤的“信鸽”就去帮忙翻译一下她面子贼重的师父的内心独白吧。
“师兄。”褚一诺倏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孔远一抬眸看向褚一诺。
“我们再过几天就回国了。”褚一诺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师父那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抽空去给他老人家认个错吧。”
孔远一给纱布上贴好最后一条胶布,拆着医用手套:“我知道,最近这边实在是太忙,我不是不去,是没时间。”
褚一诺其实也大致猜到了可能是太忙,毕竟最近的小规模暴/乱过于频繁,加上时不时的自杀式袭击,导致医院的住院部已经住不下人了,还在搭建临时的住院点。
这也是她难得见到顾尧的原因,他们加强巡防,也很忙碌。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慕卡尔政府军与反政府军签订了临时停战协议,一致对抗恐怖组织,而科奥也逐渐恢复了日常的平衡。
可是褚一诺有时候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会偶尔浮出来,一颗心会忽然没头没尾地悬着,还会莫名的心神不宁,却偏偏又说不上来。
“想什么呢?”孔远一的声音打断了褚一诺的胡思乱想。
“我在想啊,逃避只是一时的,你总不可能逃避一辈子吧。鞋子合不合脚总要穿上去试一试,走一走才知道,你看都不看怎么就断定它不合适呢。”褚一诺弯腰有条不紊地将裤腿挽了下去,坐起身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师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
孔远一拎着医用手套的手一顿,掀眸看向褚一诺,她没有明说,却说的比什么都明白。
他过来做无国界医生就是因为父母逼他相亲,确实是被烦多了才想着换个环境,就当做散散心。
当初准备期间一声不吭也是料定父母知道会生气,才会先斩后奏。
只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同他说出这番话的竟然是这丫头。
其实是谁都可以,却偏偏是她。
孔远一将手里的医用手套扔进医疗垃圾筐里,掀眸对上褚一诺含笑的盈盈眼眸,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找到你想要的了?”
话音刚落,诊疗室的门被“扣扣”敲响,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那一抹耀眼的迷彩。
褚一诺莞尔一笑,眼睛落在顾尧带着笑意的英俊面庞上,清润的嗓音变成了儿女情长的温柔:“嗯,早就找到了。”
……
顾尧跟孔远一互相打了声招呼,便接褚一诺离开了医院。
“之前也没见你来接我。怎么,知道今天我来中心医院换药,你就来了。”
褚一诺扭头瞧向特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的男人,举起右手拿拇指和食指之间丈量出虚虚的一条缝,语带调侃:“顾队,你的心眼儿就这么小。”
顾尧伸手揽着褚一诺的肩膀护着人往身前一搁,让出旁边的过道给脚步匆匆与他们擦肩的几人,随即又给她搁回去,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心眼儿倒是没这么小,有时候醋会比较酸点儿。”
褚一诺扑哧一笑,得寸进尺:“是比较么,我看是相当吧。”
“嗯。”顾尧完全放弃抵抗,眼里漫着笑意瞥了眼姑娘,格外的顺从,“那就相当。”
褚一诺拍了下他胳膊:“德行。”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医院大门,顾尧将车停在了对面的巷道边,他们便并肩踩着烈阳往对面走去。
长巷的两边铺开的一间间小小的店铺,卖着琳琅满目的物品,也有枪支弹药。
巷子很窄也很长,并排而行的话只能容纳大约三四个人的样子,放眼望去,能看见墙上那些深深浅浅斑驳弹痕和坑坑洼洼的残缺不全。
即便如此,巷子里依旧格外的热闹,人来人往,一张张哪怕饱受战争与风霜的脸,依旧会为这眼前的美好展露笑颜。
褚一诺瞥见一小男孩儿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玩着小石子,与经常看见的那些穿着衣衫褴褛的孩子不同,他穿着打扮很干净,天真尽显。
她笑着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握在手里,朝?????他走了过去。
顾尧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弯腰伸出两只手握拳摆在小男孩儿的面前,献宝似的让他猜哪只手有东西,不由得一笑。
小小的手指在她的右手上点了点,褚一诺笑着摊开手,两颗绿色的糖果落在阳光下,像是两片生机盎然的绿叶,充满了希望。
小男孩儿一双琉璃般清澈的深眼窝里弥漫着欢天喜地,接过她手里的糖笑嘻嘻地起身往巷子里跑去。
褚一诺直起身来立于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昂长望不见尾的巷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吧。”她转身扬起笑脸对顾尧说道。
“走吧。”顾尧朝她一抬下巴。
两人刚走了几步,身后小跑的脚步声让顾尧格外敏锐地拉着褚一诺的胳膊往怀里一摁,右手已经风驰雷电般掏出了腰上的手|枪。
褚一诺能够感觉到顾尧骤然之间的转变,沉稳的呼吸,速度迅猛如猎豹,是警惕的戒备状态。
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时时刻刻让精神高度集中是常态。
顾尧凌厉的视线投向来人,褚一诺也跟着看了过去,原来是刚才给他糖吃的小男孩儿。
他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指了指他身后朝他们缓慢而来的老爷爷。
顾尧见状率先将枪别回腰间,然后松开了褚一诺。
这老爷爷一看就是个讲究的人,身着西服套装,虽然看的出来衣服有一些年成,已经微微泛着白,却依旧被熨帖的笔挺,皮鞋擦得岑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自我介绍是这小男孩儿的爷爷,褚一诺终于明白这小男孩儿为什么穿的跟很多孩子不同。
老爷爷得知褚一诺给自己孙儿糖吃,作为感谢的回礼,他左手搁在身前微微俯身,伸出右手将一包不知名的种子递给了褚一诺。
他说着标准的英语:“感谢你,我美丽的女士。”
褚一诺噙着友好的微笑,礼貌地接过种子。
随即,老爷爷左手背后,右手在身前绕了两圈,对她做了一个绅士礼:“愿上帝保佑你。”
褚一诺不知为何鼻子蓦地一酸,保持着笑容右脚朝后点地屈膝,弯腰低头将手搁在老爷爷手上,回了他一个淑女礼。
“也愿上帝保佑您和您的家人,愿你们平安长寿。”
……
上了车,褚一诺的心情还未平复,低头盯着手里这明明看上去很劣质,却被方方正正折叠的很好的小口袋,连拐角的细节都捏着格外平整。
“还在读书的时候我有看过一些关于慕卡尔的历史。”
褚一诺抬眼看着车窗外倒退的破碎山河,残垣断壁,声音柔而浅:“慕卡尔在战争之前是一个人文气息很浓厚也很富裕的国家。像跟刚才老爷子那样的年纪应该是看到过他们家园最美好的样子,所以他们才那么的温和,礼貌,绅士。”
“这里的老一辈亲眼见证了他们国家的兴衰。”顾尧淡淡地开口,“对他们来说很多东西都是刻在骨血里,哪怕现在的慕卡尔是被摧毁的花,他们依然会以最好的面貌珍惜每一天,也相信总有一天会看到废墟的石缝里开出希望的花。”
褚一诺点了点头:“或许只有乐观才是他们坚定活下去的理由,真能等到重新开花的那一天,也就不枉此生了。”
顾尧扭头瞧了眼褚一诺,又扭回头继续望着前路:“这也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无论失去了什么,都应该乐观的,好好的活下去。”
“那不行。”褚一诺转身面向顾尧,伸手扒上他的胳膊,“我不能失去你啊。”
顾尧笑了起来,伸手牵起姑娘的手,五指陷入她的指缝里紧紧扣住,他的脉搏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脉搏一起跳跃。
他抬起他们十指紧扣的手搁到唇边,亲了下她的手背:“我也不能失去你。”
作者有话说:
老爷爷衣着光鲜的绅士礼来源于网络,看着说不出的滋味,只能说幸好我们有强大的国家~
最近很累,收尾不太好写,我尽量日更,实在没写完就隔日更,应该快了……吧~~
第93章 石缝花开
结束工作回国的前一天下午, 褚一诺终于有时间去一号难民营。
他本来是想约孔向明一起去看看她当初“创造”的许愿树,临出发前在门口撞上了孔远一。
褚一诺格外有眼力见儿的跟两人介绍了一下街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他们父子俩可以边喝边聊。
傲娇孔老头冷哼一声:“我又不喝咖啡。”说完双手往后一背, 走了。
俩小的无奈的相视一笑,孔远一便跟上了孔向明的脚步。
褚一诺借了谢警官的车,一边伸手揉了揉时不时跳两下的右眼皮,一边朝着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开车到半道上遇上了中国维和部队设置的关卡,远远地瞧见了立于路边俊容淡定, 军装挺括如山的男人。
透过挡风玻璃对上视线不过两秒, 顾尧沉着的眸色里酝起了一丝柔光笑意。
军靴踩着尘土,朝她大步而来,她降下了车窗。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我……”顾尧单手搭在驾驶座的窗框上,弯腰探头瞪她一眼。
“一个人别单独行动。”褚一诺接嘴, 一手把着方向盘, 一手也虚虚地搭在车窗框上, 与他的胳膊并排, 笑着把话说完,“本来是跟师父一起, 师兄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搭台阶,我跟着瞎掺和什么。”
顾尧纵容地瞧着眼前这理直气壮的姑娘, 伸出食指和中指往他那方勾了勾,示意她移过来点儿。
褚一诺干脆像个小狗似的双手把着车窗框探头过去, 额头就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收回了手。
无影手么。
褚一诺捂着额头, 听男人一本正经地询问:“去哪儿?”
“一号难民营。”她撇嘴如实告知。
顾尧扭头掐了下路线, 离这儿不远, 路况也算是安全,便放下心来。
“开车慢点儿。”他说,“我们一会儿会过去那边。”
话没说完整,褚一诺却心知肚明,这是让她等他过去呢。
“哦。”她搁下手,乖巧的点点头,低声说着皮实的话,“等你呀。”
顾尧勾唇一笑,起身往前给她当着指挥,眼神示意她走。
褚一诺发动车子缓慢前行,路过顾尧时他正好拎起了对讲机在跟对面的人说话,整个人几乎是背对着她的。
而她却清晰地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交叉,不动声色地给她比了个心。
“学人精。”褚一诺扬唇笑着,阳光划过她弯弯的笑眼,热到心里泛着满贯的蜜甜。
抵达难民营,她带了些吃的过去给小朋友们分发,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又遇上了几个认识的志愿者,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天,便去了那颗橡树底下。
她抬头望着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橡树,上面色彩各异的飘带和许愿牌坠在这片绿意下。橙金色的光透过枝叶的罅隙洒下来,淬在它们身上,五光十色,格外美好。
褚一诺从兜里摸出一包种子,是那天那位老爷爷送给她的,就像是执念,她就琢磨着再在这儿播一次种。
顾尧一过来就瞧见姑娘在橡树下,人背对着他这边,还挺专心致志。
树荫下细碎的光跌落在她纤瘦的背脊,白净的后脖颈,乌黑的马尾,蜷缩在那儿小小一只。
瓷白纤细的手一伸手一缩手,跟兔子似的。
他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挖到金子没?小财迷。”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褚一诺下意识地手一抖,手里的种子抛到了一旁石头那边去了。
褚一诺扭头抬眼望向来人居高临下的俊脸,“啧”了声:“鬼变的,走路没声音。”
“就你这听力,八十岁老太太都比你强。”
“感谢您百忙之中来埋汰我。”
顾尧扑哧一笑,见褚一诺手上的透明袋子空了,伸手拉她起来:“敷衍谁也不敢敷衍我的千金不是。”
褚一诺蹲久了腿有点儿麻,就着顾尧的力道一边缓和一边嗔道:“顾队你可是上天入地全能型选手,你有什么不敢的?”
顾尧:“这不再全能搁你这儿就得统统失效。”
褚一诺轻嗤:“嘴倒是不会,灵活着呢。”
顾尧饱含深意地一挑眉,微微偏头凑到褚一诺耳边说:“这个我承认,尤其是在亲你的时候。”
褚一诺耳根子蓦地一烫,收回在他手里挂着的胳膊,咬唇瞪他一眼:“你正经点儿。”
“这种子是那天那老爷子送给你那个。”顾尧秒变正经。
“嗯。”褚一诺点点头,朝脚下努努嘴,“再试一次,看看这次能不能开花。”
这次顾尧也没反驳她,而是莫名其妙来了句:“国内桃花差不多应该开了吧。”
算算时间,也快四月了,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应该开了。”褚一诺望向顾尧,“我回去倒是可以欣赏一下今年的桃花。”
顾尧凝视着褚一诺,深邃的黑眸看的专注:“有点儿遗憾。”
褚一诺轻轻一笑?????:“是有点儿遗憾,等你回来只能吃桃子了。”
顾尧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起来。
“哎,这上面怎么还有许愿牌了。”褚一诺示意顾尧抬头看。
“许愿条件也是会进步的。”顾尧抬头道。
“也对,布条能写几个字,还是牌子好,还耐造。”
天边大片的粉紫色愈发的浓郁,阳光的色调也逐渐变得橙红,临近傍晚的风袭来,热意稍减,摇晃起树上的飘带,许愿牌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日落下的天与地都格外的绮丽,氤氲在两人的身上,宛若一副美好的画作。
抬头见希望,低头见温柔。
顾尧低头敛下眼眸,瞧着姑娘仰头露出的完美下颌弧线和纤长白皙的脖颈,沉沉地喊了声:“褚一诺。”
“嗯?”褚一诺应声微微收颌,略显茫然的目光落到顾尧含笑的眼里。
“本来打算过年也没这个机会。”顾尧说,“这次回去咱们把家长见了吧。”
褚一诺自是明白顾尧的意思,笑容温婉地点了点头:“好。”
顾尧要执勤到晚上,交代着褚一诺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去,回去后给他报个平安。
褚一诺也不墨迹,但是她明天上午就走了,不一定能再见上面,趁现在也跟他交代了几句。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生病,别受伤,要平平安安的。”她努力克制住心间不舍的情绪,压制住眼底的热意,弯唇笑着,眼里满是水亮的光,“我等你回来。”
能在这儿再见已经是奢侈,她不能贪心求太多。
而他们彼此也都很明白,下次再见她不是警察,他也不是军人。
他们只是他们,是人世间千千万万相爱之人中平凡普通的一对。
“好。”顾尧的声音温柔过这浮世万物,汇成四个字,“等我回来。”
你是我的不败战旗,永恒战歌,只要你等我,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
……
翌日,慕卡尔时间上午十点,科奥机场。
孔向明见褚一诺一直在揉右眼,扭头问她:“眼睛不舒服?”
褚一诺搁下手,摇摇头:“没有,就是总跳,可能没睡好。”
“手上细菌多,别瞎揉。”
“知道了。”
褚一诺搁下手跟孔向明登上飞机的悬梯,进入机舱找座位时瞥了眼在帮乘客确认座次的空姐。
两人视线微微相撞,她不甚在意地错开目光,去找他们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褚一诺望了一眼舷窗外,耳边是孔向明淡笑的声音:“还没走就想人小顾了?”
“师父。”褚一诺转过头看向孔向明,“你说一个男人他明明没在工作,却告诉女朋友他在工作是为什么?”
“有外遇。”孔向明不假思索道。
褚一诺一脸的不可置信,说话都磕巴了:“不,会吧。”
孔向明盯着褚一诺的样子,琢磨过来了:“你跟小顾怎么回事儿?”
“就是我昨天从难民营回来取车的时候,正好遇到高指导……”
高宇当时刚过来与褚一诺撞上了,知道她要走了,似是安抚性地与她聊了几句。
“这次我们回去以后就各归各位,基本上不会再有这么长时间的任务出。”他说,“老顾以前孤家寡人倒是铁人似的很少休假。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恨不得把这么些年的假都休了,这不去年下半年经常请假到政委都有意见了。弟妹你现在就多体谅体谅,等他回去就有时间好好陪你了。”
褚一诺当时反应过来的是去年下半年经常请假那句,可她明明记得他统共也没休几次假啊。
她套了几句话就从高宇嘴里把这个“经常”具体了化了。他说他们但凡不出任务在特战旅,顾尧每周周末都会请假外出。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还是怎么的,她想了很多,却完全没往有外遇这方面想过。
谁都可能,顾尧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小顾不可能。”孔向明斩钉截铁道。
褚一诺也觉着多半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儿不想叫她操心,就没说,等他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嗯,我也觉着是。”
“那还一夜没睡好。”
“我那不是因为……”
褚一诺的话音蓦地一断,看着迎面经过的空姐,灵光一闪,骤然想起刚才找座位时看见的那位空姐,她递给其他乘客机票时袖口不受控制地往上跑时,露出了一小片纹身。
照理说空姐是不应该纹身的,而且还是胳膊那种显眼的地方。那胳膊现在回忆起来肌肉线条异常紧实,一般的空姐不是这样的。
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那纹身的形状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她闭眼努力在脑海里拼凑那个纹身的记忆。
眼一睁,那露出来的部分好像是恐怖分子的标志。
“因为什么?”孔向明见褚一诺倏然老僧入定似的,开口问道。
“师父。”
褚一诺的心不受控制地紧了起来,手心和后背浮起了一层薄汗,心跳越来越快。
她一边望着过道来往的人,一边握拳保持镇定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们的飞机可能被恐怖分子劫持了。”
孔向明一听,眸色一凛,沉住气问:“你确定?”
褚一诺没时间解释,也不敢乱看打草惊蛇,只能用气声说:“我不确定,我得去看看,您赶紧联系刘指挥长,不管是不是,不能拿机上的人命做赌注。”
机上有不少同胞,记者志愿者医护也都有,哪怕是个乌龙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你千万要小心。”孔向明自是了解她这个徒弟,现在不能引起恐慌,只能靠他们师徒俩。
褚一诺用力地一点头,起身时脚有些发软。
她拿脚尖杵了下地,咽了下口水,冷静自持地往过道上走去。
如果真的是恐怖分子,劫机就是有所图,只要能谈判就有机会。
褚一诺刚走到卫生间门口,打算假意要一杯水看看对方手上有没有枪茧,这是最佳的证明方式。
然而,她根本还没有开口,迎面而来一支黑漆漆的冰冷枪口直直的抵上她的额头。
“空姐”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
她看着他缓慢地拉下面巾,露出了一张典型慕卡尔人的长相,没什么辨识度却让她难以忘记的脸,浑身上下骤起的冷汗窜至四肢百骸,一颗心瞬间跌入了冰窖。
她没机会谈判了,这是寻仇。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率不更,我尽量多写点儿,么~~
第94章 石缝花开
“啊啊啊……”
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刺的耳朵发麻发痛。
褚一诺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无助的让人窒息。
“嘿, 甜心。”男人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噙着淡笑,“别紧张,我还不会要你们的命。”
“你是他的……”
“是的,没错。”男人打断褚一诺, 拿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个圈, “我跟我弟弟应该长得一样吧,还有印象吗?”
果然没猜错,当她看着这张跟两年前那个恐怖分子首领如出一辙的脸时,就大致上猜到了。
当年的那个首领在机场被顾尧当场击毙, 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那现在出现在面前的这个, 只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
他刚才说他还不会要他们的命, 却大费周章的劫机, 还跟她聊上了,看来也不只是找她寻仇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 孔向明被人推到了她身边,一旁带着面巾的男人晃了晃孔向明的手机:“BOSS, 他已经报了警。”
褚一诺一听,也不管指着她的枪, 忙拿身体挡住孔向明, 一双惊恐的眼睛望向首领,说话都结巴:“你要报仇的对象, 是……是我, 跟他, 没有关系,我……”
“哈哈哈哈……”首领笑了起来,“甜心,听说你非常聪明,怎么这个时候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呢?”
褚一诺咽了咽口水,她早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怎么还有心思思考问题。
她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给你个提示。”首领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面向褚一诺。
只一眼,褚一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昨天下午她跟顾尧在难民营被拍下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笑的很灿烂。
这张照片让褚一诺的思绪全部回笼,她是要引顾尧过来。
所以,他真正的目标是顾尧。
褚一诺不知道他暗地里调查了多久,调查了多少,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比他那个弟弟聪明的多,那种自杀式的袭击一般很快就会被武装压制。
而这一年来恐怖势力一直在被打压,他们也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被节节逼退,想要偷袭报仇难上加难。
所以这一次他们布局设伏到执行都有严密的计划,利用这飞机里众多的中国人引中国维和部队过来,而这张照片说明了他知道她跟顾尧关系匪浅,营救队伍中他一定是冲锋陷阵的那个。
褚一诺瞥了眼拿枪指着她的“空姐”,看来她也是故意让她看到纹身,让她怀疑。
他们要?????的就是让她通知警方和军方,让军警那边封锁机场,实施救人计划。
他们敢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们劫持的根本不只是这架飞机,而是整个机场。
他们让她将错误的信息传递出去,是放的烟雾弹,为了让我方军警相信恐怖分子的人数不多,并会跟机场的警卫长联系。
可是现在整个机场在他们手里,他们联系上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警卫,而是这群恐怖分子。
整个机场里面埋伏的恐怖分子的数量难以想象,他们只要一到就会被围剿。
这是请君入瓮,她中计了。
“你真的很聪明。”
首领一直打量着褚一诺的表情变化,那双晶莹的眼睛里是明白过来后震惊后悔的神色。
他明明是笑着的,瞳孔里却露出嗜血的冰冷:“不过甜心,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要的是整个慕卡尔,可惜你应该没机会看见,但会有很多的人陪你。”
这一刻,褚一诺只感觉眼前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只要顾尧的命,他要的是所有人的命。
怎么不是疯子呢,恐怖分子的眼里只有屠杀,何来的人性。
……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科奥警方立即通知了各方军警,顾尧和高宇闻讯立即冲刺到首长办公室与大家进行视频连线,并迅速商议营救计划。
“报告首长。”
顾尧端正笔挺地一站,起手敬了个礼,神色冷峻,深沉的黑眸中一丝情绪都没有,只剩下义无反顾的坚定:“我请求带队营救人质。”
一旁的高宇瞧见顾尧身侧紧握的左手上快要爆出来青筋,很清楚他心里有多担心,面上就有多克制。
他也起手敬礼:“报告首长,我请战协助顾队。”
随即更多的战士们鱼贯而入,将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一敬礼请战。
“报告首长,我向您请战。”
“……”
顾尧确实是最佳的人选,营救队伍定下来以后,政府军调出机场内外已经所有出入口的结构图,开始做营救部署。
以时间就是生命为基准,根据孔向明给出的大概情况,顾尧带上他的一队主攻,二队为辅,三队支援,所有战士换作战装备登机前往机场。
直升机的螺旋桨在炽烈的阳光下规律盘旋,机窗偶有阳光略过舱门位那张冷峻的脸,连眼底都毫无一丝暖意。
高宇伸手拍了拍顾尧的肩膀:“弟妹那么机灵,不会有事儿的,别太担心。”
话音刚落,耳麦里传来首长的声音:“顾尧,刚收到上级消息,反政府军内乱,撕毁了停战协议,随时会开战,战区司令部外发生大规模集结暴|乱,不排除恐怖分子混入其中。你那边速战速决,安全营救人质后立即回来支援。”
“是,首长。”
高宇眉头紧皱;“怎么这么巧?”
顾尧定定地凝着望不见尽头的苍蓝天际落在金色里,陷入了沉思,确实是太巧了。
……
褚一诺听着首领与对讲机对面用慕卡尔语言对话:“塔台,汇报情况。”
塔台:“一切正常,BOSS。”
首领:“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一切正常,BOSS。”
首领关掉对讲机,朝褚一诺微微一笑,翘着脚吹起了口哨,心态是真好。
与此同时,塔台内几名恐怖分子毫无生机地躺在血泊里,汪北拧掉对讲机开关,朝何子谦一抬下巴,两人据枪朝外走去。
早已用匕首快狠准地将入口佯装机场人员的恐怖分子一刀割上颈动脉放倒后,默默潜伏进入机场的特战队员们根据顾尧的指示散开到各个方位找掩体掩护。
机场大厅内人不多,全是换了装的恐怖分子做障眼法,为了不打草惊蛇,身上没有大杀伤力武器。
各队员们的耳麦里是男人低沉冷静的指令:“行动。”
话音落下,烟雾弹开路,机场内无声的战斗打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恐怖分子们被消音枪一枪毙命。
顾尧放倒最后一个恐怖分子,听到耳麦里传来各个“清除”的汇报。
耳麦里任意的声音响起:“报告顾队,一号就位。”
紧随其后的狙击手传来就位的汇报。
“二号就位。”
顾尧压着耳麦吩咐:“三队入场排查机场人员和炸|弹,一队二队按原定计划分散,目标位置停机坪。”
耳麦里传来一声声:“是。”
高宇暗自吁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些躺在地上的恐怖分子,到处都是血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
他看向一旁的顾尧,想起了还在机上时,他的那句怎么这么巧。
不过须臾,顾尧便地对大家说:“应该不是劫机,是整个机场被劫。”
高宇不明所以:“为什么?”
顾尧说:“我一直觉着奇怪,劫机这么久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符合恐怖分子的作风,大费周章劫机肯定是有所图谋,飞机一直不起飞他们一点儿不怀疑?”
高宇:“所以他们根本就是知道,整个机场被他们控制了。”
顾尧点头:“师父的那通电话是他们故意让他打的,想引我们掉进他们设的陷阱。这边劫机,另外一边叛军撕毁协议,战区司令部被围困,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看来叛军跟恐怖组织合作了,这是故意分散我们的兵力。”
高宇:“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恐怖组织的势力应该非常大,竟然不惜让叛军杀了他们的一把手上位,撕毁协议跟他们合作。”
顾尧说:“不管是不是,就当是,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一切真如顾尧怀疑无误,整个机场埋伏了大量的恐怖分子,如果按照原定计划与机场警卫长进行联系走谈判路线进行营救的话。
此时此刻,他们恐怕已经牺牲了。
饶是经历了数不清实战的高宇,一想到这个后果,背脊还是蓦地一凉,是真惊险。
*
“轰……”一声爆炸。
“砰砰砰……”
“突突突……”
爆炸声划破了整个经常的安静,绵延不绝的枪声前后不一地阵阵袭来。
褚一诺腾地坐起身,却被旁边的女恐怖分子扯住后脑勺固定着动弹不得。
明明隔着紧闭的玻璃,褚一诺却好似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裹挟着硝烟味儿蜂拥至她的鼻息,顺着气管浸入她的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泪水龙头般哗哗往下砸,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远处机场大楼,失掉了所有的镇定和从容,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嘿,甜心,别哭啊。”首领转过头笑的格外猖獗,火上浇油,“或许你的少校还没有死呢。”
褚一诺瞪向首领,眼里只有绵延无尽的恨意,她咬破了嘴唇,满嘴的铁锈味,伸手就想去掐他,却无奈被牢牢桎梏住。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悲泣嘶吼,心像是被数不尽的针扎似的,痛不欲生,“你杀了我,你不杀我,我一定杀了你。”
首领无所谓地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这么漂亮死了可惜,我还没试过中国女警察。”
那双令人作恶的直白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看去。
他舔了舔胡子拉碴的嘴,笑的狂妄:“哇偶怎么办,你真让我兴奋。”
褚一诺被他恶心的目光看得直想作呕。
她瞪着一双猩红的泪眼,张嘴用力地咬上他的手不放,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恨不得咬断的是他的脖子。
首领被偷袭,痛的缩手往下掐住她的脖子,看了看自己虎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的压印,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甜心,别急,会有你爽的。”
“杀了我,你……杀了我……”褚一诺被掐的涨红了脸,呼吸困难,断断续续的嚅嗫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只会这一句,“杀了我……”
又是一声爆破声,有火光影影绰绰地在机场内摇曳,一缕缕的灰白的烟尘簌簌往上,机场内倏然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褚一诺的喉咙一松,呼吸渐渐顺畅,却止不住的咳嗽,越咳眼泪越多,止都止不住。
“砰。”
又是一声枪响,客机里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声。
任意:“客机恐怖分子被击……”
话没说完:“砰。”
“报告报告,对方有狙击手,都先别出来。”
任意仰躺在地上被围栏挡住,他伸手摸了下太阳穴,一手的鲜红,火辣辣的疼。
幸亏躲得快,子弹擦过太阳穴,慢0.01秒他就该去跟阎王报道了。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操,今天老子不干掉对面的狙击手。”他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了纱布胡乱地往脑袋上缠,“我他妈任意俩字儿倒着写。”
耳麦里是何子谦还有闲心的打趣:“火大了火大了,咱薏仁都骂脏话了。”
“受伤了?”顾尧立即询问。
“没事儿,顾队。”任意抱着狙|击枪将自己压的很低,“我暴露了,需要转移。”
顾尧蹲在C口进入停机?????坪的门口,锐利的目光望着风平浪静的停机坪:“一队准备进攻解救人质,二队掩护,二号找出对方狙击手牵制住他,任意找机会转移。”
所有人:“是。”
又是一阵持久的枪林弹雨,硝烟在停机坪弥漫了又散,散了又弥漫,烟火尘埃在烈日下骤起。
褚一诺在尘土飞扬里看到了一抹抹快如闪电的迷彩,用力地眨眼让视线变得清晰。
她在混乱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登上了舷梯,踏进了舱门。
他没死,他们都没死。
褚一诺整颗心都松了下来,也不痛了,是从未有过的松弛。
宛若重生一般,她一颗心倏然就沉静了下来,弯唇笑了起来。
“Fuck。”
首领本是得意的眼神在看到那群中国军人的下一秒变得异常狠戾,他计划的如此周祥,万万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给突围了出来。
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群中国军人。
他见褚一诺在笑,无疑是给他添了一把烈火,他用力地揪着她的头发,听见她忍疼地闷哼声,冷冷地笑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示意驾驶座上的手下开车,“我有那么多手下,我会让你成为他们的奖品,录下来给你的少校好好看看,我想他更愿意今天死在这儿吧,哈哈哈。”
褚一诺一听,视死如归般一个反手道拐过去想去抢女恐怖分子的枪,奈何这个女恐怖分子的力气比男人还大,直接拿枪柄砸在她太阳穴上。
顷刻间,她浑身仿佛被卸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片模糊,耳鸣阵阵。她甩了甩头,整个人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隐隐只听见首领说:“她还有用,别给我弄死了。”
飞机上,顾尧从孔向明那得知褚一诺被那个恐怖分子首领抓走了,他的心蓦地一紧,用力地咬紧了牙关,刀锋般的下颌线下脖颈经络绷的根根分明。
又仿佛心有所感,他立即探头朝舷窗外看去,一辆警车朝飞机跑道方向开去。
无需去想也能知道那车里会是谁。
顾尧转身抬步,风驰雷电般往舱门口狂奔。
他单手摁着舷梯的扶手终身一跃,稳稳落地后丝毫不停歇,双脚像是上了风火轮抄近道拼命往跑道方向跑去。
“狙击位?”顾尧边跑边问。
“报告,有遮挡,无法瞄准。”
“靠,我也挡住了。”任意咒骂。
汪北,何子谦,高宇紧跟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
*
跑道上停着一驾小型运输机,车子开在运输机尾部停下,褚一诺被拖着下了车,半架半拽着往机尾舱门上走。
她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整个人依旧是晕乎乎的,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又有子弹打在铁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惜,她的视野像是蒙了层纱,一片朦胧,只在回眸的瞬间好似看见了远处有什么在晃动。
好像是绿色,好像是蓝色,又好像有一抹红。
像山河又像大海,还像祖国。
再然后,视野被彻底阻隔,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尧,对不起,不要怪我。
我回不去了,我等不到你了。
……
飞机缓缓在跑道上往前行进,尾舱门往上关闭,顾尧一脚踩在警车顶上助力往上腾空一跃,军靴落在边沿,他借力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汪北紧随其后,扒拉着边沿吊着,被顾尧拉了进去。
而高宇跟何子谦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被伤痛牵制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紧闭了机尾舱门和仰头起飞的运输机。
何子谦腰腹的痛感加重,满头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痛的。
他捂着伤口,鲜血沿着指缝不住地往外冒,眼前恍惚,脚下虚浮,直直跪倒在地。
高宇立即转身蹲下扶住何子谦撑住他,满手的血迹摸出对讲机,龇牙咧嘴地向上级汇报情况:“报告首长……”
运输机上,一览无遗,顾尧暴露自己掩护汪北隐蔽。
此时此刻,双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立而站,彼此僵持。
“少校,卸下子弹,放下枪。”首领拿褚一诺挡在他面前,手里的枪直直地抵着她的太阳穴,笑的格外开心。
顾尧看到这个首领的脸那一刹那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当初被他击毙的那个恐怖分子首领长得一模一样,他做这一切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报仇。
以这样的方式打上照面,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分散落在褚一诺脸上,很糟糕,额头上红肿了一大片,脖子上也有明显的指痕,看到这儿握着步|枪上的手指紧了又紧。
而他的姑娘静静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满目泪光,明明是带着笑,却是能他从未有过的心痛。
因为她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敲打着几个字。
——别管我,不然都活不了。
顾尧用力地滚了滚喉咙,他可以为她去死,他又怎么能不管她呢。
“少校。”首领笑的阴冷,伸手掐住褚一诺的脖子,枪口用力地顶着她的太阳,大拇指一扣,枪上了膛,“你没时间思考。”
顾尧见褚一诺皱眉,立即抬起双手投降:“OK,fine。”
他退膛,卸下弹夹往地上一丢,伸手,摘下步|枪也往地上一丢。
首领:“手|枪。”
顾尧右手背后,慢慢地摸出手/枪,跟刚才一样卸掉弹夹一并往地上丢去。
“砰。”
“顾尧。”
褚一诺尖叫一声,用力地想挣脱,只想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却又被扯了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尧腿上中枪单膝跪了下去,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中国军人,也就这样吧。”首领松开褚一诺,枪口面向顾尧朝他走去,“不过你可以放心,少校。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比死更痛苦。怎么办,光想想都让我兴奋。”
褚一诺被摔在地上,被女恐怖分子摁着肩膀桎梏住,浑身剧痛,却也不及被撕裂的心,就像是那颗子弹打在了她的心上,钻心的痛。
她撑着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被首领挡住的男人,她想看看他,可是只看得见地上淌着的血。
首领将那张照片丢在顾尧的面前,狂妄至极:“比如,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人怎么被我的手下一个一个的……”
话没说完,顾尧趁机起身,单手拧住首领的胳膊往外一翻,想直接卸掉他的枪,却不想一过招便知这人是雇佣兵的身手,而且是顶尖的雇佣兵。
他的意图被他迅速反应过来,扣动了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声一前一后响起。
褚一诺只看见首领那一枪打歪了,被顾尧拿手肘往舱壁上一撞,手|枪脱手落下,被他踹开,两人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却没注意还有一枪打在了身边这个女恐怖分子身上,人已经倒地不起,手/枪滑到了座位下方。
汪北已经快速跑到褚一诺身边蹲下,伸手扶起她往一边的座位坐下:“嫂子,没事儿吧。”
褚一诺摇了摇头,把着汪北的手紧张道:“别管我,去帮你队长。”
汪北扭头看去,是在顾队摸手|枪时给他打了个信号,让他瞅准时机对付那个女恐怖分子救嫂子,以至于看着他中枪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会儿两人近身肉搏,速度太快,他根本没办法开枪。
“汪北,后面。”褚一诺喊完,汪北已经被女恐怖分子勒住了喉咙。
褚一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女恐怖分子一脚踹翻,脑袋砸在舱壁上,缓不过来。
这是脑袋第二次收到重创,她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奈何浑身的力气早已被耗尽,一双腿就像是截了肢,完全没了知觉。
她晃着头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模糊的视线里两边都在打斗。
汪北饶是没料到这女恐怖分子中了枪还这么大劲儿,憋红了脸用力去掰锁他喉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腿一蹬,将人撞上舱壁,趁她松开那么一下反身据枪攻击,被她摁住他的机|枪,往上“砰砰砰”地乱打一片,没子弹了。
女恐怖分子也趁机从腰间摸出匕首朝他喉咙挥去,被他一档,匕首划过他的胳膊,被他摁着手腕,两人同时一个翻身分开,彼此又冲上去打了起来。
另一边,顾尧压着首领在舱壁,拳拳到肉地往他脸上招呼,首领屈膝那膝盖撞上顾尧的枪伤,钻了空子一个弯腰抱着顾尧的腰往后撞去,换他重拳打去。
顾尧一个闪躲,他一拳砸在了舱壁上,舱壁被打的凹了进去。
顾尧在他身后,左腿的布料上全是血,也不管伤口直接一脚朝他脖颈处横扫过去,被击中致命部位,整个人直接硬倒在地,被踢出几米远。
也不敢掉以轻心,顾尧扭头看了眼褚一诺,见她安好,又看了眼处在上风的汪北,立即朝首领走了过去。
岂料还没走近,首领像是听准了时机,一个翻身朝他开枪,顾尧饶是反应灵敏,也不敌猝不及防的子弹?????,胳膊挨了一枪。
褚一诺心一揪,见顾尧扑上去抢枪,却被着重着他的伤处打,他逐渐落了下风。
她这会儿缓和了一些,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就是脚下依然没什么劲,几乎是爬着在走。
而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找枪,帮顾尧。
终于,她在座位下面找到了那把手/枪,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揉了揉眼睛擦干眼泪,控制住身体双手握枪,虎口抵着枪柄,食指扣上扳机。
她努力调整呼吸,脑海里回荡着顾尧教导过的话:“准备开枪吸气,扣扳机屏息,松开呼气。”
“砰。”
枪口冒着烟,子弹打在了首领的肩膀上。
就是这一枪,顾尧一个转身夺过首领的枪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躺在地,一枪爆头。
另一边,汪北拿匕首割开了女恐怖分子的喉咙。
战斗结束。
褚一诺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枪,双手力气一脱,枪跌落在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顾尧。
顾尧一瘸一拐地朝她跑了过来,蹲下身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顾尧。”褚一诺伸手抱着他的后背,脑袋埋在他的颈侧,后怕的劲儿挥之不去,浑身抖得格外厉害,哭的泣不成声。
“没事儿了。”他用力地将她融进怀里,大手捋着她的后脑勺,感受着她滚烫的眼泪沿着他的脖颈滑了进去,烫到了他的心。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温声哄着:“乖,不怕,不哭了。”
汪北仰靠在对面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两人相拥,又哭又笑地抹了把眼睛,他还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恶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刀伤,用力踹了一脚女恐怖分子的尸体,寻思这是不是个女的,比他妈男的劲儿还大。
褚一诺哭着哭着反应过来顾尧的伤,忙松开他,去看他身上的枪伤,还在流血。
“汪北。”她擦了擦眼泪,扭头喊了一声。
汪北立马接受信号,起身过来:“我先暂时包扎一下,帮顾队止血。”
顾尧握着褚一诺的手,老老实实地凝着她帮他擦脸上的血迹,一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鼻子也红,额头到太阳穴那块更是红肿。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伤,心疼地问:“痛不痛?”
“不痛。”褚一诺笑着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搁好,“你别乱动,你手上的伤还没处理呢。”
“我也不痛。”
“这是枪伤。”
汪北包扎好顾尧腿上的伤,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总觉着他不应该在飞机里,应该在飞机底。
顾尧捏了捏褚一诺的手,跟汪北说正事儿:“现在暂时联系不上组织,还有一个。”
此话一出大家都分外明了。
还有一个,在驾驶室里操控着飞机。
“你把人扣下来,我负责驾驶。”顾尧看向褚一诺,“你乖乖听话,别乱跑。”
汪北一边继续手不停地给顾尧处理手上的伤,一边应下:“是。”
褚一诺眨了眨眼睛:“你还会开飞机。”
顾尧扯着泛白的嘴唇笑了起来,说话有气无力却还是那么拽:“你男人什么不会?”
……
驾驶室有一道门,然而他们往驾驶室走的时候,发现了一侧的另一道门,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炸|药。
顾尧和汪北面面相觑,这个量至少能轰平几条街。
他关上门,朝驾驶室抬了抬下巴,示意汪北准备。
“砰砰”两声,顾尧将门锁打开,汪北在下一秒便开门进去拿枪指着驾驶座上的恐怖分子,把人拎了起来。
对方完全没有抵抗,甚至还冷漠地笑了笑,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
汪北没听明白:“什么玩意儿?”
然后顾尧一碰操作系统脸色蓦然一变,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
“起降系统被破坏过了,飞机起飞后无法正常降落。”他手上忙个不停,脸色越发的难看。
汪北愣怔地看着顾尧,难以置信地说不出话来。
无法正常降落,就是……坠机。
就在这时,恐怖分子说了一句汪北听得懂的慕卡尔语言:“司令部,一起死。”
随即他趁汪北不注意,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他的头颅,血喷溅在了舱壁上,染红一片。
褚一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恐怖分子,莫名其妙地看向汪北,而汪北却看向了顾尧。
“怎么了?”她焦急地询问。
顾尧看明白了现在飞行的方向,也听明白了恐怖分子的话,也明白了那满满一间的炸|药的用途。
“反政府军内乱跟恐怖分子合作,集结大量的人群袭击战区司令部,目的是把所有的军警都引了过去。”顾尧控制着方向,继续说,“这架飞机加上那一间房的炸/药,就是一颗可以摧毁所有人的导/弹。”
没时间多做解释,但褚一诺和汪北都听明白了。
明白这种自杀式恐袭的威力有多大,会牺牲多少人。
这个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汪北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起降系统被破坏,这个首领为什么还要上来?”
褚一诺说:“因为他的报仇计划失败了,只能上这架飞机。”
汪北:“上来也是死路一条。”
顾尧说:“你没看到机尾有降落伞么?”
这个汪北还真没注意,也就是说他们看准时机跳伞逃生就行了,等首领安全逃生,这架飞机就会直奔战区司令部。
这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恐怖分子这么有头脑?
“那他呢?”汪北低头瞥了眼地上的恐怖分子,“他就不怕死吗?”
褚一诺也看了过去,对汪北说:“他跟那个首领不一样,他们早就没有了灵魂,不分是非,只有杀戮。他们就是武器,只知道执行命令,对死没有概念。”
话毕,褚一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刷的一下看向汪北,瞪大眼睛震惊道:“你说起降系统被破坏了?”
汪北一拳打在门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尧操控着飞机调转方向,目视前方吩咐:“汪北,我尽量控制住合适的高度和地点,你带褚一诺跳伞先走。”
褚一诺听到这话,心里地了震。
她握紧双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含着眼泪艰难地问:“那你呢?”
顾尧根本不敢回头,咬紧牙关带着笑音说:“飞机只是无法降落,需要我来控制远离市区,远离人群,等我开到海域上空,就会弃机,不会有事儿的。”
“你骗小孩儿呢。”褚一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哽咽着说,“起降系统失灵肯定会引发其他系统失灵,到时候你怎么控制?好,就算是运气好没失灵,飞机只能人工操纵,就算是你身手再好能在坠毁之前逃生,那这里面这么多炸|药……”
她说不出来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女朋友太聪明真不是件好事儿,顾尧眼尾的红晕漫进了眼底,蓄上了整个眼眸。
可惜,没时间了。
“汪北。”顾尧冷声喊道,“带你嫂子走。”
“不走。”褚一诺用力摁在副驾的靠椅上,“我跟你一起,要死一起死。”
顾尧厉声呵斥:“你犯什么糊涂,你在我没办法顾忌你,你会连累我,懂?”
褚一诺用力地摇头,手上的力道重到她根本感觉不到痛,可她的心在滴血:“不懂,我不要懂。我不该来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顾尧,求求你,别赶我走。”
“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都会去支援司令部,没有人知道会有空袭,这架飞机一定会落在司令部。是你救了所有人,你没错。”
“可是我救不了你,我为什么要救所有人,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在我身边,我不想管其他人。”
“褚一诺,因为你是警察。”
“不要,我不要当警察,我什么都不想当……”褚一诺执拗地痛哭着,“我只想当顾尧的褚一诺。”
顾尧用力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大声喝道:“汪北,我说,带你嫂子走。”
汪北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八尺男儿哭的不成样:“顾队。”
“这是命令。”顾尧大声吼道,“执行命令。”
汪北醒了醒鼻子,军姿一站朝顾尧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顾队。”
“嫂子。”
“不走,我死都不走。”
汪北去拉褚一诺被她甩开,他又上去拉:“嫂子,顾队可以的,你要相信他。”
褚一诺泪眼潺潺地问汪北:“你信么?你信么?连你也不信对不对?”
时间确实不多了,也差不多到了最佳跳伞地段,他朝汪北喊:“走。”
汪北了解顾队,确实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执行命令,安全带嫂子离开。
他也不墨迹了,伸手拽起褚一诺的胳膊拉到怀里往外带:“对不起,嫂子。”
褚一诺对汪北拳打脚踢,死活不走,哭的撕心裂肺,目光死死地盯着男人义无反顾的侧脸:“顾尧,你别丢下我,我不要,我不要走,我求求你,顾尧……汪北你放开我……”
“顾?????尧,我恨你,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一辈子……顾尧……”
顾尧回头凝望着门口的姑娘。
那深深的,刻入骨血的一眼,是他竭尽全力的用心记住她最后的样子。
她消失在门口,哭声震痛他所有的神经,他红着眼回头继续望着他的路。
打开舱门,看着他们顺利跳下,他驾驶着飞机直奔海域。
阳光铺洒,蔚蓝的海面泛着层层金光。
他凝视着窗外,好像看见了漫山的桃花,看见了过去的一幕幕。
“Chinese?”
“你叫什么?”
“褚一诺,中国警察,负责本次谈判任务。”
“我忘了许愿,愿你,长命百岁。”
“要不,认真相一下。”
“注册个微信吧,不然当你朋友挺惨的。”
“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顾队,打扰别人相亲很不礼貌。”
“我批准。”
“我跟定你了。”
“我在,就像我需要你一样,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一直都在。”
“哥哥,你真的出现了。”
“一周年快乐,我的宝贝。”
“生日快乐。”
“我想你了。”
“我不能失去你啊。”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生病,别受伤,要平平安安的。”
“我等你回来。”
我一生从戎,无愧国家,无愧人民,要说亏欠,始终只有你。
真的很遗憾,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娶到你。
褚一诺,对不起。
褚一诺,我爱你。
飞机坠落在湛蓝的海里,绽开的烈烈火光蔓延在无尽的海面上,比苍穹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染红了半边天。
作者有话说:
情绪消耗太大,明天就不更吧,争取下一章大结局一次过放出来,免得我吊着难受,你们也吊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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