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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林现


    金丝镜框下的双眼一眨未眨, 林现用毫无波澜的目光和平淡无奇的口吻,说着别人应会声嘶力竭的指控。


    她说林现虚伪,虚伪的林现却不留情面地撕开了她的保护层——


    她从未了解过林现。


    尽管好奇, 明知有鬼,但从未试图去了解过林现。


    她如履薄冰地守护着自己心中那个纯粹温和的男孩, 不敢摘下他的面具。


    苏甜惶然垂下眼眸, 林现突然退后一步,晦涩阴翳的目色更加灰暗,下半张脸的肌肉块块紧绷。


    她看着林现又要离开的足尖, 来不及思考, 抓住了他的一角衣袖,“为什么这么做?”


    林现冰冷的视线徐徐压下,她的指尖仿佛冻伤,犹犹豫豫收回,背在身后。


    像做错事的小孩,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 “为什么这么做?”


    对他没好处的,所有的, 一切的。


    抢她爸爸的手术, 将他的父亲送进监狱,辛苦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去骗所有人,他图什么?


    他的人看起来是这么纯净无暇, 衣裳也多是雪一样的白, 可切开他的心来看, 竟然全是死灰的颜色, 没有一丝生气。


    或许是她和林现僵持的时间过长, 护士们都一头雾水地看向这边。


    苏甜鼓起勇气, 抬起头正视林现,他太高了,她必须要很努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情绪不明的眼睛。


    这是她八年以来,第一次敢直视他的双眼,在这之前,她做梦梦到这双绿色眼睛都会惊醒,更不要提敢这样去注视。


    甚至看到近似他瞳色的珠宝店招牌,她都会下意识绕开走。


    林现意味深长看着她,却不讲话,眼神一寸寸冷去。


    他挖掘出她眼里的好奇、疑问,但唯独没有关心、贪恋。


    ……他在期待些什么。


    喉结突出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嗤,林现转身走开。


    “不许走!”


    苏甜硬着头皮跟上他,才发现原来他想走时速度居然这么快,吃力地踩着他的影子,望着他宽阔冷默的背,她张开干燥的唇片,“林……”


    耗光士气的话不过说了一个字,林现就进了办公室。


    阳光从办公室偷跑出来几分,映出她欲言又止的脸,而身后她的老父亲被苏立推着过来,她丧气转过来,闷声喊了声:“爸,哥。”


    只能下次再问了。


    苏以诚已然看透一切,唉声叹气。


    亦步亦趋跟在父兄后面,苏甜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苦恼地抓了把头发。


    “王家那小子,你想怎么办?”苏以诚的病床稳稳停住,他的胸前痛得厉害,麻药过去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席卷了他的全身,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苏甜支支吾吾,“我是真心喜欢王宇松的,他和那个人结束了,我们互相喜欢。”


    互相喜欢?


    苏以诚一口气没上来,“你就糊弄我吧!婚宴出了事,王家那个小混蛋想也没想就去保护那个男的,管都不管你,还互相喜欢,你管这叫喜欢?”


    爸爸都看到了?


    苏甜的头皮开始发麻,她怎么忘了,爸爸也是老谋深算企业家一个,心思缜密得很,不是她能骗过的,“反正、反正我就是喜欢王宇松,我愿意等他回心转意!”


    “你少说几句!”苏立坐不住了,捂住她的嘴,“爸还在观察期,你顺着点他。”


    三道规律的叩门声响起,一家人一起看过去,林现拿着几张单子进来,修长骨感的手指点着签名栏,“术后恢复须知,签字。”


    苏甜不知道林现在门外听了多少,总之,她瘪嘴,总之,林现不会在意的。


    苏立代苏以诚签好字,林现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留下。


    苏立看他不顺眼,向来修养极好的他都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喜欢他家妹妹,却对妹妹的父亲兄弟没礼貌成这样,他能让苏甜跟这种人在一起,除非他疯了!


    “这个林大夫还真就这样,好几个病友都跟我说过他态度恶劣,但人家技术好,没办法,排着队要请他做手术。”苏以诚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刚才林现出现的位置,看向苏甜,“他和你一个学校的。”


    苏甜露出迷茫的神情,苏以诚倒意外了,“宝宝,你不知道?”


    林现,和她一个学校?


    怎么可能,学校就那么大,而且,苏甜心虚极了,她那个学校不咋样,林现怎么可能去……


    苏以诚也迷茫了,脸上浮现和苏甜同款表情,“他是本部,你是分部,人家本跳博七年修完,你本科还延毕两年来的……”


    “爸!”苏甜脸都红了,“本部和分部都不在一个区,我怎么会知道!”


    再者说了,干嘛要拿林现和她比,林现是什么人,那是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两所学校都在伦敦就是了,可她竟一次都没听说过林现。


    想来是因为林现的混血脸在国内格格不入,在都是西方面孔的伦敦则显得不那么特殊的缘故。


    况且她在国外也有意封闭自己,没有和任何人交朋友,不知道林现也就不奇怪了。


    她是读了一年那所大学的预科才进入本科课程的,林现参加了国内的高考,又怎么留学去了?


    “宝宝,过来。”苏以诚对苏甜招手。


    苏甜乖乖坐过去,抓住了父亲干燥的手。


    “我看那个林现还不错,就是脸臭了点,对你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不到一厘米的长度,“要不,你俩再试试?”


    苏甜一脸震惊,“什么叫再试试?”


    苏以诚哑然失笑,笑得他胸上的伤口都疼了,“宝宝,你当爸爸是瞎子啊,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你又总躲着他,我记得你高中寒假天天跟一个男生视频,是不是就是他?”


    苏立沉着脸不说话,苏甜哪敢出声,摇了摇头,默默玩手机了。


    虽然什么都做过了,但时过境迁,她的名字留给林现的,可能只剩下恨了。


    当年林现那么对她,她是生气的。


    可当她看到林现变了个人,她又心疼,她恨自己没出息,不争气,连看他的眼睛都要准备一周的时间才敢。


    她总会想起林现当年说,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他就会媵。


    苏以诚的状态越来越好,请的护工也极为负责,将他照顾得干净清爽。


    哥哥和母亲回美国了,那边还有很多积压的事务需要他们处理,不能一直留在国内。


    送别哥哥和母亲后,苏甜去了趟白树所在的医院。


    白树还是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拥有完整躯体的他,只剩下一张最后审判他的白纸罢了。


    苏甜心疼旋旋,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浪费在一个植物人身上,劝她不要再等了,不如请几个护工好好照顾白树,她自己也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旋旋摇头,“舍不得,以前他总是推开我,这下他没办法推开我了,我啊,巴不得。”


    苏甜闷不做响。


    “对了,你最近见大傻个没?”旋旋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会吵到白树一般,“联系联系吧,你当初就那么走了,大傻子快哭死了。”


    苏甜愣愣的,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许青岭的消息了,回国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订婚宴,她除了家人,没有邀请老同学。


    她潜意识在回避着什么,只是她自己都不明白,也没人能告诉她,她在惧怕什么。


    许青岭的电话还是旧的那个,几乎是在打过去的一瞬间就被接通,近乡情怯,苏甜握紧了电话,“许青岭,你还好吗?”


    许青岭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曾经没有的沉稳和低哑,她下意识联想起林现的嗓音,似乎也是这般,满是风霜雨雪。


    “我很好,小甜,订婚宴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难过,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假结婚,我愿意。”


    苏甜的心被烫了一下,说不出因为什么,她匆匆挂了电话,看着冰冷高立的住院部大楼,她从包包里掏出录用通知,低着头走了进去。


    父亲还要在这家医院住一段时间,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里混个轻松的职位,休息的时候还能陪爸爸吃口饭。


    她在x光室负责给病人拍片子,基本不和人交流,没想到这里的长辈同事简直热情得过分,听说她和未婚夫黄了,纷纷要给她介绍对象。


    盛情难却,才短短半个月,她的微信就新加了快十位男青年。


    她苦不堪言,趁午休的时候躲进楼梯间里给旋旋打电话抱怨,“真的、真的不想相亲!我还不如和王宇松锁死,要不就成全许青岭算了,好歹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在靠近,她没多想,以为是出来吸烟的病患家属,靠在墙上继续哀嚎。


    旋旋耳朵快起茧子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林现啊?”


    乍一听到林现二字,苏甜一个激灵,“林现什么林现,你别再跟我提林现,我的字典里没有林现这俩字!”


    背后的脚步声停了,很古怪,她扭头,看到了林现。


    双手条件反射般背到腰后,她怔怔地望着转角处的人。


    他戴着金丝眼镜,脸上神情淡漠,白色医生制服遮住了他的身体,一双雪白的手自然垂下,像是路过。


    但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苏甜却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闷闷的,嘶哑的。


    冷白的声控灯突然灭掉,林现高大清瘦的身体瞬间没入暗中。


    苏甜也失去了视觉。


    她猛然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一口气说了四遍林现的名字?


    林现他以前,听着她叫他的名字就会有生里反应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他为什么总穿着白大褂(战术后仰)


    ——为了遮住他的反应啊,ps:他的上限是五遍,最多五遍,他疯给你看。


    第52章 吞噬


    一片黑暗中, 苏甜僵在原地很久,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 林现的视线从她的发顶一直扫到了足尖,最后回落到她的脸上, 像一条粘腻的毒蛇, 在她的唇片上游过尾巴,留下了几道实质般的冰冷触感。


    同在一家医院工作,也算半个同事, x光室在三层, 心科在五层,半月来她一次没有见过他,只在电脑内心科开来的检查单上,看到过林现的署名。


    一开始她看到那两个字就会冷得发抖,但一天下来她能给好几个林现的患者扫光, 慢慢的就失去了反应。


    好像熬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时间段, 后面就会迎来阵痛期,也疼, 只是不再那么要命了。


    她原以为, 就算再见林现真人,她也能正常应对。


    直到这刻,她才发现不是的,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还是在颤。


    林现烙在她心底的印, 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刻、要长久, 之后又生长出厚厚的疤痕, 拼死保护着那个印记不被她擦掉。


    林现踏下一层台阶, 灯光一瞬间亮起,亮度极高的冷灯晃到苏甜的眼,她迅速闭上了双目,脑海内都是林现绿瞳的重影,毫无波澜的眼神刺得她心里胀痛。


    她皱紧了眉,忍耐着这种折磨,过了一会才掀开眼帘。


    一共十一声脚步,只差两阶,林现就能站在她的面前。


    苏甜一阵窒息,也不敢去看林现的反应,直接转身捏住门把想走。


    林现散发出的气息就在她的背后,她恍然迟疑了下,问自己,在怕什么?


    林现不再喜欢她了,她大可以平常心对待,简单唤一句“林医生”。


    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林现的手臂已经擦过她的肩膀。


    苏甜傻傻地将目光沿着他的袖子挪到他的肩上,以为会看到他漠然的脸,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他一头浓密精致的发丝。


    林现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住另一边的门把,兀自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也没有问候。


    他的动作不大,很轻很轻,连门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若不是偷溜进来的一道劲风钻入了她的领口,苏甜会觉得自己在午休中做了一场略微遗憾的梦。


    然而那道冷飕飕的风透过了她的心,那种清晰的怅然若失不是假的。


    她再次靠住墙壁,调整自己的呼吸。


    只是自心间回荡开的沉闷的撞击声,怎么也无法平息了。


    林现对她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应了。


    他真的不再爱她了。


    也是,八年过去,经过那样一个撕破脸的夜晚,谁还会想一个踩烂他尊严的人。


    灯又灭了。


    苏甜放任自己流露出一直深深掩埋的绝望,陷入了长达八年的回忆。


    出国的第一年,身边都是优秀的人,她什么也不是,学习动力也早在那年六月消失了,看着周边的人都在为了考入那所名校的分院而奋斗,她迷茫无措。


    明明可以逆袭进二十四的她,随着大流一起学习,课程一节不落的上,作业一点不差的写,但成绩却越来越烂,熟悉的英文句子,不管简单还是艰涩,她都无法纳入自己的眼睛。


    在预科机构的单人宿舍里,她最害怕凌晨以后的时间。


    她总会梦见林现那双暗淡又疯狂的眼睛,她吓到发抖,干脆收拾东西出去玩,从半夜两点疯玩到凌晨,有时玩得高兴,课都不回去上。


    喝酒、街头赛车、打牌,夜晚里能够出现的一切玩乐,她都积极参与,行尸走肉般消耗着自己的零花钱,只为了短暂遗忘林现的那双眼。


    但刺激过后,是无穷无尽的枯燥和空虚,她急需找点什么把自己填满。


    她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预科结束后,有一位同是华国的女孩这样评价她:苏甜文静内向,不爱和她们交朋友,但每次她们需要帮助,苏甜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文静内向,以前和自己压根不搭边的词汇,竟然用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同学一点都不知道,凌晨后的她是多么差劲的样子。


    后来她习惯了,不怕了,能睡上连续安稳的觉了,半夜不再出去了。


    因为她知道,林现很骄傲的,她那样对他,他绝不会再打扰她。


    第二年,她顺利进入了那所学校,成为了大学生。


    周末学校不上课,她会开车到伦敦的各个景点去玩,不过三百多天,什么地方都逛过了,她觉得还是学校附近的那条街最有意思,有空就去晃荡。


    圣玛利大道的每一个电话亭和垃圾桶的编号她都记得,能准确地说出它们的位置,因为她一年内走了无数遍。


    第三年,连那条街都无法再激起她的兴趣,她又开始焦躁地寻找能够让她感到放松的地方。


    最后她选择了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兼职,不为钱,只为忙碌。


    那一年她遇到了来这边玩的王宇松,也隐约在一个雨天看到了林现的影子,却又消失在雨中,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还是追了出去,呆呆地站在大雨中,身后是王宇松默然举起的透明雨伞。


    她没耐性,做了三个月就换了另外一家餐厅,可惜这家餐厅也没能留住她多久,她不停换着工作,都是兼职,看着新的环境和客人同事,焦虑不断平息又复生。


    就这么混了两年。


    第五年,她不得不放弃,因为她的成绩不好,挂科了,需要重修。


    也因为,没什么能像林现一样让她着迷。


    她彻底放弃了。


    落下的功课需要拼命去补,第七年,她终于毕业了。


    回国之前的一段日子,她不是没想象过和林现的重逢,她想象过林现会在不期而遇的瞬间抱住她,想象过她会胆怯地推开他,也想象过,再也见不到他。


    世界太大了,而重逢很难,


    她刻意没有回苏家住,租了一个小公寓,很小很小,小到不像她这个大小姐住的,但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塞满房间,她觉得很满足。


    这样,才不会有缝隙挤进林现的身影。


    夜晚梦里,他来了,也无处落脚。


    那时她以为父亲命不久矣,因此不准备在京城多停留,对于她们一家人来说,根在这里,家却在大洋另一头。


    她向王宇松借了车,如此她走的时候把车一还,收拾完她的行李,她就能潇洒离开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但她在回国第二天就见到了林现,就在父亲住院的那家医院。


    她不是不震撼的,但震撼过后,更多的是恐慌。


    她至今说不清自己对林现的感情,好像抽开那些虚浮的惧怕、久久的回味,和后知后觉的刺痛,就只剩下猜想。


    他怎么会变成那样一个变态,他怎么可以伪装得那么好,他……


    他压抑不压抑,难熬不难熬。


    没有答案,她不会问他。


    因为林现,已经不在意她了。


    灯光再度亮起,将她从琐碎的记忆中拉扯回来,苏甜站直身体,看了眼表,一点零几分,她该暂时把这些东西放下,回归正常的工作了。


    苏甜转开脚尖,垂着的眼看到一双不染纤尘的皮鞋,板正的西裤,膝盖处被洁白的制服覆盖,两只冰雪般的手自然贴着衣服的侧缝,每一颗扣子都好好地系住了主人的衣,领口处透出内搭的白色纯棉上衣。


    林现又回来了。


    他的喉结几次翻滚,下颚的线条紧紧绷着,和她无言相对。


    苏甜无力地塌下肩膀。


    声控灯很恼人,又灭掉了,她竟在隐隐期待黑暗降临,好让她稍微松懈点需要很努力才能装作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伪装是这么辛苦,一分钟她都觉得煎熬。


    灯光和林现的声音同时亮起,她听到他沙哑开口。


    “即使他不爱你,喜欢男人,你也要跟他结婚吗?”


    是啊。


    只有王宇松尊重她,却不会对她动心,只有他们两个能搀扶着走完后半生,她能毫无顾忌地不愧疚消耗他的婚姻。


    林现吐出一口带有烟草味的气,喉结漏出一点摩擦出的哑音,似是对她的默认忍无可忍,大力钳住了她的手腕,“苏甜,喜欢女人的男人,难道不会更有魅力吗?”


    苏甜下意识想逃,他却不允许,压低了嗓音,但声音里的怒火更盛,“他那张嘴只亲男人,我碰你你不让,他碰你你就能忍了?”


    苏甜愕然抬头,意外看到林现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震怒的神色,眉心紧皱在一起,连眼神都在质问。


    她的心一紧,慌张的目光闪避着他的追问,“你别胡说……”


    “胡说什么?”林现更加霸道地握紧了她,“嫁给他,以后都没有星爱,你能忍受吗?”


    “看着我,苏甜!”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她是那么爱哭,但八年过去,她学会忍泪了,那些晶莹的、让他心生悔恨的泪珠就那么死死扒住眼眶,执着地不肯溢出。


    他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为了不再伤害她,他多少次忍住不去看她,不去打扰她,就连见上一面,都要找足借口才能出现。


    他满心怨恨和贪婪,生怕自己说出让她难过的话,所以克制着不语,紧紧地闭着想吻她的嘴。


    他本想静静地看着她找一个可以对她好的男人,远远望着她的笑容就够了。


    一夜白头的那个深夜,他就不期待再能和她有什么交集了,活着无非是眷恋她的身影,抱着“只看一眼也好”的心态,咽下如同嚼蜡的饭菜。


    可她呢?


    她居然想跟一个根本无法给她幸福的男人结婚,订婚宴毁了也执迷不悟!


    他持续压下脸,不稳的气息暴露了他的欲,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从楼下的吸烟亭回来,从迈开的第一下走向她的脚步,他就知道,他疯了。


    什么隐忍理智,通通都被疯狂的想法驱赶走。


    “王宇松吻过你吗?”将她的后腰按向自己,他暗哑问。


    “什么……”苏甜愣住,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挣扎起来,“放开我!”


    林现冷笑,鼻尖碰上的她的,贪心地吸入她呼出的气体,“那许青岭呢,他呢?”


    苏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他要干什么?


    “林现,你疯了!”


    “我就是疯子,你不早知道了吗。”他的心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他的灵魂,手指慢慢爬上她的唇心,压着她的嘴掰开,一点点览过她的口腔。


    “我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他用已经苏醒很久的危险物,把她的胃部附近的脂肪都压出了一个凹陷,“算上刚才,已经五遍。”


    被掰开的口除了可怜的呜咽什么也说不出,他痴痴地笑了,笑声来自震动的肺腑,撩起她全身的一次颤栗。


    但想起她说过,她不喜欢他笑,他又忽然敛了所有笑意,熟练地探入,捉住了那条躲避他的舌。


    “哈……”


    他满足的喟叹。


    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快速吞下那道声音,把她死死箍在怀里,更加凶猛地掠夺。


    八年的怨和爱,就是他此刻控制她呼吸的工具,满满霸占了她。


    按在腰后的手逐渐升温,烫得苏甜浑身发抖,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很快被更急促的呼吸替代。


    渴望和她纠缠,想要这样一直拥有她。


    林现用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她从抵抗到顺从,却还是不想闭上眼睛,只想一直一直看着她。


    碾磨、勾缠、拥紧。


    黑暗更给了他放松的机会,抵着她靠向冷墙,用连绵不绝的吻压制住她。


    四只手,二十根手指扣在了一起,林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骨节,小心翼翼。


    苏甜被他牵着下沉,腿软到无法自主站立,只能依附于他。


    上班前五分钟的闹铃响了,声控灯打破黑暗,她向后撤,林现却还在追着她吻入。


    他在心里倒计时,在两分钟后松开了她。


    精准到可怕。


    苏甜大脑一片空白,用手背擦着嘴,唇片红肿发疼,二十分钟的长吻让她身体软透,摇摇晃晃地离开。


    林现只是看着她走,捂着心口,安静地感受着从那里散出的疼痛。


    然后笑了。


    好像,懂得快乐了。就这样抱着她,他很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真挚


    一整个下午苏甜都魂不守舍的, 嘴唇像是被火烧过一般胀痛,好在她戴了口罩,没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只是杂乱的心思到底影响了工作, 几次同事和她说话,她都没听清楚, 不得不拜托人家再同她讲一次。


    她觉得自己发烧了, 身体很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看到林现开来的单子时更是如此。


    她根本不敢想林现为什么会那样做, 仿佛得到答案就会被那个答案吃掉, 拆骨入腹。


    煎熬捱过四个小时,她换下制服,上楼去陪爸爸吃饭,在心外科住院部门口看到了林现。


    正是忙碌的上班族来探望家属的时间段,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林现穿着一身白衣, 站在夕阳洒进的窗前,暖黄的自然光和冷白的灯光同时将他墨色的发丝柔软包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好像看到了银白的发根,和他的睫毛同色。


    所有人都会惊艳于林现干净剔透的西方面孔,但他不会回应任何好奇的眼神。


    他似乎在等人, 时不时看向骨节明显的腕间, 那里有一块银色的手表, 蓝宝石表面映出一双绿色的眼眸。


    猝不及防再遇, 苏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垂着脑袋挤进人群里, 企图蒙混过关。


    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嘈杂,她却清晰地听到了来自于林现的一声低笑。


    像是看到猎物的白蟒,慵懒吐出信子,发出能将人头皮掀开的滋滋声,舔过她的脸颊,延伸到泛红的颈后。


    她打了个颤,加快步伐。


    只要到了病房就安全了。


    心外科的住院处两面都是病房,把最好的阳光全给了病人和医生办公室,走廊常年开灯维持亮度,色调整体偏冷,每每来到这层,苏甜都有些分不清季节。


    唯独漫长尽头有一扇孤独的窗,会在傍晚时分晃进灼眼的巨大光斑,瓷砖地面光滑反光,走到某一间病房门前时,路过的人都会不适地闭上眼。


    苏甜也暂时遮住眼帘,等过了那一片区域才放下手。


    “爸,我来了。”她鬼鬼祟祟看了眼身后,林现并没有跟上来。


    还好……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林现的伎俩她是知道的,就算当年不懂,八年反反复复的回忆也足够她想通了。


    他就喜欢忽冷忽热地钓着她,中午和刚才,怕不是又在为继续哄骗她做铺垫。


    她不是他摆放在收藏柜的小木偶,不会再轻易受他掌控。


    她忿忿不平地把筷子插进白斩鸡里,好像那只白皮鸡就是林现,心里默念着林现害人精,身体却很诚实地享受着口感弹滑的鸡肉。


    苏以诚做的是开胸手术,创口深而长,没两三个月不能正常行走,半个月也才做到摸着床沿下地。整天躺在床上,他憋都要憋死了,吃饱肚子就喊着要去走廊转转。


    苏甜扶着他出去,他摸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几步就要停下一会,然后继续那样走。


    单纯走路有点枯燥,他和护士们聊了会天,又到好几个病房和病友打招呼,苏甜简直看傻了眼,她爸究竟是什么交际小能手,一整层的人全都认识他?


    “这是我闺女,刚从伦敦回来,”他笑嘻嘻地跟一个老头说话,扭头看向傻站在门外的苏甜,“宝宝,过来跟你付叔叔说会话。”


    苏甜迎着三位老人的目光走了进去,磕磕巴巴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提到她订婚宴上出现的乌龙,其他两位老人不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多好的闺女啊……我孙子刚大学毕业,要不你俩处一处?”


    苏甜如坐针毡,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长了一张软乎乎的圆脸,比真实年纪显小,在得知她已经二十六以后,付叔叔不仅没失望,还更激动了,“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甜求助般看向老爸,苏以诚顽皮地眨眨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杀器。


    一盒扑克牌。


    “爸!你们不能玩这个!”心脏病病人哪能玩这么刺激的东西,一个激动再心跳骤停了!


    “那你们继续聊。”苏以诚摊摊手。


    她被捏住七寸,眼睁睁看着三个老头打起了斗地主,还要她做帮凶去关门。


    苏甜慢悠悠地走,祈祷有个护士妹妹能过来救救她。


    手指摸在门把上,她探头探脑,右边没有护士,左边……


    林现……


    她怔怔望着靠在墙边的林现,他含着一抹浅笑,双臂抱胸,好看一如当初。


    如风吹开乌云后露出的湛蓝的天,纯净、透明,平静、淡雅,你却无法窥探他在背后又在酝酿一场怎样的狂雨。


    熟悉的心动再次席卷了她,她情不自禁想起中午沉在黑暗里的长吻,捂住了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被推开,几个老头飞快收起扑克牌,装作无事发生。


    林现越过苏甜,简单询问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床上有摆的整整齐齐的香烟,几个老人都是老演员了,当然不会说这是砝码的替代品,只说闻闻味道解馋,林现淡淡一笑,出去了。


    “林医生笑了?”付叔叔一脸震撼,林医生从来没笑过啊,怪瘆人的。


    苏甜胆战心惊,看着他雪白的手即将关上房门,忽然又顿住。


    她的心跳也几乎顿住了。


    “苏大夫,出来一下。”


    苏大夫。


    每个人都这样叫她,却无人能像他,将这三个字咬得如此慢条斯理、也折磨人心。


    苏以诚挑眉,学着林现冷淡的口吻道:“苏大夫,你回去吧。”


    “爸……”苏甜赧然,爸爸知不知道自己开的是什么玩笑啊……


    她红着脸跟着林现,像回到了从前,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只是他不再牵她的手,她也不再叽叽喳喳分享自己的生活了。


    电梯人多,林现进去后,用自己的手臂划出一小片空地,她无所适从地盯着地面,仍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烧着她的发顶。


    胸口起伏规律,林现大概情绪稳定,苏甜稍微放心,在到达一层的时候想要下去,林现却拉住了她的手,“车在地下。”


    “哦……哦……”苏甜一阵心慌。


    林现可能是忘了松开她的手了,就这么一直握在掌心里,带着潮湿暖热的触感。


    她甚至都不记得思考林现到底要带她去哪里,懵懵傻傻地被他牵进了车里,直到他为她扣好安全带,隐入黑暗的脸缓缓压下时才回过神来。


    头微微偏了偏,她瓮声瓮气地拒绝他,“不能这样。”


    林现起伏不定的气息拂进她的耳孔,身体深处震起的波澜不弱于一个热吻,她只能拼命闪躲,但不论她的头怎么偏斜,林现总能找到她的痛点进行攻击。


    与其说林现找到了,不如说,只要是林现,她满身都是痛点。


    “我们要去哪儿?”一道呼吸撩向颈后,她震惊扭头,看到林现正紧紧盯着她的颈窝。


    她下意识挡住那里,林现一个抬眸便让她僵住。


    浅淡的绿里混合了不计其数的浓欲,眼尾几近暗红,呼吸也很是狼狈地克制着,但经过压制的气体仍旧灼人。


    “苏甜。”磨完这两个字,他的尾音咽回半声难捱的吟,“不要拒绝我。”


    “不……”话还没说完,林现的双手就已经掐住了她的腰,力度似是想要捏烂她的皮肉,掏出她的内脏来啃食,“轻点!”


    轻点,而不是放开。


    林现挑起唇角,低哑的声线像是过着电流的羽毛轻轻扫过她所有外露的肌肤,苏甜忍不住颤抖,他却用最晶透的一双眼盛满烈火盯入她。


    “为什么回来?”他失声呢喃,“你怎么敢……”


    离开那么久,这次却回来,是想念他了吗?


    她知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苏甜呆滞的样子令他不满,他惩戒般加大了掌心的力度,看到她因吃痛而露出忍耐的神情,趁她闭眼的缝隙撬开她的唇齿,小心进入。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像对待珍贵的宝石一样软软擦拭,尽管呼吸已经暴烈到了极点,舌却是春风细雨般润着她。


    苏甜有一瞬的怔愣,同样的昏暗,同样的毫无征兆,第一次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喂了进来,但比当年更加复杂,杂糅着叹息和成年人的欲念。


    那双握在腰上的手蛇尾般游走,在肋骨处顿住,他暂且退出,低眸看着她。


    眼神乖得像只小狗,发现她躲着他的注视,他就笑着用硬挺的鼻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到他弯起的眉眼。


    冷漠的人突然不冷漠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温和的林现又回来了,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苏甜却警惕了起来。


    果然,他又钓她,和从前一模一样。


    苏甜一瞬间清醒了,冷静地推开他,看着他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一字一句地说:“林医生,你还想做什么?”


    林现怔住,深邃的双眼暗下。


    他的脸庞立体优越,在光线不明朗的前提下依旧好看异常,浅色的唇薄而湿,是刚刚她渡给他的水汽。


    语气里夹了些不平整的情绪,全然不似之前那么生硬机械,他真挚诚恳讲出自己的所求。


    “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a计划:强取豪夺(八年前失败了)


    b计划:让她爱上真实的自己


    第54章 会改


    想、想……要她……?


    苏甜脑海嗡的一下炸开, 林现是怎么做到用这样一副真诚的脸,说出这么流氓的话的?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这样做,和在机场给她递名片的猥琐男又有什么区别。


    “你……”苏甜气得说不出话, 震惊和抗拒的表情尽显无疑,急匆匆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就要下车。


    林现的眼底滑过一丝茫然, 很快按住了她的手,烦躁令他的眉宇凝滞,“苏甜!”


    密闭的空间, 被他强行锁住的身体,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苏甜毛骨悚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夜,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引起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意,攀上了她的后颈。


    “林现, 你又要像以前那么对我吗?”苏甜颤声问。


    又要像八年前一样, 困住她,然后将她折磨得骨头都断掉吗?


    提及那一晚, 林现的眼神变了, 本就暗淡的绿显得更加沉郁。


    那是一场毫无快慰可言的星爱,远不如一个拥抱带给他的满足感强烈。


    他不止一次去回忆,感到的却只有怕。


    就是那一晚, 他把她吓走了。


    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和正常人一样挽留住她, 如今更是。


    她执意想走, 而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他怕她下了车, 又会逃到远方, 离他更远。


    见林现愣神, 苏甜用力扯开他的手,直接开门跑了出去。


    她的车在地上停车场,电梯正在高效率运作,从十层开始一层一层地降落,苏甜心急,干脆进了楼梯间。


    “苏甜。”


    林现的声音如同鬼魅,阴魂不散,苏甜满头大汗,后悔自己意志不坚定,又招惹了他,扶着栏杆快速登上层层阶梯。


    然而越是焦急,步伐便越是慌乱,脚踝的旧伤在此刻突然发作,她脚下一软,向前跌倒。


    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坠向地面的失重身体被捞回温暖的怀内,隔着不算单薄的衣服,两个人同时颤抖了下。


    林现还是追上了她,苏甜绝望地想,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将她拖进车里,再次困住她、掠夺她。


    林现闷哼一声,抽出一只手扶墙站稳,目光盯向她的脚踝,“坐下,我给你看看。”


    自知无法逃脱的苏甜坐在台阶上,失神地看着林现蹲在她面前,像一只忠诚的小狗低着头颅,用来压制她的双手按在她的右脚踝关节上,细细摸索。


    都是学医的,自然知道他是在判断那块骨头里面有没有淤血。


    他的双肩松弛地垂下,长舒了一口气,“没事。”


    墨浓的发里面藏着一些不好分辨的银,苏甜抬头看了眼冷白的灯光,怀疑是不是灯太亮,照得发顶变了色。


    林现半晌才仰起头,脆弱的绿瞳之上,是近乎银白的睫毛,那些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以微小的幅度震颤着,他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却满溢。


    林现的这双眼睛,总能传递出一些他本人不愿开口的东西,可惜。


    苏甜摇了摇头,不能同情他,他用这张脸骗过所有人,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薄而淡的唇抿了起来,林现的眼神闪动,低哑的嗓音在空空的楼梯间荡开,“我,以后会改。”


    林现以前从未说过这种话,苏甜不禁愣住,“什么?”


    “你讨厌的,害怕的,我都会改。”林现的声音极低,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但他心知肚明,如果他们再不做出一些退让,他们就完了。


    他不愿再失去她,哪怕把他一身骄傲坚硬的骨头全部碾碎,只要她还能在他身边就好。


    这种话卑微得不像林现能说出的话,苏甜的双脚悄悄撤后了些,“……你又在密谋什么?”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林现的眼帘缓慢合上,唇线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叹息,“苏甜,八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如若不曾重逢,她的视线不曾放在他的身上,他会心甘情愿站在遥远的位置上注视着她。


    毕竟他的人生,已经这么活了许多年。


    可是她回来了,走向他了,回应了他的吻,他又怎么可能再度放走不听话的小猫?


    林现睁开眼,双手撑在她的双足两侧,身体克制地前倾了一些。


    他的眼神平静而清澈,呼吸稳稳停在不会冒犯她的距离,有些迷茫地问:“你还爱我吗?”


    苏甜狼狈地闭住呼吸,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她也找了八年。


    林现又靠近了一点,俊美冷厉的五官难掩失落之色,“那你,爱过我吗?”


    爱过他吗?


    那个谦逊有礼的林现,那个撕碎她的幻想和身体的林现?


    苏甜还是没回答,她自己都不清楚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一个十八岁女孩满怀对未来那人的期待,又好像钻入梦里的绮丽的拥抱和深吻,也可能是漫长岁月里都无法释怀的夜里的眼泪。


    但这些东西都太单薄了,不足以撑住摇摇欲坠的现实。


    林现的眉目微滞,唇片轻轻印上了她的额头,转瞬即离,然后退出这块让她身体紧绷的区域,走到阴暗的角落里。


    比起白得刺目的光线下,他仿佛天生适合在这种能将他隐藏进黑暗里的地方。


    咔哒一声,打火机响了下。


    苏甜慢慢站起,一瘸一拐地下了几层台阶,看到林现倚靠在墙边吸烟,色泽不算艳丽的火光一瞬即逝,点在香烟的那头,随着他的气息而一明一暗。


    烟蒂一点点垂落,他侧首抬眸,修长骨感的手指震了下,易碎的绿眸怔怔地望着站在全然光明中的她。


    一条明暗的分割线切开了他们之间,清晰明显。


    林现踩烂这根烟,忽然觉得冷,于是用双臂抱住了自己,“苏甜。”


    苏甜用一声长长的叹息应他。


    林现的眼皮无力垂下,嘴唇动了动,“你喜欢王宇松?还是许青岭?”


    苏甜张开了口,却没发出声音。


    也许,就这样让他误会也挺好。


    他低低地笑了,苦不堪言,像在问她,又像在说自己,“只有他们这样的正常人才可以吗?”


    连在窝棚中难产两天的亲生母亲都无法爱上他,逞论从不缺人爱的苏甜。


    他早就该知道的。


    “我……”苏甜有些混乱,什么只有正常人可以,他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身上了楼,走出医院大门外,她才发现原来天已经这么黑了。


    夕阳只余一角,灿烂地烧开远山的云,有种悲壮决绝的美丽。


    苏甜心脏骤紧,联想到了刚才的林现,她慌张地看向地面,不敢再眺望一眼那片夕阳。


    她的车停在正前方,车边站了一个穿着薄风衣的男人,身材修长壮硕,苏甜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许青岭……”苏甜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许青岭的脸庞已经褪去少年气,多了很多曾经没有的岁月感,凌厉的下颌线条在看到苏甜的一霎那软下,“小甜,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想你在忙,所以就在这里等了会。”


    苏甜忙掏出手机,果然有几条消息,是旋旋拜托许青岭来接上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白树醒了。”许青岭温温柔柔地笑着,米色风衣长至膝盖,里面搭了一身白色,说不出的违和。


    苏甜上下扫着他,“你现在,都这么穿衣服吗?”


    许清冷微愣,“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苏甜瘪嘴,没往下说了。


    但两个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青岭现在的风格太像林现了,连发型举止都有些相似。


    苏甜门了口气,许青岭引着她走到他的车前,在为她开门的时候,猛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小甜,我很想你,这次别走了。”


    苏甜忙不迭挣开他,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许青岭却没笑,一板一眼地道:“我知道你想找人假结婚,我可以,你……”


    他语音略微迟疑,“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苏甜讪讪坐进车里,透过宽阔的前窗,她看到林现目光阴冷地盯着她。


    她打了个寒战,快速系好安全带,对驾驶座上的许青岭摇了摇头,“算了,朋友就是朋友。”


    ——“只有他们这种正常人才可以吗?”


    不,不是的,林现。


    只有不是正常人的你走进过我的心里。


    落在身上的压迫感一下消失,苏甜反而不自在了,弱弱地抬起眼睛,望向林现那边。


    林现正和一位女医生说话,那女医生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但仅从身材上来猜,也知道会是美女。


    他们在说什么?


    苏甜心里酸酸的,又看到向来冷淡的林现对女医生笑了下,那股酸瞬息涌上了嗓子眼,喉咙一下就干了。


    许青岭驱车离开,从后视镜上,苏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现的笑容几乎同时消失殆尽,红了眼。


    他在难过。


    手脚冰凉发麻,她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些什么。


    ——“我,以后会改。”


    ——“你讨厌的,害怕的,我都会改。”


    他好像真的改了很多,把剩下的问题都抛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会改掉一些坏习惯,但蛇天生会绞缠猎物,婚后生活显露无疑!


    第55章 刺探


    秋季天高气爽, 是夜行动物最爱出没的季节。


    街边烧烤摊,苏甜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感叹:“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爽死了!”


    一叠叠只剩下油污的盘子,不见丝毫食物残渣, 可见刚才他们三个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暴风吸入。


    旋旋端起廉价的口杯, 仰头吨吨吨灌入一杯冒泡的啤酒,手起杯落,眼泪也溢了出来, “混蛋白树,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滚……用枕头砸我、按呼叫铃让护士赶我……”


    苏甜也喝多了,握着旋旋的手,眼睛红得像是一只见到好朋友被大象踩了一脚的小兔子,“我就说,他不值得, 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根本配不上你!”


    旋旋嚎得更大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响起了那个少年曾经的摩托轰鸣声, “可是他的腿废了啊, 除了我,谁还会要他!我可是照顾了他八年!八年!”


    酒精会滋生心底最大的恶意,苏甜醉熏熏地眯起眼睛, “让他烂在床上, 看着你和小帅哥谈恋爱, 气死他!”


    许青岭今日充当司机, 滴酒未沾, 听到苏甜的话, 忍俊不禁,“小甜,你喝多了。”


    大抵喝高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高,苏甜猛地扭头过来,松松垮垮的鲨鱼夹甩脱,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凉风一过,发梢悄然飘动。


    她的眼神懵懂,脸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稚气十足,许青岭的眼神一寸寸抚过她的面庞,不觉得她酒气熏天,反而像一个掉入酒坛里的洋娃娃。


    “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


    许青岭无奈地笑笑,“遵命,大小姐。”


    这话似曾相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会弯身看着她,双眼也是这么和煦温柔,宠溺而无可奈何地说过“遵命,大小姐”……


    反应迟钝的她抓着头发,忽然听旋旋喊:“走,转场,去夜店找第二春去!”


    “不、不行!”苏甜一想起夜店那些震天响的音乐就想吐,“我不去夜店,去不了!”


    “啊???”旋旋一脸失望,“你不去,我怎么气死白树?”


    苏甜摇摇晃晃站起,“不去、不去。我在伦敦,天天去,上班似的去了两百多天,现在听到那种鼓点就头疼。”


    旋旋惊呆,看不出来啊,乖乖女竟然也沉迷夜店不可自拔?


    “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和大傻个联系不到你,去你家才知道你出国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喝过酒的人最怕吹风,冷风一吹过来,脑子会瞬间懵掉,苏甜觉得天在转地在翻,很不舒服,但旋旋还没到这种程度,非要去酒吧。


    一个女孩单独去那种地方很危险,许青岭无法,只能叫家里司机过来送苏甜回家,他跟着旋旋去了附近的夜店。


    许青岭并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租了小房子,已经不在苏家住了,因此被司机唤醒的时侯,望着好大一个别墅,苏甜还愣了一下。


    司机搀着她下了车,一阵强风呼啸而过,苏甜的脑子更混沌了,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


    “苏小姐,需要我送您进去吗?”司机担忧地看着她。


    “不用……”苏甜摇摇头。


    司机驾车离去,苏甜站在大门口,扶着栅栏,胃里翻江倒海,勉强摸到门铃。


    但里面没有回应。


    苏甜这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没人住了,王姨在她出国后回老家了,只有和儿子生活在本地的宋姨每周会来住住,打扫打扫卫生。


    她一脸懵逼,想掏出手机臭骂一顿许青岭,别墅里却突然亮起了灯,照亮了她的身体。


    啪嗒,门开了。


    苏甜钻了进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那扇沉沉的木门,花园里的花都拔掉了,光秃秃的,在这个秋天里显得格外萧索,她看不太清,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八年过去,她的家也变了好多。


    夜里有不知名的鸟类在鸣啼,凄哀婉转悠长,在她去找的时候又不叫了。


    她遗憾地收回了视线,猝不及防间,木门从内推开,却没有人在门口,鬼片一样恐怖阴森。


    苏甜一瞬联想到很多吓人的传闻,颤颤巍巍唤道:“宋姨,你在吗?”


    她迈近一步,门又打开一些,仍旧没有人类的声响,苏甜真怕里面忽然钻出一颗陌生的脑袋,心脏开始揪作一团,清醒了不少。


    “宋姨,你出来接接我,我害怕!”


    门里露出一只手,白色的袖子,手背的肤色却比袖子还要惨白,紫色的血管绷起,指节突出。


    苏甜怔住,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退后一脚,用力瞪大眼睛,试图把视线汇集在一起,可眼前的建筑仍是虚影重重。


    就算看不清,她也猜到了——


    司机送错地方了。


    苏家和林现家住在前后排,很容易混淆门牌号,且这个小区从外面看,所有的别墅都长一个样子,初次到来的人分不清也不奇怪。


    这是林现家,不是她的家!


    她头皮发麻,酒又醒了几分。


    林现已经完全打开了门,一身洁白的家居服,冷冷清清的模样,神情晦涩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瞳色很淡,却会说话,通过这双眼,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牵绊住她离开的脚步。


    苏甜下意识想跑,但双脚却不听话地向前挪着。


    她总这样被他吸引,只要见到,就会被吸引。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他捕获猎物的手段。


    他甚至不需要说一个字,她就会自己走向他。


    林现默然拿出拖鞋,盯着她沾了辣椒面和油污的鞋子,蹲下身体,轻握着她的脚踝为她脱下那双软底鞋。


    柔软的脚心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或许又是那人寒冷得不似活人的指尖,苏甜打了个颤。


    林现抿唇,仰头,面容精致,眼神温顺,就像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狗。


    苏甜的呼吸都快停掉了,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她被蛊惑了。


    但林现站了起来,过大的身高差让她恍然大悟,她才是小宠物,被居高临下注视的那个。


    腰部环上一条手臂,身体一轻,她被林现拦腰抱起。


    她心里一紧,将两只手攥在一起,额头不断感应到他逐渐升温的鼻息,苏甜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以为林现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林现突然走了。


    苏甜松了口气,却更迷茫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为什么又和林现搅和在了一起?


    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仿佛无人居住,她的脚压在实木地板上,移开时留下了一对小得可怜的足印。


    身后有一串小心翼翼的足声,林现拿来了红花油,在她今天崴过的脚踝上揉捏,灯光昏暗,苏甜俯身,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发顶。


    可惜喝过酒的人视线太糟糕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无法辨认他的发根究竟是不是白色的,只能凭皮肤的神经元感受他的动作。


    那双用来握住手术刀,掌控他人生死的掌,此时不再冰冷,滚烫灼人的体温从他的指尖传递给她,烧过了她的心和脸。


    林现不曾看她,揉完了就坐在一边,隔着不远、但不会贴近的距离。


    苏甜看着他茶几上的一个小樱花杯发呆,寻思自己是不是就有一个同款,而且而且,林现家的整体风格偏灰色调,这么一个淡粉色的小东西出现,非常不和谐。


    “你不是喜欢许青岭吗?”


    苏甜闻言,迟缓地转过头。


    林现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唇片在开合,面无表情。


    他长得是那么好看,这么多年也没变过什么,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和疏远。


    苏甜看入了迷,他淡淡地偏过脸,语调里含着不易察觉的起伏,“为什么要来?”


    苏甜张了张嘴,“我……”


    她要怎么说?


    许家的司机送错了地方?


    可她明明发现了的,可以走,但她偏偏选择将错就错,其实她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苏甜不敢细想,垂下了脑袋。


    林现冷哼一声,捏起她的下巴,执拗地使她和他对峙。


    “你,”他低沉的声线里夹了一丝的颤,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娇弱的小猫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回到家园,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知不知道主人会怎么惩罚她?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真的要做点什么了。


    第56章 趁虚


    “发生什么?”苏甜像十八岁时一样, 流露出懵懂天真的神情,灯光不亮,她的眼睛却不暗淡, 晶莹剔透,如同珍贵的宝石。


    不似他, 死灰想要复燃, 但只要一想到八年前那个无比相似的夜晚,一盆冷水就狠狠泼了下来。


    他重新靠向沙发,头痛欲裂, 太阳穴炸开几道忍耐的青筋, 一鼓一鼓,随时都会断掉。


    握紧的拳敲击着前额,沙哑的喉间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林现突然站起,不冷不热地背过身去,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串钥匙, “你家没人,你睡这里, 我去科室了。”


    酒精泡过的脑袋钝钝的, 即便反应过来他要走,她即将鸠占鹊巢,发给嘴巴的指令却慢得可以, 苏甜呜噜噜说了点什么, 声音又低又小。


    林现皱眉看着她, “你说什么?”


    苏甜可怜兮兮地仰起脸, 林现目光刹冷, “你到底喝了多少?”


    眼前的小酒鬼像个刚上学的小朋友, 一根一根掰着手指数:“一、二……”


    林现静静站在那里等。


    “八……”


    “八瓶?”他沉下脸。


    远远不到能把苏甜灌成这样的量度,她曾经在伦敦,一夜就能喝掉三瓶洋酒。


    她读预科时,隔壁宿舍住的就是一个俄罗斯人。


    苏甜卡住了,苦恼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指拢在一起,又开始从头数:“一、二……十二……”


    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十二瓶。”


    领子被揪起,她很无助地被林现提了起来。


    水龙头打开,清水流泄而出,林现打湿了干毛巾,在她脸上毫不温柔地擦拭,语音里含着一抹轻描淡写的怒,“清醒了吗?”


    她的睫毛湿了,看起来像是哭过,一脸无辜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脸色熏红。


    林现只当是衣领勒疼了她,刚一松手,软趴趴的苏甜就滑了下去。


    他心脏一紧,快速圈住她的腰,苏甜也用双手抓住了他的大臂。


    卫衣拖起一节,露出因喝酒而鼓起的小肚子,林现呼吸微顿,掌心几次想要摸上那片光滑的肌肤,最后还是忍下,将她抱上了洗手台。


    双脚悬空地垂下,嫩生生的十根手指紧紧握住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边缘,她乖乖地抬着头,任一脸凉薄的林现给她擦脸。


    凉凉的湿意唤醒了她的一部分理智,她却不咸不淡地用眼帘压下,哼唧了一声。


    “怎么了。”林现沉了口气,语气不悦。


    苏甜傻笑,也不说话,林现摔下毛巾,“不说就去睡觉!”


    脚尖摆动,正中他的两个膝盖,林现压抑着低首抬眸,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忽然开口,“林现,你以前又温柔又耐心,现在又讨厌又冷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她似乎很认真在问,然而林现知道,她只是好奇,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厌弃了陈旧的他,丢掉了,八年后重新翻了出来,又想起了他。


    如果她发现,这个玩具厌恶所有人,所有人也厌恶他,他不具备正常人的同理心和情感,她一定会吓到发抖,从这里跑出去。


    真相往往是难堪的,而他自己,就是最烂最脏的那个。


    他淡淡垂下眼,“你不会喜欢。”


    苏甜又笑了,笑声和高中时代的她一样无忧无虑,那是生活在爱和包容中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林现凝眉,他何尝不知道,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改变了她。


    从出国的第一年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她不再是那个会自己寻找快乐的千金了。


    他为此自责,从此远远跟在她的身后,不肯再靠近一步,哪怕有一次她看到了他,也如他所祈求的那样追了出去,但他还是躲了起来,不敢相见。


    他会弄坏她的。


    视线中的小手抬起,指尖刚刚到达他的下巴,他就向后仰了一点,“别碰我。”


    他很危险。


    苏甜哼了一声,执意摸上冒出一点脑袋的胡茬,“我就摸。”


    酥麻感窜身而起,林现僵硬地盯着她,声音沉闷干哑得像是躲在棺木中的活死人,“苏甜。”


    她若无其事地抬起眼,分明是被俯视着,她却觉得,今夜她才是上位者。


    手指感应到他滚烫的呼吸,苏甜得意挑眉,然后苦下了脸,“你为什么要抢我爸爸的手术?”


    林现冷冷抿唇,“赎罪。”


    她吃惊地笑开,“你不欠我什么呀。你说的对,是我先招惹你的。”


    所以后面被他要去了半条命,和所有的快乐,苏甜也不后悔。


    不后悔,能和那么完美的林现并肩走在一起过,被他温热的怀拥抱过,被他柔软的唇含住过,青春已经褪色,但那份清澈的爱不会。


    她的手还在他的脸颊抚摸,林现早已忍到极点,后退了一步,“我走了。”


    他转身,肩膀无力塌下,听到她在喊他。


    “林现。”


    “不要叫我的名字。”


    “林现……”


    林现压着怒火转回身,“不许叫!”


    苏甜被他阴沉沉的脸恐吓到,乖巧噤声。


    眼睛却红了。


    “林医生……”她换了个称呼,委屈地瘪嘴,“你今天和那个女医生说话,还对她笑,我很难过。”


    原来啊。


    她到坐上了许青岭的车才懂。


    原来,之前之所以敢跑、敢有恃无恐地拒绝林现,不过是因为林现,还没有把专属于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可如果林现对别人好、爱上别人,她会难受死的,比离开他八年更疼。


    林现怔住,生硬地重复她的话,“难过……?”


    她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般哭,又像被剜去心头肉的成年人一般咽回去一些,哭声低低的,顿一会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的足尖逐渐向她靠拢,苏甜忽然低叫,因为林现攥住了她的肩膀,她瞳孔颤了颤,看着他的脸缓缓压下,速度迟疑,似乎在辨认她话里含有多少酒精成分,又似乎在仁慈地留给她后悔的机会。


    林现的绿眸在短暂亮起光后,沉沉暗下。


    她的眼神根本不清醒,全是喝过酒后的醉话。


    林现从后槽牙里磨出一句话,“苏甜,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他掌住了她的后脑,揪住了她的头发,看着她吃痛的脸,他又松开了一些力度,整张脸都在紧绷着质问她。


    你怎么敢?!


    “难道不是你先和许青岭抱在一起的吗?”


    脆弱的身体被他按着抵像他的胸膛,他平静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在得到与失去之间,被逼得几近疯狂。


    她的身材太娇小了,小到一揉就碎了,他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她的肩胛骨在颤抖。


    镜子里的人轻柔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她又抖了抖,背部的布料被他攥紧,他的眼神闪了下,从衣摆钻入,同时唇片浅浅地印在了她的嘴角。


    “苏甜,”他按耐着那股暴烈的破坏欲,再次吻上她的嘴角,哑着嗓子问,“这样也不跑了吗?”


    苏甜的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摇头,一行眼泪滑了出来,“林现,我不跑了,我想清楚了,我想看你做自己,不要你辛苦戴着面具讨好别人,也不要你小心翼翼的,什么都不敢要!”


    “哈……”林现苦笑,“宝宝,老公真的失败,你那么笨,怎么会什么都被你看穿?”


    苏甜想说,因为她回想了八年。


    她有一个小本本,在伦敦的圣玛丽大道,她看似在记录那些花花草草和邮筒电话亭,实际上写的全是林现的一点一滴。


    最开始只是一些耐人寻味的片段,后来那些片段像泛黄的胶片被她反复排列,又在今天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打乱重组,或许是因为林现现在的诚实,她看到了一段令她震惊的影片。


    但林现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的唇轻啄着移到她的唇心,敲开她的齿,虔诚地喂了进去。


    起初只是细雨般的润着,在她一声难捱的低吟后,变为了不断深入的暴风狂雨。


    舌根和心同步麻痹,味蕾和神经一样被积极调动着,苏甜尝到了他口中的苦,心疼地抱住了他。


    ——林现,我想看你做自己。


    “真的可以吗?”林现给予她呼吸的瞬间,深深盯入她的眼底,“可以吗?”


    他意味深长地解开了她的扣子,“我会很过分。”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们的初次很不美妙。


    苏甜点点头,“你记住,这次也是我先招你的,你做出什么都是我自找的。”


    那双手已经绕到了身前,这还是第一次林现触及这里,她忍不住低眉。


    混着烟味和茶香的鼻息钻入她的耳道,林现暗哑的呼气声源源不断地被她捕获,她歪头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绷紧的直线,凌厉清晰,唇片却柔柔地含着她的耳。


    他低沉地笑了声,松开了她,就在她失落的瞬间,他的左手压住了她的后腰,右手绕到了她的左肩上,以亲密无间的姿态搂住了她。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她仰着脖子承受,身体颤抖,“冷……”


    “很快就热了。”


    很久没这么失控过了。


    林现暗红着眼尾,随着一声闷哼,他的眉眼弯下,“甜甜好乖,奖励你,好不好?”


    初见他时,旋旋夸张地渲染着荷兰混血的阿姆斯特朗武器,苏甜今晚总算是感受到了。


    确实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招惹


    武器剑拔弩张, 低调地炫耀着自己的绝对力量,如他的臂膀一般强壮,绷起时会鼓起道道青筋。


    单看一眼都能吓晕过去的东西, 竟然还是浅浅的粉色。


    苏甜屈起膝盖,粉粉嫩嫩的皮肤由他的掌心覆盖, 他突然俯身, 温柔地蹭过她的鼻尖。


    “宝宝,帮老公把眼镜取下来。”


    老公来老公去的,羞耻。苏甜照做, 捂住了红透的脸, 只有血红的耳垂露在发外。


    “好乖。”林现浅笑,坚定也脆弱的眼神让苏甜恍惚。


    他好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可怜小狗,主人搬了家,而他在原地等了八年。


    比起上次,林现的经验并没丰富多少, 但也懂得先让苏甜放松下来才能成功。


    泄着感叹的吻煨在烧红的小碟边缘, 苏甜难以忍受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她的衣服都乱得没法看了,长发勉强裹体, 他却衣冠楚楚, 一件都没甩在地上,得体斯文。


    “哈……”林现爱怜她的娇小,抬起了绿眸, “甜甜好可怜, 颤得不行了, 是不是?”


    他的声线像在哄小孩, 但苏甜哪是什么小孩, 分明是被丢进海洋里随他浮沉的一片云彩, 软到失去躯体的存在,只剩下漂浮的意识,白而灿烂。


    “林现……”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在。”林现站起,抚摸她的头发和后颈,恋恋不舍。


    酒精成分稀释后,她还会这么乖巧地唤他的名字吗?


    林现的目光转冷,“来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不是吗?


    偷来的、抢来的、趁虚而入的,都算是他的。


    一点点没入和消失,林现双手捧住她向后倒去的身体,嘴里喃喃细语,动作却并不温柔。


    苏甜回过神来,听到的全是平日里林现从没说过的话。


    而最后一句,竟是“不经X的小东西”。


    再看身体,已经完全被他清理过了,他正开着低温的吹风机,耐心地为她吹头发,苍白掌心中的发丝干了大半,湿润的指尖还在摩挲那些没有神经元的有机物,小心翼翼。


    “林现……”她后仰脑袋,看到林现一双含笑的绿瞳,“不能吹风……我……要吐了……”


    林现脸色大变。


    苏甜好一顿呕,完事就蜷着酸涩的四肢睡着了。


    林现掰开她,单手握住,看着掌中柔弱无骨的小手小脚,他低低喟叹,“太脆弱了。”


    一次怎么够?


    他头疼地揉了揉鼻梁,刚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竭力克制自己身体的力度,以至于……


    在她昏睡之前,他还没有息鼓。


    闻着她的味道,林现有一丝眩晕的不真实感。


    渴望了二十年的人,现在竟然在他的怀里沉睡,他从未想过,不需要伪装和引诱,也无需控制和哄骗,只要说实话,她就会向他走来。


    小猫主动张开可爱的四肢,拥抱了他。


    所有人都要他正常,只有小猫告诉他,做自己,不要辛苦讨好别人,也不用什么都不敢要。


    林现含着她的指腹,怔怔地看着她娇憨的睡颜,眼里闪过什么,快到无法捕捉,俯首用唇封住了她的呼吸。


    “甜甜会喜欢我多久?”


    会不会醒来就忘记了呢?


    但疑问很快被汹涌勃发的念头替代了,他不知疲倦地细吻着她,直到两个小时过去,他意识到自己明天还要上班,才拽过被子躺回床上,将她妥帖地按在胸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面对熟悉的房间,苏甜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夜发生的事。


    耳边回荡开林现的最后一句话,她脑子轰的一声炸开,钻进了被子里。


    酒壮怂人胆居然是真的!


    她真的趁喝多了把林现给弄了!


    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快窒息了,谁来告诉她,她现在是该拍拍屁股潇洒走人,还是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昨天的奔放行为!


    手机在响,苏甜伸出一只手摸索,看到“老公”二字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大脑缺氧了,险些昏迷。


    她的手机和号码都是回国后才办理的,根本没有存过林现的手机号。


    ……


    林现猜到了她的手机密码,还自己存了他的号!


    老天爷,她这个密码可是一串随机数字啊!她喝多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想不起来!


    接通电话,她颤颤巍巍的手已然泄露出她的胆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醒了?”林现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按在蓝牙耳机上,看着监控画面里一脸后悔的苏甜,眼神骤冷。


    “我……”苏甜嗓子哑透,心跳如鼓,震击她慌乱的理智,“……昨天喝多了……”


    林现不冷不热地反问,“所以?”


    他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苏甜下意识地惧怕他,已经能联想出他阴郁的神色,


    有节奏的金属和塑料碰撞声传来,她头皮都被揪紧了,“我真的喝多了,发酒疯……”


    撒酒疯?


    林现低笑出声,“你来找我,求我抱你,就是发酒疯而已吗?”


    她果然反悔了,她现在迷茫的表情就是证据。


    什么喜欢他,什么吃醋,都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要是爱他,就不会是这样一副神情,她应当……


    ……应当和他一样欣喜若狂。


    她根本就不爱他。


    钢笔丢在地上,林现冷声质问,“苏甜,你把我林现当什么东西!”


    苏甜懵懵的,双眼无神,尚处于宿醉状态的她理解能力没比小学生高多少,但也知道林现生气了。


    他可能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只是害羞。


    长时间的沉默让林现几乎快疯了,他沉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那边却闷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意无意的折磨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自心底滋生的焦躁感像窜起的火苗,一下子掠夺了他的理智。


    长久处在无望黑暗中的人以为看到了光,打开那扇门,竟还是无边无际的黑,他绝望地闭上眼,日光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很冷,如坠冰窟,生不如死。


    “苏甜,你让我失望。”


    苏甜彻底蒙圈,“为什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手指对戳,她闷闷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医生,要做手术了。”


    林现睁开眼,阳光很好,只是接近尾声的秋天萧索,无端令人觉得凉薄。


    林现拿起手术需要的资料,看到x光片的操作医生的名字,苏甜,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压在最下面。


    “我不需要你的负责。”


    林现挂断电话,小护士靠在门边,一脸不解,“林医生,你跟谁打电话呢?”


    林现出神了一会,抿唇摇头。


    小护士挠头,出去和护士长唠闲嗑,“林医生也不知道怎么了,满面春风地来了,现在又恢复成以前那样了,早晨果然是错觉吗?”


    想起林现早晨沐浴着灯光微笑的样子,她眯起了眼睛,“不过,林医生笑起来真帅耶。”


    没过一会,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来了,她一点妆没化,素着一张小脸,身上还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男装,护士仔细辨认,才认出她,“苏小姐?你怎么……”


    怎么这副尊容?


    活像逃难来的。


    苏甜尴尬地笑笑,“林大夫呢?”


    “林医生去做手术了,大手术,没几个小时出不来,苏叔叔早晨我看过了,没什么事啊?”护士还以为她要找林现聊苏以诚的事情,热情地引她去病房,“苏叔叔今天状态特别好,还下楼自己买早餐了,给我们和林医生都买了,嘿嘿。”


    苏甜哭丧着脸进了病房,还好老父亲不在,不然看到她这样,会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的。


    趁着护士没注意,她一溜烟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换好备用的衣服,对着手掌呼了口气。


    好大的酒气。


    去苏以诚的病房洗了个澡,她清清爽爽出来,乖乖去林现的办公室坐着。


    林现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讨巧的笑容,在手术过程中逐渐平复的情绪再度暴起,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后悔和他睡了吗,现在又摆出这样的表情给谁看。


    苏甜撑起笑脸,眼下的肉肉挤成一团,看起来相当讨人喜欢,“林现,我来哄你。”


    她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我醒酒了,早晨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林现一动未动,探究的目光死死扎在她的脸上,蕴含着薄怒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苏甜,你还敢来招惹我?”


    他打不走向她,捏住了她的下巴,带着凌厉气息的冷风从窗户缝中溜进,激得苏甜身体震了下。


    他恨她跑了八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他们本应该毫无交集,这样他就可以不抱任何期待地活下去,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可她竟然抱了他,在他的怀里睡了一整夜,清晨起来他的身体?婲都是麻痹的,却是幸福到失真的。


    他压抑渴求了二十年的人终于属于他了。


    但她的表情分明不是爱,而是后悔。


    他见过太多张那样的面孔,如母亲悔恨生下他,如站在法庭被告席的林英豪咒骂他,又如他望着镜子里那张,悔恨伤害她的麻木的脸。


    他不懂正常人复杂的情感,所有的表情都从长时间的观察中习得,但他还是抱着一丝看不到的期望,卑微地祈求上天怜悯,苏甜怜悯,能多给他一点点爱。


    可是苏甜的表情让他看清楚了,他不过是她排解酒精的一个,消遣。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剖心


    林现烦躁得厉害, 经过在伦敦多年的治疗,他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这几年一直没有失控过。


    但他有预感, 如果再和苏甜这样对峙下去,他马上就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他不想。


    即便要忍耐多倍的焦虑, 他还是舍不得让她离开。


    双手插进口袋, 林现拿起烟盒,去往天台,苏甜低着头在后面跟, 她的脚步很轻, 林现却听得一清二楚,眉间隆起深深的皱痕,推开天台的门,冷风扑面的一瞬间,他就点燃了一颗烟。


    苏甜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后, 缠绕着烟气的寒风吹动他的制服衣摆, 他冷寂得像是随时会从这里掉落下去。


    腿很疼,被强行打开的盆骨暂时无法恢复原状, 她这一路走路的姿态都像极一只残疾企鹅, 左摇右摆。


    她闷着头拽住他的袖子,低声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夹着烟嘴的手指颤了下, 有一些烟灰不小心落在了光洁的手背上, 林现低眸, 语气冷淡, “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甜用温热的掌心覆盖住那只沾了烟灰的手, 鼓起勇气抬头, 双眼清澈地和他对视,“有关系,我想知道。”


    对面是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林现目光虚虚越过那些高大的建筑,望向一座早已废弃的大桥。


    “没有感觉。”


    “怎么会没有感觉?是人都有感觉的!”苏甜摸着自己的心口,很委屈,“我现在就酸酸的。”


    林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是人都有?


    偏偏不包括他。


    她口口声声要他做自己,他说他没感觉,她却不信。


    天真的大小姐。


    林现不做声,苏甜瘪下嘴,想要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能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按在他的唇边,“你吃,吃甜的东西会高兴点。”


    林现眼神犹疑,这一幕就像在河边、在桥下、在二十一年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把剥开的巧克力喂给他,不管他有多抗拒。


    那时的他自知活不了多久,不愿意吃好东西。


    没吃过就不会贪恋,七岁的林现不愿带着遗憾离开。


    苏甜手指一怼,把巧克力硬塞了进去,笑眯眯问:“怎么样,甜吗?”


    林现迟疑地看着她,唇片开合间牙齿咬住了她的指尖,“嗯。”


    苏甜反而皱了眉。


    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过林现毫无波澜的脸,抬起掌心。


    撕开的包装纸上面写着巧克力的品牌和味道,和二十一年前一样的蓝莓口味。


    林现微怔,这种巧克力早就停产了,她怎么会还有?


    ……她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从你家拿的。”苏甜眨眨眼,迷惑不解,“过期这么久的东西,你为什么有那么多?”


    而且,这种口味她小时候吃过的,很酸、很苦,一点甜味没有,她假装大方分给其他小朋友,所有人都说难吃。


    林现却说甜……


    旋旋也说过的,林现可能没有味觉……


    她垂下脑袋晃了晃,听到里面的水声,一颗小石子儿投了进去,激起千层巨浪,带着石破天惊的咆哮声,淹没了她。


    “林现,你没有味觉,对吧。”


    原来没有想起他。


    风声变得很失落,拂得他眼眶酸涩,他松开牙齿,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嗯。”


    苏甜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你也许真的没有感觉。”


    她的态度坦坦荡荡,这是多年雄厚家底和家人关爱才塑造的底气,认为错了也没什么关系,道歉就好。


    林现碾灭这颗烟,仍旧没说话。


    他不具备的又何止是味觉而已,是正常人的全部。


    他就像一个被造物主完全遗忘了的东西,残缺不全地活着,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问起。


    “不需要道歉。”林现擦着她的肩膀离开,“和你没有关系。”


    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揭开,林现用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袖下的双拳紧握,但他不会让别人看见,特别是苏甜。


    厌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讨人喜欢。


    眼看林现又要走,苏甜急得捏起拳头,忍着腿上的疼蹦到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林现!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小猫亮出自认凶残的表情,用软乎乎的声音威胁他。


    “你说你没感觉,那你早晨干嘛挂掉电话?你没感觉,我有,我会伤心!”


    林现一脸讽刺,“你在乎吗?”


    苏甜简直不敢相信,林现的脑回路完全不能理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跑到医院里来,头没洗、饭没吃,衣服……”


    想到昨夜,她脸色一红,“衣服还被你撕烂了,套着你的运动服来的……”


    早晨惊心动魄的路程,她运动服下什么也没有,心虚到了极点,她要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


    林现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他居然把这种讨好,理解为一种挑衅!


    她头一低,哭了出来,不见多伤心,倒是偷偷瞄着林现的反应,“你看我哭,也没有感觉吗?”


    林现静静地看着她,那些眼泪干净得像她的人,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小动物一般直白。


    “林现,你抱抱我。”她可怜巴巴地求他。


    林现的手动了动,但幅度很小,没人能看穿他的动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希望在阳光下拥抱她。


    可是他不能,他不要再做让她后悔的事情,他宁愿永远都不再触碰她,也不要她因为一时同情而怜悯地抱住满身污泥的他。


    她还会哭的。


    心被一双小手揪住,他低下眉眼,十分无奈地解释:“苏甜,我不是一点感觉没有。”


    苏甜哭声哽住,“那你……”


    “你走的那天,我懂得疼了。”林现回想起那天,心脏仍会反射性抽痛,他绽开一个脆弱的微笑,尽管他知道,这个笑容没有任何意义,“靠近你,我的体温会升高;你离开,我会忍不住想要捏碎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也好。”


    苏甜懵懂地眨着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在听。


    她的确有感觉到林现的这些变化,灼热的鼻息,和他手里的解压球或钢笔。


    他的肤色苍白,白到不似活人,身体总是冰凉的,连内心都是空洞的,无知无觉。


    可是他懂得用身体的表现去推断他的情绪。


    苏甜心疼地握住他藏在衣袖里的手,轻轻按压,“你继续说,我想听。”


    林现垂眸,视线绕着他们交握的手上,又慢慢回到了她的脸上,“抱住你,就不想撒手;亲了你,就会一直想亲下去。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你,我会四肢无力,甚至没有办法下床,只能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为了活下去,我会捡你用过的东西,每天握在手里,想象你在我身边……”


    他低声笑,将那个阴暗的自己全盘托出,把所有隐秘的心事卸下,他一身轻松,却有隐隐的预感——她会被吓跑的。


    没关系了。


    她就算走了,他也会在远处慢慢地跟,安安静静,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在更久之前,我见到你就会失控,为了改掉总伤害你的这些失控,你知道吗?”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绿色的双眼像枯死的老井,无波无澜,“我治了多少次,就失败了多少次,我在学校里失踪,都是因为治疗折磨了我的身体,我没有办法去学校陪你。”


    他悲哀地摇头,“但是你不缺我的陪伴,我不在,你还有家人朋友。”


    可是他,他一无所有,只有那一个渺茫的希望 ,用尽所有的力气,机关算计,不择手段。


    在他的引诱之下,苏甜果然喜欢上了他。


    但是然后呢?


    他还是失去了。


    即便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他注定得不到所爱,因为他除了这副身体,根本算不上是一个人。


    苏甜在吸鼻涕,他抽开手,拉开铁门,“外面冷,回去吧。”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越过她,感受着阳光从他身体离开,进入阴冷的长廊。


    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从背后抱住了他。


    林现低下眼帘,怔怔地看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手。


    “林现,你不抱我,我抱你。”


    苏甜沉闷的声音传来,他迟钝地转过身,心口很痛,分不清是他的情感作祟,还是她一头撞上他的胸膛导致。


    她在哭,也在笑,林现皱紧眉头,反复辨认她的表情,竟然看不穿她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难过的人会哭,快乐的人会笑,但笑着哭的人……


    ……他不知道。


    苏甜擦擦眼泪,心想自己的小本本又有的记了,这下,林现这个人的模样齐全了,不再是破碎的影子,而是完完整整的林现。


    “林现,我很开心你跟我说这些,也好心疼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


    她抓住他的手,哭过的眼睛红,也亮,“我们以后都这样好不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忍着,我看了难受。”


    她心里一疼,又哭了出来,“林现,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她喜欢林现。


    不仅喜欢那个温柔有礼的林现,也喜欢那个总是冷着脸不言不语的林现,更喜欢……那个全心爱着她、卸下所有防备的柔软的林现。


    她巴巴地盯着林现。


    他还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冷漠疏离的眉眼,高挺笔直的鼻,浅而薄的唇片,处处都是凌厉冷硬的锐角,不见多少温度。


    但偏偏是这样麻木的林现,在听到她的告白后,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她。


    “好多人啊……”苏甜赧然,都是同事呢,林现还是医院的高岭之花,她一定会被嫉妒的眼神杀死的。


    不过……


    她揪住他的领子,拽下他的脑袋,对着他的耳边小声道。


    “昨天舒服,今天还要。”


    腰肢猛然被勒紧,几乎要失去呼吸的权利,苏甜大脑缺氧,模糊地听见他的一个音节。


    “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看看


    简简单单一个字, 打游戏时她也会说的语气词,由林现低沉的嗓子说出,就像星星掉入了她的手中, 带着灼人的烫度,却仍不染纤尘。


    她羞涩地垂着脑袋跟在林现身后, 看着他进了办公室, 视线若有似无地缠绕着她,那双清冷浅淡的绿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色,和高中时代的他有些相似, 只是更加真实。


    苏甜扭扭捏捏回到苏以诚的病房, 想,那时的林现也许并不是完全的伪装,而本就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如果有足够的阳光和爱,林现也一定会是那般好的人吧……


    苏以诚不在,枕头和被子都乱糟糟的, 她撸起袖子收拾满床凌乱, 意外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装着各种品牌香烟的盒子。


    心里咯噔了。


    爸爸又偷偷去打牌了!


    他还在恢复阶段,马上就要出院了, 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玩牌?


    真是越活越老小孩了。


    苏甜沉着小脸“没收”了这盒烟, 气冲冲去了付叔叔的病房,果然,一群老头围着付叔叔的病床, 她爸, 尊敬的苏以诚先生, 正在揽起这一轮的战利品。


    “爸!”


    苏以诚抖了抖, 赶忙把烟都装进兜里, 干巴巴道:“闺女, 今天周六休息,你咋来了?”


    所有老头都知道苏甜是这个医院的大夫,纷纷吓到散开,苏甜阴沉走到苏以诚面前,将手搭上他的腕间,测算他的心跳波动。


    ……快得仿佛在打雷。


    付叔叔为伙伴打圆场,“哎呀,甜甜,我们就是玩玩,不赢房子不赢地的,找找乐子,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付叔叔!”苏甜板着嫩生生的脸,“我爸倒还好,要出院了,您的病什么情况您不知道?长在动脉上的肿瘤,下周就要开刀,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一双孙子孙女考虑!”


    付叔叔悻悻,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在医院,不管进来前是多大的老板,进来后都对医生产生天然的信仰。


    而私下里多么温软的女孩,一旦代入医生的身份,也会变得冷静。


    苏甜带着苏以诚回到房间,把他兜里的烟全掏了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他上了仪器,看到上面全面飘红的数据,她一脸恨其不争,“吸氧!”


    老老实实插上吸氧管,苏以诚反而笑了,“你别说,还真有点医生的模样了,长大了啊……”


    苏甜却拧着眉毛坐在一边,仔细查看他的术后资料,“奇怪……”


    手术大获成功,按道理说状态不应该这么差的。


    她的专业偏向急救,对所有病症都有所了解,父亲的病情却很古怪。


    “以后不许打牌了。”


    苏以诚不吭声,苏甜急眼,“爸,你听到了没有!”


    老人家尴尬笑笑,“那不是你付叔叔想玩嘛,他不想有遗憾。”


    付叔叔也是林现的病人,下周林现就会给他做手术了,但身为医生,苏甜很清楚,医生是人,不是神,无法拯救每一条生命,他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付叔叔的肿瘤位置很不好,兼有严重的心脏问题,这次的手术成功率极低,原本应当送到以肿瘤闻名的中日医院去的,但恰好林现在国外攻克的就是心周肿瘤的课题,这才被收了进来。


    “你要是为了付叔叔好,就别再跟他打牌了。”


    苏甜抱着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走到林现的办公室门口,想要敲门找他,又担心打扰他的午休,犹豫着要不要晚上再问他。


    “进来。”


    林现清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甜推门进去,林现还闭着眼睛,金丝镜框叠在上衣的口袋中,睫毛长而浓密,却是浅浅的银。


    他靠在人体工学椅上休息,疲惫地揉了揉鼻梁,缓缓睁开双目。


    不管多少次看到这双眼睛,苏甜都会产生第一次和他目光相撞的悸动。


    如同被白蟒的尾尖温柔暧昧触碰着,卷起的心脏随着他的目色深浅而掀起澜漪。


    她从林现的美貌中回神,规规矩矩坐在他桌前,挂上片子,越看越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还有点阴影?”


    林现没有看片子,在瞧她,苏甜脸热,推了推他,“你好好看……”


    林现轻笑一声,在桌下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这里是监控的死角,表面上他们只是正常的同事在聊病人,但实际上,他的指腹已经越过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摸索着,还想去往更远的地方。


    隔着裤子苏甜都能感受到他攀高的体温,这是他情绪被调动的表现。


    “这不是积液……”积液的颜色更浅,苏甜头皮发麻地说。


    林现一切如常,就像在四处点火的人不是他,只双眼沉着点浓,“现有的材料只能做到这样,不排除肿瘤扩散的可能性。”


    “那怎么办?”


    “怎么办……”林现忽然前倾,将脸贴近她的耳垂,笑着看向挂在墙角上的监控器,张嘴咬住,“求求我,嗯?”


    苏甜郁闷地踢了他一脚,“你正经点,我爸的事儿,你不能开玩笑。”


    林现目光闪了闪,淡淡垂下眼帘,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苏甜怅然若失,仿佛错过一个亿的美貌暴击,看着沉默的林现,问:“你有办法?”


    那么大一片的恶性肿瘤,再加上脆弱到医生都要小心翼翼的心脏,治愈后复发也是正常的,她不该这样,但这是她的爸爸啊……


    她没办法不在意。


    林现摘下片子,看着那一处模糊的阴影,放进了抽屉里,“现在没有。”


    苏甜不禁失望,林现起身,走向门外,“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总觉得护士看她的眼神很暧昧,就好像她们已经看穿了她和林现刚刚确认的那层关系。


    她闷着脑袋走到楼梯间,看到地上的烟头,瞪大了眼,“有人抽烟?!”


    天啊,这一层不是心脏病就是恶性肿瘤患者,吸烟是绝对禁止的!


    这品牌好像还是她爸烟盒里有的……


    该不会是爸爸吧?


    苏甜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回去问问我爸。”


    “宝宝。”


    门开了一条缝,苏甜瞬间僵硬,强行压制住从心尖发起的颤栗,呆呆地看着冷白光线下的林现。


    他长得好看,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神颜,眉宇清隽而疏朗,常年覆盖着一层令人难以辨别的忧郁,眼是透脆的星,颜色稀世珍有的浅绿色。


    帅哥常有,帅得特别又有味道的男人却不常有。


    苏甜被他的眼神蛊惑,慢慢挪了回去。


    她没话找话,“你早就知道他们抽烟了?”


    “嗯。”


    “那你怎么不管。”


    林现含着一抹笑,弯下了身,直直看入她的眼底,鼻息灼热得可怕,“苏大夫,今天你不当值,可以不聊工作,专心看看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苏甜鼓起脸颊,露出小猫偷吃到美味的表情,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噢。”


    她才发现他现在没带眼镜,所以目下的那部分皮肤的微红也无处可躲地映入了她的眼里。


    林现脸红了。


    那么苍白的肤色却起了红,更想让人欺负他了。


    她动了动手指,大着胆子解开他的一颗扣子。


    作恶的两只手突然被包入一只烫着的掌中,苏甜想要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唇片已经似触未触地粘在一起,林现模糊着声线,渡给她一口气,“想看哪里?”


    按着她的手压向心口,坚硬的胸肌蓬勃待发,“这里?”


    又颤抖着移到衣缝间的腰带金属扣下,“还是这里?”


    啪嗒,什么东西被打开了,释放出了被勒得很痛的怪物。


    苏甜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迫不及待,烫到无法完全掌握。


    沙哑而焦急的呼吸不断递进她的肺里,像是压抑着音量,又像是秉持已久、再也无法克制的放纵的、长长的呼气声。


    苏甜晕喘了。


    等林现把鲜活的空气还给她的时候,她软软地靠在墙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林现正用一块湿巾温柔地为她擦去他的东西。


    他不知什么时候戴回了眼睛,一派冷静矜持的出尘气质,嘴角的弧线十分含蓄,听他的音色,也知道他刚才获得了多少愉悦感。


    “谢谢女朋友。”他低下眉眼,笑容干净纯粹,“不过,你的老公要回去上班了。”


    苏甜恍然回神,已经一点半了吗?


    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快得像是一睁眼一闭眼。


    掌心热辣辣的疼,她打铁的过程可见多么艰辛。


    她没脸去见老爹,干脆溜回苏家补觉,临睡前她还想着苏以诚,把他的检查资料发送给大学时期的教授,希望能得到一个学术上的答案。


    可惜最重要的那张在林现那里。


    她想了想,又拿起了手机,给林现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他可能在做手术,或者在接诊,总之一定在忙碌。


    苏甜只好发短信让他拍照片过来。


    不过短信发照片始终不方便,她就依着记忆在添加微信好友的框框里输入林现以前的微信号,没想到直接搜出了好友。


    她傻眼了,她的微信可是在伦敦留学时才开始用的,从未加过林现。


    林现也不像是会随意让别人获得联系方式的性格。


    只有一种情况,林现曾经加过她这个号。


    但这怎么可能?


    她那时回避着林现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甘草杏


    苏甜还以为这次坦诚过心事之后, 已经足够了解林现了。


    但林现永远有其他秘密在等着她,像被拖进蛇蛇的巢穴里,看起来一贫如洗的蛇蛇却总能拿出新鲜的宝贝给她玩。


    呜, 她爱死林现了。


    经历了死水般平淡刻板的八年,她终于又活过来了。


    苏甜难得兴致盎然, 尝试在搜索栏里输入林现的微信号,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回国时换了新款手机,聊天记录都没有转移过来,她原以为什么也搜不到的, 可是林现的沉默付出再次给了她一次暴击。


    苏甜愣愣地看着搜出来的一大串群聊, 看到那个安静隐匿在各大留学交流群里的名字,一段破碎到根本称不上是回忆的回忆突然浮现。


    她想起来了。


    初到伦敦的时候,那边的华人餐厅都不合她的胃口,加之那时她夜夜梦到林现狰狞残忍的面孔,三个月就瘦到了六十几斤, 严重营养不良。


    后来混一场牌局的时候, 她无意间吃了一口别人的外卖,瞬间惊艳, 打听过才知道, 这是一个同样留学的小姐姐做的,私下里接单,通过微信, 因为口味正宗, 所以极为畅销。


    遗憾的是, 那个留学生不是什么单都接, 她要是想做, 就回复, 不想做,那就没有后文。


    那个小姐姐的微信号有些复杂,是默认的随机字母和数字。


    牌友很贴心地拿过她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输入,顺利加上后才把手机还给她。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性别女,粉红Q版小萝莉头像,昵称甘草杏,长长的一串默认微信号,不特意点进资料里,尾缀甚至只剩下三个小点点的省略号。


    她对这个号有点印象,这个号在她刚来伦敦的时候就通过一个群加过她,那时甘草杏的身份是家教中介……


    她觉得用不着,就没搭理,也没通过好友申请。


    她当年被这套资料骗过,压根没往林现那方面联想,只觉得这个小姐姐一定是在勤工俭学,才打这么多份工。


    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林现能隐忍到伪装女生做外卖。


    谁能想到骄傲的林现一次没成功,就又换了个身份走进她的生活。


    她和甘草杏并不热络,事实上,苏甜那时和谁都不太说话,和甘草杏的对话仅限于她的点菜,和甘草杏生疏的一句“已送达”。


    甘草杏似乎很忙,每次下单都要两个小时才能送到她的位置,她不曾多想,毕竟饭菜都是用精致的保温盒送来的,不影响食用,有时伦敦下雨,包装袋上也会挂着淅淅沥沥的雨珠。


    她又胖了回去。


    她们一次也没见过面。


    所以她不知道,那是林现不管在做什么都会选择暂时放下,擦干净双手,按照食谱一点点做成,再亲自送到她指定的位置的。


    温柔的白蟒一直在向她伸出蛇尾,希望她能握住,但她从没看到过他的存在。


    苏甜苦笑。


    林现啊,你连味觉都没有,又是怎么把饭菜做得那么好吃的?


    她又想起留学的第三年,在遇见王宇松的那个雨天,她曾模糊地看到了街上林现撑伞的影子,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人。


    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原来……


    林现是真的一直在她身边,一次也没有打扰过她,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苏甜能想象到,他是怎样用苍白的脸、暗淡的绿眸远远守望着她的身影的。


    他发起疯来那么霸道强势,会一直把她困在他的领地里,强取豪夺,丝毫不顾她的感受,让她恐惧,远走他乡八年。


    这样疯的林现,原本可以再次把她拖进黑暗的深渊,却偏偏选择了默然守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以至于警惕的苏甜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很辛苦吧,林现。


    他的一辈子好像都被苦味浸了,小心翼翼将自己苦涩的内核剔除,经过复杂的加工,把自己制作成甜美的甘草杏,献给心爱的人。


    众人都在品尝他的甜,却没人关心过他的核被他锁在了哪里。


    苏甜抓起手机,快速换上一身漂亮衣服,贴身及踝的黑色连衣裙,搭配上一条闪亮亮的钻石项链,简单涂上粉底和淡色口红,她对着镜子里的小美女点点头,“不错,就这样把他拿下!”


    开着小车驶向医院,后备箱满载,她路过母校得远的时候,瞥到安静的校园,突然忆起当年的林现。


    称不上少年的二十岁,校服板正挺括,总能穿出同龄人穿不出的味道,气息干净清爽,笑起来眉眼弯弯,永远和煦对人,分明是无人不爱的绅士,她却脑补出了一个躲在角落里嫉妒得咬牙切齿的林现。


    她笑了笑,很快敛起笑意。


    糟糕,又要开始抢车位大战了。


    周六看病的人格外多,病人家属也大多会选择这个空当来看望住院的患者,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车位。


    没耐心等笨重拥挤的电梯,她蹬蹬蹬踩着高跟鞋跑上五层的心脏科。


    滚动的蓝底白字led屏幕上显示出各个科室的值诊医生,心三室林现。


    她眼睛一亮,走到心三室门外,看到屏幕上他表情麻木的证件照,笑出了声。


    苏甜个矮,穿着高跟鞋也才一米六出头,在人堆里不显眼,何况其他人看到林现的照片,第一反应也是惊艳和长久注视。


    她扒着门,像个花痴一样看着里面的林现。


    他一身白色制服,衣服干净得像是崭新的,没有一点皱痕,戴着一个蓝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已经显露出他的英俊。


    雪白的手捏着听诊器,微微侧脸,专注地听着患者的心音,在职业的特殊光环下更显静美无暇。


    口罩鼓了下,他垂下的眼帘忽然撩起,淡绿色的眸子精准锁定苏甜所在的方向,捕捉到她慌忙躲闪的神情。


    他收起听诊器,仍在和患者平和交流。


    口吻不见多少医者仁心的关怀,却字字珠玑,几句话便找到了患者的病因,开了几个单子。


    年迈的患者由家属搀扶着走出,林现用酒精消毒双手,苏甜咂唇。


    他还是老样子,不喜欢被别人碰触。


    但他忍住了,是一个厉害的医生。


    “苏大夫。”林现向她招招手,好似只是邀请他的同事进来看看。


    苏甜的高跟鞋踩出别扭的节奏,他眉目舒展地低眸,目光落在她尖锐的鞋尖上。


    苏甜被他盯得不自在,“你怎么……怎么每次都能知道我来?”


    上午也是,她站在门外,门关着,他就能知道她在。


    林现点了下鼠标,下一位患者的名字响起,他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他越是这样,苏甜越觉得他眼神不正经,好像已经脱掉了她的风衣和裙子,看到了她今天精心准备的小秘密。


    颈后起了一小片酥麻的触感,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我等你下班。”


    林现抬眸,仍是没讲话,单用灼热的视线缠绕着她。


    苏甜哼了一声,你就淡定吧,你马上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攥住裙子一角,露出一点脚踝。


    薄而纤透的黑色丝袜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脚腕,隐约透出肌肤的颜色,朦胧,也让人浮现联翩。


    林现的呼吸明显重了,胸膛突兀地起伏了一下,沉声道:“出去等我。”


    苏甜歪头,“我以为你要说,下次一定。”


    林现的喉间冒出一声低吟,性感撩人,眼神也死死地钉在她的脚腕。


    她毫不怀疑,她再多留一秒,林现就会发疯。


    苏甜脸一热,扭身走了。


    下一次先生不钓鱼了,还挺可爱的。


    她乖乖找了个位置坐下玩手机,抬起脸就能看到工作中的林现,不抬头也能感到某种压力集中在她的脚上。


    她不自然地脱下风衣,盖住自己的脚,那股压力陡然来到了她的身前。


    ……林现还真是……


    热衷于探索。


    有磨人又上头的羊了个羊在,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苏甜正在通关的关键阶段,林现走近了也不知道。


    他换下了白大卦,穿了一件深棕色风衣,很容易被穿出土味的颜色,在他身上却矜贵不已,里面是商务休闲款的真丝衬衫和西裤,黑色腰带上有一个金属扣,他的手指在上面敲击出冰冷的脆音。


    这声音很不妙,苏甜仰起脸,首先入目的就是中午把她折磨掉半管血条金属扣,下意识地抖了抖。


    “走。”


    林现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待她站起,那只手又熟捻地绕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搂进了怀里。


    苏甜羞得满脸通红,“都是同事……”


    虽然医院单身不少,院长也鼓励内部消化,但林现可是院里最帅的男人!


    拔了这颗漂亮萝卜,不知多少护士医生夜里会心碎的。


    林现低沉的笑声顺着她的侧脸蔓延进她的身体,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地下车库光线不亮,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已经高到像是在发烧,苏甜咬唇,直觉不太好。


    可林现表情一点没有,很正常的样子,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他的能忍超乎常人想象,应该不至于……


    在车里就干什么吧……


    果不其然,林现一脸镇定地上了车,修长的手指按亮车内的灯,侧头看着她。


    他十分平静地倾身过来,默默凝了她几秒,呼吸纠缠着贪婪吸入,苏甜提起了双肩,闭上了眼。


    林现的亲吻,她很喜欢。


    但林现只是笑了一下,拽出安全带,手背蹭着她起伏的胸膛扣好。


    啪嗒。


    还是啪嗒,却不是金属腰扣。


    苏甜颤巍巍睁开眼,林现好笑地弯下眉,“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恼怒地拍了他一下。


    “嗯?”林现捉住那只手,视线掠过她的指尖和发红的掌心,皱起了眉,“还红着?”


    “都怪你。”还不是他弄的。


    神经分布细密的掌心落下两片烫着的唇,苏甜黄慌了,“都是人!”


    下班的医生都要来这里取车的!


    “看不到。”林现掀起眼帘,将脸贴住她的手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哈啊……”


    这动静不对劲!


    “他们看不到的,你的脚。”


    小腿猛然失去裙子的庇护,可怜巴巴地露出黑色的丝,苏甜急忙去盖,“甘草杏!你敢在这里!”


    林现愣了下。


    他不是已经把头像昵称和性别都改过来了吗?


    小猫变聪明了。


    心脏在胀起,跳动也比看到她的袜子时更为强烈,林现细细品味着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情绪,但他愿称之为,苦尽甘来后的动容。


    感叹似的喟了一声气息,他再装不出一下午的淡然,忍不住吻了进去。


    那只骨节突出的手握住了她的踝,着魔般触摸,呼吸一浪高过一浪,音节由舒缓绵长变为焦急短促的喘。


    “宝宝。”


    他喂得更深,“甘草杏中间那个字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怎么会进度快!林现就是小狗,甜甜一声呼唤俩人随时复合!甜甜只想要他的坦诚,因为她明白啦!林现怎么都会是她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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