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芒回家后还惦记着这事,一把抓住准备往楼上蹿的陈幺:“去哪啊?”
疯跑完的陈幺黏了一身汗,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他就是没洁癖都嫌脏:“洗澡。”他还渴了,“喝水。”
他不明白自己妈妈为什么要抓他,还一直盯着他,但也没挣扎,只是眨了下眼睛,“妈妈。”
“你在想什么啊?”
陈余芒是想陈幺找季随玩的:“怎么出这么多汗。”她松开陈幺潮哄哄的衣领,亲妈眼再瞎看出这臭小子现在是一点都不干净,“回去洗澡。”
陈幺被放下后没再跑,他攥起手背擦了下脸:“我就是要回去洗呀。”
“是妈妈你把我抓起来啦。”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脏。”
已经走到楼道了,陈余芒下意识朝季随家瞥了一眼,真不愧是标杆,还在用功。同样是白衣服,季随的衬衫连道褶子都没多一道。
她低头,揉了下陈幺脑袋,“臭臭的。”小孩儿脑袋像是被吹鼓起来的气球,柔软又有弹性,“丢人。”
陈幺歪了好几下头都没逃过,脸上也没气馁,只是眼睛多少有点无辜:“我刚跑完啦。”
出汗肯定不好闻。
陈余芒开门:“换完鞋再进去。”
陈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鞋上都是泥,她都嫌弃,“衣服放哪知道吗?”
陈幺有羞耻心有得比较早,他洗澡的时候不让陈余芒进浴室:“知道啦。”
他们到家临近九点,收拾完九点半多一点,这时候还不晚。陈幺的白衣服蹭上了草汁,得漂一下,陈余芒就没直接扔洗衣服。
她处理完就探头:“幺幺。”
陈幺换完睡衣在客厅看电视。
喊了一声没应,陈余芒洗了下手走了出来,电视还开着,陈幺已经歪头睡过去了,瓷白的脸透着绯红,绵密睫毛轻轻地闭着。
小孩活力大,精力旺盛的喜欢疯跑,但也很容易困,睡着也就几分钟的事。
陈余芒把那句要不要找哥哥玩咽下去,她看了会,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年轻的母亲弯腰在儿子脸颊上轻轻亲了下,轻手轻脚地把她儿子抱进了卧室。
……
……
陈余芒还是没放弃,但有些事不是她想就想的。
一连五天,俩小孩都没碰面的时候。季随早上六点走,下午放学不是留校,就是去图书馆,一般点才到家。
他走的时候陈幺还没起,他回来的时候陈幺一般就已经睡了。
平常没空,双休总行吧。
陈余芒叫陈幺起床,特意做了三人份的早餐:“幺幺,去叫哥哥吃饭。”
季霞基本全年无休。
上次打过招呼,这几天妈妈一直在唠叨,陈幺还记得季随,但他没动,长大了点,他会玩魔方了,小孩儿聚精会神地转魔方:“他不在家啦。”
油烟机轰隆隆的,厨房门被推开,一丝油烟味跑了出来,米白色的围裙被洗得发白,陈余芒拎着锅铲探出头:“什么?”
陈幺抬起头:“他去市区了啊。”
想了想,“奥数竞赛。”
这样啊。
陈余芒走了几步又倒回来:“你还知道奥数竞赛呢。”
陈幺继续玩魔方:“老师说哒。”
他俩一个学校,陈幺读的是季随读过的班,他们老师会提也正常,陈余芒被咔哒咔哒的魔方扭动声吸引了注意。
这会儿小区里安静得都能听到鸟叫。
沙发上的陈幺低着脑袋,后脖颈是没骨头似的柔软,他的手小小的,很软和,凌乱的色块逐渐清晰,变得整齐划一:
“我们老师很骄傲地说季随又去拿奖去啦。”
竞赛等于拿奖?
这还真是……刺啦——锅!
陈余芒回神,她猛的蹿回去:“煎蛋要糊了。”
他妈妈做饭超级好吃,就是煎蛋容易糊。
陈幺安慰他妈妈:“没事啦。”
“又不是第一次。”
“好多好多次啦。”
陈余芒刚有点欣慰,随即就攥紧锅铲,温声道:“是不是找揍?”
……
……
要照顾孩子,还要忙着工作,单身母亲孩子其实挺不容易的,但即使这样,陈余芒没忘记让陈幺和季随成为朋友这事。
她总觉得愧疚。
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陈幺被陈余芒硬塞给了季随,她觉得俩小孩都喜欢对方,肯定能好好处的,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一大早,陈幺被抓起来洗漱吃饭,他甚至还打着哈欠,就被他亲妈推了出去。他抓着自己的书包,虽然有点懵,但还记着他妈妈的交代:“哥哥。”
“早上好。”
季随推开门,刚准备出去,陈幺站在他门口,颊边泛着绯红,眼睛似乎是弯着的,露出的胳膊腿软得像蓬开的云。
他垂眼:“你好。”
陈幺揉了下脸:“嗯、你去哪?我能去吗?”
季随抬手,看了下腕表,秒针嘀嗒嘀嗒地走着,现在是六点二十六分:“去市区。”
他声音一直不冷不淡的,“不方便带你。”
陈余芒也没说是故意偷听的,只是两家刚好住对门。
这么早去市区?
那确实不方便带小孩。
陈幺一下子就精神了,可以回去睡了!妈妈那边不用他来拒绝了!他掉头就回去,又没完全回去,脚转了个弯儿:“那就不打扰了。”
小孩的脸被灯光晕着有些模糊,但他的眼睛弯了起来,睫毛也飞了起来,似乎更鲜亮了,他小声地招手,“拜拜。”
季随抬起眼:“嗯。”
陈余芒等季随走了才推开门:“哥哥走了?”
陈幺被他妈念叨多了,没完成指标有点怂,就没直接往床上跑,他站玄关处老实地等着:“走啦。”张开嘴,又弯起手臂,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他有事呀。”
说到这,“我也有事啦,我要和花花他们做手工。”
“上学老师要检查的。”
陈余芒的思绪有点飘,他有事、我也有事啦,她忽然想起了被陈幺拼好的魔方……真是的,小孩儿怎么长大这么快。
她看向陈幺,多少有点不舍得,但还是笑了下:“妈妈只是想跟你哥哥交个朋友、算了。”
陈幺还没明白:“嗯?”
他不懂为什么妈妈要他跟季随交朋友,他朋友很多的,他妈妈从来不管的,他也不懂为什么又算了。
“回去睡吧。”
就算是朋友,也玩不到一起。
是让陈幺跟着季随去补习,还是让季随跟着陈幺做手工?
明显都不合适,大人更明白该放弃就放弃,陈余芒轻轻推了下陈幺,“等花花他们来了,妈妈再叫你。”
公交站台左拐再右拐一下就到了。
计算机刚发展起来,他们这儿还没普及专业的课程,自学总归差点意思。季随投币上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天似暗将明,车窗上有层很薄的雾。
睫毛晃了下,他轻轻闭眼,薄雾被朝阳一晃就化了,脑海里那张脸却还很清晰。
小孩子实在困,睫毛下泛着泪花,脸都快皱到了一起。
陈余芒跟季霞是邻居,她俩也都挺喜欢对方的孩子,但让她俩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是不可能的。
陈幺也上幼儿园了,零几年,很多行业都是风口,站在上面,猪都能飞起来,季霞跟陈余芒说过几次,说她再在家待下去,会连猪都不如。
机会就这么多,话糙理不糙。
陈余芒在医院待了快一年,看得最多的就是生离死别,钱再多,命没了有个屁用。钱再多,孩子嗖一下长大了有个屁用。
够花就行了。
二人理念不同,见面就怼。
这事要说没个对错,毕竟季随和陈幺也不一样。季霞就算是在家陪着季随,也是俩人一人一台笔记本。
再说,季霞也需要钱去给季随置换资源。
季随的计算机老师在行业小有名气,一节私教一千,这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然人家怎么会抽时间教一个小孩。
双方的妈妈不合,她们就是不干涉自己孩子,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有点影响。陈幺会跟他霞姨很好,但一般不会去季霞家里玩。
他偶尔也会看到季随,但也没见过多少次。
季随总不在家,也不在小区,平常在学校就在图书馆,放假了也老是车接车送的。学校要指标、市里要竞赛,省里要有足够耀眼的代表。
反正季随没怎么出来玩过。
偶尔见了也就是打个照面。
陈幺慢慢长大,有了自己主观的需求、习惯、和喜好,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再也不是没人陪就哭的小屁孩,他的快乐也不是跟能跟哥哥一起就好。
上学就好好学,放学就好好玩,在雨里转圈,在雪里疯跑,动画片、游戏机、漫画书,他喜欢所有小孩子喜欢的,哪怕只是一条会游动的小金鱼、穿着雨靴往泥里跳。
他跟他的小伙伴们混迹在一起,对季随的印象也就剩下别人家的孩子、学神了。
季随是很少在小区里出现,陈幺是很少待在家里。
陈幺基本见不到季随,季随倒是能看到陈幺,虽然见的次数不多,还是一闪而过,但就是很清晰,小孩儿打着伞在雨里跑,雨靴溅得水花很高。
他很喜欢街口阿嬷卖的桂花糖,五六点,太阳落山那会儿,经常能看到他蹲着等。
西巷那家的小面应该很辣,他每次出门脸都是红的,沾了一身汗。
他很少老实着走路,总是跑着的……时光似乎就他的奔跑中消融,小孩呼啦一下子也蹿高了,他身边的朋友日益增多,但总有几个熟面孔。
季随也没有刻意关注,只是恰巧看到了。
陈幺有他生活,他也有清晰的目标和追求,他不是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他只是在学习和认知中对系统生物科学产生了求知欲。
系统科学、生物科学、纳米科学和生物科学的理论和技术整合,或许就是第四次科技革命。
生命的基因密码和浩瀚的宇宙一样迷人。
季随强悍的学习能力和无尽的探索欲在小小年纪就可见一斑,这是自律、自主,也是执拗和刻板,他会日复一日地做他认为对的事。
有一类人,大脑是他们的主宰,心是没有声音的。
季霞的公司取得了对她的公司而言里程碑般的进展,即将迁移公司总部。她作为元老级的骨干,也得跟着公司走。
要处理的事很多,她忙得焦头烂额,季随跟他说早饭晚一点她也就是照办了,没去深思。
她儿子应该就是想在家多待一会儿,毕竟学校对他而言挺无聊的。
公司要搬,她跟着走,季随也得换学校……好在季随换学校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市一小的校长其实跟她提好几次了。
市里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季随也不用
每次都坐几个小时的公交转车了,就好比都在京都,一环和某城中村是两个概念。
虽然很忙,但她还是都处理好了,临了通知了声季随:“我公司搬迁了,你跟我去市里读吧。”
成绩好,人也优秀,季随一直是班里的班长,管着班里的钥匙,但他上学期已经把班级钥匙交给老师了。
他说他以后不那么早去学校了:“什么时候?”
重华小学明天开学。
季霞在敲电脑的间隙回了句:“明天。”
她明显感觉季随沉默了下,作为母亲,她肯定是关心季随的:“怎么了?”市区的教育更好,还有着最大的藏书馆和最先进的科技馆,季随应该很喜欢。
至于换环境会不会对季随有影响,她没想过。季随没有朋友,虽然她挺骄傲有季随这么一个孩子,但必须得承认季随一点都不合群。
她希望季随换个环境,能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换学校确实更好。
季随没有异议:“知道了。”
他说,“我今晚会收拾好我的房间。”
季霞请了一天假搬家,难得能休息,她七点多才起,让联系好的搬家公司上门。
她也是早出晚归,难得碰见陈幺:“今天好早。”
“幺幺准备去哪啊。”
陈幺升到小学部了,小学部统一要求七点四十到校,他刚洗漱完,额头还沾着水珠,漆黑的睫毛弯弯的:“我去上学。”
小孩子几天不见就长高一截,季霞很喜欢陈幺,她弯腰,帮陈幺整理了下扣歪了的校牌:“要上一年级啦,好快。”
她知道陈幺爱睡懒觉,就调笑了句,“跟你小随哥一样上小学,就得早起了哦。”
陈幺上幼儿园还偶尔迟到,被说得红了下脸:“也没有很早。”既然提到季随了,他又想起他妈妈的唠叨,“哥哥走了吗?”
走倒是没走。
季霞朝里望了下,季随跟她说过早餐晚点,她就晚了点,季随刚吃饭早饭在厨房刷盘子:“哥哥没走。”
“哥哥要转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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