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法之界外,天地轰隆隆地巨响。
九重天孤神殿上的那个通天巨像上的石皮正在快速的脱落。
天地间的灵气不断往石像身上涌去,石像慢慢露出一张灰白色萧肃带着威严的容颜。
九重天上不少仙官们欣喜万分,纷纷跑到孤神殿前去跪拜,一睹孤神真容。
“孤神复活了!孤神复活了!”
巨像的手脚开始活动,每动一下身上就掉下巨大的石头。
一块一块砸在孤神殿上,将那神殿砸得稀碎,甚至险些砸在跪在下面的神官身上。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仰慕地看着石像中的神明。
只见他真身慢慢现世,并未完全康复的孤神,此刻全身有着近似石像的灰,灰色的头发,灰色的容颜,灰色的眉眼。
他缓缓睁开的眼睛,只有那瞳仁一片苍白,看起来有些骇人。
仙官们有些诧异,却也还是连连叩首。
突然间,只见那高可入云的神对着天空张着嘴一声怒喝,那声音如天雷一般让三界动摇。
他抬起脚,重重一踩,将匍匐在他脚下的若干仙官一脚踩成了肉泥。
幸存的仙官呆呆看着那一片片血泥,愣愣发呆。
孤神十指一伸,隔空一抓,只见这九重天上万物的灵气不断被他吸入。
没错,是万物!
葱葱绿树瞬间成了枯枝,灵兽瞬间只剩尸骨,就连仙人也一个个被他的巨力隔空一吸,瞬间变成了皑皑白骨。
那些本是期盼着孤神复活的仙官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好半晌才发现他在做什么!
他在吸食天上的一切的生命。
“快逃!”
顿时,整个九重天的仙这才相信了容远之前说孤神灭世的预言,纷纷向他准备的结界之门进去。
然而那些等待孤神复活的仙官,由于离孤神太近,根本来不及靠近结界入口,不是被吸成了白骨,便是被踩成了肉泥。
而其余本是不愿进入阿诺法之界的仙族看到这一步都纷纷向阿诺法直接涌入。
远山上看着这一幕的容远传讯问将领,“妖界那边撤离得如何?”
将领:“妖界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穷奇也不配合撤离。”
容远嗯了一声,道:“那我便向穷奇引见一下孤神殿下。”
将领:……
只见一道白光出现在孤神之前。
面对孤神的容远手持疾空伞,清媚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道:“好久不见。”
孤神见到容远更是暴怒,一阵狂啸。
容远身形一闪,直冲下云霄。
穷奇看到容远身后跟着的一个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所过之处满山枯萎,白骨皑皑。
穷奇难以相信这玩意居然就是孤神!
容远这厮居然没有说谎。
孤神真的不是什么好玩意!
我艹!
容远这厮明知道他不是好货,居然把他往自己地盘引。
“我艹你xx!”穷奇对着容远一阵口吐芬芳。
容远:“这份大礼你喜不喜欢?”
“我喜欢你个xxoo!”穷奇又是一阵口吐芬芳。
容远:“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何必那么看不开?”
穷奇又准备开口,但却还是忍了下来,问:“孤神真要灭世?”
容远悠然回答:“你看着样子难道不像?”
穷奇看着已经灵气枯萎的半边天,看着他所过之处漫山遍野的白骨。
又看了看泰然自若的容远,道:“你他娘都这时候了还装逼?你就不怕?”
容远挥了挥疾空伞,“战胜再战,战败裹尸。这不是你我上战场的那天就知道的结果吗?”
“此时此刻,又有何惧?”
穷奇哼了一声,抱着手道:“也是。”
容远:“帮我尽量拖住它,让你更多的子民逃入阿诺法之界,让他们活下来。”
穷奇又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也成。反正老子也不想进你那鸟地方。”
说罢穷奇飞向孤神,却不想还未靠近就被隔空吸干了半只左手。
他看着自己变成枯骨的手,震惊地道:“这就是孤神的力量吗?”
容远:“所以我们只能想法拖住他,别妄图能伤到他。”
穷奇的脸色第一次如此难看,“我原来觉得你这厮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
容远看着那暴走的神,道:“毕竟他是造物主。”
他要我们生就生,要我们死就死。
我们在他眼中,蝼蚁不如。
自负的穷奇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容远:“能拖一刻便是一刻,等到阿诺法之界容纳十万人,结界口就会关闭。”
那时候……
他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穷奇:“艹!以这怪物吸食天地万物的速度,我这些子民根本来不及进去啊?”
容远:“是你自己事先不听我的。”
穷奇:“你觉得你那些鬼话说出来有几个人相信?”
容远:“所以我才说你们愚蠢。”
穷奇:“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惹人厌烦?”
容远:“小心你另外一只手,不然你就要用脚挥舞长戟了。”
穷奇:“你这是给老子说冷笑话?”
容远:“我只单纯在讽刺你。”
穷奇:“日!”
穷奇又道:“老子想了一个好主意!”
容远根本不理会。
穷奇自顾自地说:“我们把他引进阿诺法之界,然后把他关在里面!我真他娘是个天才!”
容远淡淡瞥了他一眼:“孤神狂妄自大,但是不蠢。”
穷奇:“……你!”
容远继续道:“况且,阿诺法之界最多只能让孤神无法找到,又怎么可能锁得住这造物主?”
这些方法容远早就想过,测算,实验过千百遍。
得出的结果是:能与孤神对抗的力量只有草种。
两人渐渐感到吃力。
突然容远身前出现了一道青光,他眉头微微一动。
青光闪烁,化成了少年的身影,少年马尾高竖,一身青色劲装。
少年终于没了曾经脸上的戾气,还是那副少年意气想要一展宏图的模样。
他向容远单膝下跪,“神君,是我错怪你了。说了那些傻话。”说他是为了权力不顾一切的奸贼。
“我青风没认错人。”
容远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第一次见他之时,就很中意他,赤诚直率,是自己没有的模样。
他对少年道:“去阿诺法之界。”一直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
穷奇:“你怎么不让老子进去?”全然忘了他刚才说不稀罕进去这事。
容远不理会穷奇,只对青风继续道:“这是你唯一能够得到她的机会。”
少年:“她一心只想与我做朋友。”
他看着前方暴走的神明,“况且,我是武将。”
“你教过我,战胜再战,战败裹尸。”
他抽出手中的惊雷剑,划破长空,“战死沙场,这是武将的宿命和荣耀。”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辉煌战死,在她心中长存。
容远看着眼前的少年,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改变。
以容远为首,穷奇青风帮他掩护,一次又一次,阻止孤神靠近众生迁徙的结界。
疾空伞,破天戟,惊雷剑,三把神器划过长空,阻挡这创世也是灭世之神。
看淡生死,冲破洪荒。
试图劈开混沌初开定下的命运。
在这尸骨遍野的人间炼狱之中,试图阻止湮灭万物的苍穹。
……
他们慢慢被抽取灵力。
容远传讯问将领:“快十万了吗?”
“差不多了。”
容远疲惫却也释然地嗯了一声,看着北方的北极星光,悠悠道:“可以封上结界了。”
穷奇长戟从手中掉了下来,青风瞬间单膝跪在地上,容远也慢慢合上了手中的疾空伞,引北极星彻底封印阿诺法之界。
他看着新建的“桃源村”慢慢在世间消失。
结束了。
终于……
他突然觉得眼睫有些凉,抬头一看,混沌的天空中居然下起了雪。
一片又一片。
他想起了上一世,她提着火蝶灯来到孤神殿前找自己。
他缓缓闭上双眼。
看见了那纤细窈窕的身影,在雪中她凝望着自己,火蝶灯照着她,让她全身发着暖暖的光,像一只精灵。
她用一双幼犬般的眼睛幽幽看着自己,问:大人……你爱过我吗?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答:爱啊。
非常爱,爱到恨不得把心剖给你,爱到恨不得为你放弃苍生,放弃一切,与你同归于尽在混沌中长眠。
少女的脸上扬起了笑容,笑盈盈地对自己说:真的吗?
容远:一字不假。
少女:那我们拉钩好不好。
容远在孤神的靠近中,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青风:“神君!神君!快避开!”
容远却只是看着记忆中的姑娘:从此,我再也不会瞒着你。
少女点了点头:大人,我们回家吧。
天婴……
我来了。
可是,你在桃源村,我却回不去了。
我们之间没有家。
他只听见旁边青风喊道:“神君!神君!快醒一醒!”
容远知道,自己已经没必要醒了。
这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
却在这时,快要消失的结界之门中传出一声清啸。
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道白色的飞影从结界之门中冲破而出,向这一片苍凉的天地飞来。
容远瞳孔颤动,尽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震怒,惊讶,崩溃。
正走向容远的孤神,被那白色的身影所吸引。
是雪鸢,而雪鸢之上站着一个蓝衣女子。
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半条手臂不能动弹的穷奇看着天空那道影子:“小白?”
同样已经经脉具断的青风瞳孔一震,咆哮道:“你这傻子!!出来做什么?出来做什么!!”
容远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厉声道:“快回去!草种没有长成,你来也没有用!”
这一世孤神早了百年苏醒,草种连长成的时间都没有。
少女看着这满地的白骨,看着枯萎的山脉,枯竭的江河,看着这宛如人间炼狱的天地间耸立的那位巨大的神明。
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被他这么一问,孤神反而停了下来,打量着在他眼中犹如飞蛾一般的少女。
而少女也是这么看着这自开天辟地时亘古悠远的神明。
他吸食了天地万物的生气之后,全身的灰色已经慢慢褪去。
全身发着淡淡的白光,就如虚空之中一样。
带着远古洪荒的原始气息,明明就在眼前,却犹如隔着万物众生。
终于孤神悠悠开口,“为何?”
“尔等皆为吾所造,是吾所生,吾要尔等生,尔等便能生,吾要尔等死,尔等便必须去死。”
天婴不可思议地看着孤神,摇了摇头,“爱婴也因我而生,但我却没有资格让她去死。你把众生看得蝼蚁不如,又有什么资格为神?”
容远用疾空伞撑着地,气喘吁吁,“天婴,过来,赶快回桃源村!”
孤神没有暴怒,他用手指着飞蛾一般的少女,“一只蝼蚁,有何资格与吾说话?”
“去死。”说罢,他用手去抓空中的雪鸢。
容远暴怒,本已快灵力耗尽的他,提着疾空伞朝孤神飞去,伞一撑,挡在了孤神面前。
天婴架着雪鸢从孤神指缝之中穿过,然后从雪鸢之上纵身一跃。
容远目眦欲裂:“你做什么?”
他想去拉住天婴,却被孤神一把抓在了手中。
孤神看着垂目看着手中的容远,“吾本可以吸干你来壮大我自己,但是吾更想一点一点捏碎你,你是这世间唯一敢欺骗玩弄吾之人。”
容远的骨头被孤神捏得咔咔作响。
但他却根本不顾自己伤痛,只是看着坠落的天婴。
只见她在坠落之间,双手在空中书写着古老的符文,在这些符文中犹如蓝蝶一般翩翩起舞。
容远:“住手!天婴住手!”
那最古老的符文,容远认得。
是父亲妖祖一笔一画教他的大凶之阵——燃魂阵。
燃掉阵中之人的七魂六魄,释放他百倍的威力,但是被燃魂的祭品,会被烧尽魂魄,在这个世间烟消云散。
不入轮回,没有往生。
她在空中画符,将自己困在阵中,以肉/身为阵眼。
穷奇一愣:这是当初自己为了逼死容远教会天婴的阵法,“小白?”
青风用惊雷剑撑着地,想要自己起来,却根本全身动不了,口中喃喃念道:“天婴,不,不要。”
容远想要怒喝,但是却被孤神捏得根本发不了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
孤神俯视画符的小妖,根本不放在眼中。
这世间唯一让他牙痒忌惮的便是手中这青年,就是因为他和他爹这样过于聪明的人的存在,他才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你和你爹,还有你那个只会说谎的姐姐,根本就不该活在世上。”
他手中用力,准备捏爆容远,容远却不发出一声呻/吟。
只用绝望凄凉的目光看着空中蓝衫小妖:“住手……”
天婴大阵已成,她浮在阵中神情肃穆。
只听一声轻喝:“咒起。”
容远一口血喷了出来。
孤神不想从她那小小的身躯之中突然迸发出冲天的蓝色烈火!蓝色烈火之中出现了一颗草状的图腾。
孤神看着那图腾,苍白的双目上似开了一个裂口:“地神之力?”
孤神手一松,容远从他手中滑下,他狠狠落在地上,朝着那冲天的蓝火飞奔而去。
天婴以肉/身为阵眼,启动凶阵,燃烧自己的魂魄,只为促进草种的百倍生长。
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与草种合为一体。
顷刻间她看见斗转星移,看见悠悠岁月长河。
她可以看到世间她想看到的一切。
于是……
她看到了容远。
他在血泊之中呱呱落地,生来失去了母亲。
姐姐用米汤,用草汁用兽血将他喂大,他将姐姐视为母亲般唯一的依靠和依恋。
然而姐姐也是少女且性格冷淡,加上无法从母亲的死中释怀,无法给他他想要的关怀。
为了不被孤神发现他千年才能与父亲重逢一次。
然而堕妖后的父亲性情喜怒不定,难以控制。上一刻还在教他咒法,下一刻就变得面目狰狞,将他按在墙上险些掐死。
他慢慢长大,看起来风光霁月,内心确实一片荒凉,眼底也总是带着淡淡的冷漠。
唯一支撑他的便是继承父亲遗愿,拯救苍生,杀掉孤神的信念。
而这信念中又含着多少孤神让他家破人亡的恨。
直到……
天婴在容远的回忆中看到了一只小兔妖。
看到他看那小妖女时眉目中的疏冷不耐渐渐变得含有笑意。
天婴也看到了他的内心。
在岁月中他内心的寒冰因兔妖而逐渐融化,但是却又不能忘记他的使命。
他想要避开那小兔妖,可是小兔妖却一步一步靠近。
他冷言冷语想要她对自己死心。
可是在发现找不到小妖的一瞬,他理智崩塌,飞了半条海岸线去寻找她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忘掉了那枷锁一般的使命,和那让人窒息的命运。
他甚至在某一瞬间,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开始有了动摇。
他第一次心中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放了她。与这三界同归于尽。
因为他不忍看见她死在自己面前。
这个想法太过可怕,他不敢细想。
他借着孤神殿长老的反对,将她赶到了无妄海,他故伎重施,对她冷言冷语。
想逼她离开。
……
他看着日夜守在门口,在半夜靠在门边昏昏睡了过去的小妖。
叹了口气,一步缩地,走到她身前。
天婴看到这一幕时微微一愣。
自己在无妄海时,他来过?
青年对着宫娥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宫娥退了下去,青年一把将小妖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
抚摸着她的头,道:“你为什么那么傻?梼杌我都为你杀来祭海了,你明明可以渡海,为什么还在这里?”
说罢他覆上了小妖的唇,吻得缠绵又贪婪。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半晌说不出话。
青年走时冷冷看着旁边跪着的宫娥,“我来过的事,不得告诉她半分。”
宫娥连连点头。
容远又道:“若她离开,不要阻拦。”
宫娥又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后来,天婴发现,他总是在小妖睡着之后出现,他将她抱回房间,守着她安睡,他或是会看着她安坐一夜,又或是会亲她吻她拥抱她。
天婴在他浅淡的双目之中看到了只有在小妖沉睡时候,他才会流露的缠绵爱意。
原来那时候他爱上了那只小妖。
为了赶走那只痴情的小妖,让她心灰意冷,他一定会在她睡醒前离开,就如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不想执拗如她,却就这么守在海边。
终于有一日,他酒醉之下,找到了她,告诉了一切的真相。
天婴看到这里又揉了揉眼睛。
真相?
他告诉过自己真相?
什么时候?
知道真相的小妖伤痛欲绝,抱着膝盖在无妄海边哭了三日三夜。
而他站在无妄海的风中守了她三日三夜。
第三天,她背了包裹,与他擦肩而过,没有看他一眼,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她乘着龟背,渡过了风平浪静的无妄海。
然后那无处可去的小妖去了桃源村。
青年告诉小妖桃源村一切如常,并还将她攒下的金银送了过来,结果当她到了桃源村时,发现这里早就一片破败荒凉,杂草丛生。
早在三十年前自己被捉上九重天的那一日,桃源村就灭村了。
小妖守在那桃花树前,抱着膝盖不吃不喝,就这么呆呆坐在那里,刮风下雨都不躲。
一个闪电的夜晚,小妖奄奄一息,青年从暴雨中赶来,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小妖。
心疼地将他搂在了怀里。
嗓音沙哑绝望:“我都放了你,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条活路?”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记得?
只见青年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洗去了她这一段记忆。
天婴这才明白。
原来如此。
她想起了曾经自己对他的质问:“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这一切真相?”
容远说:“因为告诉你,你根本活不下去。”
当时觉得这是他的傲慢与猖狂。
现在细想起来,以当时自己的性格,得知那些真相后确实是活不下去。
原来,他告诉过自己真相,只是自己无法承受……
他给过自己选择,只是自己选择了死路。
似乎,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她想起他说的话:天婴,我比你想象中的爱你。
原来,容远的爱,从来没有迟来过。
只是命运的重压,让他无法与自己告白。
……
这一刻,天婴彻底地释怀。
原来自己一直被爱着。
那一世的爱,没有付诸流水,没有不值得。
……
她闭上了双眼。
容远看着那冲天的蓝光,双膝一软,竟然是跪在了地上。
她以身为阵眼,巨大的蓝色光晕从她身体迅速弹开……
孤神愤怒地准备后退,枯萎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万千藤蔓,在顷刻之间缠绕他的腿,然后飞速地向上攀爬,想要将他固定。
他不断地移动身体,新藤蔓就从大地之中生长出来将他再次缠绕。
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大地之上爬出亿万蚁虫爬上那巨大的神祇的皮肤,噬咬吞噬。
那不可一世的天神,在最不起眼的杂草藤蔓蝼蚁的缠绕侵蚀下破败的石像一般慢慢崩塌,神识化为一道白昼般的光芒,冲向天空。
随即,大地之上也冲出一道蓝光,与白光交织。
最终蓝白两道巨大的光芒交错,爆破,炸成了一朵能够点亮三界的烟花。又变成星星点点,慢慢散落。
将力量归还给了天地。
本是枯竭的大地瞬间万物复苏,尸骨也变成了肉/身,死去的人慢慢苏醒。
天空之中悬浮的小妖也缓缓掉落到地面。
她脖子上容远所赠的仙骨链和扳指也变成了一段一段,碎成了一块一块落下来。
容远飞奔而去,接住了她。
他用了所有法力抓住了她被燃成灰的残魂,将它注入了怀中姑娘的身躯。
姑娘缓缓张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
她缓缓伸出了手,摸着青年冰冷的脸颊,“大人……”
容远:“我在。”
少女:“我有件事想问你。”
容远:“你说,我再也不瞒你。”
少女认真地问:“我今天的妆好看吗?”
容远手不断地在颤抖,他认真答道:“好看。”
少女:“我也觉得好看。你要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
容远:“好……”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残魂在慢慢消失,意识开始抽离,她看着天空中的鹅毛大雪,“下雪了,我有些冷,我想回家。”
容远蹒跚地将她抱了起来,“好,我们回家。”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怎么缩地,忘记了怎么腾云,只是抱着她在雪中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就发现那一缕被他强行收回来的魂魄也慢慢消散。
他站在大雪纷飞的天地间。
全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着怀中魂魄尽散的少女,面容由不可置信变得越来越痛苦,眼底的情绪彻底地崩溃。
他仰首对着天空,“啊——————”一声绝望地怒吼了出来。
伴随眼框中留下的两道血泪,那三千青丝也只在一瞬间变为苍苍银发。
后来,他依然没有缩地,没有腾云,只是抱着她一步一跪地从妖界走到了人间。
青风看着那最是清高冷傲,作为大祭司也从未轻易下跪的容远如今模样,他红了双眼,安慰的话卡在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
穷奇终于看到容远狼狈愚蠢的模样本想嘲笑一番:
天地不仁,双神皆死,他这一步一拜又是向谁祈怜?
可是话到嘴边也终是不忍开口。
毕竟他可能是这个世间唯一见过他为了小白三世血泪,三世白头的人。
他知容远两次逆转时空,皆是为了给小白改命!
却还是最终走到了这个结局。
燃魂阵燃去了她的七魂六魄,燃去来世转身,燃去了容远所有的希望。
穷奇看着一步一跪的容远,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容远抱着天婴一步一跪,从妖界走到了人间,从大雪纷飞走到了繁花似锦,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天婴给他做的那件大氅还算完好,里面的长袍膝盖的布料早已磨穿,早已血肉模糊,早已可见白骨。
他一步一跪,跪拜的是他从来不信的奇迹。
他希望苍天大地能够怜他一怜,希望它们能够看他一眼。
然而,天地无情,她早已在自己怀中僵冷了很久。
她临走前说她想回家。
容远不敢将她带回九重天,最终兜兜转转,走到了桃源村前。
他在桃花树下用手给她挖了一个安息之处。
将她放在了泥土里。
亲手用木匾刻了一个墓碑,一笔一画刻出:“容远爱妻之墓”。
他看着安睡的人儿,道:“虽然你我未成亲,但我抢了亲,揭了盖头,与你洞了房,你就我容远的妻。跑不掉了。”
他继续道:“若没有爱婴,我现在就想躺在你身边,陪你而去。”
他笑了笑,“等她长大,我将天下交给她后再来陪你。”
就在这时,一团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容远放下的碑前。
“兔兔?”容远一愣。
这正是天婴给妞妞留下的那一滴心头血所变的兔子。
这滴心头血算是她最后留下在这世间的东西。
他摸了摸兔兔的头,“回去陪伴你的妞妞吧,这是她生前的愿望。”
而那兔子却不离开,坐在天婴的身体上不让容远合上棺盖。
容远劝道:“让她安息吧。”
他手伸向兔兔想将它抱走,却见兔兔宝石般的红眼睛放出了金色的光芒。
容远一凝。
那是与天婴的心头血融为一体,穷奇身上掉下的宝贝?
只见那道金光从兔兔的身体里剥离而出,在容远面前慢慢形成一道金色的雾。
雾中出现了一张与容远有三分相似的脸。
容远:“父亲?”
那幻象不是别人正是妖祖。
俊美的青年开口:“我给苍生留下了阿诺法之界,也用毕生的力量给你姐弟留下了两件宝贝,一份是天壤石,如孤神一般,代表力量代表杀戮;另一份是地壤石,如大地一般。”
“我死后地壤石被穷奇所取,此后又到了她的身上,这便是她命中注定的机缘。”
说罢妖族的容颜慢慢消失,那金色的光雾汇聚成一颗金色的晶石。
容远看着地壤石:她的机缘?大地一般的力量?
地壤石放出耀目的金光。
与此同时天婴身上成灰的残魂伴随着草种的残力如蓝色荧光一般缓缓升起,在空中打着漩,然后与金光一起慢慢注入了兔兔的身体。
如大地一般的力量?
那是复苏的力量!
大地与草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在顷刻之间,漫山遍野的青草变成了一片蓝色,周围的风都似在念着古老咒语般低唱。
棺中的少女却在渐渐消失。容远伸手想去捉住她的残影,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一片混乱之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大人。”
那不是来自数万年前的前世,它清清楚楚就在自己身后。
容远的瞳孔狠狠地一震,他全身颤抖,缓缓转过了身。
他用血红的双瞳看着桃花树下那个背着手偏着头看着自己的蓝衣少女。
“天婴?”
少女嘴角带着笑容,“你不是说带我回家吗?”
青年缓缓站起,有一些愣神。“家?”
他容远活了那么久,却不知哪里是他的家。
少女咯咯一笑,搂住了他的脖子,垫着脚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从今往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下本《合欢宗》那一本,求下收藏。
昨天就写了完结感言,写了好多又删了。
其实这本总体数据是低开上行。这离不开各位宝贝的包容和支持,让我在一个平和的环境下把我心中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还原。
。再次感谢,么么哒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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