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听他的过去。
桑清衍的血脉问题与他的父母有关, 这是被抱到云湖边后,盛千婵从他口中得知的秘密。
大鸟不知道独自一只飞去了哪里,整个云湖秘境静悄悄的, 除了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抖动声, 什么动静也没有。
盛千婵躲在水里,只冒出一颗脑袋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尽管秘境里看不见活物,除了他们俩的痕迹之外,她什么也感知不到,但幕天席地的作风还是让她万分不自在。
尤其是她只批了一层薄纱, 几乎跟没穿没有区别。
盛千婵实在没有过于奔放展示自我的勇气,鸵鸟似的泡在湖里,任由身旁的男人以指为梳,一点一点替她理顺长发。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如瀑般的黑色发丝间,像是在琴弦上轻盈地跃动。粘腻浑浊的液体从发上被冲洗下来, 顺着水流飘远。
盛千婵小脸微红, 不好意思去看洗下来的污浊, 心中满是罪过,只觉得污染了环境, 实在对不住云湖如诗如画的美景。
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桑清衍的叙述上,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阿阳他们是因为出生时遭逢变故, 才导致了如今的处境。”
阿阳?叫得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留心男人一闪而逝的皱眉, 盛千婵接着说道:“但是我感觉……你们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嗯。”
桑清衍收敛心神, 也没有避讳她。
被掩盖了许久的历史揭开, 连桑家内部都没几个人知道的真相就这么直接告诉了盛千婵,“我继承了母亲身上的……另一种力量。”
……
桑清衍的父亲是纯正的桑家人, 天生就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 血脉也是极为难得的纯粹, 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而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半妖。
所谓半妖,就是人类与妖族的混血。
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妖的,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虽然寻常妖兽轻易可见,但能够幻化人形的妖几乎凤毛麟角,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妖只是一个传说。
甚至,就连盛千婵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恶补了大量常识与见闻,也几乎没有见过有几本书会涉及这方面的内容,更别提见过真正的妖。
即便是桑家祖陵里那些来一个个自不同种族的玉石雕像,也只是依靠四圣血脉进化而成,并不能算是妖精。
但妖确实存在。
他们汲取日月精华,开启灵智,最终修炼成精。平时就幻化成人形隐藏在人类世界里,像人类一样修炼、生活。
不过,他们很少会和人类成亲生子。并且,由于能够顺利化形的妖族大多修为很高,即便与人类在一起,也难以留下子嗣后代。
而桑清衍的母亲就恰好是这样一个例外。
她继承了不知来自哪一代先辈的半妖血脉,不仅生得花容月貌,修炼天赋也是同样出类拔萃,偶然的一次游历就吸引了桑清衍父亲的目光。
那时,他父亲才刚继承家主之位,本应该寻找合适的蕴灵体生下血脉纯粹的后代,以免桑家再次面临血脉断绝的风险。
然而,他爱上了桑清衍的母亲,他不愿再接受家族的安排娶妻生子。
桑家自然不同意一个连人类血脉都无法保证纯粹的女子进门,便试图阻止这门婚事。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没能成功。
桑清衍的父亲干脆就带着自己的妻子住在了外面。
很快,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半妖的血脉与桑家血脉有所冲突,我出生时血脉就不够纯粹,母亲很是失望。”桑清衍平静地说道,“她不想父亲被桑家为难,也怕影响桑家镇守封印的使命,便想方设法怀上了第二胎。”
那时,还没有人想到,他母亲的身体不知在何时被一丝邪魔的力量所侵蚀,而那污染早已顺着母体延伸到了第一个孩子的体内。
直到,那一场铺天盖地的白色大雾笼罩了他们一家居住的山谷。
“就和银霞山一样?”盛千婵忍不住问道。
桑清衍眼眸低垂,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他说道:“一模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迷雾,彼时也不知晓迷雾世界的可怕。可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之中最深的却不是漫天的白雾,而是仿佛怎么也流不尽的鲜血。
他身上另一股来自于邪魔的力量在迷雾之中彻底爆发,他第一次失控了。
杀父弑母,大逆不道。
桑清衍其实并不想告诉盛千婵这段血淋淋的过去,可当她指尖在他胸膛上沿着黑色的纹路轻轻描摹,像是心疼般温柔地抚上他的眼,亲吻他的眉心时,他忍到现在,还是没有抑制住与她坦白的念头。
他是身上带着罪孽的人,但他不想瞒着她。
盛千婵摩挲着他的翅膀,专注地听着他说话,在他有些自厌的移开翅膀时,又赶紧一把捞了回来。
“你那时失去了理智,你母亲也受到邪魔力量污染,她也失控了要杀你,即便你反抗,也只能算是自我防卫。”
而且她觉得桑清衍的话里还存在着疑点。
“再说了,你也说那时迷雾刚刚出现,有其他的人趁着你父亲不在,袭击了你和你母亲,害得你母亲早产,你确定你母亲的死真的和你有关么?”
桑清衍不能够确定。
但他又似乎有着那样的记忆,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中,他记得撕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修长的手指不知道捏碎了多少颗心脏。
当他稍稍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身是血的母亲,而父亲也早已身受重伤。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串起了所有的线索,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这么多年来,偶尔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过那时的情景,想过那个袭击他们的不明身份者,却始终没能洗去自己的嫌疑。
他觉得失控状态下的他未必不会做出如此罔顾人性的事。
盛千婵也想到了之前被他掐住脖子差点一命呜呼的场景,表情稍微有点尴尬:“但你刚刚不是还被我唤醒理智了嘛,疑罪从无,你没有必要把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终于知道了桑清衍父母的故事,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说起他的弟妹血脉问题时,桑清衍会是那样的神情,可盛千婵却有些后悔问了。
她让桑清衍又回想起了噩梦般的过往。
担心深陷过去的记忆又刺激到他,盛千婵及时转移了话题:“对了,赤天呢?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它了。”
桑清衍被她一打岔,也暂时忘了原先想说的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澄澈的天空,仿佛隔着秘境的壁垒看见了在另一个秘境之中自由翱翔的黑色身影,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它正玩得开心。”
双生秘境毒花毒草遍地,但对傻鸟来说都不是事儿。
它自小拿灵丹当糖丸吃,不说百毒不侵,那也是皮糙肉厚,就算吃上一片的有毒植物,也跟换了种麻辣的新口味似的,除了味道特殊点,压根不会有其他影响。
桑清衍才懒得管它。
不过毕竟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鸟,又懂得审时识度,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滚蛋,还算乖巧听话,桑清衍想了想,也就准备把它叫回来。
正在小秘境中悠然盘旋的大鸟,蓦地感应到主人的召唤,顿时调转方向朝着云湖秘境而来。
桑清衍一向对它信任有加,哪怕是独自面对力量失控期时也从不避着它,只要傻鸟想,它随时可以进出秘境。
果然,念头才起,他就看到一个小黑头一头扎进来,欢呼雀跃地向着盛千婵扑去,眼里丝毫没有另一个主人的存在。
桑清衍:“……”这鸟到底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主人?
但他望着盛千婵一脸笑意地抚摸鸟头的模样,那一丝轻微的不爽又霎时烟消云散算了,她开心就好。
……
盛千婵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她赶在大鸟回来前才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头发也有些潮湿。
她抵住大鸟的头摸了摸,不让它使劲蹭自己的衣服,一边随手整理着衣襟问桑清衍:“你现在都恢复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运转灵力快速烘干下头发,就见桑清衍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原本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瞬间全干了。
他放下手,大概地估算了一下,眉头微微簇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大约恢复了七成。”
实际上,这个数还有些保守。
盛千婵心知以他的性格,真实情况只会比说出来的更好一些,整颗心也更安定了几分。
她溜出来的时间可不短了,加上和桑清衍度过的那段时间,飞速行驶的云舟怕是已经都降落在桑家了。
她的确有设计过在闭关的假象,但拖得越久,这事就越容易暴露。
之前她担忧这事曝光可能给她和桑清衍又带来什么麻烦,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了,可他们俩的消失又说不定会引发别人的猜测。能早些赶回去的话,盛千婵也不想多惹出些麻烦来。
桑清衍问:“你急着回去?”
失控的力量正在平息,逐渐回到平时互相平衡的状态,但与他力量巅峰时相比,仍有一丝差距。何况,回想起方才两人的温存,桑清衍也生出了一点不想离开的念头。
“嗯。”盛千婵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走吧。”
桑清衍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等盛千婵把发钗戴好,他才收起了云湖秘境的核心,拉着她一起出现在了双生的小秘境之中。
“这里离桑家……”桑清衍刚要开口,却见整个秘境猛地一震,大地瞬间裂开了几道口子,山石纷纷滚落。
他将盛千婵护到怀里,视线看向秘境的入口,眼眸微眯。
“看来回去的事还得先等等。”
第72章 她才不是担心
桑清衍说要等一会儿, 那还真就是只等了一小会儿。
盛千婵还没来得及辨认完周围的花花草草,刚铲了两株药典上记载的毒花装进储物袋,他就拎着一个仿佛浑身骨头被打断的人回来了。
那人垂着脑袋, 如同死物般被桑清衍随手丢到了地上。他的琵琶骨被两条鲜红的锁链洞穿, 又绕过要害在他身上穿了几个孔,牢牢地将他缚死。
落地的一瞬间,血色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人却双眼紧闭,一声不吭, 如同死了一般。
盛千婵被桑清衍临时出去一趟带回来的“特产”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开半步,直到发现这具“尸体”还活着,这才谨慎地靠近了一点,细细端详起人来。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 似乎是为了使用武器更方便, 他的小臂至虎口的位置连同袖子一起用白布一圈圈裹了起来, 看起来显得格外精干。
盛千婵只是看着就觉得他手里应该握着一把刀,甚至当她凝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 还能感觉到一股隐约的刀意刮过她的神识,让她的眼睛也微微作痛。
她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 对这人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这是谁?”
她拉了拉桑清衍的袖子。
纵然她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但当事人就在这儿, 她才不想舍近求远自己琢磨个半天呢。
桑清衍也没卖关子, 言简意赅地说:“那天在银霞山灭口林老祖的人。如果要说名字,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姓阮。”
盛千婵的记忆还算不错, 很快也想起了那个在桑清衍手中溜掉的刀客。
那人修为很高, 能对上桑清衍还趁机逃走,实力不容小觑。后来他们一行人还讨论过,说他那手刀法颇为眼熟,有些像是某个曾经在南境闻名的刀修大佬。
她若有所思道:“是那个三百年前据说和整个宗门一起葬身魔潮的阮刀王,阮子晟?”
低头,又看一眼趴在地上仅留着一口气的“尸体”,盛千婵有些怀疑。这人真的是曾经的一宗之主么?就算修士能够容颜不老,可看样貌和气质,都不太像久居高位的人。
“应该就是他。”
桑清衍没把话说死,但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
盛千婵没再质疑这人的身份,她相信桑清衍的判断。比起这人的真实身份,她更关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附近,刚才秘境宛若受到攻击般的震动是不是与他也有关系?
桑清衍的表情随着她的问题慢慢淡下来,眼神幽冷地瞥了一眼阮子晟,说:“不出意外,就是冲着我来的。”
盛千婵听到这里,微微一顿,打量阮子晟的目光收回来,这才注意到桑清衍也受了伤,白衣沾上了点点血迹。
她原本还以为那是阮子晟的血。
“你的伤……”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人接了过去:“哦,你说这个。”
桑清衍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低下头,随手拂过血迹,一个小小的清洁术过后,白衣又整洁如初。他轻描淡写地说:“小伤,没有大碍。”
想了想,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咽下了那句“不用担心”,大概是盛千婵睁眼瞪着他,让他有些无从开口。
实际上,对付阮子晟当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阮子晟是三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刀修,又掌握了断天刀意,被人尊称一声阮刀王。即使修为还没突破化仙境,也完全有与仙尊级别一战的实力。
桑清衍还没彻底恢复,实力只能说是恢复了大半,真与全盛时期的阮刀王对上,哪怕不用鏖战一番,也免不了以伤换伤。
现在只是受了点轻伤,已经算是比预想更好的情况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位阮刀王的实力也不在巅峰期,更是被凤凰血脉的力量隐隐克制,这才让他没付出什么代价就将人生擒。
这或许也是在银霞山的迷雾世界里,阮子晟灭口林老祖后并不恋战的缘故。他知道,论实力,他绝不是一位仙尊的对手,就算他多修炼了几百年,境界上也仍然有着巨大的差距。
“……”哼。
盛千婵瞪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听到让她别担心的话。
她现在都快对这几句说辞产生心理阴影了,每次说完都当场打脸,再看桑清衍,他都像个戏台上的老将军,身后插满了旗子。
她真的会累。
“咳。”桑清衍咳了一声。
他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行事堂堂正正,从不觉得需要遮掩什么,现在却被盛千婵看得生出了一丝心虚,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地动就是他正好一刀劈到了秘境的入口。”
果然,盛千婵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之前的问题上,她皱眉说道:“他是发现了你的踪迹,特意找过来的吗?”
这事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明明阮子晟在迷雾世界里还不敢正面硬碰硬,战斗都是能避则避,跑掉就算完事,怎么离开银霞山后,反而敢光明正大杀过来了?
而且,要是她没有来找桑清衍,以他先前虚弱的状态,即使拿捏她还是轻轻松松,但碰到一个聚灵后期的真高手,几乎没有战胜的可能,真遇上阮子晟岂不是就完蛋了?
这么一想,盛千婵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不,那应该只是凑巧。”桑清衍摇了摇头。
从阮子晟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他藏身于此,更没有发现这一处双生秘境。那些动静是他地毯式搜索之下导致的,简单来说就是瞎猫逮着了死耗子。
“不过……”桑清衍微微拖长了音,“他大概是听了什么人的命令来追杀我的。”
阮子晟也不是个话多的人,见到他就冲上来和他死斗,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但仅有的三言两语中,还是让桑清衍看出了端倪。
不杀他,那他就得死。
桑清衍从他满是杀意的刀法中感受到了这般压力。
他是被人驱使来的。
“可是为什么……”盛千婵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重新打量着被锁链死死捆缚的阮子晟。
她想起来乌灵薇说过的话,那个刀修宗门上下千余口人在魔潮围攻之下无一幸存,但身为宗主的阮子晟眼下却活得好好的,这显然与传闻不相符。
盛千婵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是人奸?”
这种猜测也不是无缘无故,从他灭口林岩,到现在想对桑清衍下杀手,他的举动看起来都和邪魔那一方相关,再结合他过去的传闻,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早就和邪魔勾结在了一起。
盛千婵感觉自己猜得没毛病,但没想到桑清衍张口就否了她的推测。
“不是。”
“嗯?”
桑清衍稍稍扬起眉,淡淡道:“他是域外天魔。”
“……哈?!”
盛千婵人都懵了。
重磅消息砸下来,差点让她回不过神。
“可你不是说他应该就是三百年前的阮刀王么?他怎么会是域外天魔?难道他想办法绕过了各种限制混进了人类社会?”
盛千婵没忘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艰辛,没有身份证明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各种验证人类身份的举措也尤为严格,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形的域外天魔混迹在人类之间。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了解现状后硬着头皮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凭证。
总不能这里就有一条漏网之鱼吧?
桑清衍还是摇头:“谁说域外天魔原先就不能是人类?”
盛千婵险些没理解他的意思,仔细品了品,才从中读出了一点令她难以置信的内容。
她惊愕地看着桑清衍,语气迟疑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域外天魔都是人变的是吗?”
可这也不对啊,邪魔出现那么多年了,又不是新鲜事物,从前怎么就没人知道域外天魔的真实来历?盛千婵不相信会没人去研究这玩意儿。
如果域外天魔原本是人类,那么,邪魔呢?
盛千婵脑海里又闪过桑清衍在药宗小镇里说过要确认邪魔来历的话,紧接着又回想起林老祖声嘶力竭的泣血之言。
“人心才是邪魔,人就是邪魔……”她喃喃念叨着林老祖留下的这句话,好像懂了什么,“所以,普通的邪魔也好,特殊的域外天魔也罢,其实都跟人类有关,是这样么?”
桑清衍终于点头。
……
其实这个结论并不是现在才得出的,也不是只有桑清衍一个人在质疑,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些骇人听闻的猜想并不会在世间流传开来。
何况,即便告诉了天下之人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忧。
而且,这本身就是一项危险的举措恐惧、担忧,诸如此类负面的情绪都是助长“厄”的力量的养分。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这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横贯整个大陆,将天魔王“厄”压制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的大阵,其实是一个汲取人族香火的香火大阵。
人族的香火愿力化作封印的力量,牢牢困住了“厄”的存在。
但这样的香火愿力之所以能起到封印的作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被封印主体的特殊性。
当年那一场白雾带来了魔潮,带来了桑清衍的噩梦,也带走了他的父母。
自年少时的血色噩梦之后,桑清衍一直在追查当初的真相,钻研侵蚀他力量与神智的邪魔之力,并试图探究邪魔真正的来历。
消失在白雾之中的父母生死未卜,而他本人也自此留下了血脉异变的后遗症。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解决自身的问题,为了一个答案,对此进行了多少的研究。
多年的努力之下,桑清衍已经无限逼近了最终的答案。
来到银霞山的这一次,见到林岩之后,许多事情更是让他豁然开朗。
他终于可以确定,所谓的天魔王“厄”实质上应该是世间一切负面事物的集合体。香火大阵固然能够以人族愿力压制住祂,可万物都有两面性。
反过来说,来自于人类的种种负面情绪同样会经由大阵汇聚到“厄”的身上,帮助它进一步增强力量。
封印不是一成不变,二者力量在齐头并进,甚至此消彼长,才导致了封印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加固。
当初四圣的力量天然克制着“厄”,因此四圣血脉后裔便承担起了加固封印的重任,可这只是在延缓封印破灭的时间。
桑清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厄”一定会脱困而出。
只要人类存在一天,祂就一天不会消失,而邪魔和域外天魔也同样不会消失。
所谓白雾,只是身为世间负面象征的祂,散发出来的存在于最边缘的“念”,承载了负面情绪之后有可能形成诡异,也可能招致邪魔,但它另一项隐蔽的功能,或许是催化。
只要心中存有魔念,或者沾染有邪魔的力量,在迷雾之中,这颗不起眼的种子就可能被催化长大。
最终,没扛过去的被“厄”吞噬,成为了普通的邪魔,而有的则保留了一定的相貌与修为,成为了域外天魔。
这一点推测来源于邪魔看起来拼拼凑凑的敷衍外貌。
曾有天元学宫的一位仙尊分析,普通邪魔的出现像是不成形的组装产物,域外天魔却是人形,说明后者的独立性和完整性一定更强。
或许,他们能找到完全保留完整的个人特性的域外天魔,来判断邪魔是不是真的由人所化。
“……之所以这个结论始终没能被证实,就是因为我们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成为域外天魔还保留着原先特征的人。”
域外天魔向来擅长隐匿踪迹,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保留着本相,因此这些推测也仅限于理论。
幸好,阮子晟自己送上了门。等到他将“物证”带去学宫,或许某些想法又会迎来新的结论
比如,还有一位学宫的教习先生曾发现吃过人的邪魔似乎具有更高的灵智,于是她提出邪魔吃人或许是为了锚定理性与智慧。
没有确切的证据时,桑清衍也不知道结论如何,但他觉得答案没准就是如此。
“真相应该大致就是这样了,或许还有一些偏差,但也相差不远。”
桑清衍缓缓解释着,有些内容他曾在祖陵闲聊时告诉过盛千婵,而另外的部分却是第一次吐露。
从震惊到接受,盛千婵逐渐平静下来。
倒也不是真的淡定,主要接受的信息太多了一时有些麻木。但她思维还活跃着,也没忘记自己最惦记着的事。
她看着死狗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之前见过的丑陋的邪魔联系在一起,越看越觉得神奇。
于是,她斟酌着提出自己的小小要求:“那些先别管,我就有点好奇……可以让我研究他一下么?”
第73章 他只想要她开心。
盛千婵的小小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实现。
偏偏桑清衍拒绝的理由也很正当, 阮子晟作为证实邪魔来历的重要证据,他要将其送到天元学宫由专人研究,这也是他身为仙尊的职责之一。
况且, 盛千婵的境地着实有些低。哪怕阮子晟处在濒死状态, 完全不设防备,以她的实力去探查一下,都有可能受到反噬。
更别提阮子晟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修士,而是成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来自邪魔的诡异力量有多难缠,桑清衍相当清楚, 即便有他从旁守护,他也不放心盛千婵贸然去研究这种力量。
盛千婵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子晟那么大个人被桑清衍捆成了蚕蛹,然后装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中,望眼欲穿地叹了一口气。
“哎。”
她也对域外天魔很好奇啊。
听完桑清衍说的那么话,她就模模糊糊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被妖邪力量侵蚀就可能转化成邪魔的话, 那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是不是也可以进行针对性地抑制?
虽然具体的思路还不太清晰, 但盛千婵觉得完全可以尝试。
只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连研究对象都没捞到手, 实验缺少最关键的一部分数据,这事儿不好干呀。
要不然, 回头她也去天元学宫瞧瞧?
盛千婵摩挲着下巴, 想起了桑如阳之前在她耳边的念叨。那小子说尽了天元学宫的好话, 把那地方渲染得和世外桃源一样, 说得她都心动想去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桑清衍不知道自己身边人正蠢蠢欲动想去学宫, 被盛千婵眼巴巴地盯着, 他将手中的小黑盒收好, 顿了顿,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似玉非玉的黑金色小瓶。
“给你。”
言简意赅的吩咐,盛千婵歪头:“昂?”
一边疑惑,她一边也没忘记伸手将小黑瓶接过来。
“这是什么?”
神识下意识扫过,盛千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小黑瓶竟然隔绝了一切探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材质。
“你想要的东西。”桑清衍的话还是那么少。
“啊?”
盛千婵一头雾水,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又看向桑清衍。在得到桑清衍的示意后,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看了一眼小小的瓶身内居然装了一块拇指长的血肉。
作为礼物来说,这无疑有些重口。
可是当盛千婵细细感应完之后,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哇!这是阮子晟的血肉吗?”
桑清衍“嗯”了一声。
那么大个人直接给她研究是没可能了,但是他也不想看见她失望的模样,只是一点点血肉,掀不起什么风浪,让她留着也无妨。
“桑清衍,你真是个大好人!”
明明刚才还义正言辞拒绝了,没想到居然给她留下了一小块实验样本。虽然不多,但是总也好过没有嘛!
少女欢呼着将小黑瓶珍而重之地收进储物戒,扑上来抱住桑清衍的胳膊亲昵道谢。
她一下子凑得特别近,眼睫毛都几乎要扇到他的脸上,还是他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稳。
柔软的樱粉色的唇近在咫尺,桑清衍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等意识到少女并没有扑上来亲他之后,他才不自然地挪开了眼。
盛千婵还在开开心心地说着她终于可以继续她的实验,没准这次能够炼制出克制邪魔力量的丹药之类的话,桑清衍没听进去几句,但看着她兴高采烈,心情一下由阴转晴的模样,也由衷地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不管是跟林岩做交易留下药典,还是特意切下一块域外天魔的血肉,对他而言都不是必须的事,但他却都做了。
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非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盛千婵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一向不曾在意世人美丑的清玄仙尊在这一刻下了定论。
“走吧,该回去了。”他顺势揽住盛千婵的腰,随手一撕,无形的空间出现了一个裂口,他带着一人一鸟迈进虚空。
也不知道他的回去,会不会让某些人失望?
……
寻常的修士想要横渡虚空,还得借助传送阵法,桑清衍仗着自己实力强横,无惧虚空之中的恐怖乱流,一路急赶,回到桑家的时候竟也只比云舟晚了半天。
有他贴身护着,不管是盛千婵还是傻鸟都没伤到半根毫毛,就是最后落地站稳,盛千婵感觉自己小腿肚有点打颤。
他们回来的落点就是桑清衍在云舟上的房间。
云舟停在桑家秘境的入口,还没被收起来,船上没有闲杂人等,不过周围倒是隐约有人在护卫,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
盛千婵不用想也知道,这多半是她扯的谎被当真了他们仙尊在云舟上闭关,自然不会有人傻到来打扰。
但要是就这么推开房门走出来,仙尊大人结束闭关的消息恐怕就会立刻传遍整个桑家。
果然,还没下船,盛千婵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飞了过来,落在云舟附近。
她推了推桑清衍,想让他把自己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贴太近,结果这男人跟眼瞎了似的,愣是没有一点反应,手环在她腰间,自然得像是做过成千上百遍。
盛千婵也不好意思开口。
都是修士,难免有谁耳尖,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尴尬,干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淡定地看向四周的桑家人。
盛千婵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们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现端倪,但从围过来拜见他们俩的人来看,似乎也没有人显出什么异样。
她看了一圈,放弃观察,果断地把这一难题交给了桑清衍。
大约是知道桑清衍的性格不喜寒暄,那些前来见他的桑家人也没敢耽误他时间,等到黎婆婆和几位长老赶到,其余人便都识趣地自行散去。
一脸慈祥和蔼的黎婆婆看着他们俩亲密无间的姿势,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回来就好。”
其他几位长老也跟着一阵附和。
盛千婵被黎婆婆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有些说不出的羞涩。
她活了太多年头,见过太多的人与事,阅历之深几乎难以想象,那双眼睛仿佛透着能够看穿一切的智慧光芒。
她只是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位年轻人,盛千婵就生出一种自己做的坏事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好在这种需要寒暄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桑清衍很快就带着她回到了他们俩的住处。
时隔多日回到自家的小窝,盛千婵久违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难怪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确是真理!
桑清衍倒是自婚后就没踏足过她的寝殿,头一回见到她屋内的布置,整个人明显愣了愣。
与他的极简主义相比,盛千婵的住处从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了什么叫琳琅满目。
桑清衍是一贯不喜欢这么繁琐累赘的事物的,可看着盛千婵寝殿的布置,竟也怀疑起他自己的住处是不是真的太冷清了些。
“咳,我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了,后来婆婆他们送来的东西实在太多,我也没地方收纳,就叫桑蔓她们都摆起来了。”
盛千婵担心他觉得自己骄奢淫逸、铺张浪费,赶紧解释了一句。
但这话说得委实没有几分说服力,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铺了满屋子的柔软毛毯确实看着有些夸张。
而摆放在床榻上的巨大毛绒玩偶,靠着椅背的毛绒腰垫,躺椅上的毛绒颈枕,以及类似的诸多事物,一看就不是他人送的,而是她带着小侍女们一块动手自制的……
“我觉得吧,一个人住在什么样的环境,心情是不同的。而且自家的家,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黎婆婆之前看过,还夸我眼光好呢。”
盛千婵小声地碎碎念,还搬出了一座靠山。
桑清衍平静地颔首:“你开心就好。”
他这话不是阴阳怪气,更不是在说反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盛千婵做事只要她开心就行。
换一个人也许会误解,但盛千婵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听完这句话,她眯眼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来。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也给你布置一下。”
她拍了拍手里的腰垫。
一句原本只是客套的话,没想到桑清衍还真应下了:“嗯,等会儿叫人把这个送到我屋里。”
“……?”
盛千婵笑意微微凝滞。
可话都放下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只好继续笑吟吟地点头:“好啊。”
……
桑清衍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看着盛千婵回到屋里准备休息就离开了。
相比起他,盛千婵即便有事,也至少都来得及等她休憩完毕再说。
只不过乌灵薇一行人原本要走,因为盛千婵和桑清衍两人都在闭关没有现身,想着要和他们俩打个招呼再离开,因此一行人便又拖延了一阵。
得知自己的朋友们被桑家留下做客,暂时还没有离开的事,盛千婵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又出门去找人了。
仔细一盘算,盛千婵发现其实她的事也不少。
除了去见朋友,她还要去看望之前出事的那些小侍女,还得跟黎婆婆和桑如焰叙叙旧。回头还要和桑家的长老们见面,桑清衍那边到时候可能也需要她出面叙述一些事情。
而她还得在这些杂事间抽空继续自己的研究,还要努力修炼……
对!她要好好修炼,尽快把修为提起来!
想到自己想研究一下域外天魔都因为修为不够被拒绝的事情,盛千婵想要修炼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今晚她不睡觉了,修炼,修它一个通宵!
第74章 下床,出门,逮老婆。
夜凉如水, 桑清衍睁开眼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
说什么修炼也要劳逸结合,适度睡眠有益于身心健康,全是歪理。要不然他为什么一点睡意也没有, 躺下去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两个时辰过去感觉更累了。
桑清衍觉得自己魔怔了,竟然会听信盛千婵的话。
那个女人说得多好听,结果自己呢?
说着要睡美容觉,实际上回来后修炼起来比谁都积极。不仅忙着修炼, 还忙着研究她那个新丹方,毅然决然地把他们俩的双修约定抛到了脑后,从早到晚整天不见人影。
问她院里的小侍女,也只能得到一句“夫人正在闭关”。
偶尔空闲了,也天天不务正业, 就知道跟着桑如阳和她几个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
前些天, 恰逢银霞山药宗幸存的那批弟子找到了, 药宗新址还在整修,这群人便也暂时来了桑家, 她更是天天往药宗那堆人的院子跑。
桑清衍从议事堂出来时,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有几次桑清衍都已经走到院落外了,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插科打诨, 为了某个修炼上的问题或是某味灵植对丹药的作用, 争论得面红耳赤, 想要走过去看一看的脚步就开始踌躇不前。
他不是桑如阳,他是当今天下修为最高的九人之一, 是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
桑如阳虽然也身份最贵, 可他一贯被保护得很好, 天生自血脉而来的强大力量更是从小就被封印,像普通的修士一样修炼成长。
不管是身份还是力量,他身上都没有太多耀眼的光环,从不会让人轻易产生距离感。
他又向来脾气好,样貌更是生得出众,顶着一张温柔俊朗的脸,在哪都能吃得开,哪怕是混在完全陌生的药宗弟子之间,也能很快跟人熟络起来,谁也不拿他当外人。
乌灵薇和盛思言都是少年老成之辈,心思敏捷,善会察言观色,不管是眼界阅历,还是平时待人接物的行事作风,也叫人提不起排斥的念头。
萧立和江云竹这对药宗师兄妹更不用说,本就是银霞山药宗同根同源出身,眼下又刚经历了药宗之变,残存的弟子互相报团取暖,再无多少亲疏之分。
甚至,就连桑如焰也能融进他们的世界里。
有那么一两次,桑清衍在院外看到里面的树上有只火焰似的小红鸟在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她遮掩了身份,谁也不知道她的真身,又乖巧地跟着盛千婵当她的小尾巴,药宗弟子们自然也能接纳她。
只有桑清衍不行。
他的威望深入人心,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便偶尔走下凡尘,走到他们中间,也不会有人以平常之心待他。
当他走近,迎来的只有诚惶诚恐的接待,或者拘谨尴尬的应答。
身份、地位以及实力的巨大差距,犹如天堑般将他与他们的世界一分为二。
他也不是易子钰那样令人如沐春风般温柔有趣的性格,生性就冷淡,年纪轻轻成了桑家家主,久居高位,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更多了几分严肃。
桑清衍知道世人给他冠以“冷漠”“难以接近”“只可远观”等等形容,大家敬他怕他,哪怕嘴上说着喜欢他欢迎他,有他在的地方就容易冷场,因而他也很少掺和各种热闹的场合。
他不想随着他走进去,院落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用恭敬与敬畏筑起一道分隔他和他们的高墙。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听着盛千婵带着几分欣喜得意的声音如数家珍地列举她的观点和例证,有条有理地驳倒药宗弟子的结论,赢得周围之人的欢呼与掌声。
而他则沉默远去,回到从来都是安静冷清的寝殿。
盛千婵送来的毛绒物件已经霸占了床榻和座椅,可桑清衍却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以至于让房间显得这么空旷。
昏暗的光线中,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烛影摇曳,在其上勾勒出凌乱错落的线条,一如他此刻的思绪。
睡不着。
忽然,桑清衍的耳朵微微一动,外放出去散满整个主院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隔壁的动静有人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整整两天夜不归宿,她倒是还知道家在哪儿。
哼,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像什么样。
桑清衍收回神识,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下床,出门,去隔壁逮人。
想要提升修为,还有比与他一起双修更快的办法吗?
……
“呼……”盛千婵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小侍女适时地倒了一杯灵茶,她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喝茶跟喝水似的,豪放的作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牛嚼牡丹。
“没吵到人吧?”她低声问桑蔓。
小侍女摇摇头,又觉得夫人这般小心谨慎根本没有意义。
仙尊在家,整个院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凡有点动静都瞒不过他。至于她们院里的其他人,也事先得了黎婆婆吩咐,知晓夫人这些日子不需要人前人后的伺候,各自落得清静,全都一早退下了。
即便有谁修为高些,或是无意撞见了夫人的行迹,也只会当作无事发生。
小侍女心想,夫人的担心真是多虑了。
盛千婵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更不清楚自己的踪迹在某些人眼里根本无所遁形,还暗自松了口气。
她挥挥手将人赶回去休息,也懒得叫人服饰,自己简单地清洗了一番,随手批了件清凉的纱衣就抱着一人高的毛绒熊滚上了床榻。
柔软的床褥完美地贴合了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让她发出一声惬意慵懒的呻/吟。
“啊……活过来了。”
这些日子她的确很拼命。
不仅是在刻苦修炼,也忙着和同行交流。
她修为实在太低了,放在天底下的修士里或许还够用,但放眼身边的小伙伴,尤其是站在桑清衍身边,她这水平就有些拖后腿了。
没出事的时候,她当个美丽的小废物倒也没什么,可接二连三遇险,盛千婵就有些嫌弃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其是她遇险不光是她自个儿的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桑清衍。
盛千婵可以容忍平时无伤大雅的小小摆烂行为,但牵连了别人,她就没法接受自己躺平到底。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这段日子的埋头苦修之下,修为几乎一日千里,原先的瓶颈已经摇摇欲坠,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渡劫晋升了。
而和银霞山药宗那些同行的交流,也让盛千婵获益匪浅。
是的,她把那些弟子称之为同行。
虽然她从前学的医术和对方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但大家都在医术上有所研究,又都接触炼丹之道,有很多可以相互印证的地方,指点求解的过程中总让她想起来与另一个世界的同行们的交流互动,于是标签也就此贴上。
越是和这些药宗弟子探讨,盛千婵就越发体会到上古药宗是多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怕银霞山这一脉只是在上古药宗消失后继承了其一部分的核心传承,勉强能冠上个“正统”后继者的名号,他们在对医术和丹药之道上的见解也超过其他人许多。
托药宗弟子们不吝指点的福,她的新丹方已经初见雏形,这次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解决那几个小侍女被妖邪之气侵染而根基尽毁的问题。
以此类推,如何应对邪魔的力量,她也有了一些思路,只等着再做点深入的研究就可以有个大概的方向。
但这都不是她如此拼命,以至于经常连自己的小窝都不回来的真正原因。
想起心底令她真正感觉烦心的事,盛千婵抱着毛绒白熊蹭了蹭,翻了个身,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床帐上的精致花纹,幽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真正让她忘我地投入到修炼和研究中,连住处都很少回来的原因,是桑清衍。
……
很多事情只有在冷静下来,思维回归理性之后,才会考虑前因后果,衡量是非对错。
在秘境里,她和桑清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可是事后,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之后的每一次双修。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溃堤的洪流,一旦开始向前流动,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纯洁的关系。
起码,盛千婵知道她回不去了。
那时她的确是打着帮桑清衍恢复的名义提出了这个法子,看起来冠冕堂皇,可她心里清楚,她对桑清衍的感觉是特殊的,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一个美丽又强大的男人是你光明正大、世人皆知的丈夫,他冷漠疏离,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接近,但对你多有纵容,又总是救你于危难之际。
相处久了,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
那次同床共枕,她乍然生出想亲一亲他的嘴唇的念头时,她就知道对桑清衍已经拥有了某些不可见光的隐秘杂念。
可盛千婵自己都说不准这种喜欢有几分来源于真爱。世人口中的真爱。
尤其是,她和桑清衍的关系严格来说并不是平等的,他们的婚约更建立在一场交易,甚至是一个假象之上。
盛千婵从来没有忘记,她只是个临时上阵的冒牌货,她没有什么蕴灵体,跟原来的盛千婵更是八竿子也找不着干系,自然也生不出桑家想要的纯血后代。
她时常会有一种真相揭露,原主回归,大家各自归位的危机感。
如果这一天到来,那么桑清衍是不是也会让她就此离开,选择他真正应该娶的妻子呢?
盛千婵不知道。
她完全摸不准桑清衍的想法,即使他事后承认跟她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欲望使然,而是因为他喜欢,他也想要,可她还是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对她的喜欢。
或许,这也是因为她有些鸵鸟地把头埋起来,并不愿意去深究的缘故。
她在逃避着,不愿去细想他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未来又该如何发展,自欺欺人地度过一天是一天,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事情继续失控一般。
但现实从来不会如人所愿。
当盛千婵叹息着再度翻身时,她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她微微一愣,心有所感。
内心多少有些不情愿,一度想着就当作没听见,可门外的人却又持续地敲了几下,大有她不开门就不停的架势。
真是的,他真想进来,这门还能拦得住他?
盛千婵内心抱怨着,耷拉着眼爬起来给人开了门。
门外,月辉清朗,洒落在男人身上,照得他愈发芝兰玉树,恍若仙人。
“干嘛?”
大晚上不睡觉来找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桑清衍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微微眯眼。
“来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一脸正经,以最公事公办,就事论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计划之中的事的态度,对盛千婵说道:“今晚双修吗?”
第75章 又不是她想误会的!
“双修?什么双修?”盛千婵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表情无辜,“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约定?”
她试图装傻,桑清衍却不惯着她。
他直截了当地提醒道:“你当初在婚后的第二日, 亲口跟我提的要求, 在家时每三日双修一次,你忘了?”
她没忘,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俩之间的所谓双修啊!
要是她坚持不记得,他该不会还要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再放映一遍吧?
盛千婵实在不敢赌,万一被当场打脸就更丢人了。
她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 面上还是一副优雅得体的神情,瞳孔微微放大,眉毛稍稍扬起,有一种被提点过后恍然大悟的开窍感。
“哦,是这样啊,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才怪。
桑清衍听不到她的心声,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便微微转头, 向他的寝殿方向侧目:“那走?”
不走还能扛着她过去啊?
盛千婵暗暗腹诽,瞄了一眼桑清衍穿戴得一丝不苟的装束, 视线从他领口滑到胸膛,又一路下移, 最终嘴角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率先往他的院子迈开了脚步。
“真是劳烦您不辞辛苦来提醒我了, 我这就去。”
……
时隔多日, 又踏进冷冷清清没有人气的寝殿,纵然有了心理准备, 盛千婵还是难免感觉有些紧张。
现在的她太冷静了, 一点热血上头的冲动都没有, 她甚至有点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有胆量提出另一种双修方式,还亲身上阵实践,推倒了比平时看起来更可怕的桑清衍的。
记忆里那些过于令人脸红心跳、少儿不宜的画面,更是让她难以置信其中的主人公之一是她本人。
她不是被鬼上身,就一定是被人下降头了!
好在寝殿与印象之中的极简肃寂也有所不同,一些与这里的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毛绒摆件大大冲淡了原有的冷旷之感。
当盛千婵的目光落到顶着一张滑稽脸的白色毛绒团子上时,她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没想到桑清衍不是随口说说,还真将她的毛绒玩偶摆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平时坐在桌边时,会一边撸着毛绒团子一边看书喝茶吗?
盛千婵觉得这个画面无法想象。
不过,不可否认,她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身后,桑清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自从被她抱怨过走路总是没有声响容易冷不丁吓人一跳之后,在她身边时,他总是有意地制造出一点动静来,好让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到来。
可人总是善变的,就比如此时,盛千婵又觉得他这样也不好。
他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跟她逐渐怦然加快的心跳声几乎重合。
就在她这一眨眼间的神游中,桑清衍靠得更近了,她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清新冷冽的气息从后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领域内。
危险。
盛千婵后颈微微一凉,寒毛竖起,有一种被盯上的危机感。
警报又开始作响,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身后的男人就像优雅从容的猎豹,明明走得也不快,就那么慢条斯理,闲庭信步似的追上了猎物,将柔弱无助的小小猎物按压在爪尖下揉搓。
太被动了。
盛千婵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化被动为主动,加快步伐,几乎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冲到了床榻边,然后视死如归般地一屁股坐下,抬手脱掉轻薄的外衫,冲着桑清衍拍了拍床沿说:“好了,来吧。”
“……?”
桑清衍正迈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地顿住。
他看了眼坐在床边,身上衣物脱得只剩一件几乎遮不住春色的小衣,一脸坚定仿佛只为完成任务般的少女,眼里缓缓地飘过一丝迷茫。
盛千婵:“……”
盛千婵也捕捉到了那一丝茫然,于是她沉默了。
其实在她转过身回头的刹那,她就隐约地意识到事情似乎和她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可能她搞错了什么东西,桑清衍或许并不是要跟着她到床榻这边来,而是准备去边上的静室修炼。
她的余光似乎都瞥到了他脚步的转向。
可是,她刚才的动作太快了,身体的反应远快过大脑的思考,等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她就已经表演完了一套丝滑小连招。
“…………”现在就是很想逃。
可以的话,她想连夜扛着身下的床榻逃离这个世界。
在很短却又让人感觉无比漫长的对视中,桑清衍长眉轻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床边走来,顺手将她褪到腰际的外衫拉了起来,直到遮盖住雪白纤巧的锁骨。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肩头,轻薄的外衫根本阻隔不了肌肤与指腹相接的触感。
细微的凉意与热意对比,让她愈发无法忽视肩上的那只手。
盛千婵尴尬,羞涩,觉得不自在又有点难堪。
她扭了扭身子,想要将桑清衍的手甩开,但不奏效,却也不想直视他,只好偏过脸,气急败坏地问:“你干什么?”
“我说的是像从前那样双修。”桑清衍低声说着,语气也透着一丝手足无措。
按理说,他将衣服拉上来就应该把手放下,可他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在盛千婵的肩膀上流连。
这不应该。
他使出十二分的自制力,若无其事地将手抽离。
肩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盛千婵却感觉心里有一丝空落落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没开口,倒是桑清衍接着在说:“我看你最近刻苦修炼很累,与我双修或许会快一些。”
盛千婵斜他一眼:“你确定不是为了早日生孩子?”
从前这人为了让她早日生出拥有桑家血脉的后代,可是积极地催促着她夜夜一起修炼,要不是以那种方法八辈子都生不出崽来,没准她这会儿都怀上了。
才不信他的好心呢。
“若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还用从前的双修之法。”桑清衍皱着眉解释道。不管是谁,被误会总令人不愉快。
他急着辩解,盛千婵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疑问也跟着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话一出口,她就自知失言,果然,桑清衍看她的眼神也瞬间变了。
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果然,你也早就知道。”
盛千婵摇头,张口就是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开玩笑,谁会承认啊,她又不傻!
……
桑清衍目光沉沉,傻的人或许只有他。
盛千婵越是心虚否认,越证明她确实对这事了解得一清二楚,此时不敢承认,无非是怕他恼羞成怒。
偏偏想起原先的误解,桑清衍心里还真升起了一丝羞恼的情绪。
他少时跟爹娘住在桑家以外,全靠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俩启蒙,接受的教育大多也与修炼有关,不像大家族子弟,年幼懵懂时期就有专人讲解孕育子嗣后代之事。
后来年纪稍长时,他也曾无意间窥见父母之间一鳞半爪的亲昵场景,只是往往才刚撞见就被他爹拎着领子丢出了房间。
等他好奇发问,他爹娘也只拿了个双修的借口来搪塞他。某个不靠谱的亲爹更是掏出了一本据传上古名门大宗流传下来的正道功法,并告诉他,他们夫妻双修是为了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
这本功法就是后来的《阴阳天典》,也是桑清衍对男女□□最主要的认知来源。
在亲生父母的误导之下,通过双修能生孩子的想法深深刻入了桑清衍的脑海。
而此后他又经历父母出事等一系列惨剧,本就生人勿近的性子变得更加高冷,也愈发不爱与人接触,哪怕模模糊糊知道双修方法并不唯一,也只选择了他最熟知的那一种……
可显而易见,产生误会的只有他一个人。
盛千婵的表情,他看得很是分明,再结合她上一次的举动,桑清衍更是心中恍然她显然知道生孩子的正确步骤,更知道具体的操作过程。
装傻装了这么久,没准期间还有偷偷嘲笑过他。
这是桑清衍难得的黑历史,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闹出来的笑话。但短暂的羞恼之后,他感受的却不是自尊心被戳中的不满,而是对盛千婵隐瞒真相的一丝理解。
她不想生孩子,她在逃避,可他却并不觉得生气。
当他回到桑家,主动去了解那些他从来没接触的情/事,甚至请教了藏书阁学识与阅历最渊博的长老,还被对方用意外又惊讶的眼神调侃,得知真正能生孩子的方法时他首先想的是还好原先的方法错了。
桑清衍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他只知道他不再像先前那样迫切地希望盛千婵生下桑家的后代。
她的修为还不高,生下一个血脉纯粹的孩子对她而言是极具风险的事情。
从前误解在那,他以为靠着双修提升她的修为,可以慢慢来,反正他实力强大,也不可能太快拥有孩子,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到了现在,他反而希望这件事慢点,再慢点。走了歪路也好,孩子晚点出生,他就有把握进一步提升她的修为,做足万全的准备。
更或者,盛千婵要是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个契约,生下桑家的下一代之后就决定要离开,那又该怎么办?
种种因素叠加,桑清衍也不想和她用另一种方式双修。
但是,他不想,有人想。
第76章 一回生,二回熟。
桑清衍不想, 但架不住有人想。
“你既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还要像原来那样双修?”盛千婵不理解,这男人转性了吗?这时候又不急着要一个桑家的血脉后代了?
桑清衍平静地应道:“嗯。”
“你真的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是半信半疑。
“嗯。”
桑清衍心如止水, 不动如山,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透着超越了世俗的欲/望。
他是真心想帮盛千婵修炼,她最近为了提升修为,整个人都有些浮躁了,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察觉到她体内游走的灵力有些虚浮。
“去静室吧。”他又提了一次。
盛千婵看着眼前坐怀不乱的高冷男人, 本就有些尴尬不满,又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对峙,不免慌了神。
最后得知,他是真的没有绮念,只想正儿八经和她修炼,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嘎嘣”一下就断了大半。
她衣服都脱了, 你跟她说就只想修炼?
上次那个她都哭着喊不要了还骗她说最后一次的狗男人是谁啊?
被人魂穿了是吧?
盛千婵内心呵呵冷笑,从来没有如此的觉得桑清衍这张淡泊禁欲的脸看起来是那么假正经。
最主要的是, 就这么跑去打坐一整夜,那她过来的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设不就白瞎了吗?刚才她那丝滑连贯的脱衣小连招不就成笑话了吗?
盛千婵才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磨着牙问某个男人:“你确定真的想要跟我一起打坐修炼一整夜?”
桑清衍眼神清明地看着她, 迟迟不敢把头点下去。
此时此刻, 他其实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戳到了盛千婵的痛点, 以至于她转瞬就变了颜色。
盛千婵扭过头, 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反正我不要。”
说着,她径直把外衫一扯, 整个人往床上一倒, 又一滚, 直到滚到床的内侧才停下。抬起头,双手支撑着脸趴在床上,侧头看向某位仙尊。
“看什么?不是你说双修吗?我觉得这种方法更好,那就这么定了。”她抬了抬下巴,食指微勾,“我今晚就躺这儿了,你爱来不来。”
他都知道真相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这种事,不能说一回生二回熟吧,但毕竟两人之间什么都发生过了,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再说了,以桑清衍的境界而言,别说一次两次,做个成千上百次,也没那么容易怀吧?想想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盛千婵承认,她是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但总归她也没吃亏。
桑清衍长得俊秀,身材绝佳,又洁身自好,她就是馋人家身子又怎么了!
况且这本来就是常规主流的双修之法,像他那样两个人对坐苦修一夜的行为,才是另类的做法。
既然要通过双修来助她修炼,盛千婵自然也想选个更轻松舒适的,或者说,更符合她心意的方法。
……又不是没做过,一次和两次根本没有区别!
……
桑清衍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解释,理智筑起的高墙也摇摇欲坠面临坍塌。
从盛千婵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香肩开始,他就不敢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哪怕说话时与她眼神相对,也绝不敢让目光有所偏移。
他以为盛千婵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她看起来也不想生孩子不是么?
明明她装傻逃避了那么久,他也决定遂她的心意继续配合,让那个本应该尽快出生以安定桑家上下人心的孩子再晚一点到来。
可是……
她为什么要……勾引他?
是的,桑清衍从她一举一动中看出了勾引的意味。
从前他行走在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或隐晦,或直接,甚至不限男女,对他骚姿弄首之人,那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也想不到男女之事上,只觉得厌恶。
他也向来不喜欢别人近身。
然而,盛千婵仅仅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指尖轻微地勾动,都好像有一根柔软的羽毛戳在了他的心尖上,轻微又调皮地搔动着,让他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想……靠近,想要……触碰她。
桑清衍的喉结动了一下。
盛千婵看到了,她下意识收起了自己的指尖,缓缓往床榻深处缩了缩。但她脑海里的警报没有像刚才那样疯狂拉响,所以她还是很稳。
“看我干吗?来呀?”
“你确定?”
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像是贴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幽深。
盛千婵的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气势上不肯输阵,昂着下巴说:“当然。”
她承认,她的语气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挑衅。
虽然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桑清衍都知道生崽的正确步骤了,还要选择从前的笨办法,可既然他刚才那么坚持,怎么也要再拉扯几个回合吧?
谁知道,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袭白衣穿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处衣服褶皱的男人,居然抬手就扯开了腰带。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衣服,一边低声应着朝床边走来。
“好,如你所愿。”
颀长的身影遮挡了室内的灯光,阴影投注而下,将床上少女白皙柔软的身段悉数笼罩。
箭在弦上,盛千婵却突然有些发怂:“等,等等……”
等不了。
指骨分明的大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又捏住了她的两侧脸颊,迫使她像一只愤怒的河豚一样抬起头。
盛千婵脸颊气鼓鼓,想说的话被细密落下的吻堵了回去。
“不似唔……等窝……”
……
是她招惹在先,又怎么能指望桑清衍停下。
很快,盛千婵就说不出话了,她也分不出心神再想其他。
烛火几乎都熄灭了,只有离床榻最近的一盏仍然亮着,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动,火苗颤颤悠悠,映照着不停晃动的床幔。
相比上一次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盛千婵这一次完全生不出抵抗的力气。
节奏太快了。
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随着桑清衍的动作不断甩动,又不时与他散下来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盛千婵伸手抓紧她能抓住的一切,犹如漂浮不定险些被浪打翻的浮萍依附在浮木上,牢牢地抓住了桑清衍的长发。
一声闷哼。
细微的疼痛感刺激了男人,让他的动作愈发猛烈起来。
这是她所希望的,他只是在一一照做。
隐忍而又愉悦的神情在桑清衍恍若谪仙般的脸上浮现,他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孔。
那是一张染上红晕,失神却依旧美丽的面孔,犹如娇艳的花朵被露水打湿,盈盈不堪一折。
桑清衍不知道他们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因为她喜欢,她想要,还是她不准备拖了,打算尽快完成契约任务,他只知道他光是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内心的占有欲就如野草般在疯狂生长。
于是他又落下了一个吻。
距离天明尚早,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你让我缓缓,我说真的。”泡在温泉池里,盛千婵伸手抵住了试图靠近的男人胸膛。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对方身上凌乱交错的抓痕,内心的小人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得抓得太用力了”和“他堂堂仙尊级别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被我破防”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避过了那些糟心的痕迹,义正言辞地说道:“有些事需要适可而止,次数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她已经感觉她快坏掉了喂!
“不会,这里的灵泉有滋养身体之效,虽然还不足以活死人肉白骨,但寻常沉疴旧疾,只要泡一泡就能好上七八分。”
桑清衍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适才刚结束,盛千婵闹着要休息要清洗,他就带她来了整个桑家唯有他才能来的温泉禁地,想的就是她肯定累到了,正好能在此恢复一下。
不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被领情。
……当然不可能领情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其他的主意啊。
盛千婵斜了他一眼,当作没听到他的话。身体微微放松,向着池壁靠去,却不料腿也跟着发软,整个人直直往温泉里滑去,幸亏桑清衍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
“小心些。”
盛千婵:“……”她会变成这样都怪谁啊?
但她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动了,被人抱着的感觉也挺舒适,她干脆放任自己靠在了桑清衍怀里,任由他就着池水,用手指一点一点梳开交缠的发丝。
她觉得桑清衍似乎很喜欢帮她梳头发,但这样的场景总让她生出一种他平时也是这么替傻鸟梳理毛发的即视感。
啧。
盛千婵甩甩脑袋,把这诡异的感觉赶出了脑海。
但不得不说,桑清衍替她缓解不适的手法很到位,尤其是泡在温温热热的池水中,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滋养着她每一寸身体,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刚才双修的成果也随着灵泉的滋养逐渐显现本就松动的瓶颈又被突破了一分,只剩下一道薄薄的纸一般的阻碍还卡在前进的路上,只要她愿意伸手捅破它,阻碍就能随时消失。
不过,盛千婵决定缓一缓。
进阶是大事,她修为才刚提升上来,还需要稳固一番,下次跨越境界不出意外会有雷劫,保险起见,做足准备之后再去渡劫会更稳妥些。
就是想起刚才的双修,盛千婵稍稍有些难言。
一来真相被揭穿,她不好意思装下去了,生怕桑清衍觉得她拒不配合,态度不够端正;二来也是馋桑清衍的身子,内心有点见不得人的小杂念在蠢蠢欲动。
因此提出双修的时候,她足够坚决,也表现得无所畏惧。
问题是,没人告诉她,桑清衍的进步会这么快啊……
上一次他的动作明显还青涩生疏,甚至差点误入歧途,这一次就逐渐游刃有余,学会全面进攻了。就算他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再强,这速度也不科学吧。
盛千婵心有余悸。
本以为她好歹是接受过从前世界的各类知识熏陶,来到这里,手中也握有《阴阳欢喜真经》这样的经典秘籍,应对个初入此道的小雏鸟绰绰有余,没想到完全被吊打了。这找谁说理去啊?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听他的话乖乖去静室打坐一夜呢。
事出反常,必有猫腻。
想到这里,盛千婵抬起头,看着男人低垂着眼,一脸认真替她擦洗头发的宁静侧颜,不太甘心地问道:“桑清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补课了?”
第77章 还好他没相信接吻会怀孕。
私下补课这种事, 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在桑清衍身上。
或者说,即便发生了,盛千婵也觉得犹如高岭之花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尊大人不可能会承认。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 他怎么忽然就开始熟练了起来, 难道这真的是天赋?
话问完,盛千婵其实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不想桑清衍好像真把问题听了进去,神情流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补课?”
“就是说你刚才,呃……”盛千婵张口就想解释, 刚说没两个字,她反应过来,剩下的半截话戛然而止。
真是的,她干嘛要提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啊!
盛千婵打算就此把话揭过,但她忘了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引人好奇, 哪怕是桑清衍也不例外。
补课, 补什么课?
放到这里显得有些奇怪的词, 内心又重复默念了一遍,桑清衍顿了顿, 不知为什么感觉理解了盛千婵在指代什么。
这听起来似乎是褒义,她是在夸他?
脑海里闪过方才疯狂无度的画面, 桑清衍耳尖微红, 抿了抿唇, 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继续回想, 端起一贯高冷禁欲的模样,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他只是记住了上次让她哭喊不停又紧紧缠住他不放的几个姿势, 想着她表现出来的敏感点, 有意关照了一番, 倒也没有去请教过谁。
世家大族不缺漂亮的伺候丫鬟,也不缺相应的春宫图册,但是桑清衍压根没想起来还能从其他地方去学习这种事。
他对男女之事并不乐衷,自然脑子里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不然也不会在遇到盛千婵之前那么久都是孑然一身。
要知道,修仙是为了长生逍遥,而不是为了清心寡欲,整日苦修。
即便是那些出了名的修炼狂人,也不介意找个志同道合的道侣一起结伴修炼,更别说世家弟子和强大的修士了。他们根本不缺想要投怀送抱的狂蜂浪蝶。
能面对诸多诱惑还无动于衷的人,称得上极少数。
而桑清衍恰好是其中之一。
……
不过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她刚想拉开话题,被桑清衍的答案一带,思维又跟着拐了回来。
“那你怎么忽然开窍的?别说你这也能靠顿悟?”
问到这个问题,桑清衍稍微有些难以启齿。
他确实是对上一次的欢好感到在意,又因为是从来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便想深入了解一下。结果回到桑家翻了一遍各类典籍,才知晓他以前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可这要让他怎么说?
饶是桑清衍见过大风大浪,面对魔潮都能面不改色,听到盛千婵这么问,回想起藏书阁长老欲言又止而后又猥琐下流的眼神,他梳理发丝的指尖就忍不住微微捏紧。
刚才盛千婵想要装傻,他们俩对峙时,他没说,现在她又提起来,桑清衍还是不想说。
可盛千婵哪是能轻易放过他的性子,当即又开始磨人。
“哟,怪不得您是仙尊呢,这种常识类的知识都能一朝顿悟,真了不得。”论阴阳怪气,盛千婵是有一手的。
天知道刚才真相被揭穿,她都快尴尬死了好吗!
“……”
桑清衍定定地看她一眼,但他此刻的眼神丝毫没有威慑。
配合怀里之人不安分的扭动挣扎,他只好先把人圈住固定下来,语焉不详地说:“回来后我翻了些资料。”
说完,他心生无奈,他都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好,还揪着这事不肯放了。
盛千婵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先前心虚的时候她提不起八卦的心,这会儿看桑清衍也没有追究她隐瞒真相知情不报的意思,胆子便又大起来了。
她就想知道,桑清衍这种错误的认知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认识的人里,别看盛思言年纪还小,偶尔的闲聊也能看出来,人家该懂的也都懂,怎么偏偏桑清衍是个例外?
如果换了其他人,桑清衍自然不愿意提及他的父母,甚至这些日子他想起幼时那段时光的次数又变多了,换作以往,他早就情绪难以平稳。
可这个人变成盛千婵时,他竟然一点也不排斥,反而有一种想和她说起自己过去的冲动。
在她身边,那些噩梦般的血色记忆都好像变得模糊了几分。
只不过,这种容易引人嘲笑的误会,桑清衍也不想讲得太细,对上闪烁着八卦之色的大眼睛,他三言两语简单带过,而后便停下来看着怀中少女的反应。
一秒,两秒……
上一秒还端正着表情一脸认真听他诉说过去的少女,下一秒瞬间破功,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噗哧”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短暂的破功后,盛千婵捂住嘴,挡住了笑声,嘲笑的意味却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你当时还真信啊?”
桑清衍:“……”算了,意料之中的反应罢了。
年幼无知,他也不相信父母居然会坑他。
他是看着父母平时一起修炼的,后来桑如阳和桑如焰这对弟妹看起来也是这么怀上了,他就对亲爹说的话就更没有一丝怀疑。
等回到桑家,接受桑家的教育时,他也早过了打基础的年纪。
长老们以为他在启蒙时就把该学的都学了,没必要再教一次,何况这种事说起来也有些羞于出口,对着个冷漠疏离的半大少年,谁也拉不下脸。
而桑清衍呢,又从小展现出了惊才绝艳的修炼天赋,桑家长老们都指望着他早早能撑起桑家,怕他被男女之事太早吸引了注意力,沉溺此道,耽误修行,平日里也有意避免涉及这方面的相关内容。
两边都觉得桑清衍肯定有机会学习到正确的男女知识,谁也没去把他的认知掰正。这就跟种下去的树苗倒了,也没人去扶一把似的,等过了很久回过头,才发现,嘿,这树竟然长歪了。
虽然离谱,但偏偏就发生了。
……
盛千婵肆意地笑了一阵,想着从前被亲爹亲妈无辜坑害的小小少年,笑着笑着,慢慢的,笑声停了下来。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还有博士夫妻结婚三年没生孩子,问了医生才知道纯盖被子聊天没法怀孕的野路子新闻。
现代社会下培养出来的高智商人才也会闹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这么一想,桑清衍产生类似的误会也没那么令人意外了。
至少他还没有认为接吻就会怀孕。
而且,这是他的父母告诉他的,他或许天然的也不愿意去怀疑真实性吧。
想到桑清衍说过的有关他父母的事情,盛千婵稍微有那么一丝后悔追根究底了。她好像总是在让他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这么想着,她踩着男人的脚,点起脚尖,安抚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和桑清衍冰雪般冷淡生硬的外表相比,他的头发柔软得多,沾了水更显得格外顺滑。
黑色发尾贴着脖颈顺下来,湿漉漉地散在背后,落入没过腰际的池水中。只有一缕颇为调皮,窜到了前面,在胸膛上蜿蜒出性/感的弧度。
一开始,桑清衍还任由她小奶猫似的爪子在他头顶轻手轻脚地抚摸,身体站得笔直,只有喉结在上下滚动。
等她有些站不住了,手沿着长发摸到脖颈,他才将人揽住了带进怀里。
盛千婵的手刚碰到他脖颈,下意识想接着往下摸一摸肩胛骨她从上一次就感到好奇了,那双大翅膀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以她对人体构造的认知而言,根本无法想象。
结果还没摸到,她的鼻尖就被结实硬挺的胸肌给撞到了。
痛倒也不是很痛,但盛千婵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停留在男人肩颈处的手也改为了扣住他的后背。
这么亲密的姿势,让她不由自主就想抓挠两下。
“你不能轻点吗?”她抱怨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动起来,也没等桑清衍回答就接着问道,“你的翅膀呢?”
桑清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一分喑哑,好像在忍耐什么,用词简洁地问:“你想看吗?”
盛千婵眨巴眨巴眼,有种正在引火上身的预感,不敢继续在这上面深入聊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好像……也不是很想,哈哈,我们是不是泡了挺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无人应声。
回应她的是一双骤然出现的大翅膀。
“……!”
盛千婵说话的声音都有点磕巴了:“我、我其实就是随便问问……要不,要不然你还是收回去吧?”
漆黑的大翅膀湿哒哒地垂下来,羽尖贴过来蹭了蹭她的腰。
盛千婵忍不住想起上一次,也是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这双大翅膀也是蹭着蹭着就把她给笼罩在了其中。
昏天黑地。
不知今夕何夕。
果然,往事不能回忆。
盛千婵打了个冷战,上一次过度放纵的后果还历历在目,让她忍不住心生警惕。
“桑清衍,我跟你说,今晚真的不行了!”她大声叭叭,严词拒绝,试图逃出男人的包围圈。
桑清衍捞起她的发尾,修长白皙的手指爱怜地穿过绵柔的黑发。
他蹭蹭她的发顶,哄小孩般低声说:“只是给你看看。”
盛千婵留给他一个半月眼。
真当她是小孩那么好骗呢?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狗男人妥妥就是个大骗子!
盛千婵是这么想的,但现实的确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漆黑的大翅膀安静地在桑清衍身后舒展开来,随着夜风轻轻扇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咦?
盛千婵半信半疑地往回凑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唔,还是熟悉的手感。
她抬眼,再次确认:“真的就只是给我看看?”
第78章 好看的景色要分享给喜欢的人。
“想摸也可以,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盛千婵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不怀好意的某种勾引,可的确让她有些动心。
“是很好奇啦”
就是怕你目的没有那么单纯而已。
她小声嘀嘀咕咕, 手却很诚实地摸了上去, 顺着羽毛从头摸到尾。
桑清衍说话算话,说让她摸,还真就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盛千婵一开始还保持警惕,担心会不会是个陷阱,到后来发现没有危险就彻底无所顾忌了。
等她终于把心心念念的大翅膀捏了个爽, 桑清衍才重新一振翅,湿哒哒的翅膀猛然伸展,抖干净了所有的水珠,再次变得干燥柔软起来。
夜色还未褪去,明月仍旧高悬。
即便是一贯热闹的桑家, 此刻也显得格外安静。
温泉禁地除了桑清衍, 平时也没有人会踏足这里, 在圆月银辉下,更是一片静悄悄。
桑清衍原本想等盛千婵梳洗完就带她回去休息, 可她捏完了翅膀又在念叨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想了想,他干脆把人抱在怀里, 漆黑的大翅膀一展, 瞬间凌空飞了起来。
沿着禁地转了两圈, 很快, 他带着人径直飞到了禁地里的一座山峰上。
这座山不高,论高度在桑家秘境之中顶多排在中流, 然而其山体却很陡, 山巅处几乎无法立足, 唯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小凉亭悠然而立。
桑清衍就带着盛千婵落在了这里。
他看了一眼没有沾染丝毫尘埃的凉亭,随意地抬手一挥。
盛千婵都没来得及看清他做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小凉亭瞬间多出了一整套桌椅。
再仔细一看,不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摆好了茶壶与茶盏,甚至还有几碟样式精致还散发着仙灵之气的糕点。
“嗯?”
盛千婵还沉浸在被大翅膀带着自由翱翔的独特体验中,猛地回过神,就被眼前的变化吓了一跳。
“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桑清衍没理会她的吐槽,把人放在了椅子上。
“你不是刚才看到这里有座凉亭,说想来看看吗?”
刚才飞在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这里有座小亭子,忙不迭地指挥他飞近了看看,桑清衍也就遂了她的心意。
盛千婵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修炼后她也能御风飞行,但这和依靠翅膀飞翔的感觉差远了。
前者她提心吊胆,生怕一时运气出了岔子从空中一头栽下,后者就不一样,想飞哪飞哪,就没见过长翅膀的能给自己摔死的。
她当时的心思都放在飞行体验上了,就算说了什么话也来不及过一过脑子。
不过,既然桑清衍这么说,那就当她说过吧。
“咳。”她清清嗓子,没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结,自顾自地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桑清衍,“来,你辛苦了,喝茶。”
拿他的灵茶献殷勤?
桑清衍眉毛不由自主微扬,却也受用地接过了茶盏。
……
月色静谧。
清亮的月辉像是一层薄而朦胧的轻纱,温柔地覆盖在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上。
桑家的秘境是半开放的,大部分依附于主世界,其内的时间流速、天象变化,都与外界别无二致。
此时月入中天,正是夜幕最为深邃之际。
徐徐的夜风吹拂着山巅之上的小凉亭,也吹动了盛千婵散落在耳边的一缕缕发丝。
起初坐下还不觉得饿,等她喝了一口灵茶,吃了一口糕点后,五脏六腑就开始止不住地叫嚣。
修炼到她现在的境界,虽说也不是特别高深,但辟谷早就不是问题,可从前养成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难以更改的。
最近她忙着各种事情,都忘了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这会儿拿起一块糕点,手上的动作就停不下来了。
偏偏,夜风也实在恼人。
盛千婵翘着被糕点弄脏的手指,用手背把发丝撩到耳后,伸手拿起又一块糕点的同时,目光却忍不住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向了凉亭之外的风景。
“哇……”她发出了一声轻叹。
他们身处的这座山的确不够高,但山巅的视野却尤其好,从这里远眺,可以将整个桑家的景色尽收眼底。
头顶是丝绒般漆黑的夜幕,坠着晶莹闪烁的繁星;底下是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远看似乎连成了凤凰展翅的模样;偶尔有流光在半空一晃而过,更为梦幻般的美丽夜景增添了一分灵动。
桑清衍悠然地端着茶盏,也如她一般看了过去:“好看吗?”
“好看!”盛千婵很给面子地点头,“你经常来这里?”
看他熟门熟路地布置座椅,她就猜到他平时来的次数不少,所以才能发现这一处无人所知的美景。
“有时会来。”
桑清衍注意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
在盛千婵要他带着飞一圈的时候,他就想带她来这里看一看了,这里的景色很美,他也想分享给她。
“这处禁地只有桑家的家主才有资格进来,而且山上有异力笼罩,寻常方法也飞不上来。”桑清衍又解释了一句。
不出所料,他收获了来自对面之人更为热切的注视。
极少露出笑意的清玄仙尊眸光浅浅荡漾,让那张一向不近人情的冷漠面孔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
盛千婵的确很喜欢这个地方。
桌上的灵茶和糕点都是她爱吃的口味,映入眼帘的景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就连坐在对面的男人,都是好看到全天下独一份的大帅哥。
满意,很满意。
她兀自点着头,笑眼弯弯。
她和桑清衍就这么喝着茶,赏着月,看着山下的夜景。徐徐夜风吹散了先前还萦绕不去的旖旎,只余下宁静与温馨。
大约就像桑清衍说的那样,这段时间她的确有些浮躁了,难得这么平心静气地停下来,只是看看风景,聊聊天,盛千婵都感觉自己有些虚浮不稳的修为悄无声息地凝实了一点。
她没急着调息修炼,就随意地放任灵力自行运转,目光停留在山下的温泉池上,忽然发现了什么。
“那个温泉……”她转头看桑清衍,“底下是灵脉?”
“嗯,桑家这处秘境中一共有十条灵脉,这里是其中九条的源头。”桑清衍托着茶盏,轻描淡写地开口,“还有一条被拘在主院偏殿里,你应该也见过。”
盛千婵想了想,她还真见过。
偏殿里同样有一座温泉池,大婚当日她还去了那里沐浴,当时她还感慨桑家真是壕无人性,居然直接把灵脉引到了房里,还化作了一池泉水,简直奢侈到过分!
但当她逐渐融入桑家家主夫人,被穷奢极欲的豪门世家生活日渐腐蚀之后,她的想法又变了。
有钱真好!
她好像已经回不到过去清贫的日子了呜呜。
微微走神了片刻,盛千婵收回发散的思绪,目光又落在了桑家建筑群的外轮廓上。
行走在其中时或许难以察觉,可从高处俯视,很清晰地就能看见整个桑家人居住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大大小小的建筑高低错落,形态不一,可远远望去,却如同凤凰的一根根翎羽,奇异地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桑清衍解答了她的疑惑,“你应该知道,桑家镇压着封印大阵的某个节点,这凤凰之形自然也是一种阵法,是先祖加固在节点上的又一层保障。”
说话间,他身后的大翅膀也跟着夜风轻轻拂动。
大约是这里没有其他外人,唯一在场的盛千婵也见识过他最不堪的一面,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只是稍稍露出翅膀就急不可耐地将其收起来。
于是,盛千婵的视线又被大翅膀吸引,从桑家的建筑上挪了回来。
桑清衍倒也不算钟情白衣,不过平时确实穿白色居多,此时穿了件白底金边的外衣,看起来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一丝风流与贵气。
不过,配上他身后邪气诡异的黑色大翅膀,又让人无端感觉到一丝违和。
盛千婵知道这是他被邪魔的力量侵染后导致的异变,但这种矛盾的视觉冲突实在让她难以移开眼。
好在那双大翅膀仿佛会读心似的,见她看得久了,又乖巧地将羽尖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摸了摸羽毛,带着好奇又带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问道:“如果你身上的另一种力量能够被根除,你翅膀的颜色会变成红色吗?”
她还记得他的妹妹桑如焰化形的时候就是一只碎嘴子的小红鸟。
而且,印象之中,她所看见的圣灵凤凰也是红色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桑清衍的翅膀也该是赤色的吧?
她的问题让桑清衍微微一怔。
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颔首道:“也许会吧。”
他出生时血脉力量其实并不显现,也没有任何属于凤凰的特征,以至于父母都以为他的血脉不够纯粹。
直到后来问题彻底爆发,两种力量冲突之下他的身体迎来了血脉的异变,他才长出了这么一双黑色的翅膀。
不管是翅膀,还是满身的黑纹,对桑清衍来说都是令他厌恶的存在。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它们出现,因为他清楚这种异变的根源是什么,也知道一旦暴露,得到的必然是他人的排斥。
可是,这一点在盛千婵面前好像成了例外。
盛千婵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翅膀,有些想象不出来如果变成赤红色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黑色好像也蛮酷的……”她小声嘀咕着,脑海里闪过了从前看过的一些动漫形象,什么路西法,撒旦啦,吸血鬼啦,这么看的话,好像还是黑色比红色更有逼格。
当然,想是这么想,她也没忘记正事。
刚刚说着话,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在银湖秘境发生的那些事儿。桑清衍自己的问题先不提,后来试图追杀他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事有后续了吗?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吗?”盛千婵问道。
回来后她也一直在忙,这些事都是桑清衍在处理,她也没想起来过问一下,直到这会儿才想到要问。
但结果显然令她失望。
桑清衍摇了摇头,可紧接着,他又说道:“有些线索了。”
他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似乎是筛出了一些怀疑对象,正准备挨个试探。具体的操作有些复杂,盛千婵没怎么听明白,但琢磨着和她关系不大,就也没打算继续深入思考。
她状似了然地点点头,深明大义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第79章 想要把她藏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 盛千婵又闲不住了。
她摸出自己的储物装备挨个检查,又细心整理了一番,最后只留下一些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地摆在桌上。
桑清衍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看她忙忙碌碌, 直到她开始给不同颜色的小瓶子分门别类地排序,又一瓶接一瓶地拿起来端详,他才问了一句:“这就是你最近的研究成果?”
“对呀!”
盛千婵笑眯眯地点头。
她显然也很乐意跟桑清衍分享她的成功与喜悦,把一个月白色的小玉瓶推到桑清衍手边示意他打开看看。
“你看,这是我前天刚炼成的丹。”
桑清衍也很配合她, 依言倒出了一粒丹药。那丹药也是浅浅的月白色,丹身圆润光滑,其上灵纹遍布,浑然天成。将其映照明月,更好似在散发淡淡的荧光。
桑清衍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除了扑鼻而来的灵药清香, 竟再无一丝烟火气。
不用尝, 他也知道这是一枚品质极高的灵丹,哪怕是桑家顶级的大丹师出手, 一枚丹药所能达到的最高品质也就是这般。
而且这看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丹药,但以桑清衍的见识却也能感受到它的作用匪浅。
尤其是, 他辨认不出这枚丹药的丹方。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丹方是全新的, 此前从来没人炼制成功过。
“很不错。”他赞许道。
桑清衍并不是一个擅长溢美之辞的人, 但他也从不吝啬对他人的夸奖。
“你在我见过的所有大丹师之中,天赋足以排到第二。”
若不是另一位成名已久, 而盛千婵又实在过于年轻, 接触炼丹的时间还不长, 不足以完全展露她的天赋,桑清衍觉得她未必不能和另一人相较一二。
“啊?才第二啊?”盛千婵瘪瘪嘴,故意装出失落的模样,“听贺楼他们吹得我还以为我的天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害得我自信心爆棚,原来还有人能超过我啊。所以,第一是谁?”
贺楼?
桑清衍留意到了这个耳熟的名字。
他脑海里闪过一张儒雅秀气的青年的脸,隐约记得这是那些药宗弟子里的领头人,似乎是上一任宗主临死前钦定的继任者。
不是很熟悉,他瞬间将这人的记忆抛到了脑后,看着盛千婵鼓起的小脸颊,眼里含笑。
“是天元学宫的老夫子。”
“是他啊。”盛千婵瞬间觉得合理了。
虽然她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位天元学宫的老夫子,但人家的大名她也算是如雷贯耳。没办法,这位大佬实在太传奇了,以至于只要踏上修炼之路就很难不听说他的大名。
如今全天下明面上就只有九位仙尊,光天元学宫就占了三分之一。桑清衍被公认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修士之一,但从来没有人敢笃定地去掉这个“之一”,就是因为上面还有一位实力莫测的老夫子。
尽管他已经活了很久,也很久很久没有出过手了,一度低调得除了天元学宫,几乎从不在外露面,但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强大。
何况,他不仅修为深不可测,在炼丹、炼器以及阵法等等各方面都有着巨大的成就,堪称全才也不为过。
能和这样的大佬相提并论,盛千婵怎么想都有些受宠若惊。
再回头来看桑清衍的话,她都觉得像是在捧杀。要不是知道他平时不太爱说反话来阴阳怪气,盛千婵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嘲讽。
不太自信地将自己重新审视一番之后,盛千婵还是决定接受来自仙尊大人的赞美。
“好吧,能在这样厉害的大佬下面排第二,就算只是天赋,我也知足了。我相信你的眼光!”她喜滋滋地将另一个雪青色的小玉瓶推到桑清衍跟前,“来,你再看看这个。”
桑清衍有求必应,依照她的指令又取出了另一枚丹药。
他两指托着丹药端详一眼,下意识就扬了扬眉。看得出来,盛千婵很有心,在装丹药时也特意选了相近颜色的玉瓶来一一对应。
“这两枚丹药……”桑清衍将刚才的月白色丹药也放到一起,若有所思地说道,“似乎丹方有重合的部分?不对。”他又细细地感应了一遍,“它们似乎只有几味灵药不太一致。”
盛千婵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猜对了!”
夸完,她觉得好像不够诚恳,完全比不上刚才桑清衍对她的表扬,于是又真心实意地加了一句:“除了贺楼,你是第二个发现的,不愧是仙尊大人,真棒!”
她趴在桌上,举起小手海豹鼓掌。
他也是第二了,好耶!
桑清衍听着她不太走心的掌声,又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她提到的那个名字,微妙地生出对此人的一丝不喜。
只是没等他说些什么,盛千婵就凑到了他的跟前,捉住他的手腕,摆弄着他掌心里的两枚丹药,有得意地说:“这两枚丹药的丹方其实只差了四味灵药。”
桑清衍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去,思绪一岔开,顿时也忽略了刚才的微妙情绪,思索着开口:“这方子是从清心丹改良而来的吗?”
他感受到一丝相近的气韵。
“没错,是以清心丹为基础改进的。”盛千婵也没瞒着他,这事她似乎和桑清衍提过,但一直没跟他具体讲过思路,今天带着成果才终于和他说起。
桑清衍认真地听她讲解着,并没有因为这丹药看起来不够珍贵就敷衍了事。
盛千婵也十分满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医好那几个小侍女的嘛,毕竟她们受伤和我有关,有机会总得试试。”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但还是会过意不去嘛。”她叹了口气:“我会离开桑家,后来还在外面遇到你,后面又发生这么多事,其实这一切就是起因。”
她也忘了有没有和桑清衍说过这些了,干脆想到哪说到哪。
“当时是有几味灵药欠缺,去了一趟大燕都城的九珍阁才买到。不过那几味药效果也有些不尽如人意,本来我的想法可能也成不了,但是正好又得到了药典……嗯,这个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桑清衍眼神微微偏过,语调如常道:“随手之事而已。”
“不管是不是随手,反正是帮了我大忙啦。”盛千婵一点也不在这上面纠结,接着说道,“银霞山药宗以前就凭着清心丹在南境小有名气,他们对这方面确实颇有研究。正好贺楼又是前任宗主的嫡传弟子,虽然他排行最末,但是几乎得到了宗主的真传……”
“等等。”桑清衍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叙述,“你和他很熟?”
“嗯?”盛千婵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在指谁,于是点头道,“还好吧,也不算特别熟,但是我们俩在炼丹问题上交流比较多,恰好大家研究方向有相似之处,平时会互相探讨,也就相对熟络一些。”
提到这位年纪轻轻就经历宗门惊变,不得已站出来带领其余弟子一起重建药宗的同行,盛千婵也有些感慨。
“贺楼其实人挺好的,别人跟他请教他都会耐心指点。而且学识也很渊博,好几次交流完都给了我不少启发。”
她在这里感慨来感慨去,又是夸这位药宗继任者青年有为,又是心疼人家师门遭遇劫难,完全没有意识到随着她的叙述,身旁的男人一点一点皱起了眉头。
桑清衍不太高兴。
其实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听盛千婵几次三番提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哪怕她之前总是“阿阳阿阳”地喊,他也没有这么介意过。
可是桑清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想开口制止她再说下去时,盛千婵自己就发现扯远了,赶紧回神把话题拉了回来。
“……总而言之,事情的经过基本就是这样,经过我们的研究和验证,最终得到了针对侵入人体的妖邪之气的丹药。我暂时称之为祛邪丹。”
说着,她点在桑清衍掌心的手指又转向另一枚丹药:“雪青色的这一枚算是我们的又一次尝试,是在祛邪丹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它们的功效也类似,只不过用途有些差别。”
她轻点掌心的动作忽然停下,抬头对上桑清衍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一枚我称它为破魔丹。”
她的声音并不响,甚至是轻柔的,在安静清幽的山巅凉亭内却显得掷地有声。
桑清衍被她的声音与内容震得清醒了些。
他与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视着,从里面看到了群星般璀璨的光芒。他动了动手指,嗓子好像有点哑,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丹药与邪魔有关?”
盛千婵抿着嘴角克制地笑了一笑,说:“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针对邪魔力量侵蚀人体的情况有那么一丁点的功效。”
她很是严谨,没把话说满。
但这本身就已经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了。
桑清衍皱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知道。”盛千婵没有半点被质疑的不满,“我查过,没有这类丹药的存在,但是我研究过,所谓的妖邪之气其实与邪魔的力量,或者说‘厄’的力量多有相似之处。”
“它们都是负面的力量。”
“我记得你说过,祂就是天底下一切负面事物的集合体。从这两种力量的本源来看,二者确实差得不多。”
起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盛千婵还有些讶异,但想了想,她又很快接受了事实。
这也在她预想过的情况之中。
大概是她没有接受过一直以来对邪魔认知的思想钢印,又从桑清衍这里了解了不少隐秘的真相,再加上另一个世界的学识与见闻,她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独特,另辟蹊径,发现前人没能做到的事也实在不奇怪。
“银霞山药宗的清心丹远近闻名,他们那位林老祖虽然实力也颇高,但我记得你后来也说过,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留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实为难得。”
盛千婵提出了一个例子:“我怀疑,这或许就和他们的丹药有关。”
只不过他们的清心丹只是相对表现还不错,和她改良创新的祛邪丹远不能相比,更不用说破魔丹了,所以也只是让林老祖多拖延了一段时间而已。
而如果以这样的想法延伸开来,银霞山药宗的前身,那个上古的药宗最终销声匿迹,甚至疑似被邪魔灭门,也令人有了更多的猜想。
盛千婵摆事实,讲道理,所提的依据不能说百分百正确,却也都能自圆其说。桑清衍听到后面,不得不承认,她这阵子并没有白忙活,她所谓的小小研究成果,或许对天底下的修士都有莫大的用处。
盛千婵还在那边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说道:“祛邪丹大概率可以化解侵入体内的妖邪之气,避免修士根基被破坏影响修行,这枚破魔丹也是类似的效果。”
“你们不是推测被邪魔力量侵蚀,或者修士自己生出心魔,就很容易被祂的力量诱导,最终化为邪魔或者域外天魔嘛,那从源头上切断,是不是就能一定程度上改变这个问题了?”
她说到兴头上,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我和贺楼研究过,虽然我只告诉了他一点点实情,但他也猜到了一些真相,按照这个方向继续钻研,我们的想法说不定是可行的。”
贺楼,又是这个人。
桑清衍皱起的眉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盛千婵却没有留意他微蹙的眉头,而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睛清澈而明亮。
“桑清衍,我也许,可以帮到你。”
她知道他不喜欢体内的另一种力量,也不喜欢异变后的怪异模样,虽然她觉得黑色的翅膀也不错啦,但他如果喜欢红色的话,那也没有问题。
她就是想要帮帮他,不想再看见那个疯狂又充满戾气,见了谁都六亲不认的桑清衍了。
“虽然这一次的破魔丹只是初次尝试,效果还不是那么理想。但我相信,再过不久,可能只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你就会看到它的改善。”
“所以”她眼含期待,“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会继续支持我的吧?”
桑清衍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只觉得和平时偷懒耍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让他忍不住心弦轻轻一颤。
这样的盛千婵很耀眼,也让人很想把她……藏起来。
清冷的仙尊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晦暗的光芒。
第80章 吃醋有益身心健康。
“什么?你们十天后就要搬走了?”坐落在山脚下的一座僻静小院中, 骤然爆发出了一道惊诧的女声。
“为什么?不是前几天说至少还要待一两个月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盛千婵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她看着对面儒雅斯文的青年露出无奈的神情,还是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楼替她倒了一杯茶, 安抚道:“也不算很突然, 前几日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你最近没来找我们,所以才不知道。”
他长得温文清雅,不管什么时候,和什么人说话, 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态度,平淡的语句中好像带着能够稳定他人情绪的力量。
盛千婵听他说着话,一开始被震惊后有些无法平静的大脑也慢慢开始重新思考。
她心烦意乱地喝着茶,试图让自己更加平静。
本来她这几天应该来找贺楼他们的,只是那天和桑清衍在温泉禁地赏月闲聊,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 那双大翅膀又盖了下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席地幕天, 但在山巅做这样的事还是有一种异样的刺激。况且桑家不像云湖秘境,虽然禁地无人踏足, 可离得远些也有人自半空御剑飞过,盛千婵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忍不住沉溺欲河, 整个人差点羞耻到爆炸。
因为这事儿, 她自闭了两天, 一个人躲在小院里修炼, 将最近飞涨的修为夯实了一下,结果第三天夜里又被某个狗男人叫去了双修。
这次双修倒是正经的修炼, 可架不住桑清衍修为高, 他一边和盛千婵修炼, 一边还在指点她如何突破。
一晚下来,盛千婵收获颇丰,但代价就是她又花了几天才消化了这一夜的所思所得。
拖拖拉拉了好些天,她才终于想起正事,又跑来了药宗暂时居住的客院,不料却听说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噩耗。
“你们要是走了,那之前提过的研究怎么办?”盛千婵摩挲着茶盏边沿,心里的焦虑还是没减少几分。
贺楼失笑:“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呀,药宗新址是清玄仙尊特意划分给我们的,离桑家不远,你想来,随时都能来。”
“哎呀,你不懂。”盛千婵欲言又止。
她心里清楚,她可能和桑家兄妹一样都被人盯上了,连续的几次危机或许都是他人的设计。在危机没有解除之前,她不会主动离开桑家,即便出门肯定也需要做好层层防护,更别说动不动跑到其他宗门去做客了。
但这些事情都不适合告诉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贺楼,是她的朋友,她也不能说。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时间一下子提前了?”
盛千婵还是没办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烦躁地放下茶盏,“哒哒”敲着桌面,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就算是前几天就跟你们说过,那也早了至少半个月吧?明明只要再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就能尝试下一次的炼制方案了,偏偏就赶这么点时间吗?多留一段日子又不会怎么样!”
她“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的茶水四溅。
贺楼无奈地摇摇头,弹指将横流的茶水挥去,看着无人问津的糕点和灵茶,干脆将它们都收了起来,免得盛千婵一怒之下将它们都给糟蹋了。
“原先也只是一个预估的时间。毕竟宗门新建,除了殿堂楼阁,各类阵法也少不了,不管是日常起居,还是修行所需,一切事物都得准备齐全。”青年温声细语地解释着。
“但是仙尊大人体恤我们这群外人在桑家难以自在,怕我们寄人篱下平日多有顾虑,便特意又在前些天增派了一队亲卫帮忙修葺宗门。”
“有仙尊大人亲自监工,这修建的速度自然就更快了。前几日本门长老就与我联系,说除了一些琐碎的小物件还没备齐,其他都已整理妥当,让我带其他弟子准备搬迁事宜。”
“本来少则三五日便可以走了,是我和清玄仙尊提出辞行时,仙尊让我们多留几日,劝我等不必心急,因而才约定了半个月的期限……”
贺楼慢条斯理地说完,盛千婵眉头就拧了起来。
“是桑清衍赶你们走,是这个意思吗?”
“仙尊大人并未催促过我们,是南宫长老”贺楼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盛千婵打断了。
“不,就是他。”
盛千婵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俏脸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表情冷硬得吓人。
她明明才和桑清衍说过最近和药宗弟子相处得很愉快,他当时明明看起来也对此颇为满意,甚至不厌其烦地听她讲述那几颗丹药的研究进展。
她以为桑清衍是支持她的,就算没说免了两人间的双修约定,也至少应该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研究环境。
可他干了什么?他回头就遣了一堆人去加班加点地替药宗修建宗门。
贺楼说他没有催促,可他的做法不是在赶客又是什么?这些药宗弟子是因为新的宗门还没修葺好才会暂居桑家,一旦宗门修建好了,他们又怎么会在桑家继续逗留?
就算是里面年纪最小的药宗弟子,也知道这样不合适。
贺楼觉得她还是有些误解,便说道:“其实我们也觉得这样挺好,虽然待在桑家,衣食起居都不用我们费心,可毕竟这份待遇是看在清玄仙尊的面子上得来的,到底不如自己的地盘来得舒服。”
“一些沉不住气的小弟子私下里也有嘀咕过,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还想着写信给几位长老,催着加紧修建新宗门呢。”
贺楼是真的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不好,反而隐约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桑家确实很好,遇见的人也都很客气。
可在一个底蕴深厚又实力超群的隐世家族里待着,那种豪门世家的气韵和做派,都在无形之中给他们施加压力。
银霞山药宗确实有过一段还算繁荣的历史,可跟桑家这种庞然大物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不夸张的说,那就是云泥之别。
能够早些离开,是很多年轻弟子都在期盼的事。
只不过这种话若是从己方口中主动说出来,多少有些显得不知好歹,提了一两回也就不方便多提了。幸好清玄仙尊洞察了他们的想法,也省得他们再开口。
贺楼的想法和盛千婵的想法自然不一样。
如果不是事前和桑清衍有过谈话,她或许也以为是桑清衍察觉到药宗弟子留在桑家不自在,这才把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活儿提前做完了,体贴地缩短他们寄宿的时间。
可那天晚上,她分明已经说过药宗弟子给了她很大的帮助,桑清衍也显然把话听了进去,他为什么在那之后又特意加派了人手?
这真的是好心?
不,那分明是有意针对她!
盛千婵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不影响她愤怒的情绪攀升到了顶点。
“他就是故意赶你们走,你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带着满腹怒火站起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就走,速度快得让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贺楼都来不及拦。
“我要去问问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
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少女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桑清衍端坐在书桌前正处理族内日常事务,听见动静停下笔,抬眼望过去,刚好和一双出离愤怒的大眼睛对上。
他眉毛微挑,神情平静地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盛千婵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话出口之后,她就忍不住了,生气地一巴掌拍在摊开的卷宗上,让桑清衍不得不把笔移到一旁放下,免得墨水四溅不小心污了文字。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事情。”桑清衍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清清冷冷,听不出鲜明的个人情绪。
盛千婵知道,他平时和人讲话就是这副模样,可此时落在眼里,却让她怒火更加高涨。
她两只手都撑在了桌案上,与桑清衍面对面地对视着,一字一顿问他:“明明说好了还要再待一两个月,为什么要提前赶药宗弟子离开?”
桑清衍不躲也不闪,清澈的眼眸映照出她此时愤怒的模样。
“他们只是暂居,药宗新址已经修整好了,自然要离开,这很奇怪吗?”
是,按理来说是没错。
“可如果不是你在计划之外增派人手,时间也不会缩短不是吗?”盛千婵不满他的装傻,“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可我那天晚上和你说过,贺楼他们真的给了我很多启发,我的研究需要他们!”
贺楼贺楼,又是这个贺楼。
桑清衍眉头微皱,对这个名字的厌烦程度又加深一层。
他不喜欢盛千婵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每次提起来就眼睛发亮,好似遇到知己一般。更讨厌他从议事堂出来,走到客院时,见到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炼丹话题。
那种融洽的氛围像是形成了一个只有他们存在的小世界,而他则被排斥在外。
他的确是故意的,恰好药宗弟子也不是那么愿意寄人篱下不是么?他只是助推了一把,让药宗新址修葺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多余的他并没有做。
选择提前离开,也是他们的想法。
他垂下眼,将被压住的卷宗抽了出来,淡淡道:“这是药宗弟子自己的决定,我也不能强行把人留下。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件事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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