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番话立场鲜明，透出很多信息，本还想找机会试探，现在倒是不必了。他有百分百把握保证，这个自称多絮的少女来自同盟政府。
看来，首都那头对哈克星的不满已积得差不多，就等寻个口子开刀。
这下麻烦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哈克星自家清理自家事，一旦外力插手，容易有变数。
吴天甲沉默片刻，忽地站起身，朝前迈步。
他站定在多絮面前。
少年个子修长，一站起来更显压迫感十足。他今天简简单单一件t恤，纯黑的，连裤子也是黑色，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带着深沉压力。
“干什么？”多絮防备。
吴天甲一把捏住她手腕，他并未用力，可基因进化者和普通人的差距太大，就这样不轻不重地握着，也让多絮挣脱不得。
“陪我去趟洗手间。”
七个字出口，多絮正在使劲的手停住了，她把整句话在脑中回放一遍，确定一个字都没听错。
啥？
你说啥？不是我耳朵坏掉就是你脑子坏掉，刚才那些话把你气疯了？
多絮觉得她嘴皮子的杀伤力不至于此，于是提醒：“我们性别不同，我陪不了你。”她环顾四周，先朝尤肯看去，“如果你不敢一个人去，要不尤肯陪你？”
只见尤肯低垂脑袋身躯一震，她良心发现，顿了顿，又望向另一位男性，“罗西教练也行……”
罗西教练嘴角一抽，避开视线。
房间里两位男性都默默背过身，不敢再跟她目光接触。不，他们不想踏入这对男女之间的战场。
多絮挑眉，口气有些欠扁：“吴少爷，看来你的人缘不太好，他们都不想陪你去。”
“不用他们。”吴天甲嘴角勾起，眼底却殊无笑意，“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加大手上力气，把人带出房间。这里环境僻静，只转两个弯，四周就没了其他人，吴天甲松开她的手。
多絮扭动手腕，看着上面的红印子，嘲讽道：“吴少爷，你真的喜欢我长相？你是不是以前没追过女生，所以经验匮乏？像你这么粗鲁，母蚊子都不会搭理。”
吴天甲望着她：“你该庆幸，我并不想跟首都星交恶。”
他的声音温和舒缓，不自觉就会让人放下心防。可内容与之相反，傻子都能听出话中暗藏的警告意味。
这明摆着告诉她，他知道她的来历，也同时暗示他的立场。
多絮听出来了，抬眸看着他。
“我看了你近期的全部训练记录，子悦没看明白，以为你还在练习基础，但我知道，你是在做恢复训练，哪怕同样的动作，也一天比一天更自然连贯。你说你的技术在自然人里拔尖，你说你能赢西肯斯，他们以为你在开玩笑，他们不信，”他声音一顿，双眸一瞬不瞬，“我信。”
最后两字咬词清晰，多絮听了，突然觉得脑壳子疼。
这种说话方式容易折寿，太tm累了。
她不喜欢跟人猜来猜去，也不喜欢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刚才知道这小子在李子悦面前给她上眼药的时候，多絮就明白她仍处于嫌疑状态。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几个月她安分守己，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臭小子为什么还怀疑她？
多絮压住想揍人的欲望，叹口气：“行了，不用兜圈子，想问什么直说就好。”
“你身后是哪位长官？来哈克星的目的是什么？”
多絮捏了捏眉心，指着自己问：“你觉得我像间谍？哪里像？”
吴天甲打量她半晌，决定开门见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怀疑你。当然，中途有一段时间我也想过是不是猜错了，毕竟没有哪个间谍会是你这样，全身上下都是漏洞。如果连你都能当间谍，政府恐怕没人了。”
多絮：“……”这话绝对是侮辱智商的意思。
“但今天我确定你来自中心十二区其中之一，你的观念跟那边一脉相传。”吴天甲循循善诱，“我未必是你的敌人，你可以说说来哈克星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信你就有鬼了！
多絮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她能说什么？根本没人派她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换个身体来到这鬼地方。
穿越？重生？
不好意思，她是唯物主义者。
整个过程中，吴天甲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想从中发现些什么。
多絮抬眸，猛一下迎上他的目光，顿时耐心告罄：“我下面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不是间谍，也没人指使我做什么。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赢下比赛，然后考上军校离开哈克星。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送去首都星，我保证头也不回地离开，你放心我也开心，皆大欢喜，你觉得怎么样？”
吴天甲：“说得挺有道理，我都快信了。”
“你这种人，是不是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巧合？”
吴天甲一怔，静静望来。
多絮苦口婆心：“少年，这个世界当然不缺尔虞讹诈，但也不该全是尔虞我诈，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
算了算了，她想开了，她毕竟是个大人，何必跟高中刚毕业的小屁孩计较？
“之前你怀疑我也好，陷害我被李子悦讨厌也好，都一笔勾销，反正我对你也没多客气。”多絮诚恳地伸出手，“但是之后，我们能不能和解？真的，我没有任何企图。”
白皙的手掌孤零零悬在半空中。
吴天甲没有握上去。
多絮脸上表情都快僵住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求握手被拒绝。
吴天甲忽的一笑：“收回前言，你脑子并没我想的那么不好使，说服人的能力不错。”他目光从她的手掌移到脸上，“握手就不必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接下来每天都是地下赛开始的倒计时。
多絮上辈子参赛经验数不胜数，就是没参加过地下赛，理由很简单，政府明令禁止。她观看前几届比赛影像后，心里大致有底，技术不见得有多高明，但暴力程度比军校联赛要高许多。
地下赛正式开始前一天，照惯例会举行一场开幕宴，让各位选手及背后金主相互结识。
除了多絮三人是李家特地从落星区挖来的，过往记录让人无处可查，其他选手的实力大家心里都明镜一般。有些富翁明知输赢，会借着下注的机会输钱给对家，充当生意上的贿赂。
地下赛的作用，并不仅仅只供取乐，它是一种关系链接，也是利益重新分配的最佳场所。
多絮坐在二楼偏僻处，沙发位于酒柜后方，又刚好在转角处，是整层楼最好的视线盲区。她懒洋洋躺着，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的托盘上放满甜点，专心享受美食。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她跟尤肯花双双一起挑选食物，可后来他们两个先后离开，说是机会难得想四处看看。多絮对这些不感兴趣，就一个人来到二楼，找了个好位置休息。
酒柜前方来来往往不少人，毕竟这里偏僻，不少人选在这地方说话，有说布雷赛克语言的，还有北里布那头的语言，当然更多的还是哈克星语言。
不巧，这三种语言，多絮都能听懂。
她被迫听了不少腌臜事儿，满心无奈，正想换个位置，以免被杀人灭口。上半身刚坐直，多絮忽闻脚步声，随后传来李家兄妹的声音。
她顿时不动了，竖起耳朵。
“子悦，这不单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父亲的决定，这关系到百分之十的利润，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子悦没说话。
李廷凯见妹妹钻死胡同，抬手一个板栗，恨铁不成钢道：“功劳记在你身上，爸同意多赚的那部分也给你，也不见得会死人，只要输掉比赛就行。”
又沉默片刻，李子悦闷闷地冒出一句：“凭什么又要我们输？钱比输赢重要？”
李廷凯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难道你觉得赢比赛比实际能到手的利益更重要？只不过是个地下赛。”
李子悦默认。
李廷凯一手拍住额头，头疼道：“你想怎么样？”
这一次，李子悦沉默的时间更长。她轻声：“在地下赛输掉，他们三人有五成概率会死，三成概率会残。哥，陌生人我无所谓，可他们是我的人。我是立志将来要做上将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人。”
李廷凯叹一声，斜倚酒柜，耐心道：“你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呢？落星区人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只记得我们的剥削，却不记得我们给予的机会。”
李子悦又开始不说话。
李廷凯继续一个人唱独角戏：“唉，我想起你小时候养的小狗，名字好像是叫……叫莱克，对吧？”顿了顿，“我刚送给你当礼物的时候，你还嫌麻烦，对莱克爱理不理的，日子久了，你跟这只狗慢慢也有感情了，表面虽不显，但莱克病死的时候，你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很久。你这个人啊……看着凶，其实比我重感情。”
李子悦扭过脑袋，低头盯住地面：“说这些干什么？他们跟莱克不一样，我也只是利用。他们替我比赛，我保住他们，合理交易。”
“算了，我可不想变成妹妹嘴里的坏人，随你喜欢吧。”李廷凯重重叹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我有言在先，对家愿意付出这个代价，是因为不知道这三人实力底细，只要比过一场，被发现是纸老虎，你不仅会输，连之前承诺的一成利润也不会有。”
“我会赢，哈克星也会赢。”
见她较真，李廷凯忍俊不禁：“我很期待，不过下注就免了，哥哥最近手头紧。”
说得好像肯定会输似的，李子悦丢个白眼过去，末了，又笑了，声音很轻：“……谢谢。”
随后两兄妹又闲聊几句就走开了。
这附近只剩下多絮一人。
她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的深色酒柜，似乎要看清上面的每一条纹理。许久，她笑了笑，举起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石榴红的酒水有一缕溢出，顺着白皙颈项划入胸口，直至没入礼服内。
多絮舔了舔嘴角，自言自语：“怎么办？大家都觉得我会输呢，”她轻笑一声，“爆冷门的好机会，正好我身无分文。”
第一舰队的唐臻上将，除了精神力全宇宙第一外，还有两个强项：酒量和赌运。
这位大人物在赌场上的直觉比野兽更灵敏，十赌九赢。
所以，她一直是各家赌场的拒绝往来户。
“来个满盘通杀吧。”多絮把酒杯轻轻放下，转身朝庭院走去，里面的空气太闷了。刚打开门，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她闭上眼，惬意地勾起唇角。
身后的宴会，仍是杯觥交错，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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