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敲定了行动方案,但勤王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且不说战前动员、粮草辎重的调集和运输等工作,单青州这边就还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处理。
与袁谭的战争只是暂且告一段落,并没有圆满落幕,只要这位大公子还能征得到兵,点得了将,有谋士辅佐,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等他休养生息缓过劲儿,必定会卷土重来。
谁让袁家家大业大呢?区区几次输赢而已,完全伤不到根基。
而且青州是真诱人啊!青州与冀州接壤的地势过于平缓,冀州不管是从北边入侵,还是从西边入侵,都特别方便,放眼望去全是坦途,不走两步都觉得浪费。不像从益州到司隶,山路崎岖,大军难行,卡住几条要道,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但要这么算,距离胜利实在是太遥远了——赶走了袁谭还有他背后的袁绍,还有曹操,还有公孙瓒,还有袁术,还有四处散落的胡人……
如果可以,谁都希望能依照合理的顺序挑战敌人,打败一个升一级,最终天下无敌,走上人生巅峰。可惜现实不是游戏,敌人也不会遵循某种神秘的规则礼貌谦让,他们只会瞄准机会,饿狼似的一拥而上,试图将你彻底咬死,瓜分遗产。
“高处不胜寒呐。”吕昭有感而发。
在城中巡逻的荀采接到属下报信,匆匆赶来,抖开搭在臂弯里的夹棉披风,从背后给吕昭披上,再绕到她面前细心地整理好被蹭皱的衣襟。她关切道:“今年冷得比往年早多了,您一大早就站在城墙上吹风,还穿得这么少,病了可怎么办?”
吕昭略微低头,眉眼含笑地注视着荀采,没说什么“没关系我不会生病”之类的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那双比自己更凉的手,“让你担心了。”
今年的天确实冷得特别早,霜降刚过,温度骤降,距离立冬还有半个月,黄河两岸就飘起了零星小雪。冷空气南下的速度非常快,估计今晚就能抵达东朝阳。袁谭那边什么情况吕昭不清楚,反正她早有准备,附近所剩无几的百姓已经在赵云的护送下迁往北海暂且安置了,荀彧和陈群早早分批次送来了厚实暖和的棉衣,府库中缺少的木柴和炭也补足了数量,可谓万无一失。
“这样的天气,袁显思还会出兵吗?”荀采顺着吕昭之前眺望的方向看了一眼。
深秋露重,白雾朦胧,漯水蜿蜒流淌,两岸飘摇的苇草若隐若现,景色倒是不错。
但吸引吕昭的应该不是景色,而是西边的著县。
“说不好啊。”吕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行动方案和发展计划是给自己人设置的,管不到别人头上去。吕昭愿意响应号召勤王,对手未必愿意给她这个刷政治筹码的好机会。
以她对袁谭肤浅的了解,很可能并州军前脚刚走,后脚这位瘫在著县装咸鱼的大公子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原地满血复活。
换成是她,她也会接着搞事,毕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趁你病要你命,难道要等着对手发育成完全体了再公平交战?上一个号称仁义之师还是宋襄公,死得可惨了!
至于冬天打仗会不会冻死人……听听这话说的,哪个季节打仗不死人呢?
“那……”荀采欲言又止。
吕昭:“有子龙和子义在,可保济南无恙。”
赵云行事老成持重,稳如泰山,太史慈则胆大心细,勇敢刚烈,二人搭配干活,恰好互补。
青州是不必担心了,而雒阳嘛……
斥候已经探明,曹操的大部队确实开进了河南尹,南下的两处首要关卡伊阙关与轘辕关都有重兵把守,伊阙关主将是曹洪和老熟人曹昂,轘辕关守将是夏侯渊和乐进,暂时没见到曹操的身影,有传言说他正在荥阳坐镇。
孙策则北上占据了广成关与大谷关,也算是弥补了一些损失。
双方目前遥遥对峙,曹操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长安兵变的真相尚未传遍天下,他行动太快,很容易事后被有心之人捉住把柄。
曹操也不敢更进一步,至少现在不敢,一旦孙坚抵达颍川,打出勤王的名号,明确提出要进入雒阳,过崤函道进攻盘踞长安、挟持天子的李郭,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万一孙坚真的孙武再世,吴起附身,一口气儿把长安打下来,救回了天子,其他人还活不活啦?
不同意——车骑将军吕布奉旨勤王,清剿叛贼,你曹操身为汉臣,世食汉禄,不思报国,反倒拖后腿?
不装了,摊牌了,去他的匡扶汉室,不如杀去长安,夺了鸟位——那更好,吕昭不仅能名正言顺讨贼,还占据了道德高地,尽情对叛逆分子们指指点点。至于多年后会不会有回旋镖飞到她脑门上,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哪怕真的中她又怎样?该死的人都死光了,死人想看也看不到。
所以吕昭其实并不太在意曹操占了河南尹,骑虎难下的人又不是她。就算崤函道走不通,还有武关道,还有四条蜀道呢,条条小路通关中,李傕郭汜曹操袁绍你们挨个防去吧。
就是不知道曹操以及可能同样参与了的袁绍还要做多久心理斗争,脑子才能转过弯儿来,走上改朝换代的道路。
当年董卓入京,搅乱朝堂,各路联军组成声势浩大的讨董联盟,最终也没能折腾出哪怕一件与匡扶汉室有关的胜利战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联军尚且惨淡收场,第二次、第三次又能得到多少人响应呢?
而且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争夺也太不像话了,同样的荒唐事发生的次数多了,大家会逐渐麻木,同时一遍遍深刻地感受到那个心照不宣的事实:汉室真的要完蛋了。
被抢来抢去的,哪儿还有天子的威仪呀!
没有地盘,没有军队,如今连威仪都失去了,这样的天子……离死不远了。
对个别极端怕冷人士来说,想要过冬,一件棉服是远远不够的,外面还得再裹上名贵的狐裘,脚边再立个烧得旺旺的炭盆,手里捧着小巧玲珑的手炉……这才能勉强使那张被冻得毫无血色的精致小脸恢复一点健康的红润。
吕昭盯着那张脸看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她不知不觉停止斫琴,握着凿子的手定定地悬在半空。
换成别人被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要么会觉得不成体统,要么满心羞涩,郭嘉属于第三种,他选择看回去!
看了片刻,郭嘉确认吕昭其实并没有看自己,她的眼神有些空,不知飘去了何处。
“女郎?”郭嘉眨眨眼睛缓解酸痛,出声提醒。
吕昭回过神,无缝衔接之前的动作,然后又凿了几下才停手。
战事暂歇,军队尚未开拔,基本没有需要主帅操心的大事,于是吕昭从箱子里翻出琴胚继续斫,就当是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了。
诸葛亮的进度比她快得多,一张琴已经初具雏形。
“玄德公送来的加急信件,”郭嘉把装信的木匣递给吕昭,“估计是听到了长安——咳咳!”
话说到一半,郭嘉紧急低头,同时抬起袖子挡住脸,打了个沉闷的喷嚏。
“……嘉失礼了,”他闷闷地说,“让您见笑……”
吕昭微微皱眉,心想都裹成这样了还感冒,我万能的仁心buff怎么会治不好柔弱的你?
她放下木匣,打了个响指,几秒钟后,一阵白色旋风从门外窜进来,绕着她嗖嗖嗖连转三圈,然后紧急刹停,在她面前趴下,仰着脑袋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粗气。
吕昭:“……”
小老虎:“咪咪咪!”
“你跟哪条狗学的?”吕昭哭笑不得,心想老虎咪咪叫也就算了,怎么说都是猫科动物,但跟狗一样吐舌头……唉,这名声算是彻底丢完了。
明明跟着诸葛亮的小青龙最近长势喜人,原本潦草模糊的五官已经变得非常清晰了,虽然个头还是很袖珍,但气场已经飙升到了两米八,假以时日,定能腾云驾雾,翱翔九天。
吕昭拒绝承认小老虎长歪可能有她的问题,她无奈地摇摇头,一手抄起小老虎,一手伸到郭嘉面前。
郭嘉想了想,递出手炉,然后用手炉换到一只小老虎。
比起需要人手动添加炭火的手炉,显然是纯天然无污染全自动发热的小老虎更好用,郭嘉心满意足地把微凉的双手伸进小老虎柔软的肚子下,还享受地抓了一把蓬松顺滑的毛毛。
小老虎:“……咪。”
吕昭百思不得其解,“你过去二十多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郭嘉低下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一点泪水,“颍川的冬天没这么冷,以前的冬天也没现在这么冷。”
水网丰沛的区域,空气总是较为潮湿,夏季湿热,冬季就是寒意渗进骨头缝里的湿冷了。
青州还在北方,继续往南,简直不敢想象。
但只要南得够远,进了热带,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这辈子只能在中原生活了。”郭嘉叹道。
“放心,”吕昭安抚地拍了拍郭嘉的肩膀,“等将来诸事皆定,我冬天带你去海南岛避寒,夏天带你去长白山避暑。”
郭嘉微微一愣,“敢问女郎,‘海南岛’与‘长白山’位于何处?”
吕昭打开系统地图比划了一下,更正说法:“交州合浦郡朱卢县,以及幽州辽东郡……不对,好像在高句丽境内,啧,还得先打下来……”
郭嘉:“……”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发配边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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