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静修的小院子烛火到天明。张简修口若悬河，一晚上干掉了三壶茶、两盆干果，也不觉得累。
静修、桃李、秀秀围在他身边听了一夜，也不觉得困。
九个月故事讲完，仿佛一场镜花之缘，窗外的天也淡出一线白光。
是黎明么……
这会是大明朝的一缕曙光么……
“对了，这次我们一起有一个松江府徐光启，比我小一岁。我和他相见恨晚、结为异性兄弟，这次回京，已邀他来咱家府上小住一月。”
“那可太好了。”
支线任务又开启一条。
“哼，这次咱们去西洋，英吉利、法兰西态度傲慢，反倒是普鲁士烈欢迎，邀请咱们一路参观，安排的妥妥的。”
静修腹诽：这是自然了，现在铁血宰相卑斯麦还未上台，普鲁士还没统一、德国不过一盘散沙。
而大明咱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东方大国，四万万人口，世界33%的gdp，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之前看那《四洲志》，还觉得夸夸其谈。如今身临其境，确是我们看的太不够远了。”
之前总觉得，洋人不过船坚炮利而已，都是蛮夷之地的蛮夷之人。如今再回想，天下之大，倒是他井底之蛙了。
隆庆六年与英夷的那一场大战，也并非疏忽而败、对方也非侥幸而胜，实是实力使然。
“那四哥……你有想过，以后做些什么么？”
“我……”
张简修一贯是不愿读书考功名的，也确实不是这块料子，但在见识了工业的滚滚黑烟之后，到底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却又一时说不清了。
“无妨的。”静修温柔地说，“四哥你且好好休息几日，让阿娘好好疼疼你。”
日后是文是武，时间还长着呢。
而后陆陆续续，这次使团的情况在朝野上下传出了各种版本，且越传越玄乎。
“听说夷人身高十二尺、一口能吃两个人……”
这不是洋人吧，这完全是进击的巨人啊。
静修这日进宫，太后特意赏了西洋的布料，还有不少稀奇的物件。等去了公主们那边，三公主又送了她一个八音盒。
下午，几人都趴在榻上，目不转睛看了这八音盒足足一个时辰。
“听说还有什么蒸汽机、纺织机。”三公主莞尔，指着袖子说，“原来这些竟都是机器做出来。”
nonono,小公主，这些都是咱们针工局、织造局做的，就算是机器、那也是半手工的，还是得靠人的。
四公主说：“静修姐姐，听说那英吉利的天子竟是个女人呢，今年才二十几岁。”
三公主略微年长，笑道：“这有何奇怪，大唐也有女主的。”
静修解释：“其实还是不太一样的。”
武则天是以太后的身份坐上皇帝之位的，她和之前的李唐皇室其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武则天和乌拉乌拉的叶卡捷琳娜大帝是一个上位之路。
但是维多利亚女王则不一样，在女王之前，她是公主。是乔治三世的孙女、爱德华王子的女儿。
如果在唐朝，太平公主登上皇位，那才是这个路数。
“在西洋，女子同样是有继承权的，只是排在男子后面。”
设身处地，四公主很快get到了：“也就是说，如果父皇没有儿子，那就该三姐姐做皇帝了。”
静修点头：“是这意思。”
四位公主面面相觑，不过有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因为宗教缘故，欧洲的婚姻方式是一夫一妻，当然情妇也是默认的。男人么，哪有不偷腥的。
也就是说除了嫡子外，其他的统统都是私生子，所以你们这些所谓的庶子庶女，都是没有任何继承权的。
“这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
静修心里默默叹气，自从程朱理学之后，中国女子身上被套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枷锁。
什么“三从四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都是那些王八蛋说出来的。女性社会地位一落千丈，各种牌坊如大山一般压在女人头上。
中国自古代战国时代中期开始，到清朝后期，封建社会一共经历了二千多年。这两千年中，虽然社会经济政治文化起起落落，但总的来说，不管是急是缓、是快是慢，大体上还是在往前发展的。
只有对女性的压迫和毒害，越来越重。汉唐宋的女子二婚都能当皇后，而明朝的公主甚至不得改嫁？！
朱元璋甚至在千年之后，重启了残忍的殉葬制度，还过了好几代人才被废除？！
这要是唐朝的安乐公主听说了欧洲女王，怕是立刻就要深入实践一番了。明朝公主听到了，却一个两个都不信，都不敢信，觉得是对方“不知礼仪”“毫无教化”。
唉，人心不古啊。
所谓的礼仪，如果只能带来阶级森严、男女不平等，那这样的教化是该弃之如敝履、丢去外太空了。
“那这女主生下的孩子，也是能继承的皇位的？”
“自然。”
这位维多利亚女王是可是欧洲祖母，什么挪威、西班牙、瑞典、俄国、希腊等等王室都有她的血脉。
一战时，协约国的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和同盟国的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就都是维多利亚的孙辈，货真价实的表兄弟。
所以说起来，两次世界大战都是自家亲戚们同室操戈、打来打去的。
静修画了草图，就着旁边的地球仪，给几位公主还有新来的潞王普及了一下欧洲王室的联姻史。
三公主似乎是把联姻当成和亲了，对西方公主的命运唏嘘不已。
“其实欧洲国家不大，她们也就是嫁到了隔壁省而已。”
偶尔的可能还在省内。
五公主脑洞清奇，惊恐道：“三哥不会让我去和亲吧？！”
不会不会的，我大明不和亲，地球人都知道。
“瞧什么呢？”
朱翊钧不让人通报，就背着手进来了，“张静修，又撬我墙角了是不是。”
这群小兔崽子，知不知道谁是他们的天？
潞王立刻上去抱住亲哥大腿，还拿头顶蹭了蹭：“三哥，你别让妹妹去和亲了，你娶个西洋女子吧。”
朱翊钧：……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五公主也呜呜呜地抹眼泪，等朱翊钧搞明白了，笑眯眯说：“对方国王是男子，才要公主和亲。国王是女王，自然是小王爷和亲了。”
潞王：……
朱翊钧捏住他小脸：“我听说西洋的女人啊，就喜欢唇红齿白的小男孩，用来采阴补阳最好了。”
“别啊，哥哥。”潞王要哭了，“咱们大明不和亲的……”
朱翊钧长兄如父、兄弟情深地说:“大明的公主不和亲，没说大明的小王子不和亲啊。”
潞王：“呜呜呜，我要找母后，我要找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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