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慢慢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周秀英?”
“你……”周秀英脱口而出,“你怎么是女的?!”
静修在上海都是穿的男装,难怪把人家给吓到了。她忙把小丫头拉起来:“别跪着了,吃了饭没?”
管家说:“已用过了。”
开玩笑,虽然不知道皇帝为啥会赏赐一个看着也不懂规矩的野丫头,但毕竟是皇上的人、谁敢怠慢了她。
此时的静修、想是大热天终于喝到了第一口冰可乐,还是带气儿、冒着白烟的那种。
她一边拉着人进屋一边问:“你是何时来京的?”
“我……”周秀英表情纠结,显然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大大超乎了她前十年的认知。
就算她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啥。
静修让桃李拿了几样漂亮的果子,又沏了热茶,笑着说:“不急,慢慢说。”
她这才磕磕巴巴说:“那天回家之后,又过了几日,有穿着官服的人来了我们家,说……说皇上要见我爹爹。”
这情景,真的好像是诈骗。
“你们就信了?”
“县里衙门带人来的,由不得我们不信的。”
张静修还以为、朱翊钧是让锦衣卫或者北镇抚司的人去的。但一想他那次是微服出来,锦衣卫他们自然也没穿那骚气逼人的飞鱼服,确实是让县衙的人更稳妥些。
至少现在周家父女还是好好的良民,别吓到人家。
“后来我和爹爹就坐船来了,还真的见到了陛下。”
“那陛下跟你们说什么了么?”
周秀英摇头:“爹爹叮嘱我,这个不能说。”
行吧,保密意识还挺强的。
“那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来我这儿?”
“陛下知道我从小练刀,说张阁老家的姑娘一定喜欢,就让我来了。”
静修抓着她的手一摸,果然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是用了功了。
再打量了这小丫头,个头什么的倒是跟后世十岁的小姑娘差不太多,并不似宫里几位公主一般白嫩娇弱,自有几分乡野间活泼的糙气。
“那你知道这是哪儿,我是谁么?”
“这是张阁老家,您是张家的大小姐。”
静修就简单把上次自己为何女扮男装的事情说了,问:“你可愿意来我们这府上?”
小秀英果然是个实诚人:“还能不愿意?”
有人问过她意见么?这还能拒绝么?
桃李眼见不对,忙说:“这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咱们府上这等富贵……”
见自家姑娘飞来一记眼刀,她赶紧收了声。
“无妨,你先住几日再说,你爹爹呢?”
“他们说,爹爹留在宫里当差了。”
如此一来,是不是说明他们父女俩的命运就此都改变了呢?
只要他们一直留在这儿,总不可能在天子脚下发动起义吧。
毕竟,这里是直隶顺天府,可不是莫斯科红场。20世纪众多的武装斗争的实践已然证明,城市暴动的道路在中国是走不通的。
至于缺了他俩的“天地会”,搞事还是会照样搞事的,只是换上了别的人而已。
张静修叹了口气,皇帝到底还是皇帝啊,如此轻而易举就能改变一两个的一生。
她又问:“识字么?”
“不识。”
清朝末年识字率的数据五花八门、差距极大,说法从1%到20%的都有。但肯定女子识字率是远低于男子的。
周立春虽是地保,却是习武的,更没必要让女儿读书习字了。
张静修就让桃李领了她下去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抓起盘子里的果子就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朱翊钧啊朱翊钧,现在又没有手机、微信、□□、电话,完全联系不上你。下午咱俩在宫里废了那么多的话,你当时直接把这事儿给说清楚了、难道会死么?!
当时她明明已经提到天地会和周家父女的事了啊。
“咦,这果子还挺好吃的。”
等桃李安置好小秀英回来,她问,“这是哪家的果子,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吃过?”
“五香糕,也不是什么酒楼点心铺里的,就是我有次随意在外买的。”
“嗯嗯。”静修唇齿间一回味,“有薄荷的味道。”
“是,听那小娘子说,除了白糯米和粳米,这里面还有芡实干和人参白水茯苓,最后还得用白沙糖茴香薄荷滚汤拌匀上甑蒸出来的。”
“难怪好吃,下次多买点儿,大嫂那边也送些过去。”
静修吃了几块糕,觉得口干,喝茶又太苦,“厨房里有肉汤么,鸡汤、排骨汤什么的。”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才不要喝什么银耳百合羹呢。
桃李就让小厨房送了几样吃食过来,静修见其中一碗很像是咸豆腐脑,就端过来吃了一口。
“好吃!”
就是……怎么跟她上辈子吃的豆腐脑不一样?
她用勺子舀起一勺,仔细瞧了瞧,这个时代调味品远不如后世丰富,不过盐、酱之类,味精是没有的,鱼露、豆豉什么的也不太常见。
可怎么这个豆腐脑这么鲜、如此美味?
“这是豆腐做的?”
“姑娘,这是百鸟脑酿的。”
百……鸟……脑?
好拗口的名字,就是字面这个意思么?
“是宫中传出来的做法,这一盘豆腐需费千只鸟脑呢,自是美味。”
张静修:……好恶心……
难怪大明药丸,鸡鸭鱼肉、鲍参翅肚这些都看不上了么,你们就不能吃点儿正经的东西么。
“不吃了,听着就饱了。”
她昨日刚回家,今天就入宫了,还没来得及打听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没。
“翁翁奶奶、爹爹阿娘、哥哥嫂嫂们,身体都好吧。”
“好的很,宫中太医每隔一日就来替太老爷请脉。”
“京中有什么妙事么?”
桃李笑道:“还真有一件,今科进士有一位姓沈,陛下见了他、说他明年定会喜得麟儿呢。”
“哦,叫什么?”
“沈自邠,浙江人,父亲是陕西按察司副使。”
毫无印象,是知识盲区无疑了。
“总之,这事竟在京中传遍了,如今大家都等着看陛下金口玉言是否灵验呢。”
张静修呵呵,这个沈自邠和他老婆想来也是亚历山大。
君无戏言,陛下说他们明年能生儿子,他们就应该能。
要是不能,那是你们俩的问题啊,不可能是皇上的问题。
估计这沈自邠的领导都不敢让他996加班,到点一定让他回家赶紧造人,好明年给皇帝交差。
她已经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面记了三件事了,一是周秀英,二是沈自邠,三是百鸟脑。
下回进宫再见朱翊钧,一定要一件一件给搞清楚了。顺便还得问问,他下面到底还要干嘛。
“这个朱翊钧,真是……”
他俩这种穿越模式,铁定是亲密无间的革命战友关系了。
而且穿到这么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年代,胸口自然而然就刻着“富国强兵、拯救中华”八个大字。
“这么热血沸腾的大事件,怎么就被他干的这么云淡风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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