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以恒眼底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他的脚踝比别的位置敏/感一些,最讨厌被他人碰触,更不用说留下什么痕迹了。
不过很快,那种被触摸感就消失了,只脚踝处那湿漉漉的感觉还残留着,周以恒低头望去,脚踝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感觉很不爽。
碰了就想跑?
想得可真美。
周以恒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往前走,走得还不是直线,歪歪扭扭的s形,时不时地磕绊一下,只看得后面的彭书文胆战心惊。
可别摔了!
彭书文是想去扶一把周以恒的,但是他知道周以恒胆小,怕自己贸贸然扶他一把会被吓到,那不就好心办坏事了吗?
思前想后,彭书文到底没动,只更关注了周以恒几分,并快速前进,试图缩短和周以恒的距离,以备不时之需。
但没两步,一股阴冷粘腻的压迫感凭空而来,让他连抬脚这简单的动作都难以把持,硕大的汗珠如水般落下,彭书文剧烈喘息,每一步都变得极为艰难。
明明是光亮夺目的室内,他却感觉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还要可怖。
很快,彭书文就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周以恒了。
他的反常自然引来身后夏潇潇的注意,夏潇潇表情一凛,还以为那是门内的考验或者npc给的什么负面加成,动作更是小心谨慎,堪称是蹑手蹑脚的走进那扇门。
什么都没有。
夏潇潇一愣,不仅没有掉以轻心,脑海中的警/铃还直接拉满了。
这破游戏不在这里摆她一道,那必然会在后面找补回来,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一次神庙探索的机会来之不易,她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夏潇潇一边用最小的幅度来观察周围,一边警戒着周围的一切,她几乎崩成了一条弦,空气中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瞒不过她。
在她身后的柳沐雪,虽然不知道前方彭书文的情况,但见夏潇潇这么紧张又戒备的模样,哪里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
虽然说神庙是npc不愿让她们进入的地方,很可能存在着让她们能活下来并通关的秘密,但并不意味着npc不可以在神庙搞事!
危险与机遇,永远是并存的。
最后垫底的严长空,本就要比其他人警惕,现在见前面的柳沐雪这番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他最后一个进了门之后,前面的人也就停了下来,金碧辉煌的神殿内,安静而压抑,仿佛可以将旁边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他们明明是一列长队,身旁并没有人!
严长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握起拳,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垂眸不语,就当什么都没有察觉。
有风吹过他的眼睛,他不由眨了眨眼,紧接着就对上一张放大的、属于他自己的脸!
严长空的大脑中响起尖锐的叫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直冲天灵盖,他死死地咬住下唇才将所有的声音都掐死在喉咙里。
但紧接着,他的喉咙痒的出奇,仿佛有什么东西带着无数毛刺在其中打滚,又痒又疼,让他忍不住想要张嘴。
不——不能张——
严长空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希望手心的疼痛可以转移喉咙的痛楚,但收效甚微。
下一秒,他眼前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也发生了变化。
皮肤被划开,鲜红的血肉出现,然后翻开侧卷,归于那种灰暗的色调,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出现在上面,一点一点地啃噬那张脸。
越来越多的伤口,越来越多的虫,他的五官开始褪色,接着消失,先是鼻子,再是耳朵,然后是眼睛,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白色的小虫子在其中聚集,仿佛形成新的“眼珠”。
唯有嘴/巴没有消失,还在上翘,似乎是笑。
那些糜烂的皮、密密麻麻的虫、“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人类的嘴/巴一起,构成了一道绝无仅有的、诡异又可怖的笑。
那一刹那,严长空的尖叫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呼吸声变得格外粗/众,他想要闭眼却没有办法,只能睁着,连转移注意力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那张脸一遍一遍地轮回反复。
冷汗密布,通体发凉,但几遍下来,他也习惯了,强自镇定地瞥了前方的柳沐雪一眼,知道柳沐雪必然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严长空在心里暗暗祈祷,彭书文等人他不担心,只要一开始没出声定然能明白副本的意图,不会让副本如愿的,但周以恒——是个新人啊——
一个早上还被阿宏的尸首吓得惊叫连连、倒地不起的新人。
真得能受得了这个吗?
别说严长空担心了,在场的玩家哪个不担心?
而让大家提心吊胆的周以恒,还真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到的东西,和其他人看到的,不一样。
是阿宏的脸。
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看着周以恒,偶尔会笑一下,只是那个笑容格外僵硬,像牵线木偶,看不出笑意,惊悚倒是有一些。
周以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底慢慢升腾起水雾,他想要伸手去擦,一股无名的力量却禁锢了他的手,他装模作样地试图挣脱那股力量,毫无作用,最后只得放弃。
泪珠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落下,他怔怔地望着阿宏的脸,哭得无声无息,又悲痛万分。
泪珠砸在那张虚幻的脸上,折/射出另类的光芒,有些刺眼,周以恒下意识地闭眼,就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钻出来,握住了那滴泪。
紧接着,周以恒听到了熟悉的、属于阿宏的声音。
“不要,”那声音磕磕绊绊,犹犹豫豫,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又被强自砍掉,“……哭。”
泪落得更凶了,砸在阿宏的脸上,就像砸在什么镜面上一样,折/射出的光线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周以恒闭上了眼,很是害怕的模样,连身体都有些抖。
而他的脑海中,有一个浅浅的光点亮起,忽明忽暗,在一众红点中,但也算显眼。
那是他的泪,果然,那东西抓住了他一滴泪,还妥善保存了起来。
虽然泪的效果比不上血,还容易消逝,但总比没有强。
那光点闪烁的厉害,但周以恒也能隐约感受到它的位置,在前方,正前方。
——那是属于神灵的方向。
“喀嚓——”
一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属于阿宏的那张脸开始出现裂缝,裂缝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应声而碎,化为粉末,洋洋洒洒。
在那刹那,周以恒听到“阿宏”说:“别,为,他——”
“他”字只发出一个气音,紧接着就被“我”取代了。
“——我,哭。”
在阿宏这张脸消失之后,其他玩家面前的那些脸也统统不见了,那些异样也随之消失,几个玩家知道这一关是过了,纷纷松了口气。
紧接着,祭祀大人才慢吞吞地说出第二条规则,“神灵殿下注重秩序,进入神庙之后,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否则,会被神灵殿下所厌弃。”
意思就是,队形不能乱,顺序不能变。
彭书文突然庆幸那股可怖的压迫感来得及时,要不然他说不定还真能做出点错事,到时候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周以恒和其他人!
“第三条规则,”祭祀语气郁郁,“神庙之中,庄重肃穆,万不可随意发出声音,打扰神明殿下,罪不可赦。”
这三条规则,哪一条不是血坑的存在?以往也不是没有自作聪明的猎物找到神庙,却都被坑了个无力回天,可这一次,也不知道这几个猎物走了什么运道,竟一个也没入坑!
难道是因为阿照透露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立马得到了祭祀大人的认可,如果不是阿照,他怎么可能一个猎物都坑不到呢?
该死的。
祭祀心底终是起了杀意。
“欢迎你们得到神明殿下的认可,成功进入神庙,得到了向神明殿下祈愿的资格。”
“接下来,你们将随我们,按顺序向神明殿下祈愿。”
“待祈愿之后,你们可自行在神庙行走,了解神明殿下的事迹,为神明殿下献上虔诚。”
祭祀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但这些猎物没被他坑到,按照规则,他必须将这些事情说清楚。
但这不意味着这群猎物就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好东西。
他的眼底多了几分阴郁,上前几步,跪在垫上,双手十合,不知念了什么,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向神明叩首。
在祭祀之后,岛民们按顺序一一向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动作看起来也很专业,经过训练一般,但总有一种奇特的违和感。
彭书文等人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感觉怪怪的,周以恒心底倒是了然。
——没有敬畏之心。
周以恒曾经见过太多神祭活动,见过太多太多的信徒是如何渴望如何敬畏如何信奉神明的,他太了解这一套了,只一眼就看出,这些岛民根本不敬神。
这就有意思了,日日夜夜将“神明殿下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挂在嘴边的人,竟然对这位神明没有半分信仰!
太有趣了。
神明也有今天啊。
周以恒突然感觉神清气爽,只觉得眼前的祭祀和岛民们都顺眼了不少。
阿照是岛民中最后一个,他起身之后,就轮到身后的周以恒了。
周以恒慢慢地跪在垫子上,目光扫过前方高台,高台之上是厚重的金色帘布,没有人可以见到神明,连雕像都不可以。
当然,也有可能是压根没有。
周以恒在心里想着,漫不经心地扫过高台上的供果,葡萄、香蕉、苹果、草莓、荔枝等等,种类齐全,看起来也十分新鲜,但——供果的数量不一样!
如果不是地点不适合,周以恒是真的想笑,这岛民敷衍得可真是明明白白,供果的数量都不一样,恶心谁呢?
恶心神?
干得漂亮。
周以恒盯着那荔枝,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眼角泛着红,偏偏现在心情好,眼底又浮现着水润的光,浅浅笑意在其中涌动,美得如同一幅画。
任谁也不舍得拒绝他。
他双手十合,似乎要闭眼,还留恋般看了那荔枝一眼,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惊动,只见高台之上供着荔枝的果盘已然倒下,鲜红的荔枝滚落在地——
咕噜——咕噜——
荔枝翻滚地很慢,但这是神庙中第一次出现供品被打翻的事情!
祭祀等人表情骤变,死死地凝视着那些荔枝。
他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给自己添堵,那些猎物被他们盯着也不会,至于阿照,阿照也不可能在一点都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那……还能有谁?
……神?
这个字刚刚出现在祭祀的脑海中,就被他恶狠狠地掐灭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荔枝从他们脚边滑过,即使有岛民故意伸出脚试图拦下这些荔枝,也毫无用处,那些荔枝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从他们脚边绕开,奔向更远的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荔枝终于停了下来,在周以恒身旁,似乎在等待他的拾取。
现场一片寂静,周以恒似是不知所措一般,茫然地抬头看向祭祀大人的方向,似乎在寻求什么帮助一般。
而巧的是,祭祀和岛民对这些荔枝格外在意,一直盯着,最终他们顺着荔枝的方向,也看向了周以恒。
他们在周以恒前面一段距离,要想看到周以恒,就只能回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周以恒眼底缓缓浮现出惊讶的意思,祭祀大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看到周以恒张开嘴,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能看懂周以恒的话。
“大、大人。”
“可以、可以回、回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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