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古代10
店小二没有半分怀疑, 便屁颠屁颠地跑去后堂找人了。
在他眼里,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就没有一个是好得罪的,这要是闹起来可没人敢劝, 还不如赶紧让掌柜的过来面对狂风骤雨。
“小爷姓许名奇,可是这庆雅阁的常客了,”而那书生抱起手臂,嗤笑一声,“你们看着面生得很,怕不是哪来的贩夫俗子, 发了点横财就上赶着附庸风雅,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虽说是书生打扮,但这伙人显然也是豪横惯了, 附和着许奇一起发笑,以他为首。仿佛姓许就像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被捧着。
晏清昀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 反而也淡淡一笑,转头道:“眠眠,先坐。”
三楼雅间外的大堂同样装潢精美,正中有一张红木茶台,摆着果脯茶点, 徐公公与护卫将椅子摆好,甚至开始泡起了茶。
江眠被晏清昀扶着坐下, 晕乎乎地搂住他的胳膊,软声道:“夫君,你认识他吗?”
毕竟不是谁都能上到三楼雅间, 而就看许奇这副嚣张模样, 江眠也差不多明白了……他大概是某位京城官员被宠坏的儿子。
如今三楼就他们两桌人, 反正店小二们早已趁机溜走,晏清昀也懒得演了。
“光禄寺少卿,许知乡的二儿子,”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点明了许奇的背景,话中意味颇深,“听闻那许老头与沈大将军关系颇好,上代还结过亲家。”
“……大胆!”许奇隐约觉得不太对,但依然忍不住着怒道,“刚来京城不知水有多深是吧,当着小爷的面就敢口出狂言?趁着现在赶紧给小爷我下跪道歉,还来得及保住一条小命!”
江眠若有所思地软软点头。他掀开面纱一角,完全无视了暴躁的许奇,一边喝茶,一边和晏清昀轻声细语地聊了起来。
“夫君,那个浣衣坊的嬷嬷也姓许,这可真巧啊。”
“像这般直接送上门的,倒也罕见。”晏清昀应着,还不忘关注江眠侧脸依旧未消的红意。
幸亏先前给他买了灌汤包垫垫肚子,否则江眠或许会在这时醉得彻底。
“那我们今日可有机会一箭双雕?”江眠弯了弯眼睛。
毕竟光禄寺少卿听于礼部,多少能插手皇家的安全后勤之事。如果许嬷嬷和许奇都与那个许知乡有关,那这把柄可算是相当齐全了。
先把与沈将军交好的官员搞臭,也能有效削减他的势力。
“回去一查便知。”说完,晏清昀面无表情地看了许奇一眼。
此时那门外刻着木雕梅花的雅间,早已鸦雀无声。许奇白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同行之人赶紧拉住。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掌柜的终于赶到了。
这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长衫艰难地小跑了上来,油光满面,凸起的肚子也跟着发颤。
他原本还在大口喘着气,不停擦汗,却在目光扫过晏清昀腰间那块玉佩的时候,就“扑通”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
“这位,这位……贵,贵客,小店扰了您的清净,罪,罪该万死……”他冷汗直冒,只敢低头盯着膝盖前的地板花纹,结结巴巴地说道。
真是足够有眼力见的。
人人都知道庆雅阁有后台,在京城经营多年,把客人分个高低贵贱也能屹立不倒,可如今这掌柜的态度如此卑微……那么晏清昀的身份便很好猜测了。
更不用提江眠也在支着下巴看戏,他眼眸弯弯,薄纱遮不住的泪痣鲜红欲滴。
这段日子,皇太子妃在京城掀起的风潮可还没有过去。
那梅花雅间的一行人也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唯独许奇被颤颤巍巍地推到人前,哆嗦着连连求饶道歉。
“春闱将至,若是你们中有人得以面见圣颜,日后,孤与各位或许还会相见,”晏清昀轻轻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着,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至于你许奇,分明是对太子妃出言不逊……寻求孤的谅解,有何意义?”
许奇哆嗦了一下,赶紧挪着膝盖面朝江眠的方向磕头。
“好了好了,”江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哎,可惜令尊这教养不严的罪过,怕是洗不脱了。”
相比起刻意折腾一个不成器的蠢少爷,还是直接打他老子的效果更为显著。
江眠以前也演过类似许奇这样跳得很高的炮灰角色,但是那时他演技实在不行,在要被打脸的对峙阶段,硬是谁都没看出来他在害怕……许多任务失败的惨痛经历再次浮现于眼前。
幸好现在他有老婆了!
无关紧要之人,不足挂齿。
见江眠懒得继续追究,晏清昀便屈指叩了叩桌案,随行护卫们立刻上前将掌柜押着提了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回去了慢慢审问便是。
眼看晏清昀和江眠一前一后走下三楼,慌乱的掌柜正想叫冤,就被徐公公挑眉喝止。
“你做了什么,自个心里头门儿清,嗯?”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掌柜心里一慌,呐呐不敢再多言,被提溜着捆上了另一架马车。
当然,其实徐公公也不知道掌柜的做了什么……但他就是很会阴阳怪气。
这是首领太监的特长。
*
马车稳稳当当驶回东宫,途中江眠还不忘唤来十九,让他帮忙打包了两份烧卤。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把想吃的全都吃上一遍。
而那胖掌柜,刚被带去地牢不过一炷香,一看到躺在旁边人事不省的小德子,就已经被吓得半死不活了。
他赶紧把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这庆雅阁掌柜的,就是贪财。
他觉得自己这份工作表面光鲜,实则赚不到大钱,便利用庆雅阁这一庞然大物的独特优势,暗地里帮人传递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消息。
甚至连信鸽都能提供。
为确保消息能交到正确的对象手上,掌柜的还发明出了一套流程,每次传递消息都要取信人先给出暗示,再私下相谈确认。而且有些时候,越是摆在台面上的暗号,越是不容易引人怀疑。
就比如高山流水这样的雅间名字,即便许嬷嬷当初公然在浣衣坊众随口一提,旁人听见了也不会做出过多联想。
可惜江眠当初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这才露了马脚。
晏清昀没想到掌柜的这么不经吓,他不仅把沈鹤云之前的交易全讲了出来,还将自己存放信件的三个仓库如实告知,又哆哆嗦嗦亲笔写下了其余找他传递过消息的官员名字。
这一次出宫,真是血赚。
至于庆雅阁是从何时变为风月之地,背后究竟又是谁人为其撑腰,就连那掌柜的也不知情,只能勉强说出中间联系人的容貌……他算是受聘而来,想着为保小命不如闭嘴做事,却依然忍不住赚外快赚到了不该赚的东西。
暗卫们的动作很快,两盏茶之后就拿到了沈鹤云前些日寄来的信件。
晏清昀从徐公公手上接过信纸,展开后粗略扫了一眼,忽然之间脸就黑了。
“写了什么?”
“眠眠,他想给你下毒。”
晏清昀一字一句说着,抓住江眠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气。
“……嗯?”
江眠诧异地眨了眨眼,顺着晏清昀的力道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后被搂得更紧。
匪夷所思,沈鹤云居然也想靠下毒来害他?
这主角受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他不是清清白白、风光霁月的白月光吗?
原文中他此时应该正在为情所伤,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了?
江眠忍不住戳了戳系统,麻木地吐槽道: “真不愧是度假世界,哈哈,好厉害哦。”
【多谢夸奖,穿书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而晏清昀生气时的样子与往常区别不大,只是唇角微微拉平,幽黑眸子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徐公公安静地立在一旁,低头盯着靴面不敢动弹。
江眠感受着箍在他腰间愈发收紧的手臂,沉默片刻,没有说自己就算吃了砒//霜也不会有大事。
即便是上个世界的黑蟒毒液,最多也只能让江眠闹几天肚子。
而且原主本来就是个修炼不到家的狐狸精,就算中了毒,大概率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晏清昀板着脸散发冷气,却还要把自己用力圈在怀里……江眠很喜欢这种感觉。
“夫君,”江眠软软地唤了一声,指尖抚过他绣着云纹的衣袖,又仰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咱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没事的。”
“……嗯,”晏清昀垂眸看向江眠飘着红晕的脸,情绪稍缓,力道却依然未松,“这人,像是患上了失心疯一般。”
江眠认同道:“这种事情若是闹大开来,不堪设想。”
“若是真有那天,别说是孤要追究到底,就连父皇也绝不会放过。事关皇家威严,定然要彻底严查……沈鹤云必死无疑。”晏清昀淡淡道。
他在逼着自己不去深想那些概率极低的可能性。
东宫的防守,还需加固。
江眠倒是不太介意自己被人恶意谋害,但他也越想越觉得奇怪。
如果他被毒死了,到时候单单是审问小德子和许嬷嬷,就可以很快牵扯出庆雅阁的存在。光靠这阿猫阿狗两三只,绝不可能彻底守住沈鹤云的秘密。
尤其是许嬷嬷,这身份随便一查就能查出身后的人……想要牵连到沈大将军再简单不过。
那沈鹤云究竟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论怎么看,他都纯粹是想着杀江眠而后快,好像自己亲爹无论因此会遭遇什么,都完全无所谓了一般……
江眠顿了顿,恍然大悟。
“他也想造反,”江眠压低声音,捏了捏晏清昀的胳膊,“沈鹤云就是想撺掇他父亲造反,所以现在才会肆无忌惮!”
“孤也曾有此猜想,如今倒是愈发能印证了,多疑一些没有坏处,”晏清昀忽然笑了笑,眸中神色却无比冷淡,没有丝毫笑意,“徐公公,将这信件拿去拓印几份,孤会亲自交给父皇,随后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哎,老奴这就去印!”
徐公公躬身应是,趁机赶紧溜之大吉。
江眠看着系统提示的进度奖励,也跟着弯起唇角。
离主角受被打倒的那天不远了。
虽然他甚至算不上夏国的大boss……江眠勉强能理解为什么这叫度假世界了,自由探索度很高嘛。
相比起来,江眠更在意那张符箓从何而来,更好奇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毕竟找了那么久线索,除了晏清昀发现的符箓以外,他的嫁妆和江府内部都没有出现过丝毫有用的信息,就像有个隐形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说不定江府后来的遭遇,所谓巫蛊之术,还有那场诡异的冬日瘟疫,也跟这幕后之人有关。
许久没和那种明目张胆的坏蛋牛鼻子打过交道,江眠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至少如今沈鹤云的事情算是差不多水落石出,而沈大将军大约是要被急召回京了。他家哥儿犯了那么大的事,这罪证如铁,不流放都说不过去……他还能找到什么合理的谋反理由?
可惜古代交通不便,江眠现在只好慢悠悠等着,看看这位“情敌”能否给他提供一些有趣的互动。
但晏清昀依然在散发冷气,被江眠软绵绵地亲了好几下,也照样缓不过来。
古代医术有限,他把下毒之举看得更为严重一些。
“眠眠,孤想亲手将他剥……”
他们原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晏清昀话说到一半,忽然垂眸停住。
“剥皮抽筋?”江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晏清昀闭了闭眼,轻轻抚开江眠额前的碎发,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抱歉,孤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
“你为我生气,有什么不能说的,”江眠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坏得很,当初被你气成那样,如今还不是窝在你怀里不想走了。”
毕竟坏坏的老婆也很让他喜欢。
晏清昀手上动作一顿:“是么?”
“不然呢?那这样如何,”江眠弯起眸子,故意假装可怜地咬了咬下唇,随后眉眼低垂软着嗓音道,“夫君你好坏啊,妾身都要被吓死了……衣冠禽兽,登徒子,坏蛋,人面兽心。”
晏清昀:“……”
他忽然发现,江眠并非那么在意自己讳莫如深的缺陷。
而江眠已经愈发柔软地贴在了他的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脸蛋红红道:“臣妾酒意未消,竟对殿下这般出言不讳……唉,这该如何是好?”
其实江眠也没有很醉,只是特别想要撒娇而已,醺醺然的样子却分外勾人。
晏清昀呼吸稍沉,不由得配合着低声道:“眠眠想要孤怎么做,孤便怎么做。”
“亲亲我。”
“好。”
“抱我去换衣服,要最软的那一件。”
“……好。”
晏清昀心里再也装不下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
他将江眠打横抱着回到寝宫,稳稳当当安置在榻上,一点一点解开外袍。
他本就不能忍受宫女太监来做这些事,如果江眠懒得动弹,晏清昀宁愿亲手帮他换好。
可当江眠身上只剩下薄薄的里衣,那毛绒绒的红尾巴又顺着衣摆弹了出来。
江眠侧过身子,紧盯着晏清昀的表情,弯了弯唇角:“摸摸?”
他此刻露着一大片白皙锁骨,桃花般醉人的眼尾微扬,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尾巴一翘一翘地摆动着,任君采撷。
而晏清昀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最近王太医来得频繁。
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要在沉重的药箱里……悄悄给他多夹带几瓶跌打酒。
甚是不易。
第52章 古代11
江眠就是想要勾着晏清昀失控。
他就是喜欢看到自控力极强的人垂眸抿唇, 难以自持。
虽然被揉揉尾巴,他自己也会……很有感觉。
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轻轻摇晃,泛着细微痒意, 再一点一点逐渐扩大,肆意燎烧起了他的心口。
但晏清昀依然会被他套得严严实实,会沉默着妥协,会难耐地俯身吻他。
“这次一定会轻轻的。”
“……嗯。”
当狐狸精的快乐,别人想象不到。
*
晏清昀没有预料到的是,江眠居然真的放了他一马。
至少他还可以正常上朝。
昨夜……就像是江眠特意帮他缓解了心中徘徊不去的焦躁。
那封密信上, 几乎透出纸面的、独独针对江眠的恶意, 确实让晏清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责与不安。
这也是晏清昀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处理。本想强压着不管, 却在亲吻江眠微弯的眼尾时烟消云散。
如今他该做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是明确。
正式上朝时,晏清昀特意留了个心眼。
他只当堂公开了沈鹤云与东宫下人之间书信往来的证据, 以及许嬷嬷来自光禄寺少卿许知远的家族支系一事,供状上按好了血淋淋的手印。
至于其余官员送往庆雅阁的信件,晏清昀直接装作不知,私下里交给了皇帝定夺。
毕竟在储君这个位置上,他不可能直接跳出来, 傻乎乎地出卖掉如今朝堂上小半数的大臣。
还不如将压力东引,让父皇帮他背锅。是的, 晏清昀对此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虽然当太子时他是可以做出亮眼政绩,但这份政绩不能亮眼到……让他未来的臣子全都心有戚戚。
如晏清昀所料,他好脾气的父皇龙颜大怒, 难得在朝堂上砸了东西, 黑着脸下令沈将军速速回京, 连许知远也被怒斥一通后直接扔进了大理寺里押着。
东宫是紫禁城的核心之一,却连也被朝臣的势力渗透……更不用提如今年节将近,宫中也比平常热闹,人多口杂。这让皇帝难以容忍,下了朝转头便叫六宫继续严格自查,倒还真的揪出了不少老鼠。
而沈大将军在京城的府邸,皆已被严密控制住了。包括主角受曾经的住所也是,搜得一干二净,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至于本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江家支系欺男霸女、害出人命闹上京城”一事,却完全没有发生。
江眠隐约猜测,这跟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有关联。
因为与原文不同,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称得上是顺风顺水,颇为受宠。
得知沈鹤云曾想对他下毒,江丞相一家不仅主动进宫来看他,而且还给他带了许多宫外的有趣物件,比如风筝和崭新的棋盘,以及古代版的桌游——升官图。
他们或许是担心江眠被吓坏了,想找些法子给他分散注意力。
不过,当江母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是如何宠着睡眼惺忪的江眠……她还忍不住多说了江眠几句,叮嘱他不可放肆。
江眠赶紧一脸乖巧地应是。
他还陪着江丞相下了几盘棋,竭尽全力放水,把老头子也哄得红光满面、气氛热烈。只有一眼看穿江眠正在放水的晏清昀陷入沉默。
送走自家爸妈以后,江眠又被皇后叫去延福宫,被她牵着手温声细语安抚了半天。临走前,江眠还收获了几串开过光的佛牌与佛珠,以及另外半箱子书。
而也许这就是幕后之人想要看见的。
原文中的江眠没有做到,所以那人就在途中决定换了策略,让江眠沦为无用的弃子,顺便把江家也一并弄倒。
“那事情岂不是很简单吗?我守株待兔就够了,他总有一天会主动找上门送死的。”
江眠如此想着,把家里人送来的东西都仔细安置妥善。
毕竟只要有他在,江府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当然了,即便现在江眠想懒洋洋地守株待兔……却依旧要完成皇后给他布置的作业。
自从江眠来到东宫,晏清昀的书房中便多出了一个软榻,桌案上也时刻放着做工精致的小暖炉。
点起安神香,薄烟袅袅。
晏清昀端坐在书桌前批奏折,而江眠躺在榻上,捧着皇后送来的书。
他看着看着手一软,那册书卷便“啪”地砸到了脸上……江眠这才清醒了一些,默默地揉了揉脸,又小声打了个哈欠。
而晏清昀的余光一直在江眠身侧停留,见状后立刻停笔道:“眠眠,困了就先歇息,别累坏了。”
晏清昀对自己倒是要求高,可以没日没夜地忙于公事,却认为江眠稍微努力一下就已经很了不起,还不由得担心江眠太累。
他也不明白这种观念从何而来,却总是下意识就对江眠的体力产生误解,甚至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被这“孱弱之人”折腾到彻夜不眠……
闻言,江眠转头轻轻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母后让我看的,不能敷衍了事。”
真是的。
晏清昀心里没有亲情,但他可不一样。
就算是书中世界的妈妈,那也是他江眠的妈妈。
江眠从未有过真正的父母,所以他很珍惜每一个不搞幺蛾子的父母角色。
至少在短暂的做任务期间,江眠不会随意辜负他们的温柔与善意。
虽然他还是很容易困……
晏清昀被瞪了这一下,眸中反而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掀起衣摆在江眠身边坐下,拿过那册书翻了翻,温声说:“那孤读给你听便是。”
“你忙完了?”江眠眼睛一亮。
“嗯。”
少看两个请安折子,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于是江眠美滋滋便地躺在了他的腿上。
晏清昀的声音很好听,如今刻意放缓,愈发显得低沉而温柔,在他耳边慢慢回荡。
江眠将毯子裹好,乌黑长发随意披散着,又被晏清昀温暖的指尖一点点轻抚而过。
每天都被这样娇惯着顺毛捋,他就算是想故意闹点脾气,也实在闹不出来。
连欺负老婆都要另找理由。
*
在沈大将军被紧急召回的同时,天气也愈发冷了。
与此同时,燕亲王回京过年,居然还带来了鲜活的牛羊与贡品,天子龙颜大悦,让原本有些风声鹤唳的皇城又热闹了起来。
燕亲王是晏清昀的皇舅,虽说同父异母,却与当今陛下关系不错。他的封地也在北疆,离京城并不算遥远,所以便每三年回京一次,今年也是恰好到了日子。
江眠估计着原文中的瘟疫剧情也快到了,就是不知究竟是这燕亲王无意间弄出来的,还是确实另有其人。
但身处东宫就是有好处,江眠甚至不需要主动前去试探,就收到了燕王侧妃的拜帖。
没错,不是正妃,而是侧妃。
江眠还挺期待的。
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社交频率大幅提高,正是因为这次几乎从未碰上太过奇葩的角色,生活体验非常愉快。
当晏清昀在与官员议事,他就回寝殿睡觉,或是与可爱的宫女太监们谈天说地,甚至一起玩桌游。当晏清昀在书房批奏折,他就倚在书房的软榻上喝茶。
如果晏清昀不在东宫,他便抱着暖炉坐在庭院晒太阳,听一听夏国有名的古琴雅乐,偶尔还能看见悄悄跑过来玩的晏之瑾。
这位小朋友已经学会了时刻牵好宫女姐姐的手,却依然很害怕晏清昀。
真惬意,主动挑事的连半滴水花都溅不出来。
没过几日,当江眠恰好又在庭院里听着琴师抚琴,昏昏欲睡之时,燕王侧妃如约前来拜访。
彼时江眠穿得依然相当随意,也没有化什么妆容,黑发柔顺地垂在身后,支着下巴抬眸笑了笑。
“太子妃万安,臣妾明玉……冒昧打扰了。”他小心而笨拙地行了个礼,不自觉攥着衣角,像是不太习惯做这些事,还有点害怕江眠。
而江眠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男人在东宫出现,也颇有些不习惯。
皇室中人甚少会娶哥儿为妃,当今陛下也对哥儿不感兴趣,所以如今宫中几乎只有江眠一个名义上的哥儿。
怪不得这位侧妃会特意前来拜访呢,现在哥儿确实少见。
江眠微笑着招呼他坐下,让小宫女多上了一盏茶。
悠悠琴声依旧,江眠态度温和地与他聊了几句,氛围也愈发融洽起来,三言两语就让对方漏了底。
原来如此,他似乎初入王府不久,便已颇受燕王爷宠爱,被赐了玉妃的名号。这次进京,燕王甚至只带了他一人,连正妃都没有出现。
而京城的种种规矩礼仪,也让玉妃慌了神。他是那种只会谈恋爱,对于其他事情都搞不太清状况的傻白甜,可等到冬至,他还要陪同王爷入宫参加宴会……这对玉妃而言是极大的挑战。
他在想着江眠也是初入宫中,同为哥儿可以理解彼此的不易,这才大着胆子送来了拜帖。
江眠忽然觉得他是个打探消息的途径,便不动声色道:“听说燕王的封地里北疆不远,你可知近日战况如何?”
“安稳得很,胡虏哪里是我们夏国的对手,早就被沈将军打得抬不起头了!”玉妃被江眠友善地态度安抚下来之后,话匣子也跟着一并敞开,“不过,他们献来的各类供奉倒皆是上品,这次我家王爷入京,也带来了不少北疆特产呢!您若是感兴趣,务必要亲自品尝一番。”
“哦?听说草原上的羊肉滋味颇好,全身上下皆是宝物,还有那大名鼎鼎的乳酪……”江眠眸子微亮。
虽然江眠是真的馋了,但这副毫无架子的模样更是让玉妃松了口气。
他们就着京城与边疆的美食话题聊了半个时辰,玉妃临走前还有些不舍:“那乳酪我家王爷也可喜欢了,还整日藏着不让我多吃呢……明儿臣妾就悄悄地派人给您送一些来。”
很好,定下了稳定的联络。
江眠知道,这燕亲王手上也是有些兵的,与他交好有利无害。
而且目前看来,应该不是他们传播的瘟疫。
按玉妃的话来说,除了少数几名护卫冻伤了脚以外,王府中其他人都颇为健康。
若是真有问题,也早该在路上发作了。
*
第二天一早,玉妃不仅给江眠送来了乳酪,甚至还有几头活蹦乱跳的黄羊。
江眠瞬间清醒过来,翻开系统找出菜谱大全,让小厨房准备好了涮羊肉火锅的材料。
等到晚膳的时辰,太监们便合力扛起铁锅,将它稳稳架在了庭院中临时搭建的柴堆上。
江眠还亲手帮晏清昀调了好几碗酱料,让他挑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款。
冬日火锅,配上小酒,美不胜收。
就算在古代,该有的享受也必不可少。
随后江眠发现,晏清昀极其不喜欢吃乳酪,甚至还难得微微皱了皱眉,隐约显得有些嫌弃。
好可爱。
“挑食。”江眠故意弯了弯眸子,轻笑道。
晏清昀动作一顿,正想再次把切成薄片的乳酪夹起来,就被江眠抬手制止。
江眠支着下巴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 “正好都是我的了,不许抢。”
“好,不跟你抢,”晏清昀不由得微微笑了笑,“孤有时也会羡慕,你的食欲竟然如此之好。”
“那当然,我很好养的。”江眠一脸骄傲。
他不仅不挑食,而且喜欢一切人类制造的食物。
可惜,江眠就是彻头彻尾的厨房杀手,他学习切菜时曾经一不小心切穿了砧板,那把菜刀的头部直接顺着力道飞了出去,险些造成意外事件。
上一个世界若非是有机器虫帮忙,江眠也绝对不敢亲自动手。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至夜色渐深,逐渐熄灭的柴火依然透着热意。
江眠难得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脸蛋被热气熏得微红,指尖也无需覆着暖炉便重新温暖起来。
身子偏凉是他天生自带的弊病,但酒配羊肉火锅果然有着奇效。
“夫君……”江眠软声说着,眨了眨眼。
晏清昀已经颇有经验,几乎瞬间就听懂了语气中的暗示,倾身将江眠打横抱了起来。
“嘿嘿。”江眠忽然抱住晏清昀的脖子,偏过头在他耳廓咬了一口,随即又借着酒意轻轻地舔。
“……”
晏清昀浑身一僵,脚步加快,耳尖甚至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红意。
“害羞了?夫君,原来你也会害羞呀。”江眠笑眯眯道。
他趁势表现得更为亲昵主动,整个人都软绵绵地挂在晏清昀身上,尖尖虎牙还恶劣地咬住了晏清昀滚动的喉结。
“眠眠……孤这身袍子都快不能要了。”晏清昀闭了闭眼,低声说道。
烛光摇曳。
他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愉快的一夜。
晏清昀最近时常能感受到,江眠饮酒之后那难以抵抗的魅力。
黏黏糊糊地贴着他,嗓音柔软地覆在耳边轻轻说话,微弯的漂亮眸子里笑意不断。
就连尾巴也晃晃悠悠地扫过手背,让晏清昀恨不得多摸几下,又怕江眠忽然彻底失控。
矛盾。
自从江眠出现,晏清昀总会心有矛盾。
以前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该如何抉择。
可如今他做出的许多决定,却连自己都无法预料后果。
但晏清昀并不后悔。
或许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
沈鹤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赶往北疆的官道上,碰见父亲回京的军队。
他做梦也没想到。
信鸽一去无踪,这一路上也再也没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本就让沈鹤云颇为心慌。
而且父亲居然还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命人将他抓起来绑进了马车里。
可分明上辈子,父亲现在本该还在北疆守着胡虏!
难道他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这么快?!
沈鹤云不愿相信,破罐破摔地强撑着喊道:“阿父,那个道人呢?那个道人去哪儿了?”
“道人?你消息还挺灵通,”沈大将军胡子拉碴,拎着马鞭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前些日子确实来过一个神神秘秘的道人,给老子送了几张什么狗屁神行符。老子把那符纸贴在马儿上试试效果,这不,现在已经跑死了五六匹马儿!”
沈鹤云眼睛一亮:“然后呢?他有没有……”
沈大将军简直要气得半死。
他抬起马鞭指着沈鹤云的脸,吼声震天:“然后他就不见了,只剩下你这混账玩意跳出来扰了老子清净!不好好呆在京城,居然还给老子跑去刺杀太子妃?你算个什么玩意?啊?”
“怎么可能呢?他,他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不可能……”沈鹤云面色惨白,正想再开口就被士兵堵住了嘴。
马车门“嘭”地关上,视野只剩一片黑暗。
“他奶奶的,一个两个都跟疯子没有两样!”
第53章 古代12
冬至如期而来。
这对紫禁城中的所有人而言, 都是无比重要与繁忙的一天。
尤其是当负责宫廷祭祀与膳食的光禄寺少卿,已经被扔进了天牢里之后。
晏清昀早早便起了床,去太和殿参加百官大朝会。
而江眠也让系统给他设置了十来个刺耳的闹铃, 终于成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给他梳妆打扮了好几个时辰。
趁着抿上胭脂之前,江眠还赶紧先就着热汤吃了几口热腾腾的饺子。
胃里一暖,让江眠稍稍清醒了些,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扭头问道:“太子走前用过早膳了吗?”
“回太子妃, 殿下他只喝了几口清茶便上朝去了。”小宫女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把晏清昀卖了。
“真是的, 成天督促我好好吃饭,结果自己倒是这么随便……”江眠轻轻哼了一声,“这样吧, 先把那几块桂花糕包上,待会咱们给他带去吃。”
虽说为了确保在太和殿前不失礼仪,上朝之前不吃不喝几乎算是官员们习以为常的事,但在今天的大朝会之后,晏清昀怕是没有回宫吃早餐的闲暇。
如今天气那么冷, 晏清昀又是习武之人,哪怕站在那儿不动, 也会像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他不饿才怪。
等到阳光逐渐洒落在浅浅的雪地上,稍微拾掇拾掇之后,江眠也被搀着坐上轿子, 朝天坛前进。
江眠今日穿得比大婚时还要隆重些许, 戴着华贵繁重的四屏冠与金质耳饰, 玄色打底的冠服绣着祥云与百鸟朝凤纹。层层叠叠的衣袍饰物让他几乎无法行动自如,只能挺直后背端坐着,连上个轿子都要有人搀扶。
冬至是夏国除新年以外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什么驱邪祭祀游玩宴会,该有的活动全都要有,而身为皇太子妃,江眠也必须跟着晏清昀一起出席祭天大典。
他来到祈年殿时,高阶之下的百官已然神色肃穆地站好,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
晏清昀戴了九旒衮冕,玄色冕服肩披四道金龙,袖口绣着火焰与宗彝华虫,一双羊脂白玉佩随身轻摆。他面色肃穆,垂眸睥睨着阶下众人,愈发显得贵不可言。
这让江眠有些心痒。
他缓步上前,安静地站在晏清昀身边,感受到那股忽然变得柔和的视线,微微弯唇。
待到迎神仪式开启,皇上独自来到昊天上帝的牌位前上香行礼,其余众人跟着三跪九叩之时……江眠将藏在帕子中的桂花糕塞进了他的嘴里。
晏清昀浑身一僵,淡定地装作无事发生。
当祭祀大声诵念完祝文,香台青烟袅袅,礼乐缓缓奏响,官员们也开始举杯饮下福酒,气氛稍显轻松了许多。
而晏清昀饮酒的动作尤为迅速。
江眠勾起唇角轻声道:“以后要好好吃饭。”
“……孤知道了。”晏清昀缓缓呼了一口气。
虽然他以往也不信鬼神,但胆敢在上帝牌位之前如此肆意,怕是寻遍夏国也只有江眠一人。
*
祭天大典之后,便是贯彻全天的娱乐活动。
听着琴师奏乐,坐在高台之上欣赏宫人表演冰嬉,让江眠都颇为跃跃欲试。
夏国的繁荣可在这冰场中便可略窥一角。不仅有美轮美奂的舞蹈和嘶吼震天的战阵演练,甚至单骑踏雪射击比赛,夺得头筹着可得陛下亲自赏赐。
裹得像是个小球儿的晏之瑾也拉着母妃的手直晃,兴奋到满脸通红。
“有时间咱们也去冰场玩一玩?”江眠低声道。
而晏清昀的关注点,全部集中在江眠稍显冰冷的指尖之上。
“还是算了,你太容易着凉。”
话音刚落,江眠就被晏清昀温暖有力的手掌包住。藏在衣袖与桌案之下手拉手,谁也看不出来。
“我想去。”江眠鼓起脸。
晏清昀捏了捏他的指尖:“不可。”
“你,你这是刻意报复我方才……”
“正是如此。”晏清昀淡淡笑了笑。
他至今还没有忘记那种被瞬间噎住的感觉。
“晏清昀,你欺负我。”江眠乖乖被牵着手,软声控诉道。
“嗯。”
若是江眠真的想去,分明无人可以阻拦。
但他就是爱这么演。
这两人黏黏糊糊地拌着嘴,直到天色稍沉,才回宫换了另一套同样繁重的礼服。
今夜还要参加宫宴。
江眠被小宫女堵着重新梳好头发,抹了些脂粉,又轻抿了一遍胭脂纸。因为他忍不住和晏清昀亲亲抱抱了一会儿,不得不再次补妆……古代生活,颇为不易。
梳妆打扮完毕,来到麟德殿。
江眠乖巧地给皇帝皇后请安,和晏清昀一起坐在了皇帝下首。
晏之瑾排在他们后面,还跟了一连串被乳娘或宫女抱着的小朋友。他们看到晏清昀之后,瞬间变得安静又守规矩。
而懵懵懂懂的玉妃却松了口气,在不远处对他微笑。
江眠精神一振。
听玉妃说,今儿宫宴里可有不少燕王带来的上好羊肉。
等皇上开始动筷子,奏乐响起,下面的人也接二连三放松下来。
冬至重阳气,他们的桌案上也摆着香气浓郁的炙烤羊肉,白白胖胖的羊肉饺子与馄饨更是任君选择。
除此之外,夏国各地特有的冬至特产经过遴选,也得以献上京城,供皇家品尝,比如香甜的红豆饭,以糯米为底料的饭食、糕点和麻糍,酒酿汤圆……
江眠满足地喝了一杯清酿酒,忽然觉得人生进行了一场升华。
桌上美食不断,台下歌舞升平,转眼间就轮到了道士表演祭祀驱邪的仪式。
而就在这时,江眠放下了刚夹起一块炙烤羊肉的筷子。
他猛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熟悉却充斥着恶意的气息。
就像那道符箓曾经带给他的熟悉感。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眸子,很快锁定了目标。
就是为首的那名道士,他穿着一身玄青道袍,手持一把尚未开刃的桃木剑,下巴还挂着一缕山羊胡子,看上去颇为儒雅。
而且胆大包天。
江眠悄悄朝晏清昀身侧靠近了一些,低声道:“最前面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何方道人?”而晏清昀显然是见过他的,若有所思道,“去年乾銮殿修葺后传出了闹鬼的风声,父皇曾请他进宫驱邪。据说成效甚佳,父皇还赏了他不少金银。但孤向来信不过道士,符水治百病之论害了无数百姓,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原来如此,”江眠打量着他朴素却不粗陋的道袍,“感觉他不像是来骗钱的,但也不是好人……我觉得那张符箓就是他笔下之作。”
“孤会多加关注。”晏清昀面色严肃了些。
“哎,别乱来,这可不是一般暗卫能对服得了的,”江眠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等会我就去会一会他。”
晏清昀不太愿意:“但眠眠,你可是……”
他可是狐狸精啊。
“怎么,只准道士捉妖,不准妖拿道士?”江眠弯了弯唇,“以你习武的天赋,说是绝世天才也不为过,却还是被我……明白了吧?夫君,我可是很厉害的。”
他们不知不觉又开始打情骂俏,但与此同时,何方道人看似一脸淡定,其实也心有疑惑。
他分明在那只小狐狸身上下过主仆契约,为何如今就像是……浑然感觉不到丝毫牵引之力了?
难不成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可江眠确实也一直按他的指示去做,接近夏国太子夺得他的欢心……现在也没有站出来揭穿自己的身份,仍然装作与他互不相识。
何方道人思忖,若是太子当真察觉到自己有问题,抑或是那狐狸已经背叛了他,那他绝不可能再有机会进入皇宫驱邪做法。
那么可能只是江眠吸到了那皇太子的龙气,修为有所增进才会不小心打破先前的契约束缚。
何方道人重新变得自信起来。这点小事无关紧要,只需日后再给江眠下一次咒文,便可顺利解决。
而江眠也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祭祀结束,披着轻纱的舞女再次站上台前时,江眠独自离开了麟德殿,说是有些不胜酒力,要出去稍微吹吹风。
何方道人紧跟在他身后离去,直至江眠走到了御花园高耸的假山一角,他便迅速将手里闪着金光的符箓往江眠身上一扔。
那符箓打出去的速度极快,破开空气,传来了簌簌轻响。
可就在此时,原先像是浑然不觉的江眠却猛然转过身来,毫不费力地抬手将它夹在了指尖。
他笑眯眯地打量了那张舞动的符箓片刻,慢条斯理把它撕成了碎片,随手扔进旁边的深潭之中。
“你……果然是你自行解开了咒符!”何方道人惊了一瞬,随后赶紧板起脸,端着架子义正言辞道,“小妖,贫道将你从猛虎口中救下,给你点了灵智,又送你泼天富贵……你莫要不识好歹。”
“老头,你不就是想造反么,逼人作恶还不让人反抗了?”江眠说着说着,忍不住扑哧一笑,“也不知道你这个牛鼻子造反有什么用。”
何方道人面色一沉,正要出言怒斥,江眠懒得在这里和他继续掰扯,上前两步直接把他一拳揍晕了过去。
“好弱……唔,沉睡咒?不错。”江眠一边吐槽,一边从他袖口中搜出了一大叠莫名其妙的符箓。
他顺便就把这沉睡咒贴在了何方道人的额头之上,满意地拍了拍手,随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角落,轻声道:“十九,出来。”
那个如黑影般的暗卫应声跳了出来。
十九已经跟在江眠身边许久,虽然他经过专业训练、见多识广……但还是被这样的场面震得呆滞了片刻,才有些紧张地屈膝道:“见过太子妃。”
“帮我将他装麻袋里,直接塞进咱们来时的马车上。要悄悄的。”江眠弯了弯唇。
“是!”
十九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默默地按照江眠的吩咐办事。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会忠诚于被指定的主子,而非夏国皇室。
哪怕这主子显然难以用常理去看待……
事件圆满解决,江眠又在外边转悠了一会儿,才回到麟德殿。
他喝了口清酒,覆在晏清昀耳边轻声道:“抓住了,回去再好好审问。”
“有没有遇到危险?”晏清昀眸中露出些许担忧。
江眠眨了眨眼,忽然变得泫然欲泣:“夫君,你又小瞧我……”
晏清昀动作一顿,赶紧哄道: “是孤说错话了,孤怎敢小瞧眠眠。”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悄悄看那些漂亮哥儿?”江眠依然委委屈屈。
“京城之中,无人比太子妃更为貌美,孤不屑多看半分。”
晏清昀回答得极快,而且颇为真挚。
“这还差不多。”
*
回到东宫,江眠也没有急着审问,而是先拉着晏清昀去泡了个清爽的澡。
这一整天盛装打扮下来,简直跟闷在铁盒子里一样,美则美矣,就是透不过气。
随后他换了身轻便衣服,才亲自将那禁锢用的符箓贴在了何方道人身上,再让十九把这道士摇醒。
江眠觉得,他能从这人身上得到许多内幕与答案。
比如江府中所谓的巫蛊之术,比如原主究竟身怀着何种任务,还有那场让人无法理解的瘟疫……这一切都可以慢慢挖出来。
而何方道人被一盆冷水猛地泼醒,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之后,暂时还没有太过惊慌。
他抬眼瞥了一下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晏清昀,然后又转回视线死死盯着江眠,尽可能表现得一脸正义:“你不是那只小狐狸,你究竟是什么妖物?”
“本宫是陛下亲点的皇太子妃,哪里来的妖物之说?何方道人你妄图妖言惑众,看来早就心怀不轨,”江眠端着架势演了一小会儿,又忽然勾起唇角,“亦或者是,你拳头还没吃够?脸疼不疼?”
何方道人愣了一下,他想要扭头看晏清昀的反应,却发现这太子依旧神色淡淡,就像是对江眠的言行举止都早有预料。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使离间计啊?真无聊。”江眠支起下巴,像是腻味般打了个哈欠。
晏清昀居高临下看着这道人,紧接着平静道:“无妨,孤已经派人查明,他在京城有三处居所。趁着夜深,正好能仔细搜寻一番。”
闻言,何方道人眉头一紧,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闭口不言。
但江眠也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是这个反应,倒是愈发思绪清明。
何方道人很明显在隐瞒着什么,他似乎宁愿晏清昀去搜他的屋子……这不对劲!
于是江眠扯住了晏清昀的袖子,认真嘱咐:“务必让他们在搜寻时掩住口鼻,回来时把搜到的东西集中放在一个院子里锁紧。还要记得马上更衣洗手,多洗几次。如果有死耗子,或是别的牲畜尸体,必须一把火烧个干净!”
“好。”晏清昀虽然不知道他所言为何,但还是应了。
而何方道人瞳孔瞬间收缩:“你,你……怎么可能!你果然是妖物!”
这不就上钩了,那古怪的瘟疫就是跟何方道人脱不开干系。
“心虚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江眠笑了笑,又咄咄逼人地问道,“哎,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京城呢?好像不太对吧……难不成你是专程从北疆赶回来的?为什么呢?为了撺掇我继续为非作歹吗?”
没等何方道人反应过来,江眠从十九手上接过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他稍微把玩了那闪着寒光的刃口片刻,随后像玩飞镖似的,抬手将它射到了何方道人的双腿之间。
道袍应声而破,刀尖深深地插在地板之间。
何方道人吓得脸色发白。他这人专攻符箓,在实战方面可没有那么擅长。
不仅如此,江眠又接过了他无比心爱的如意法器,用那看似纤细孱弱的手指,一点点将如意从中间掰开,直至发出“啪”的一声。
“不!不……怎么可能!你必定是被夺舍了!”何方道人崩溃到口不择言大吼起来,“哪来的前辈,为何不给后人留一丝活路!”
江眠弯起眼睛:“这样如何,你一个时辰不肯说实话,我就毁掉你的一个法器。还有那金丝楠木盒子里的经文,用来烤火也甚是不错……别想着玩那套袖里乾坤,嗯?”
说完,江眠无视何方道人的崩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在看向晏清昀时,神色才重新变得柔软。
“夫君,审讯就交给你家暗卫吧?现在太晚了,我好困。”
“……好。”
而晏清昀顿了顿,一如往常那样牵起江眠的手,深邃眼眸里的情绪却逐渐晦涩不明。
第54章 古代13
深夜的京城里, 火光冲天。
可除了被吓得半死的打更人以外,却无人发觉。
暗卫们将何方道人的驻扎之地一一搜寻而过,起初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较为靠近城中心的两间宅子里, 住着几名懵懂的小道士。
他们基本都对何方道人所做之事浑然不觉,从暗卫口中知道他们的“师父”意图袭击太子妃,如今已经被关进了大牢里之后,更是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哆哆嗦嗦地束手就擒。
而另外两个攥着符箓表情微妙的青年,也同样打不过飞檐走壁的皇家暗卫。
那些什么朱砂黄纸铜盘, 都被安稳地尽数收缴。
但接下来的事情, 超出了暗卫们的想象。
三更天,月明星稀, 另外那座空无一人的宅子显得格外安静。
直至他们走入后院,按照江眠的说法,取下了贴在门侧的符箓。
一股难以用常理想象的恶臭, 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盘旋于瞬间浑浊的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
如果非要形容,这里就像是酷暑时节的乱葬岗,不堪入目。
即便用黑布牢牢蒙着口鼻, 也无法阻止那股恶臭的侵袭。
“太子妃果然是料事如神,这, 这死畜牲都堆成山了……”
“囤积如此多的尸体,绝非是一日两日之功,怎么会一直无人发觉?”
“难不成那破符纸真有神效?”
“都噤声, 十三, 把火折子拿来!”十九皱了皱眉。
“是!”
十九如今在暗卫中算是地位颇高, 他严格按照江眠的吩咐,确保每个人都没有随意触碰这宅子里的物件,一把火烧了算完。回去之后还冷着脸督促他们立刻冲澡、更衣和净手。
他没有参与其余人对于江眠预料之准的惊叹。
毕竟在今日之前,在亲眼目睹了江眠的所作所为,以及那真正闪着金光的符箓之前,十九也只是一个自认为要保护主子的暗卫而已。
但江眠显然并不需要由他来保护。
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神异之事!
虽然太子殿下平日里时不时也会问他,太子妃近些时候都做了什么,独自待在宫中有没有受到委屈,但是……如今十九反而由衷希望,太子殿下万万不要找他来问这件事。
尤其是,太子妃如何单手接住了那张货真价实的符纸,又一拳打昏了那个货真价实的道士。
十九深思熟虑半宿,艰难地决定了务必要闭口不谈。
自从太子妃来到东宫,他们的生活已经比以前好过得多了。
当然,十九并不知道,他无比敬畏的太子殿下,甚至已经亲手摸过了江眠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摸了很多次。
*
天色未亮,江眠就被系统的提示音给吵醒了。
似乎是因为变成了狐狸精,感官比普通的人类敏锐,他现在比以前更容易察觉这种本可被忽略的响声。
【嘀——支线线索[神秘瘟疫]已解锁,奖励积分:10000,请继续努力。】
江眠原本还在迷迷糊糊,往晏清昀怀里缩了缩,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听到奖励数额之后,他不由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好多积分啊!”
这解开支线的积分奖励,若是放在曾经穷到不行的时候拿到,江眠做梦都会笑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嗯……这种判定标准什么时候有的?”江眠忽然觉得不对劲,“我以前也救过人,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奖励?”
【前代系统与本系统无关。】
但江眠却压根不信这套说法,眯了眯眼睛:“不对不对,这标准再怎么说也不该是由系统定的。你有问题。”
快穿局的规章奖惩制度,最多会在不同分局与分组之间有所出入。
系统陷入了沉默。
“别告诉我,你也是我老婆弄出来的东西。”
系统依然沉默。
江眠咬了咬牙,转头看向晏清昀,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
他老婆究竟是想做什么?这里面有阴谋!
然后他就被晏清昀重新圈进了怀里,盖好被子,在额头上吻了一下。
“讨厌。”他小声嘟囔,又被温柔地亲了亲脸。
暖融融的拥抱,让江眠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算了,来日方长。
即便是阴谋,那也是让他很快乐的阴谋。
*
当江眠打着哈欠起床,翻开暗卫搜回来的东西时,何方道人已经濒临崩溃。
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一个法器的残骸被扔在他的面前。
说是残骸都算不上,他祭炼许久的三清铃与镇坛木都已近乎粉碎。
还有曾经彻夜不眠、呕心沥血画制的符箓,也变成了翩翩洒落的废纸。
当然,这都是江眠提前弄坏的。
他不会让何方道人有机会拿到足以反击的法器。
面无表情的审讯者给何方道人拿来了纸笔,让他把江眠问过的所有问题一一写出来,没问到的事情最好也多加坦诚。
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江眠满意,那就只好继续眼睁睁看着心头肉被肆意毁坏。
他气得眼露血丝,妥协着拿笔写了几句不是那么无关紧要的,却依然想要硬撑着不提重点。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法器之于他而言,还算不上真正的命根子。
直到江眠注意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破烂木盒,从夹层中找出了一本翻得破烂的书册。
“屠龙之术……”江眠一字一句念道,难得地怔了怔。
搞什么,他不是纯粹的道士吗,怎么还学起了某位黑衣和尚?
晏清昀接过这本破破烂烂的书,翻开简略扫了一遍,微微皱起眉头:“此书作者,定然颇为擅长煽动人心。”
江眠弯起唇角:“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还真有他的。”
毁了便是。
于是他拿着书来到何方道人面前晃了晃,在那瞬间急促的呼吸声中,慢条斯理地撕下了半张书页。
“……停!前辈住手罢!我说,我什么都说!把它还给我!”
何方道人是真的崩溃了,脸也急得涨红起来。
“那就先说说吧,你身世清白,家境也不错,究竟是怎么走到这条路上的,这屠龙之术又是从何而来?”江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抱起手臂。
事实证明,这何方道人在修道一途确实也是有些坎坷的。
他的前半生很普通,商贾出身、衣食无忧,却难以在封建社会上再多前进一分。不能科举,却学了如何读书写字,反而变成一种折磨。
因此他打小就自命不凡,想找出一条逆天改命之路,整日沉迷于山精野怪的传说,以及街巷小铺中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经杂书。
夏国佛道信徒都不少,但也仅限于祭祀祈福,神异之事最多是流传于百姓口中。就像如今天下,狐狸精与书生的“美谈”话本数不胜数,却没有多少人亲眼看见过狐狸作恶。
因为自从绝天地通,所谓的精怪鬼神,早就在这个世界渐渐隐匿,只剩下皇家寺院或许还有真正的得道之人,平民百姓可是从未见到过什么城隍庙老爷显灵的事。
而何方道人年轻时并不信这个邪,拼了命地想找到证据,甚至自己尝试修炼道家法术的可能性。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他真的天生就有慧根。
何方道人没有正经传承,拿着四处搜寻而来不知真假的几本功法,胡乱修炼,反而越练越歪,逐渐脱离正道。
当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道行根基不稳,长生更是难以指望,才开始一点一点走向偏执。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拿到了屠龙之术。
这扭曲狂妄的屠龙学说,让他的野心缓缓滋生。
既然无法长生,那便在有限的生命中,做出一件惊天动地、凡人无法企及的大事!
但毁掉夏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今国运昌荣,天子脚下龙气极盛,即便是有修炼成精的妖物,也很难闹出幺蛾子来想要让野心实现,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何方道人遵循着屠龙术所教的办法,徐徐图之,将对于稳固国运有所助力的人拆分开来,再添上一些天灾人祸,使得夏国不断动荡。
他原本的计划也分成了多支,沈大将军,北疆胡虏,燕亲王,以及最为关键的晏清昀。
没错,就连燕亲王也一样被何方道人劝说过,只不过玉妃不太喜欢有山羊胡子的人,所以宠爱玉妃的燕亲王便听都不听,直接将他逐出了王府。
而江眠正是他安放在晏清昀身边的棋子。
狐狸精天生自带媚惑之术,何方道人也是机缘巧合才偶然逮住了原主。当时他甚至忍不住大呼天助我也。
用妖妃蛊惑太子,暗暗藏下有损神智的符箓,让夏国在鼎盛之际迎来不上早朝的昏君,也不失为一种经典的毁灭方式。
江眠听到这里想起了原文剧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在原文中,何方道人并没有出现在紫禁城,就是因为主角攻的心思压根不在狐狸精身上,疯狂犯傻去追逐一个庶出哥儿,险些闹出动荡。
即便如今夏国只需要守成之君,但从何方道人的角度来看,这太子或许已经足够昏庸,根本不需要他亲自上阵……而原主的任务,可能也变成了弄垮江府——这同样是夏国的支柱之一。
他猜测,原主在大结局时没了踪影,恐怕就是被何方道人收了回去,拿去骗别国的首领了。
比如北疆胡虏。
江眠并不知道在追妻火葬场结束之后,夏国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可惜可惜,这一次主角受是明目张胆想要造反的,结果偏偏错过了与何方道人相见的机会。
而他们会遗憾错过,却是因为江眠被晏清昀宠得不行,所以何方道人想着来京城亲自指点江山,反而被江眠一拳打昏、身陷囹圄。
*
何方道人红着眼睛,在供状上画了押,随后像宝贝一般抱着那本破烂书册,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残页再黏回去。
他或许还有着一朝翻盘的妄想
审讯牢房的大门缓缓关闭,只留一片黑暗。
江眠没有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说着要睡回笼觉,而是扯住了晏清昀的袖子。
“夫君,我们谈谈?”
晏清昀动作一顿:“谈什么?”
江眠拉着他的手来到书房,关好门。
这一路上晏清昀都保持着沉默,却也没有拒绝。
从昨夜开始,江眠就隐约感觉晏清昀的状态不太对劲。
如今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江眠更是如此确信。
他知道,他老婆骨子里就有一股掩饰得很好的极端倾向,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江眠已经在系统的疯狂警告中,救回了一个险些被毁灭的小世界。
虽然晏清昀这人平日里极为擅长遮掩情绪,但江眠自认为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哪怕晏清昀可以隐忍不发一辈子,但江眠就是能够感受到那一丝丝端倪,察觉到这种倾向会在何时悄悄探头。
所以他扣住晏清昀的手,温温柔柔地说:“你有什么想要问的,都可以问。不要自己闷头瞎想,好不好?”
“……好。”
既然已经被江眠识破,再避而不谈也没有意义。
晏清昀闭了闭眼,安静片刻,才先问出了一个早已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眠眠,你究竟有多强?”
“唔,不困的时候……举世无敌手。”
江眠想了想,诚实地回道。
至少在这个世界,不会有比他武力值更高的角色出现。
而晏清昀斟酌半晌,又问:“平日你和我相处,都要收着力气,是不是?”
“是。”
“那你总是这般收敛着,会很累吗?”
“……你怎么还担心起我累不累了,”江眠怔了一下,不禁弯起眼睛轻笑,“当然不累,我才不会自讨苦吃呢。”
当然,他也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揍飞了不少人,吓哭了系统,甚至在假装崩溃捶地时把地面砸穿,然后被组长拉去特训,才逐渐学会收放自如的。
至于之前,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围堵,一不小心拆掉了门把手……那不算数,算是他和老婆梦幻般的相遇!
但江眠可不觉得这样很累,他就是喜欢软绵绵地躺进老婆怀里,他就是想要亲亲抱抱。
“那便好。”
闻言,晏清昀似乎像是卸下了一个担子,重新将江眠搂进怀里。
他显然是有过担忧,担忧江眠与自己相处得不太自在。
真是的,胡思乱想。
江眠靠在他肩头,软声说:“夫君,你想问的不止这些吧?”
晏清昀垂眸摩挲着他纤细的手腕,犹豫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眠眠……那何方道人所谓的夺舍,又是何意?”
第55章 古代14
其实晏清昀本不想问这些问题。
他是对江眠的能力感到震撼。
身为一个天生的掌权者, 晏清昀从未见过比江眠更不可控的存在。
他甚至偶尔会觉得,就像是头一次认识江眠那般。
总有秘密,总有更为新鲜的事情等待他去发觉, 总有他原先根本无法理解的事物出现, 一点一点超越了他的想象。
还有那对权威显而易见的睥睨与蔑视, 那摆在明面上的肆无忌惮、漫不经心……江眠是自由的,却愿意留在这深宫中, 陪在他身边。
这让他感到不安。
毕竟在最初晏清昀也曾以为, 江眠就是一时间对自己产生了兴趣的妖物。他配合着自己演一场太子妃的戏,过一过瘾,随时可以扭头就走。
可日积月累相处下来, 晏清昀却又觉得并非如此。
他能感受到江眠是在意自己的, 对自己也越来越好了。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但江眠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人生,依然让晏清昀难以想象。
江眠偶尔会显得与他很遥远, 遥远到仿佛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遥远到身份再为高贵之人, 也无法断言自己可以留下江眠。
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时常充斥在他的脑海中,纷纷扰扰一片糅杂。
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也让他不知该如何妥善处理。晏清昀早已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隐藏心事。
他试着去触碰过何方道人那所谓的法器,却发现,想要像江眠那样轻而易举将其破坏,比想象中难得多。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将他猛然推开, 有一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东西, 在阻止他继续用力。
而对江眠而言, 不过是毫不费力便能做到的事。
这样强烈的对比, 让晏清昀渐趋安稳的心绪再次警醒——他与江眠之间, 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甚至不敢去问。
直到江眠识破了一切。
“夺舍,便是借尸还魂。如若你的神识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强行抢占活人的身体,碾碎对方的灵魂。”
江眠神色自然地解释着,软绵绵靠在他的肩头,与他十指交缠。
“……原来如此。”
“但我没有那么做哦。”江眠小声说。
晏清昀微微颔首,吻了一下江眠的发顶:“孤信你。”
“咦,你就这么相信我啦?”江眠歪了歪头。
“孤总是信你的。”
闻言,江眠意味深长地支起下巴,说道:“那么如果我是坏妖精,如果我真的夺舍了无辜的小狐狸精,你又该如何?”
他弯起眸子笑着,眼角的泪痣鲜红夺目。
而晏清昀沉默片刻,诚实道:“不会如何。只要你仍是孤的太子妃便好,孤也只需要你。”
其余的狐狸精关他晏清昀什么事,不如趁早打杀。
就算江眠真是夺舍而来,他也不甚在意。
晏清昀真正关心的是,夺舍,对江眠而言并非不可实现之事。
那么江眠就是可以长生的。
当他遵循天地规律生老病死,而江眠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呢?
江眠也会像如今对他那样,去与他人相处吗?
晏清昀不敢深想。
而江眠听到晏清昀这样说,笑容愈发明媚,翻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但是夫君,万一我其实是只老妖怪,全身只剩下一层骷髅,如今只是用了妖术……又该怎么办?”江眠软声道。
温热呼吸打断了晏清昀的思绪。
他没想到,江眠会说得如此坦然。
被那轻若无物的身体紧紧贴着,晏清昀情不自禁捏了一下江眠的脸。
滑嫩得如同新生。
这不是妖术,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以及,他派人去如意坊买来的珍珠粉与白玉霜,真是效果甚佳。
“眠眠,孤所在意的,绝非容貌这般浅薄之物。”晏清昀说完,轻轻吻了吻他的眼尾。
“是么?我觉得我很浅薄啊,”江眠乖乖仰头给他亲,又弯起唇角故意道,“殿下,当初你不就是图我长得好看吗?”
晏清昀安静了一瞬。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在大婚之夜与江眠对视的那一刻,心脏被骤然攥紧的感觉。
江眠鼓起脸:“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夫君,你见色起意。”
“好,孤是见色起意,是衣冠禽兽,”晏清昀垂眸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那眠眠,既然如此,你为何会愿意留在孤身边呢?”
“……因为,因为你对我好,”江眠卡壳了一下,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而且,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就算在小世界里结婚好几回了,这也依然是江眠第一次谈恋爱,他没有经验。
他只知道,老婆做的许多事都让他很开心。
虽然显而易见的不对劲之处实在太多,让他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偶尔甚至会气得半死……可江眠却还是乐在其中。
毕竟他也偶尔想把老婆气得半死。
这才是有趣的人生。
“对你好……”晏清昀撩开江眠额前的碎发,深深看着他道,“眠眠,若是你想找到对你好的人,理应极为轻松才是。”
“才不是,”江眠哼了一声,“还有谁会像你这样,看见我的尾巴就只跟个登徒子似的乱摸,却没有赶紧把我送进道场里除妖去?”
以炮灰的身份走遍世界,让江眠体会很深。
当厌恶或排斥一个人,已经变成了社交圈子当中堪称约定俗成的规则……哪怕这种规则从外界来看是无比幼稚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无视“惯例”,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去挑战规则。
哪怕江眠什么坏事也没做。
虽然他并没有因此受伤,但任务做多了,会让他很累。
而对于江眠撒娇般的控诉,晏清昀无法反驳。他就是喜欢江眠的尾巴。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对我好”的答案,但依然心有疑问。
“眠眠,孤只是不明白,你分明有着如此本领,也颇为聪慧,足以成就一番大事,但为何……却整日都在睡觉?”
“唔,因为有你,这很明显吧?”江眠软绵绵地贴在他怀里,“堂堂夏国皇太子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不想再努力啦。”
他总是很累,在晏清昀身边,就没那么累了。
“……孤从未如此想过,倒是曾经猜测,是由于维持人形需要消耗大量法力,所以你才不得不睡觉修养。”晏清昀沉默片刻,幽幽补充道。
江眠怔了一下,蹙起眉点了点他的胸口,软声抱怨: “晏清昀,你要学会给自己揽点功劳。你都对我那么好了,怎么还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如果他不是有老婆,现在可能已经想办法给自己易容,然后混入朝堂勾心斗角去了。
哥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这个世界的任务才不会有那么好做。
晏清昀微微敛眸,低声道:“抱歉。”
“道什么歉……我明白了,你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江眠捏住他的脸,“殿下,你很受欢迎,真心爱慕你的、想当太子妃的人怕是能一路排到北疆边境去了。你看那沈鹤云,不就已经疯魔到想要杀我而后快了吗?”
听到主角受的名字,晏清昀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冰冷,随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江眠的手腕:“这不一样。眠眠,孤只想要你。”
绕来绕去,还是同样的话题。
江眠忽然能明白,为什么他老婆分明也在快穿局,却硬是要藏于幕后不肯出来了。
思虑越多,越是容易变得胆怯。
与其继续温温柔柔地谈心……
江眠清清嗓子,绷起脸,拉起晏清昀的手,略显强硬地说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晏清昀,我也只想要你,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好。”晏清昀喉结微滚,低声应道。
“若是记不住,我就做到你记住为止,让你没有功夫再胡思乱想。”江眠神色危险地眯了眯眼。
“……嗯,孤记住了。”
晏清昀听得呼吸一顿。江眠这话,绝对没有掺进半点水分。
“好乖,”江眠这才重新勾起唇角,“要不要亲亲?”
“要。”
话音刚落,晏清昀就被扼着脖颈扬起了头。
那样充满侵略性的,不容置疑的强硬亲吻,让他无法再将心思放于别处。
他头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攥紧了红木椅子的扶手,几乎难以找到一丝透气的机会。
只好闭上眼睛,任由思绪被江眠的强势裹挟而去。
江眠的喜欢其实很简单。
他会把本性与缺点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包括那些其他人或许想要拼命隐瞒的劣根性。
他可以很听话黏人,可以温柔体贴,却也懒散任性而恶劣。
这是他表达信任的方式。
江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真实,整天和老婆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吃醋了还要撒娇闹脾气,可老婆依然容易没有安全感。
那不就只剩下欺负老婆这一招了。
当唇齿相离,晏清昀墨玉般的瞳眸难得蒙上了一层雾气,失神而脆弱。
江眠没有说话,拉着他腰间的玉佩回到寝殿,把他按倒在了床榻之上。
如果这回还行不通,下次他干脆就直接哭给晏清昀看。
*
翌日早晨。
晏清昀抚摸着隐约有些刺痛的唇角,默默吃完了两碗热粥。
幸亏大朝会刚刚过去,他无需早起上朝。
而江眠拿来了王太医开的药膏,用指尖舀出少许,涂在他唇角的破损之处,轻轻揉开。
药膏微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即刻便舒缓了若隐若现的刺痛。
“还疼吗?”江眠轻声道。
看着江眠柔软而关切的眼神,晏清昀心中泛起暖意。
“没事了。”
“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嗯。”
虽然当时晏清昀很喜欢,但江眠咬得确实重了些。
至少今天,晏清昀显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满腹心事。
书房里点起了清净宁神的熏香。
江眠靠在晏清昀身边,帮他揉了揉腰。
眼看他要提笔写下关于何方道人的奏折,江眠才出声道:“对了夫君,暂时先别杀他,我还有些事情想问。”
晏清昀动作微顿:“好,你去问吧。不能写给父皇看的那些,孤心里有数。”
“我怀疑他也暗中针对江府做过计划,但他没有提及。”江眠意有所指。
“害怕自己罪上加罪?”晏清昀稍稍蹙眉。
“或许是的,”说完,江眠忽然弯了弯眼睛,冷不丁又说,“怎么样,还担心我藏着什么小秘密吗?要不要再多问问?”
晏清昀猛然回想起江眠昨夜的笑容,身子不禁有些发软。他定了定神,才艰难回道:“……孤没这个心思了。”
“那就好。”
江眠笑眯眯地亲了他一口,起身离开书房。
哼,这还差不多。
他唤来十九解开地牢的铁锁,撩起衣摆走进牢间。
何方道人躺在干草堆上,似乎是彻夜未眠,眼睛里的血丝愈发明显,看向他的神色还有些闪躲。
其实只要何方道人被掌握在他们手上,这所谓屠龙之术所能引起的动乱都算是告一段落。
其他人可没有嘴皮子去游说武将谋反,即将发生的瘟疫隐患已经彻底解决,晏清昀也不会再遭遇潜在的安危问题。
但这巫蛊之患,虽然也尚未发生……但到底又是从何而起呢?
江眠让十九暂时回避,随后拎来一张椅子坐下,踩着何方道人的脚踝仔细询问原主的来历。
而何方道人已经把江眠当成了富有玩心的千年大妖,吓得连喊几声前辈饶命,才哆哆嗦嗦地说了实话。
如江眠所料,何方道人是多年前就在江家设下了原主这颗棋子。
真正的江家哥儿自小被娇惯得颇为任性,再加上幼时生□□玩,他在某一年的元宵节夜里,偷偷带着两三个佣人溜出了江府,想要坐游船看灯花,却意外落水。
而何方道人早就有谋害他的想法,见他溺水,不仅没有伸手援救,反而立刻毁尸灭迹,取走了他的记忆。
随后他施法让小狐狸化作那哥儿的模样,跳入水中,被焦急坏了的佣人救起。为了确保不露破绽,他还让原主假装倍受惊吓,发了一场高烧,哪怕心性稍微改变,也能合理地骗过江府众人。
再加上哥儿落水颇为微妙,在注重贞洁的古代社会不可轻易往外说……这件事就如此被慢慢隐瞒了下来,再也没有人提起。
筹谋多年以真换假,诅咒皇室,搞垮江府,哪怕有一方没有按计划进行,他也可以重新选择其他的路线。
这家伙就是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连环套起来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真是坏透了。
江眠眸色渐冷,踩着他的力道愈发重了些许:“你可有让他在江府藏了什么不该有的玩意儿?”
“有,有有有……!”何方道人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随后他又被江眠一椅子敲晕了过去。
*
江眠跟晏清昀坦白说了江府之中存在巫蛊道具的可能性。
即便这在封建时代是最大的禁忌,甚至有可能导致万人丧命,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晏清昀能感觉到江眠的信任,却也难得面容严肃起来:“眠眠,你想如何处理?”
“爹娘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平白受惊一场,”江眠勾着他温热的指尖,思考片刻后说道,“等有时间,我去把那些东西偷出来毁掉。可以显得光明正大一些,就当是你陪我回一趟娘家,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好,明日就出宫。”晏清昀毫不犹豫道。
江眠眨了眨眼,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唇角:“夫君,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不怕被发现吗?”
晏清昀:“……”
他方才绷紧的脸忽然变得僵硬。
江眠弯起眸子,忍着笑意道:“这样,忙完了就躺床上去,我多给你揉揉腰,然后热敷一下,再泡个澡?”
至于金尊玉贵的太子嘴角怎么会受伤了……那当然是他们琴瑟和鸣的证据,无需遮掩。
“……嗯。”晏清昀低声应道。
江眠越是想要善解人意地照顾他,越是让晏清昀耳尖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他竟也会有点不自在。
但江眠可不会放过他。
等到午膳过后,晏清昀依着江眠的吩咐脱了上衣,趴在榻上。
江眠把自己的软枕头借给他垫着。
冰凉指腹一点点抚过他紧实的背部,和那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后腰。
晏清昀忍不住绷紧了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还能嗅到淡淡木槿叶的香气。那是江眠洗头发时喜欢的味道,他想。
而转瞬间,跌打酒独特而微涩的药香弥漫开来,让江眠的指尖也隐隐泛起暖意。
“夫君,你紧张什么?”他轻笑道。
晏清昀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
第56章 古代15
江眠早就发现了, 晏清昀有些受不了被温柔以待。
相比起被强硬按倒之后的失神与任人摆布,慢条斯理给他留出回味和反应的空间,反而会让他的表现愈发生动。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什么毛病, 但以江眠的经验来看, 无法承受, 并不代表他不想要。
他只是会不自觉将身子绷紧,悄悄避开江眠的视线, 咬着下唇, 耳尖自然而然滚烫起来。
江眠忍不住轻笑,摩挲着他紧实的腰腹,又慢慢抚上肩胛, 随即覆在他耳边威逼利诱, 软声说着不许再自己咬嘴唇,否则就把他的嘴给堵上。
晏清昀听话地低低应声。
被江眠一威胁, 他在不知不觉中倒是比先前放松了些许, 只是耳尖仍旧烫着。
江眠依然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什么毛病。
但他很喜欢。
*
如今雪落得愈发大了。
紫禁城内尚有宫人日夜清扫, 但京城官道之外的地方,已然覆上了厚重的雪霜。
但冬至之后就是新年,大小商铺茶楼仍然热闹非凡,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满脸精神、嗓音洪亮,想趁着这一个月再多多赚上一笔,好回家过个肥年。
江眠揣着暖手炉,披上了质地柔软的白狐裘衣, 几乎与那片白雪融为一体, 愈发衬得他黑发如墨, 抿了胭脂的唇色夺目, 而那浓密眼睫下的鲜红泪痣更是艳丽无匹。
据说这上好的白狐皮也是外疆进贡, 稀罕贵重,价值万金。
而晏清昀却早就把这料子留给了他。
今儿晏清昀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昨夜迷迷糊糊被江眠拉去泡了药浴,内力运转几个周天,也不再感到酸疼乏力。
他垂眸欣赏着江眠漂亮精致的眉眼,挑起一束柔顺而富有光泽的黑发把玩了片刻,颇为满意。
他的太子妃被娇养得气色极好,必定能让岳父岳母放下心来。
这次回到江府不算大张旗鼓。
他们带了两对活蹦乱跳的鸡鸭,两只雪白圆滚滚的小羊羔,还有几坛好酒和茶叶。
只是提前告知说江眠想爹娘了,想要在年前回娘家一起好好吃顿饭。
但方才走进院里,后厨传来的饭菜香味就让江眠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这时间还早,怎么就已经开始做饭了?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酱烧排骨和香浓鸡汤的气息。
看来这些都是原主爱吃的。当然,江眠也很爱吃。
大厅挂着一幅九九消寒图,梅花枝的骨架尽显,枝头也染了零星几片玫红色泽。而江丞相一脸严肃地提起毛笔,试图在这图上画出一片崭新的梅花瓣……笔触略显扭曲。
看到这消寒图上花瓣有些轮廓圆润漂亮,有些颇为歪歪倒倒,江眠就知道这是他爹娘在每天轮流作画,可惜这绘画技术的差距,堪称公开处刑。
很好,爹娘依旧感情和睦。
江母拉着江眠和晏清昀坐下,让侍女赶紧端来热茶。
她打量着江眠这身如雪般的白狐裘,稍微有些讶异地看向晏清昀:“哎呦,这莫不是当初陛下赐的那件……”
“是,孤自小习武不惧严寒,倒是太子妃向来体弱,冬日就该再穿得暖些。”晏清昀在江母面前显得比平常温和,淡笑着解释道。
而江母看到晏清昀隐约有些破损的唇角,也用帕子掩着唇笑了笑,还忍不住稍稍瞪了江眠一眼。
半晌,她才感叹道:“眠儿幼时发过一次高热,烧了好些日子,我急得夜不能寐四处求神拜佛,好歹是救了回来……可自从那次开始,他身子就比常人虚弱,性子又多娇气了半分,真是辛苦殿下您多加体谅了。”
“您不必如此,这都是孤理应做的。”晏清昀一点架子都不摆,跟江母比起了谁更客气。
“娘亲娘亲,”江眠压下馋意,打断了他们的客气大比拼,甜甜道,“我给您买了如意坊的白玉霜,您要不要擦些试试?如今天气这般干冷,这屋子里又整日烧着暖炉,可不能大意。”
“我这老婆子还用什么白玉霜,眠儿你真是……”话是这么说,但江母也笑得愈发灿烂了。
“娘亲您说什么呢,”江眠把那镶着金丝的木盒子推到了江母手边,故意耍着性子般说道,“现在这京城哪家的贵夫人小姐不在抢着用,那如意坊都整天人满为患,白玉霜一盒难求了,咱们江丞相的夫人怎能落于人后?”
他知道江丞相向来清廉,平日生活也不会奢侈,但既然这是母亲有能力享受到的东西,总不能再总是省着。
“好好好,娘用就是了!”江母推拒不过只好收下,笑着抬手摸了摸他吹弹可破的光滑脸蛋,“看看,你不光被养得白白胖胖,连这脾气也被殿下惯得愈发任性,这可怎么办才好。”
“臣妾胖了吗?”江眠转过头幽幽问道。
晏清昀喝了口茶,清清嗓子:“以孤之见,眠眠还需再胖些才好。”
“殿下的意思是,臣妾现在就像一副骨架,颇为硌手?”江眠鼓起脸。
“孤……”
即便是江母,也快受不了这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气息了。
好歹晏清昀是真的愿意宠着江眠,她可以暂且放下心来。
她将那盒白玉霜仔细收好,转头对着江丞相喊道:“老头子,别折腾你那鸡爪画了,吃饭去!”
江丞相浑身一僵,默默收起毛笔。
餐桌上果然都是江眠爱吃的东西,江母格外关注江眠多夹了哪些菜,随后又劝他多喝几碗炖汤,还吩咐侍女盛汤时多舀些菌菇和鸡肉,装了满满一大碗。
江眠又变回了乖孩子,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最后不得不摸着隐约有些圆滚滚的肚子,和晏清昀一起在庭院散步,绕了好多圈。
至少外院里看不出任何巫蛊之术的迹象。
回来之后,江丞相提起了先前入宫带给江眠的棋盘,说要考校一下他的水平可否进步。
江眠自然是一脸无辜地继续放水,等到他爹得意地捋着胡子,才向晏清昀发出求救眼神。
晏清昀笑了笑,接替江眠坐在桌前。他素来喜爱研究残局棋谱,棋艺精湛,上来便毫不留情地让岳父输了三回。
场面非常欢乐。
趁着江丞相犟劲上来了,想要拉着晏清昀对战到天明,江眠悄悄回到了原主的“闺房”。
这卧室看起来就像是仍然有人居住一般,被褥干净整洁,梳妆台前摆满了胭脂香粉,飘着淡淡香薰的气息。窗边的长青盆栽叶子上,还残留了浇灌后的水珠。
江眠定神寻找了一番,从床底暗格中发现了一缕用红绳绑起来的头发,几叠黄纸,以及许多没削干净的木雕,隐隐可以看出是人形雕塑,腹部留下了雕刻姓名的空余。
那红绳江眠也有几根,当时他还以为是原主自己绑头发用的,但这居然也是诅咒的一环。
他之前回门,只想着寻找自己是狐狸精的证据,没想到这巫蛊之术的原料都堂而皇之放在了他的房间里……而江母心疼自家哥儿,尽力维持着闺房里的一切原封不动,反而方便了原主日后行事。
江眠推测,文中那巫蛊之术恐怕并非迷信,而是真有效果。
只不过,皇室与江家都是何方道人意图攻击的对象。
江家会遭遇此事,便是因为原主掺了一手,拿到皇室中人的头发之后,写好名字,缠于木雕和纸人之上,然后在旁边放置可供分辨的江家信物,随意藏在一处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简简单单,就能将偌大的丞相府推入水火。
说不定那数个木雕之中,还有不少是给江家自己人准备的。
想起与江父江母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淋漓尽致的关爱和偏宠,江眠并不好受。
江丞相一家如此为夏国鞠躬尽瘁,却险些被这种可笑的方法坑害。
他将那暗格里的物件尽数带走,尽可能平静地和爹娘告别,回到东宫后,便冷着脸将它们全部烧毁殆尽。
被风卷起的烟灰,仿佛是要躲着江眠那般,朝远处竭力奔逃。
“何方道人可以死了。”江眠垂眸道。
他雪白的狐裘依然一尘不染。
“好,”晏清昀揽住他的腰,温和道,“他离开人世的路途,不会太过轻松。”
江眠弯了弯唇。
老婆是变态,也有变态的好处。
待到夜色渐深,江眠悄悄给那个无声无息去世的江家哥儿上了炷香。
虽然宫中禁止私下烧纸祭祀之事,但晏清昀可不会拘着他。
但至少在如今的世界观之下,亡魂或许可能残存于世间,甚至是拥有转生的机会。
江眠希望能让他知道,原主这一次没有机会再去谋害他的家人。
“我不会让爹娘难过,”江眠轻声道,“江家的功绩将长存于史书,他们也会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在他转身的那刻,那柱香上的烟雾竟无风自动起来,燃得极快,几乎转瞬间就要烧至尽头。
江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望去,那香燃烧的速度又马上重归正常。
一阵柔风轻轻吹起了他的发梢。
“唔,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江眠弯了弯眼睛。
*
在处理何方道人一事的过程中,晏清昀并没有忘记搜查,庆雅阁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只不过,他做得更为不动声色。
在面见官员时,他也表现得像是被杂糅政事占据了心神。
毕竟已至腊月,他父皇开始成日忙活着给宗藩大臣们写“福”字,而等到过年,宫中休假,父皇将会封印玉玺和御笔,几日不再处理政事。
这个时候,人人都该放松警惕了。
更不用提先前在庆雅阁时,那许奇早已被吓得半句不敢多说,其余要参加春闱的几位书生更是战战兢兢守口不言,力求让风波瞬间平息。
毕竟他们都被晏清昀轻描淡写地威胁了,显而易见。
谁敢向外面说自己得罪了一国储君?
所以晏清昀便令掌柜的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回去给庆雅阁做事,等到再次与幕后的联系人见面,再好好记住对方的身形长相。
掌柜的哪敢不听,他被暗卫围了一圈,哆哆嗦嗦将那中间人的外貌体态仔细描述出来,包括衣服的图纹面料。
暗卫之中确有擅长绘画之人,按照那掌柜的说法,画出的人像栩栩如生。
他们沉默而高效,日复一日紧盯着庆雅阁周边核查,硬生生找出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联系人,和他的惯用的姓名。
暗卫们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将搜寻到的信息尽数呈给了晏清昀。
令晏清昀意外而又不太意外的是,那人竟是一个伪装成汉子的哥儿。
而这哥儿的来头,也很明显。
因为他给自己取的假名之一,叫作木子渊。
而且他的长相,与李詹事的一房小妾颇为酷似。
不知情的人或许难以联系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但晏清昀已经提防了李詹事多日,一看便知是何情况。
这让晏清昀感到哑然。他手下的官员,竟也胆敢在暗地里借着他的名头如此行事,而甚至无人会试图阻拦和怀疑。
毕竟在这京城之中,背靠着皇太子,才是真正背靠着一棵通天大树。
谁都不敢多管闲事,反倒让他晏清昀这个正主,对此毫不知情。
那一早的东宫,全员噤若寒蝉。
书房里不时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
只有江眠睡了一觉醒来,看到自己的小宫女脸色惨白,还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你做坏事被刘姑姑发现了?”江眠迷迷糊糊道。
小宫女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李、李詹事李大人……好像断了一条腿,被抬出宫去了……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显然受了惊吓,到现在心情仍旧难以平复,指尖轻轻颤抖着,几乎拿不稳梳子。
江眠几乎立刻清醒过来,披上外袍轻声道:“这样,你先去歇息,喝口热茶再好好躺着,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
“奴,奴婢多谢太子妃体谅”
“好了好了赶紧歇息去。”江眠摆了摆手。
等小宫女哆嗦着行礼退下,江眠才揣起手炉,不紧不慢地来到书房门口。
徐公公守在大门外,一副被赶出来的模样。
“徐公公,这是怎么了?”
“殿下他在气头上呢,如今只有您才能救一救了。”徐公公脸色也不是很好,悄悄看了眼门后,才压着嗓子用气音回道。
“这样啊。”江眠挑了挑眉。
他径直走进书房,发现晏清昀端坐在桌案之后,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了指尖的水迹。
衣衫整齐,没有半分沾染鲜血的气息。
唔,处理得很迅速嘛。
江眠将手炉放下,绕过桌子坐在晏清昀的腿上,肆无忌惮地捏了捏他的脸。
“……眠眠。”
晏清昀动作一顿,松开帕子,将江眠抱紧了些。
江眠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在生气,反而情绪有点低落。
“李詹事是坏人吗?”江眠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轻声问。
“庆雅阁与他有关,借着孤的名头……”晏清昀停顿片刻,微微抿唇,“这夏国,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千疮百孔?”
虽说只要早日发觉便可防范,不至于造成祸患,但晏清昀依旧认为,他这太子之位,做得实在不够称职。
“晏清昀,你才多大?今年刚刚大婚,接触朝政的时日也并不久,”江眠一眼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更何况那东宫詹事之位,不也是父皇为你安排的吗?”
“是,孤还年轻。但联想起这段日子的诸多事情……夏国如今所谓的繁荣,仿佛就像一道幻象,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江眠顿了一下。说实话,他怀疑在原文中没提到的后续里,夏国确实有灭国的可能性。
但晏清昀早就改变了许多即将发生的祸患。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道:“无论在多么繁荣的朝代,阳光的背面都会有着提供蛀虫栖息的阴影。夏国能够屹立不倒,正是因为有你和父皇这样的掌权者,让他们只要触碰阳光,便再无一丝生还的可能。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京城的捕快恐怕也要吃不上饭,回家种田了。”
“……你说得对,”晏清昀沉默片刻,微笑着揉了揉江眠的脑袋,“抱歉,是孤想得太多,竟然还需要眠眠安慰。”
江眠乖乖被揉,鼓起脸:“夫君,你每天都想得很多。”
“嗯,孤平日里面对这些官员,确实也不会全然信任。”晏清昀逐渐想通了,淡淡笑道。
“什么全然信任,恐怕连半分信任都没有。”江眠微微挑眉,补充道。
他还不知道晏清昀是什么性子?
“只信任你,”晏清昀低头吻了吻他的眼尾,“眠眠,你又立了一功。”
“慢着,我怎么立功了?”江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问。
晏清昀犹豫了一下,解释道: “大婚之后的那天早晨,你提到过李詹事的哥儿。但据孤所知,李詹事府上只有一名独女,所以孤才在他身上多留了些心思……如今查下去才知道,他便是雇佣了庆雅阁掌柜的人。”
“啊。”
江眠想起来了。
他最开始在气头上,确实不小心对晏清昀剧透过那么一丁点。
因为原文中,李詹事的哥儿自幼在外习武,是个“江湖中人”,对独自出京追妻的主角攻一见钟情。
他疯狂想要抢夺主角攻,自曝身世,试图取沈鹤云而代之……这件事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还延缓了主角攻的追妻进展。
当初听系统说到这段剧情,可把江眠给气坏了,还在想怎么有人敢抢他老婆。
后来误会解开,江眠也没再想到,那木子渊居然是庆雅阁的幕后主使之一。
这本书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说好的谈情说爱度假世界,还真是处处卧虎藏龙……
江眠想到这里,莫名又觉得有些生气。
他转头轻轻瞪了晏清昀一眼。
晏清昀颇为无辜,但是没敢出声。
于是不久之后,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太子殿下,已经安安静静收敛了气势。
他跟着江眠走出书房,似乎还低声哄着些什么。
被无视的徐公公大受震撼。
第57章 古代16
关于晏清昀究竟对李詹事做了什么, 江眠没有细问。
他就是不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他活泼可爱的小宫女都吓坏了,连徐公公也不淡定, 就只能盼着他进去劝劝。那都是明摆着的事。
而且这一次, 晏清昀甚至并未刻意避着他, 哪怕东宫上下的氛围皆变得冷凝。相比起之前提个地牢都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了十足的进步。
江眠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或许看起来是柔软无害的, 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提示, 可是被他老婆故意放进了系统里。
如果非要说,江眠其实更想亲眼看到晏清昀发火……冷淡而面无表情,寒眸幽幽如深渊, 真是刺激又美味。
当然, 现在晏清昀心情低落才是他的关注重点。
所以江眠就要生这个气。
他耍一耍性子,晏清昀可就没功夫再东想西想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只能想办法哄他。
完美的解决方案。
等到晏清昀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 还温声保证了半天, 江眠才稍稍显得满意了一些。
“夫君,你以后会纳妃吗?”他依然绷着脸,作里作气。
“不会。”晏清昀迅速回道。
这对于他而言,是根本无需考虑的问题。
“那如果是朝臣施压,或者那些藩国公主前来和亲?”
“让他们全嫁给晏之瑾。”
晏清昀毫不犹豫地决定祸害小朋友。
江眠差点忍不住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我是说,若是他们非要嫁给你呢?”
“贬斥, 流放, 杀了便是。”晏清昀垂眸轻道。
“真的?”
“嗯。”
“晏清昀, 你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江眠微微勾起唇角。
“眠眠听得高兴便好, ”晏清昀也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半晌,他又凑在江眠耳边低声道,“其实有岳父把握朝堂,无人胆敢将自己的哥儿送来与你争宠,孤也甚是安心。”
江眠轻轻哼了一声:“那是,便宜你了。”
“嗯,便宜孤了。”晏清昀立刻附和。
江眠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被他一点一点吻遍了指尖手腕,才像被哄好了似的,软声道:“给你摸摸尾巴。”
而晏清昀沉默了片刻:“眠眠,孤要先去一趟勤政殿……”
“夫君,你是不是害怕了。”江眠漂亮的眼睛弯着,意味深长。
晏清昀一时间无法反驳。
但黏黏糊糊地亲了那么久,被挑起来的兴致可没有那么容易回落。
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如此。
东宫终于重新归风平浪静,让大家悬着的心都稍稍放下了些许。
宫人们只知道,太子殿下从勤政殿回来以后,第二天又一次没上早朝。
好在这回晏清昀还不忘提前跟他父皇请了假,非常有先见之明。
而那年前向来生意红火的庆雅阁,在腊月伊始便毫无预料地关门大吉,被官兵团团围起,引得京城众人猜测纷纷。
直到后来门前贴出了告示,此酒楼已被皇家接管,等到新年后才会再次开业。
不知情的百姓们倒是没当回事,而家里稍微有点朝中关系的却都胆颤心惊,下意识开始小心做人。
由于陛下重视,这件事查得极为迅速,甚至还牵扯出了一系列的失踪案子。
原来有不少的清倌都是被诱拐而来,懵懵懂懂就变成了庆雅阁的所有物。官家尽可能帮他们联系上了正在寻亲的家眷,剩下的暂时也被妥善安置在京城慈善堂,至少能够安安稳稳过个好年。
还有那些不知庆雅阁深浅的穷苦哥儿和女子,他们看着这酒楼里的清倌衣着华贵、生活惬意,平日里只需弹琴唱曲儿甚是风雅,并不像那什么醉湘楼一般卖艺又卖身,所以才年纪轻轻便咬牙签了卖身契……谁知一如其中深似海,无处告官,再也出不来。
能在接客后被京城里的“贵人”相中、赎走,都已经算是幸运。
但如今这些贵人也不再贵重。
这仿佛变成了一场京官的年前清算,借着人证与那些掌柜提供的书信证据,又乌泱泱牵出了一大批人。
而那些安分守己的,如同喜从天降一般被提了官职,这月底发的俸禄都会多上不少。再加上恰好要过年放假,新官上任之前还可有所准备,等到年后再好好接洽。
唯一倒霉的是牢狱堪称人满为患,大理寺负责审理查案的官员们也不得不连夜加班。
至于那木子渊……
“孤不会见他。”晏清昀颇有求生欲地提前说。
彼时江眠懒洋洋地靠在榻边,弯了弯眼睛:“是吗?听说他也是沉鱼落雁……”
“谁也比不过眠眠。”
晏清昀温声打断,勾着他的指尖轻轻摩挲。
江眠故意把手抽回来,又被他拉过去攥着,半刻都不肯放开。
其实晏清昀很安心。
因为江眠会在意。
因为江眠会跟他生气。
他反而很安心。
*
当庆雅阁一事闹得轰轰烈烈,沈大将军紧赶慢赶地回到了京城。
神行符用了个精光,马儿也又跑坏了几匹。
能爬到这样高的位置,沈大将军并不仅仅是只擅长打仗而已。他原本也是很讨当今陛下喜欢的,虽然言行看似粗犷,却比谁都会审时度势。
对他而言,如何选择阵营,全看哪边能有更多的富贵。
他不是没有被何方道人的话说动心过。但他表面上还是骂骂咧咧,一副不信的模样,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毕竟现如今夏国兵力强盛,既然他可以赖在北疆当土皇帝,享受胡虏不情不愿的上供,甚至还有燕亲王帮他一起抗住压力……那他造个屁的反?
这就是为什么在上一世,沈将军从未选择谋反。既然他家的哥儿如此争气,都当上皇后了,他还犯得着拼什么泼天富贵?安安稳稳退下来享福便是,他何必冒这个风险?
但后来沈鹤云与主角攻的关系不再和睦,反而越来越糟糕,而武将职位也在更新换代……沈大将军又是个想要养老图安稳的,他连造反都没赶上趟。
而在这一世,沈鹤云干的好事暴露,已经成为了人人都能肆意攻讦他的导火索。
以往嫉恨他的怕是都要上赶着痛打落水狗,那狗屁道人也不见踪影,就算真想造反了都没有由头。
所以他日夜不息赶回京城,当堂交出了虎符,给皇帝下跪磕头道歉,主动请求被褫夺镇国大将军身份,宁愿被贬为庶民。
如他所愿。
能保住这条小命,不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就成。
他恨不得再多扇沈鹤云几巴掌。
想要杀人,也不是这样杀的!
简直胡来!
而沈鹤云被打入天牢之后仍然没有彻底气馁。他还留着暗线想要寻找何方道人,暗待时机再次翻盘。
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早已与他的计划差之千里。
*
沈大将军回京自请卸任的事,或许会成为夏国人这次大年无法忘怀的谈资。
而东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江眠得知消息,直接拉着晏清昀的袖子软声道:“夫君,我想去见沈鹤云。”
晏清昀顿了顿:“是么?”
“不行吗?”江眠眨了眨眼,一脸无害地看着他。
“新年将至,天牢那地肮脏污浊,未免太过晦气。”
好,撒娇行不通。
江眠弯起唇角,眼神隐约透着些危险:“难道说,你害怕被我发现什么不好的事?”
“……并非如此,”晏清昀揉了揉他的脑袋,“孤带你去便是。”
天牢守卫森严,但对于太子殿下而言,自然是畅通无阻之地。
这牢房内虽说不算臭气熏天,但被押入其中许久不见天日的囚犯,半数皆已变得疯癫,呼喊低语还会被狱卒厉声斥责。
而沈鹤云似乎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嘈杂,无力地靠在草垛边发呆。闻见脚步声,他不甚在意地转了转眼珠,却在看到晏清昀的瞬间就慌了神。
他还没有好好打扮,这般狼狈丑陋,这般最不愿意被晏清昀看见的模样……怎么能被晏清昀看见!
上一世他在晏清昀面前,可是连头发丝儿都没乱过一根!
“让他离开,让他先离开!!!”沈鹤云慌得不顾尊卑,遮住脸大喊道。
江眠微微挑眉,转头道:“夫君,你先出去,没事的。”
“……好,眠眠,小心莫要让脏东西污了眼。”说完,晏清昀面无表情地瞥了沈鹤云一眼,把跟在他身旁的狱卒也一并带了出去。
牢房重归平静,只剩下远处牢间的疯疯癫癫之人仍在喃喃低语。
沈鹤云抬起的手忍不住颤抖,他亲眼看到了自己脏污的头发与破烂衣袖,几乎不愿意承认现实。哥儿的清白都快没了,晏清昀还会要他吗?
等到那一抹令他思之如狂的杏黄衣摆离开视线,他才在疯狂中缓过来片刻,抬头死死盯着江眠打量,看他那上好的蜀锦袍子,那本该属于他的金玉发簪,那百鸟朝凤的纹案……
“你,抢走了我的清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江眠眨了眨眼。
主角受怎么现在就开始清昀清昀地叫了。
这不是追妻火葬场快结束时才有的称呼吗?
江眠暗自想着,不动声色,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表露了半分恰到好处的疑惑:“陛下钦点,明媒正娶,你却认为是本宫抢了你的男人……”
因为,稍微有点常识的古代人,都不可能会像沈鹤云这般看待问题。
江眠已经和晏清昀确认过了,他是真的从小到大就没给过沈鹤云一个眼神。
若非沈大将军磨磨蹭蹭拖延回京,而沈鹤云又在年节之时出了京城,这事情过于引人注意,晏清昀早都快忘记沈鹤云长什么样了。
他究竟从哪儿来的自信,在这里断言是江眠抢走了他的“清昀”?
唔,就算抢,那也是沈鹤云抢错了人吧……他的真命天子,可不是现在这一位太子殿下。
看起来越来越不对劲了。
“如今这牢里只有你我二人,说出去也无人会信,你又何必再装?”
而沈鹤云冷冷盯着江眠,甚至不愿意再多加掩饰自己的恨意。
江眠还觉得莫名其妙呢,他装什么了?
从沈鹤云想要毒杀他开始,江眠就已经觉得莫名其妙。
按照本书的时间线,现在沈鹤云早就放弃了自己对主角攻的仰慕。他该是心灰意冷,出京散心,去找沈大将军的营地体验一下北疆苦寒。
因为沈鹤云的心,被冻得生疼,比那鹅毛大雪更为冰冷。
这可是原文原句。
江眠眯了眯眼睛。
任务者?不对,沈鹤云的智商和能力,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他的同事。
即便是意外穿书的灵魂,也不该痴迷晏清昀到这种疯狂的程度,所以沈鹤云更像是……
江眠想了想,干脆就先演戏诈他一下,于是淡声道:“沈鹤云,你也是重生而来。”
“是,你这次算是煞费苦心了吧,把他勾得云里雾里……但那又如何?我告诉你,他不会爱你的,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你怕是想都不敢想,”沈鹤云咬牙说着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快意,“他会给我下跪道歉,他会求我回头再看他一眼,他会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到时候,你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怪不得这次沈鹤云会如此激烈而痛恨他。
原来还真是重生的啊。
但这所谓的爱,看起来可不太健康。
听到沈鹤云歇斯底里,江眠依旧表情淡淡。他坐在狱卒千般擦拭过的红木椅子上,支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可惜,当年你连一件白狐裘都穿不着。这一回,殿下可是巴巴地就送给本宫了。”
沈鹤云呼吸一顿,想起自己曾经在寒冬中被冻得发了高热,而江眠却向来锦衣玉食,更是恨得不行。
他自欺欺人般嘴硬道: “就像以前一样,清昀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错了,总有一天,你等着看吧。”
江眠都不忍心说他找错人了。
“咱们好好聊,何必情绪用事,”江眠指尖轻抚着雕刻精致的暖手炉,似乎是在嘲讽, “你如今这样疯癫,怕是上一世也没有落得好下场吧?”
沈鹤云冷笑一声:“呵,夏国都没了,谈何下场?难不成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趁着他情绪如此激动,江眠冷不丁问:“最后,是谁拿到的皇位?”
“胡虏,”沈鹤云下意识回答了,才猛然反应过来,咬牙道,“你在套我的话!”
“是,本宫去得早,晚年颇为安生,”江眠看似得意地笑了笑,继续空口杜撰着,“但是沈鹤云啊,殿下向来聪敏沉稳,登基后怎么可能守不住夏国,你莫非是被打入冷宫后记忆混乱,做了白日梦?”
沈鹤云又急了:“聪敏沉稳?他算个屁!成天只会妥协妥协妥协,自从江丞相不在了,这朝廷就跟乱糟糟的集市似的!任由那狗屁臣子腐蚀朝廷,只知道用纳妃这一招巩固统治……”
嗯?
江眠本以为自己弄清楚了,却再一次感到莫名其妙。
刚刚还在爱来爱去的,沈鹤云怎么忽然连带着主角攻一起骂上了?
江眠歪了歪头,暂且借用晏清昀之前讨厌的言论,笃定道:“后宫不得干政,你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懂什么?”
沈鹤云的性格显然受不得“情敌”质疑,江眠稍微激了他一下,他就开始被疯狂套话:“后来胡虏叩京关,都打到家门口了,清昀早就被吓得急病倒下,三皇子又尚且年幼,还不是只能让本宫垂帘听政!”
他情绪激动地攥着牢房的铁栏杆,手指发白。
原来如此,江眠听得越来越无语。
这沈鹤云,最后明摆着快跟主角攻闹得一拍两散了,甚至是互相折磨,话中毫无半分旧情可言。
可最开始时他又在那儿恨声控诉,说江眠抢了他的男人。
简直像是双重人格。
“沈鹤云,那你今世为何还非要嫁与太子不可,”江眠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疑惑,敲了敲椅子扶手,“你有病?”
“……”
沈鹤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第58章 古代17(捉虫)
在这隐约有些尴尬的沉默中, 沈鹤云慢慢无力地靠回了干草堆上。
“他比我记忆中更好,我陷落得不知不觉,我就是贱, ”沈鹤云眼露颓然,“这样说, 你可否满意?”
不, 那只是因为你爱上了第二个人。
江眠忍了忍, 没把这话说出口。
但这下事情很明显了,现在沈鹤云就是真的想抢他老婆, 还自作多情,以为一切都能像前世那样发展。
他这重生简直重生了个寂寞。
怎么就不知道利用一些预知性……江眠思绪一顿,忽然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鹤云倒是真的有所改变了, 他依然是个恋爱脑, 但却更加偏执, 甚至想要谋反。
再联系上何方道人曾经写过的供状,原文中, 沈大将军必然也经历过一番屠龙大业的游说,不知为何选择放弃,而沈鹤云或许对此事知情。
那么这一次他提早出京,除了等待晏清昀像他记忆中那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外,很有可能还想要去找何方道人。
以沈鹤云如今这副扭曲的心态, 为了得到晏清昀,说不定真的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江眠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你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再次让胡虏入关, 不惜让夏国血流成河, 不惜犯下险些牵连九族的死罪。”
这些话, 实际上也只是江眠的揣测。
“……我没有别的办法, ”而沈鹤云居然没有否认,他脸色很僵,手指死死攥着干草,不多时又猛然抬头,“那么你呢?你又比我好了多少?清昀分明对你无半分心思,呵,你怕是用了什么妖术,难不成……”
江眠并不在乎这样无意义的控诉,垂眸不紧不慢道:“你是说何方道人?他已经死了,那本心爱的屠龙之术,也早就化作火中灰尘。”
闻言,沈鹤云蓦地瞪大眼睛:“我不信,我不信,道长他身具神异,绝非常人,你们怎么可能有能力……”
“听我夫君说,他死相颇为凄惨,难以瞑目,”江眠缓缓勾起唇角,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新年快乐。”
沈鹤云为了得到晏清昀而意图给他下毒,本就足够疯狂。若是到此结束,江眠还能当他是个过于纯粹的恋爱脑。
但他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就算本来情有可原,可现在也变得罪大恶极。
罪上加罪,不仅是谋反而已,他甚至想要借助胡虏之力达成所愿,哪怕这一选择的后患无穷。
如果沈鹤云真的成功,那他绝对称得上万民唾弃、罄竹难书。
胡虏祸患贯彻朝朝代代,肆意烧杀抢掠、屠戮边疆百姓之罪状数不胜数。
好在夏国繁荣昌盛,兵强马壮,不惧抵御外敌,让他们即便野心勃勃,也依然只能选择臣服。
就连街边的三岁小儿也知道,胡虏的野心从未消退,可沈鹤云为了谈个扭曲的恋爱,居然能直接不管不顾起来。
他从一个勉强算是可怜的重生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可恨之人。
而江眠的任务,就快结束了。
成功解锁重生的线索,系统还多给了他5000积分,真是血赚。
无视着沈鹤云在绝望之下的质问,江眠笑吟吟地摇了摇狱卒给他的铃铛。
没过多久,天牢那结实的铁大门再次被轰然拉开。
听见沈鹤云嘶声力竭地喊着什么,晏清昀皱了皱眉,只想尽快把江眠带出这个污秽之地。
他不明白沈鹤云,也不想明白。
这哥儿自小心思颇深,他本就甚是不喜,更何况沈鹤云先前还让他的眠眠误会了许久……
那股厌恶之意太过明显,令沈鹤云不由得浑身颤抖。
他甚至不愿意和自己说半句话。
沈鹤云膝行至牢房边缘,不管不顾地将手伸出铁栅栏之外,试图去触碰那抹贵不可言的杏黄衣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渐渐远离。
“清昀,清昀,你听我解释!这个人,太子妃他居心不良!他是……他是重生之人,定然早早便用了什么妖术将你蛊惑……你听我解释!”沈鹤云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江眠弯了弯眼睛,任由沈鹤云继续说着,将手递给晏清昀,被他毫不犹豫地牢牢牵住。
“聒噪。”晏清昀眸子微冷,头也不回地牵着江眠离开天牢。
阳光洒落,驱散了牢中那股阴冷之意。
而跟在晏清昀身后的狱卒,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等到那架尊贵的马车驶远,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又黑着脸气势汹汹回到天牢,将沈鹤云的嘴直接堵住。
“真是疯子,你想害老子一起掉脑袋吗!啊?!”
*
而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晏清昀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提前备好的崭新暖炉,将江眠揣着的那一个取走。
“怎么了?”江眠眨了眨眼。
“太脏,”晏清昀轻声说,“眠眠,把手交给孤。”
“哦。”
江眠乖乖伸出手,任由晏清昀拉住,又被他用温热的湿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
晏清昀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江眠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晏清昀。
这样的反应,其实出乎了晏清昀的预料。
他斟酌片刻,摩挲着江眠柔软的指尖,唤道:“眠眠……”
“嗯?”
“你不生孤的气吗?”
“不会啊。”江眠一脸无辜地软声道。
仿佛之前让动辄就要让晏清昀哄个半天的……另有其人那般。
江眠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因为沈鹤云那早已近乎疯狂的表现,反而愈发衬托出了他老婆的魅力与优秀。
他找老婆的眼光可太好了,其他人全都比不了。
眼看晏清昀悄悄松了口气,江眠不禁勾起唇,靠在他肩头蹭了蹭:“相比起来,夫君,你不想问我重生是怎么回事吗?”
晏清昀毫不犹豫地回道:“假的。”
“讨厌,你真像被妖术迷了心神似的,”江眠听得眼睛弯弯,故意又问,“但是夫君,万一呢?如若真的有前世,你真的与沈鹤云结为……”
“没有万一,孤从未对他人动过任何心思,”晏清昀平静打断,低头吻了吻江眠的眼尾,“更何况,既然只有一世记忆,孤也只会承认这一世的经历。其他人,与孤毫无关系。”
这段话,如果放在那种真·主角受重生的追妻火葬场里,甚至算得上是渣攻语录。
老婆好过分哦。
而江眠仰头乖乖被亲,还继续提出要求:“不够,再亲一下。”
*
在何方道人被处理掉时,由于他确实身怀异术,就连皇上也说过此事不可宣之于口。
但沈鹤云并不一样,他被押入天牢等待年后审判,虽说明面上与死囚没有区别,但也受到了朝中更多人的关注。
按照习俗惯例,立春不可处刑,最快也要等到秋后才能问斩。如今哪怕是皇帝气得非要杀人,都会被朝臣竭力劝阻。
而晏清昀,反倒是淡定地对江眠说:“如果你想,孤也有办法让他即刻死在牢里。”
他已经不再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戾气。
江眠动作一顿,转头轻轻瞪着他:“说什么吓人的话呢,无法无天。好啦,快来帮我贴上联。”
只要沈鹤云的判决被确定下来,江眠的任务就算正式完成了,何必再多费这种功夫。
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夏国的新年,捋起衣袖,亲自贴起了对联和福字,而小宫女想帮忙都帮不上,被打发去包饺子了。
但是江眠突然发现自己够不着门檐。
晏清昀垂眸笑了笑,轻轻松松地单手托住江眠的腿,让他坐在自己肩头。
“哇——!”
“够得着吗?”
“正好正好!”
江眠仔细地将对联粘贴牢固,按平了红纸的边边角角,又回头望向远方。
白雪落宫墙,梅花盛放,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一溜,视野甚是开阔。
“想不到我也可以坐在龙脑袋上,好过瘾。”江眠美滋滋地落回他怀里,同样无法无天地悄悄说了一句。
“孤的太子妃怎么还是轻若无物,”晏清昀掂了掂怀中人的重量,低声感叹着,又问,“要不要再坐一次?”
“如果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便看了。”晏清昀一脸淡定。
“好哦。”
而兴致勃勃端来饺子的小宫女,见状默默退了出去。
转眼间,除夕已至。
大年三十,东宫灯火辉煌,一眼看去甚是热闹。
早已挂好的红灯笼皆被点燃,桌上摆着象征吉祥如意的果盘,所有宫殿都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其中还有几张颇为歪歪倒倒,是江眠学着剪的。
先前江眠还收到了皇帝亲笔写的福字,朱砂纸上是御赐独有的金龙暗纹。除此之外,皇后也给他封了红包,里面鼓鼓的全是金叶子。
当然,这宫中除夕夜的团圆饭与皇子无关,皇帝和后宫嫔妃一起吃饭,倒是让江眠落得个清净,不需要在今日盛装打扮。
鞭炮响了几轮,当夜空被焰火与月色照亮,江眠借着酒意来到庭院中,让宫人们把火盆也搬了出来。
守岁守岁,这难得要一夜不睡,他自然想玩些新鲜的。
红薯已经被早早扔进了炭火之中,如今隐约传出香气。
江眠披着红袄子,亲手给洗净的整鸡刷好酱汁,层层叠叠裹上猪油和荷叶,再让宫人帮着裹好黄泥,放进火盆最底下慢慢煨着。
晏清昀无法理解,为何江眠会想做“叫花鸡”这样的食物,但还是任由他兴致勃勃地折腾了半天,随后才帮他仔细将手擦拭干净。
或许……这就是狐狸特有的喜好吧。晏清昀暗自想着,并不打算出言确认,以免自找麻烦。
更何况,江眠今夜喝了不少屠苏酒,度数不低。
他侧脸摸着微热,眼尾绯红,几乎能与那鲜红喜庆的吉服一较高下。
细雪纷飞,炭火却烧得愈发旺盛。
直到再一次吃饱喝足,江眠才变得稍微安分些许。
晏清昀将白玉瓷杯摆放整齐,用热水仔细烫过一遍,给他泡茶。
比起最初那副在月光下与万物疏离的模样,他眉眼已然温和了许多。
香醇浓厚的茶香悠悠升起。
江眠分不太清好茶坏茶的区别,但只要是晏清昀泡的,滋味都不会差。
于是他惬意地喝了好几杯,跟晏清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浑身愈发暖和起来。
他想要将袄子脱掉,被晏清昀抬眸看了一眼,又乖乖穿了回去。
差点忘了,晏清昀最见不得他着凉。
默默思考片刻,江眠转头打量起逐渐厚实的雪地。
他忽然起了兴致,让小宫女打着灯笼照亮,开始亲手堆雪人。
旺盛燃烧的火盆就在一旁,江眠几乎感觉不到半分寒意。
可当雪人圆滚滚的肚子初见雏形,江眠就被晏清昀皱着眉制止,隐约冻得发红的手也被他揣进了袖口,牢牢握住。
好暖和。
“我还想玩。”江眠看起来似乎不情不愿。
“不行。”
江眠倒进他怀里,撒娇道:“夫君……”
“听话。”
“哦。”
老婆凶凶的,他好喜欢。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但江眠依然故意显得委委屈屈。他看向晏清昀,残留着酒意的漂亮眼睛蒙上雾气。
被抱起来温声哄了,可晏清昀还是不给他继续堆雪人。
坏得很。
*
当子时过半,宫中四处的鞭炮声已然响彻云霄。
江眠等到系统的精准钟表走至零点,才软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深而绵长的吻。
江眠轻轻喘着气,勾住晏清昀的指尖,弯唇问道:“夫君,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希望眠眠万事顺遂。”
晏清昀的回答不加思虑。
江眠唇角弧度愈发扩大: “不行,换一个。”
“好,”晏清昀思忖片刻,犹豫道,“你可以变成小狐狸的模样吗?”
闻言,江眠的脸悄悄一红,闷声说: “……坏蛋,登徒子。”
“是你要孤换一个愿望的。”晏清昀淡淡笑着说。
他对于江眠气鼓鼓的控诉习以为常。
可江眠却红着脸继续耍赖:“不行,我不要,再换一个嘛。”
如果非要江眠说实话,他不是不想,而是变不出来。
他真的不会变!
江眠进入小世界时,自身体质会与原主的体质暂时融合,但妖怪这样的角色他从未扮演过,毫无经验。身体情况变得不太受控制,连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因为先前那几次无法自控地冒出尾巴,现在江眠才勉强能抓住一些感觉,可以让尾巴“嘭”地变出来。
就单单变个尾巴,江眠也已经努力尝试了好几次,很累。要不是老婆喜欢,他都懒得折腾。
而晏清昀沉默半晌,忽然把江眠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回寝殿。
“……夫君?”
江眠茫然地坐在床上,被晏清昀一件一件解开衣袍,隐约觉得这个阵势,有些微妙的熟悉感。
他眼看着晏清昀像曾经那般单膝跪下,手掌温热而有力地按着自己的腿。
江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呼吸一顿:“晏清昀,你……”
“不要拒绝,这便是孤的愿望。”晏清昀眸色深沉,幽幽看着他低声道。
可除了最初在互相试探底线时,晏清昀强行如此……往后,江眠都没有让他再做过这种事。
不仅是由于江眠感觉有点太刺激,更是因为,他认为快乐原本就该是双向的。
晏清昀上回都被呛到了。真的没有必要这样。
所以之前晏清昀每次提出来,江眠都鼓着脸迅速拒绝。
但,但是想要好好许个新年愿望而已,晏清昀怎么还誓不罢休了起来!
说他登徒子,真是半个字都没说错。
江眠轻轻咬着唇,攥紧了被单。
他眼尾愈发绯红,脑子一片空白,干脆软了力道任由晏清昀施为。
哪有人在除夕夜做这种事的……
外边热闹的炮竹与烟火正盛,晏清昀却只想着吃不该吃的东西。
然后还要搂住他,胆大包天地揉他尾巴。
酥酥麻麻的痒意涌上脊椎。
江眠几乎喘不过气,无法自控地翻身将他牢牢按住。
耳边只剩下衣袍扯裂的声响。
是有人在自讨苦吃。
第59章 古代18(完)
正月初一。
当勤奋的夏国皇帝已经早起祭拜了先祖, 在大朝会上接受百官与使臣恭贺,准备移驾后宫。
晏清昀才刚刚穿好衣服。
这种事,在以前绝无可能发生。
他的日程本该安定稳妥, 但这一次,晏清昀主动选择了放纵。
“夫君, 后悔了吗?”江眠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腰, 笑眯眯道。
而晏清昀浑身僵硬了一瞬, 闭眼稍微缓神之后,居然也淡淡笑了笑。
并不。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能够依凭本心行事……在曾经,对晏清昀而言甚至就像是一种奢望。
他怎么可能后悔。
更何况,王太医不愧是神仙般的人物。
晏清昀还隐约觉得体力越发好了, 和父皇母后拜年的时候, 至少不会腿软到站不起来。
当然与他不同, 江眠每次过后都像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
他的太子妃看起来乖乖巧巧,在母后面前背完了大半卷的书, 面对考校也对答如流。江眠不知何时学了许多吉祥好听的话,把母后哄得笑容灿烂,又赏了他许多金银玉如意。
颠簸半天回到东宫,晏清昀和江眠还得坐在那儿不动,等着别人过来拜年。
江眠悄悄把软垫塞在晏清昀身后让他靠着。
“累不累?”
“无妨。”
江眠弯了弯唇:“既然无妨, 那今夜……”
“……累了。”晏清昀身子一僵,低声说。
“我就知道,”江眠轻轻哼了一声, “以后不许硬撑。”
即便是依凭本心行事, 也要估量自己能否承受。
比如此刻, 晏清昀的确非常需要这个软垫。
*
立春万物复苏, 庆雅阁也在重新筹备开业。
虽然他并非表面上的主事人,但暗地里,晏清昀也利用起了庆雅阁原本的优势。
就凭那些可以传递消息、耳听八方的便利,作为暗卫的据点之一甚是不错。
毕竟庆雅阁依然是有清倌的,不过这一次,清倌倒是彻底清了。他们都是曾经签过卖身契的旧人,只需要弹琴唱曲儿作画下棋,照样是庆雅阁曾经引人驻足的门面。
没有以前赚得多,但也是这些无家可归之人,心甘情愿的选择。
江眠偶尔还会趁着尚未正式开业,出宫去坐坐,因为那让他流连忘返的醉鸭也在!
该红火的庆雅阁还是一样备受期待,本来就该如此。利用食物的魅力就能扬名天下,何必再折腾些有的没的。
那身处黑暗中的产业链消失以后,江眠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崭新亮堂起来。
直到沉默已久的系统忽然发出声音。
【嘀——[打败镇国大将军家的庶哥儿,勇夺爱情],任务成功。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350000。是否需要继续停留?剩余时间:六天零六小时,倒计时开始……】
“停留停留。”
江眠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现在判决应该还没下来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房,恰好看见一身黑衣的暗卫从窗外闪过。
晏清昀得到消息的速度,居然和系统播报差不多快。
怪不得人人都想养暗卫呢。
“眠眠,沈鹤云在天牢中撞墙自尽了。”
“啊,是这样……”
江眠垂着眼若有所思。
看来,主角受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没有任何翻盘希望的现实。
不得不说,比起秋后百姓都可前去围观的刑场……死在天牢里,对于一个哥儿而言,反倒更体面一些。
而晏清昀似乎误会了他的表情。
“不想这些了,没事。”
晏清昀将密信扔进火盆,把江眠抱到腿上放着,一点一点安抚般轻轻吻他。
搂得好紧。
“……晏清昀,其实我一直想问。”江眠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嗯?”
“为什么你总会认为我需要被保护。”
闻言,晏清昀安静了许久,才开口道: “孤也不知。”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我对你做了好多过分的事情,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不对?”江眠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说。
“……嗯。”
“所以你明明心里知道,我并不脆弱。”
这一疑问,江眠已经揣了几个世界。
晏清昀叹了口气,摩挲着他似乎轻易便可折断的白皙手腕,低声道:“但是孤的太子妃,连喂都喂不胖,令人忧心。”
“……”江眠默默鼓起脸,简直不想理他。
讨厌。这是体质问题,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决啊。
而晏清昀看着江眠莫名气呼呼的模样,手臂不自觉收得更紧,低头将他从指尖到侧颈都吻了个遍。
江眠被亲成了一滩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也不再多提。
晏清昀是真的无法回答,他为何会产生那样的保护欲。
他也不明白,这股强烈的保护欲,究竟从何而来。
这更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在看见江眠的那一刻,才被逐渐激活。
*
正月十五,元宵节转眼就到了。
江眠说什么也要出宫去玩。
他们先是在延福宫陪着母后说了会儿话,顺道吃了一顿暖融融的甜酒汤圆,然后才准备出门。
母后慈祥,倒是没管这俩小情侣怎么约会,反而笑吟吟地送了他们一对琉璃花灯。
这送灯似乎还有着“添丁”的意味。
彼时江眠故意红着脸看了晏清昀一眼,发现他老婆的耳尖也悄悄地红了起来。
夏国之繁荣昌盛,在年节时分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街小巷的商铺纷纷开业,四处张灯结彩鞭炮连天,无比热闹。
数层楼高的巨大花灯被缓缓点燃,在夜空下堪称宏伟,一眼望去金光璀璨。
江眠梳了民间出嫁哥儿的发型,成功混入人群之中。
他可不会像其他哥儿那样害羞,坦然地牵住晏清昀的手,甜甜唤着夫君,还挑了一家最喜欢的花灯铺子,支使晏清昀去帮他猜灯谜。
晏清昀淡定一笑,在围观群众的惊呼之下赢回了头奖。
这精雕花灯能卖一百两银子呢……店主看着自己热闹无匹、人头攒动的铺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他为人本分,还是老实地将花灯取下来递给晏清昀,甚至不忘称赞他们一对佳偶天造地设,浑然没有赖账的意思。
等到这对夫夫离开许久,店主趁着空隙歇息喝水,才发现柜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锭金元宝。
这金元宝,能让他一辈子不愁吃穿。
与此同时,江眠拉着晏清昀坐上了游船,欣赏夜空中如同繁星般的孔明灯。
根据何方道人所供,这片江域,正是曾经江家哥儿落水的地方。
游船缓缓点亮了黑暗的江面。
琴声幽幽,夜风温柔。晏清昀打开一把画着山水图的折扇,垂眸品茶。
哎呀,好一个俊雅无匹的贵公子。
江眠支着下巴轻笑,不知该欣赏哪边的风景更好。
但不多时,他就被隔壁座位上的交流吸引了注意。
船上游客非富即贵,而有一家人不知为何请了道士随行,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正在悉心请教。
而那道士看起来真有些门道,不紧不慢地感叹着夏国龙气强盛。
他说自己曾在这附近感觉到过极深的怨念,不宜走水上贸易。但现如今,那股怨气不仅尽数消散,反而一片平和,想来也是当今陛下的仁厚之功。
江眠向来习惯于一力破十会,对玄学相关的事情并不敏感,这道士口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也无从印证。
但他的话,确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和晏清昀说了一声之后,江眠独自走出船舱。
“原来,是你做的。”江眠看向被橘子灯点亮的江面,轻声道。
那股温柔的风,再次掀起了他的发尾。
【嘀——已解锁最终线索[重生之源],奖励积分:5000。】
江眠心中最大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主角受会重生。
虽然主要角色在世界重启之后保留记忆的事情也不少见……但在与快穿局无关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凭什么可以重启?
江眠很好奇,这究竟是谁做的,又会对谁有好处。
直到今日他才可以确定,让世界重启是江家哥儿所为。
他不愿看到父母被如此常年欺瞒,看到江府被如此千方百计地陷害,这股怨念成为了强大的力量。
可在绝天地通的世界里,连正儿八经的道士都不多见,谁会信他?他又如何能够抵抗何方道人的能力?即便能够重启多次,他依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甚至无法派人找到何方道人的行踪。
即便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里避免灾祸,何方道人必然也有办法把他弄死。
即便死的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亲人被害。
如果何方道人没有放弃掉包的计划,那么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至少他还有重来一次的能力。
他已经准备好了,就这样一遍一遍死去,再将这个世界一遍遍重启,慢慢等待着有人能够改变一切,改变江家与夏国的命运。
这是一种极为强大而坚不可摧的执念。
而由于主角受在重启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今生今世,从最开始就跟原文描述差距甚远。
这也是为什么,在无法参照书中剧情的情况下,快穿局将这里设定成了度假世界。
如果江眠任务失败,下一次再进来的任务者,或许还要面对这个世界的第三次重启,以及愈发天翻地覆的剧情。
当然,江眠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即便他老婆没有进入小世界,何方道人也会在江眠手中死得很难看。
而且主角攻受早已撕破脸皮。江眠只需继续留着何方道人的镜面文昌符,稍微言语挑拨一下,主角攻或许有可能恨不得杀沈鹤云而后快。
毕竟他最近做任务,可比以前积极了不少。
江眠想了想,折身回到船舱,买了三个可以浮于水面的精美小灯。
晏清昀并没有多问,只是提笔在自己的灯上写下了“江眠万事顺遂”,江眠想拦都拦不住。
他干脆也鼓着脸写了一句“晏清昀心想事成”,又帮江家哥儿写下了祈福江家岁岁平安的话。
他们在船边将水灯放下,看着流光溢彩的小灯缓缓飘远。
“放心去吧,江府很好,爹娘也会安享晚年。”江眠轻声说。
这个世界已经如他所愿。
盛放的焰火夺目绚烂,夜空璀璨如白昼一般。
晏清昀抬起手,将江眠随风舞动的碎发抚开,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眸子,情不自禁俯身吻上他鲜红欲滴的泪痣。
江眠搂住他的脖子,仰头轻轻回吻。
【嘀——正在脱离小世界,倒计时3,2,1。】
*
江眠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来。
他知道自己在哪儿,即便那夜空焰火的余光仍然在眼前闪烁,也无法让江眠产生错误的判断。
因为江眠进入小世界之前,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了组长的床上。
他就是故意的。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许久未见的组长站在门边,拿着桌上那张江眠写下的纸条,垂眸沉默。
听到动静,他才回过神来看向江眠。
对视片刻后,江眠吸了吸鼻子。
他从小世界带回了一丝烟火味。
而组长……
好像破案了,破案了破案了!
江眠抑制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强行淡定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神色危险:“组长,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跌打酒的味道?”
而他“向来稳重”的组长,居然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江眠盯着空气安静片刻,忍不住喃喃:“……好笨。”
就这样傻乎乎地提前跑掉,跟直接承认了有区别吗?!
原本江眠还不敢笃定,只是想悄摸摸试探而已。
因为快穿局里与他亲近的人不多。
真的不多。
但现在他连猜都不需要再猜。
回想起这几次任务完成的顺利程度,江眠不禁弯起唇角,悄悄感叹:“讨厌,感觉好像潜规则哦。”
但是……
江眠抱着组长的枕头,闭上眼,努力让心跳归于平静,却许久不得其法。
都说了自己会超级生气的,为什么他还要一声不吭地跑掉呢?
“走吧系统。对了,你也给我等着。”江眠眯了眯眼。
江眠会被瞒了那么久,他的系统绝不无辜。
而向来回应极快的系统,这次居然卡壳了一下。
【……正在进入小世界,倒计时3,2,1……】
*
江眠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相当微妙的地方。
他居然坐在马桶上,手里是一团被眼泪濡湿的纸巾。
耳边还盘旋着舒缓的轻音乐。
“还好穿着裤子……”
江眠默默站起来等它自动冲水,抬眼环视一周,感觉环境很是不错。
这里似乎是一个公司,即便是男厕所也打扫得很干净,弥漫着青柠味的空气清新剂,甚至还会莫名其妙播放钢琴曲。
但江眠很快又觉得不太舒服了。
他被身上衣服的面料硌得浑身难受。
说是习惯了细滑柔软的桑蚕丝和蜀锦倒不至于,但江眠真的很久没有穿过如此劣质的白衬衫。
虽然公司环境很好,但是这个角色也许很穷,穷到上班的时候也躲在卫生间悄悄哭……
他总觉得眼前有些晕乎乎的,走出隔间站在镜子前面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简直遮住了大半张脸。
江眠将眼镜取下来放进口袋,世界终于变得清晰而光明。
镜中人一如既往,眉眼精致漂亮。如果不提藏在里面的劣质衬衫,没有人能看出任何破绽。
名牌西装剪裁精良,衬得他腰细腿长,屁屁挺翘。
就是相比起锦衣玉食的狐狸精,这个角色的身型还要更瘦一些,大概也是有故事的人。
趁着卫生间里没有人在,江眠轻声道:“系统,剧情。”
【嘀——您本次的任务为:扮演寰宇集团的副董兼总裁秘书江眠,让寰宇成为A国最强大的娱乐公司,简要剧情如下……】
江眠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很好,没有度假世界的便利,这次又变回了炮灰与炮灰的组合,任务难度也飞速提升。
但他就是一个炮灰打工人,为什么还要肩负这种目标?
可能这公司是他老婆的吧,江眠只能如此猜测。
江眠走出卫生间,隐约感觉周围的视线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在意。
径直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眠就接到了一通内线电话。
“一杯咖啡要泡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的声音颇为冷淡。
好凶。但凶得也没错。
江眠忍了忍,轻声回道:“抱歉晏总,马上就来。”
“寰宇从来不缺办事效率底下的人。”
冷冰冰的一句话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
“还没见面就开始威胁我……”
江眠轻轻哼了一声,整理好西装下摆,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
他可不知道这位晏总的口味如何,但是他知道组长爱喝什么样的。
双倍浓缩,不加糖不加奶,一口下去跟要命般提神醒脑。
茶水间还有一位揉着颈椎的同事,他从小冰箱里拿出果汁喝了几口,却在回过头来与江眠对视的瞬间,差点把果汁全都喷了出去。
江眠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
“你,你是江眠?!你去整容了?”
“……我做了近视手术。”江眠张口就来。
黑框眼镜究竟封印了多少颜值?不至于吧。
“晏总等我呢,先走了。”
说完,江眠便端着咖啡转身而去,独留那人在后面目瞪口呆。
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江眠终于看到了他的老婆。
晏临,寰宇娱乐的副董事长兼执行总裁。
这次他好像走了传说中的高冷禁欲风,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最顶端,面无表情翻着财务报表。
从江眠走进门开始,他都没有再抬头看过一眼。但是这杯咖啡似乎相当符合他的心意。
“不错,”晏临掀起眸子,却动作一顿,“你是谁?”
江眠:“……”
“晏总,我是江眠。”
显然,晏临对“江眠”这个名字的印象也不深。他沉默片刻,才回想起这是自己新上任的秘书。
他仿佛忘记了在电话中对待江眠冷淡的态度,斟酌着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戴过眼镜?”
江眠直视着晏临,勾起唇角轻声道:“是,晏总,我做了近视手术。”
“……嗯。”
晏总好像对这样的笑容感到不知所措。
可没等他缓过神,江眠很快又变得正经起来,履行着秘书的职责:“对了晏总,下午三点贺宁有预约,想跟您亲自谈谈合同升级的事情。今晚七点半,荣源酒店,李导请您参加《错封神》的杀青宴。还有,星河王总想临时请您后天吃顿饭,位置由您来选。”
好忙哦。
当然,晏总越忙,他的秘书也会越忙。
晏临怔怔看着他,安静听完后顿了许久才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以后星河的人都可以直接拒绝。”
放在以前,晏临绝对没有耐心解释这种公司众人皆知的事情。
“好的,那您先忙。”
江眠说着又弯了弯眼睛,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要离开。
“江,江秘书……”不知为何,晏临居然出声将他叫住。
“怎么了晏总?”
晏临摩挲着手中的钢笔,看似一脸自然地问道:“你在哪里做的近视手术?看起来效果不错,恢复得很快。我弟弟也在计划做手术,我想参考一下。”
但是话音刚落,他们二人便同时意识到了不对。
办公室里的氛围,逐渐变得愈发凝固。
江眠忍了半天,唇角弧度还是止不住地扩大。
他就没见过如此拙劣的找话题方式。
堂堂寰宇总裁,怎么可能没有固定会去的医院,就连寰宇的公开合作方都不止一所。
更何况晏临的弟弟是个大明星,不可能选择人人都去的公立医院,难道还要参考江眠这个穷秘书的意见?
而且最致命的是,原文中的弟弟根本就没近视……
好笨。
在一片死寂中,晏临不知不觉攥紧了那支钢笔,耳尖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意。
第60章 现代1
要化解这尴尬的氛围, 其实也很简单。
江眠抬起噙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晏临,不紧不慢向前走了几步。
晏临不由得想往后退一些, 可是被识破的他,根本就无路可退。
只能强装无事发生, 悄悄将钢笔攥得更紧。
“第一人民医院。”江眠轻声说完, 将行程表放在了办公桌上。
“……谢谢。”
目光交汇片刻, 江眠的视线又缓缓抬高,若有若无地扫过了他滚烫的耳尖, 玩味之意几乎毫不遮掩。
这让晏临感到坐立不安,以及难以言喻的危险。
这道视线,仿佛能够一点一点剥开他的衣服。
这个人, 似乎对自己从里到外都过于了解。
他被自己如野火燎原般恣意生长的思绪吓了一跳, 连忙定了定神, 努力不露出躲闪的表情,嘴唇微微抿着, 但那耳尖红得愈发明显。
可接下来江眠却只是弯眸笑笑,将那露骨的目光收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转身离开,再也没给晏临半个眼神。
独留晏临坐在原处, 默默回想着方才的一切,缓慢抬手捂住了脸。
其实,江眠与晏临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
江眠给自己也泡好咖啡, 加了不少鲜奶, 悠哉游哉地打开电脑。
他唇角笑意久久未落。
只需一个照面的功夫, 江眠就能了解许多事情。
比如晏临是个脸皮薄的, 却习惯于下意识硬撑着,假装自己状态很好。而且他看起来……拥有一个相当脆弱的胃。之后或许要多加注意。
好可爱哦。
但江眠现在可不想太过主动。
他就要看老婆还能做出什么笨笨的事。
这一个上午,江眠几次往返于总裁办公室,但是工作上的事情讲完以后,便不会再和晏临多说半句话。
毕竟工作期间不能谈论私事,这可是晏总自己的要求。
无论他是否会感到焦灼。
*
午休期间,江眠迅速混入了自助食堂的人群中。
寰宇总部的写字楼有五十多层,主要办公区域都集中于顶部,要拿着被赋予特殊权限的ID卡才能进入。因此连食堂也被分成了四个,甚至底层还有专门的素食餐厅,备受那些需要进行饮食管理的偶像们喜爱。
当然,江眠是专挑热量最高的吃。
他根本不需要主动找话题,就会有人端着盘子坐过来和他攀谈,因为这场“近视手术”简直相当于改头换面。
甚至还有人以为是哪个小爱豆走错食堂了……即便江眠与原主真正有所区别的,仅仅只是气质上的不同而已。
但在尚未彻底摸清局势的状况下,别人主动也正合江眠心意。
他支起下巴坦然笑着,一边拿小勺子舀着甜点站的冰淇淋布丁,一边顺水推舟弄清楚了许多同事的名字和岗位。
冰冰凉凉的焦糖布丁好美味,江眠满足地眯起眼睛。
自助食堂的食物不可外带,却对寰宇所有员工免费开放,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到这一点,江眠悄悄积攒的怒气,居然也缓慢消散了些许。
老婆明智!
于是等到下午,晏临再次被江眠笑吟吟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
“晏总,贺宁已经在等候室了。”江秘书的声音温温柔柔,仿佛故意在他心尖儿上摩挲一般。
晏临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结果又硬生生沉默了数秒,才艰难开口道:“让他进来。”
江眠弯起唇角,权当作没注意:“好的晏总。”
而晏临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听得出来,江秘书肯定又在笑他了。
幸好,贺宁成功转移了江眠的注意力,让晏临不由得松了口气。
“系统系统,来了!”
【嘀——录音模式已开启。】
江眠当然会关注贺宁,因为他就是这本娱乐圈爆红爽文的主角受——贺星铭。
贺宁是他的真名。
至于寰宇集团为何会变成炮灰,但也跟主角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主角受如今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前阵子因为饰演反派角色而在网上小火了一波,微博粉丝数量暴涨几十万。
他的野心立刻膨胀起来,开始不满足于如今的合约待遇,想要换经纪人,想要接更多代言,甚至是靠解约威胁。
而晏临觉得这次预约简直浪费他的时间。
他只语气冷淡地跟贺星铭提了一句,公司培养他时投入的资源,可不是几十万粉丝就可以类比的。
如果赔得起钱,那就尽管解约。
随后无论贺星铭脸色如何难看,如何试图加码威胁,晏临都不甚在意,平静道;“送客。”
这个艺人心思不正,就算留下来也会麻烦不断,已经可以被放弃了。
寰宇主打影视投资,旗下常青树般的影帝影后与大花小花不计其数,正常来说,晏临的选择与态度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江眠知道,晏临最看不过眼的星河娱乐即将签下主角受,并且为他付好违约金。
而不久之后,贺星铭就会“走运”地凑数成为一场火爆综艺的飞行嘉宾,和富二代兼影帝的主角攻摩擦出各种火花,因此被邀请进组参演电影,随后逐渐在拍戏过程中与主角攻陷入爱河,一步一步走向爆红……
其实星河娱乐也是一个踏板而已,贺星铭很快又再次跳槽,加入主角攻的独立工作室,因此频繁登上热搜,收割了一波又一波cp粉。
与此同时被爆出来的,还会有寰宇的待遇不平等问题,强词夺理的“天价违约金”,以及无数压榨封杀雪藏小偶像的黑料。
但说实话,寰宇在业内的待遇已经相当不错,资源人脉都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是十八线小偶像,每年也能有许多出国培训上课与曝光的机会。耐不住有人刻意歪曲事实,整日买水军抹黑。
而贺星铭想得未免太美,他如今仅仅是小火一把,就想将自己的合约升到与那影后一姐同等的待遇……除了霸道影帝爱上他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可能的途径。
江眠并不打算阻止贺星铭离开。
他的想法与晏临相同,主角受确实没得救了。但这并不妨碍江眠录音备份。
因为身为秘书,江眠很清楚总裁办公室里没有收音摄像头,主角受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后来才敢在拥有资本撑腰之后,有恃无恐地杜撰自己与寰宇解约时的“悲惨”经历。
然而,今天贺星铭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实在不太体面。
看着主角受脸色铁青地开门而去,江眠已经能想象到,未来自己能够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他非常期待。
晏临丝毫不曾把贺星铭放在心上,此刻却悄悄地揣测起了江眠的表情。
江秘书,似乎对这种白白嫩嫩的年轻偶像更感兴趣……
他也不敢多问,只是有点小低落。
*
晚上江眠陪着晏临去参加杀青宴。
听说这种活动居然也会算加班费,江眠非常感动。
《错封神》这名字取得有点怪,但如今预告片在网上热度极高。
仙侠大ip,制作精良,宏大背景配上狗血虐恋三生缘,再附加票房保障的明星主演,闭着眼睛都能赚钱。寰宇投了不少,重要演员基本都是自家公司的艺人。
李导也是个看起来有点怪的大叔,但他其实家里有矿,还非常擅长拍摄大制作商业片,在业界横行无阻。
除了寰宇,并没有多少人能分一杯羹。
而在杀青宴上,晏临显然会是颇受追捧的对象。
江眠本来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没想着加入,但晏临却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主动让江眠也坐下来。
包厢里稍稍安静了一瞬,又重新变得热闹如初。
桌子末位有几个小演员,还向江眠投来了然的眼神。
江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坦然坐下。
毕竟这种误会,以后很可能还要频繁出现……
他和晏临贴得很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但江眠没有做任何小动作,只是专心致志盯着面前的海鲜盛宴,从中挑出了许多不需要剥壳挑刺的食物。
晏临则是彻底紧张了起来。
他脑袋嗡嗡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饭桌上,等到自家的艺人给他敬酒,才下意识就拿起杯子喝了几口。
晏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江眠已经偷偷将他的酒换成了白开水。
这也是一个称职的秘书应该做的。
今晚这场酒少不了,晏临原本计划着回去再吃胃药,没想到……他又一次小心地看向江眠。
察觉到晏临的视线,江眠侧过脸,轻轻眨了眨眼。
“嘘。”
“……嗯。”
耳尖泛起的红意遮都遮不住,这白开水倒是越喝越像酒了。
当大家都在酒精作用下变得兴奋,原本还算沉稳的李导也喝到了兴头上。
他的目光越过晏临,直直看向江眠,大声道:“你是寰宇新签的小朋友吗?长得真俊儿啊,晏总眼光不错!”
江眠眸子微弯:“李导谬赞了,我是晏总的秘书,咱们上周应该还见过两次的。”
“对对对,你不是小江嘛!真是不服老不行啊,看看我这破记忆力,怎么就完全没认出来你呢?”
江眠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闲置一天的厚重黑框眼镜。他仔细戴上,随即模仿着原主的气质稍稍垂头,表现出了一脸内敛木然。
寰宇最近主推的小花林轻轻,恰好坐在江眠对面,她目睹全程后忍不住捂嘴惊道:“哇,神了神了!”
借着酒意,李导的态度也越来越夸张:“小江,真的,趁你家晏总不在,有机会悄悄来我这儿演个角色行不?绝对就适合你!”
“您说笑了,”江眠摘下眼镜,反应很快地笑道,“还是多谢李导赏识,来,我敬您一杯。”
与此同时,晏临已经无法看懂自己的心情。
在李导说出“你家晏总”的时候,他明明还是挺高兴的。
但是发现江眠也要给别人敬酒,晏临忽然有了现在就把那支酒杯抢走的冲动。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像中邪了一样。
倒不如说,从喝完那杯过于符合他口味的咖啡开始,这个世界就发生了一些难以预料的改变。
晏临想要寻找答案,但江眠……仿佛是故意不理他似的。
虽然有问必答、尽职尽责,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半句话都不跟他多说。
按理说,这才是晏临想要的秘书。
但这股焦躁难耐的感觉,让晏临总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
杀青宴过后,把晏临送上来时的轿车,江眠转身就在路边给自己叫了一辆计程车。
仿佛没有看见车门关上之前,晏临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然,别人也看不出来。
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晏临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只有江眠知道他在硬撑着什么。
“哼,今天不想管他。”
反正晏临有专门的生活助理,江眠平常只负责写报告开会接电话陪出差陪吃饭……诸如此类。
送老板回家可不是江眠的职责,下班时间到了!
计程车顺着导航的路线,朝原主家中缓缓开去,不知不觉驶入了狭窄的泥土路,路边的建筑物与灯光也越来越稀疏。
江眠挑眉翻看起了手机里的打车记录。
原主似乎住得离市中心很远,车费不低,所以连打车的记录也只有那么几条,而且全都集中在去寰宇总部面试的那几天。
如果江眠猜得没错,那所谓的“家”,也会是一套破破烂烂的廉租房。
毕竟他现在这身高价西装之下的白衬衫,简直是不能穿的东西。
随着计程车开走,江眠站在楼梯口,抱起手臂打量着这位居于城中村里的小家。
没有电梯,扶手布满陈年铁锈,裸露在外的电线全是齿印、灰尘与蜘蛛网,脚边似乎还有不明生物飞速蹿过。
“唔,暂时还可以接受。”
江眠尽量避免让衣服粘上蜘蛛网,轻手轻脚回到家,用钥匙打开房门。
随后他还是被这惊天的场面震住了。
什么都没有。
这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餐桌是一个高大的圆凳子,餐桌座椅是一个黄色的塑料矮凳。
沙发上盖着毛巾,灯光昏暗,电视机并不存在。
老式空调布满灰尘,显然原主从未开启过。许多硬纸箱与塑料瓶整整齐齐堆在角落,似乎是要抽时间拿去卖的。
江眠默默走进卧室,衣柜里还有可供换洗的名牌西装一套,其余衣服看起来都是十块钱的地摊货。
连被子床单也是只有一套换洗备份,全都被洗褪色了,布料泛白。
“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江眠忍不住轻声感叹着,心中打起算盘。
按照书中所说,原主入职寰宇、通过试用期并被提拔的时间,说短也不算短。
总裁秘书,月薪一万。
副董秘书,月薪两万五。
加上奖金和薛定谔的加班费,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品质理应有所保障,甚至是相当不错。
但这人怎么能穷成这样?!
江眠在嘎吱作响的办公桌边坐下,拉开抽屉,再一次陷入震惊。
各种高级酒店附赠的湿纸巾,电影院附赠的湿纸巾,廉价超市打折甩卖附赠的零食,咖啡店里的免费饼干,甚至连许多饭店门口免费取用的清口薄荷糖,都装了一大袋子……
江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开始紧张地查询银行卡余额。
一万块零三角。
信用卡没有欠款,但这个月三千房租还没交……
万万没想到,他在快穿局好不容易交得起房租了,反倒在小世界里再次体验到这种噩梦。
“救命,我的钱都去哪儿了!”
江眠打开手机,翻找起了转账与聊天记录。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钱都流入了一个微信账号的名下。
“爸。”
简简单单一个字。
让江眠咬牙切齿。
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原主除了转账以外没有再多打过一个字。
但是如果他在某一个月没有打钱,就会收到几大长条的语音催促,以及各种触目惊心的辱骂文字。
骂完了,收到钱了,这位便宜老爸还会给他“道歉”,说自己只是一时着急,然后使劲夸儿子能干,给他长脸。
“……”刚刚体验过美好健康家庭的江眠感到无语。
这便宜老爸,多少沾点传销赌博。
现在当然是活下去更重要,江眠想也不想就把他的账号拉进了黑名单。
正当江眠想要关上微信,好好叹上几口气,联系人那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小红点。
江眠微微挑眉,点开一看。
申请人的昵称是一个“晏”字,除此之外什么备注也没有。头像也是一片纯白。
江眠这才意识到,原主从来没加过晏总的微信,手上只有公事用的电话号码,以及公司内部自己研发的聊天软件。
“唔,这次他还挺主动的嘛。”
感觉刚才的坏心情都被一扫而空。
江眠没有立刻通过,而是在洗漱完后多等了五分钟,才轻轻按下接受的按钮。
而对面瞬间显示起了“正在输入中”,这行字迅速消失了几次,又反复出现。
“……好笨。”江眠忍不住低笑。
如他所料,晏临并不太熟悉微信的各种功能,朋友圈里几乎什么也没有,背景一片纯白。拉到最底下,是一张四人全家福,除了晏临以外的人全都笑容灿烂。
江眠将那张全家福存进手机相册里,回头看向聊天窗口,发现他家晏总还是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算了算了,不为难他了。
【江眠:晏总晚安~】
【晏临:晚安,江秘书。】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句看似平静的回复背后,晏临险些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小心地打下这句话,发送之后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无趣。
当江眠乐滋滋地关灯睡觉了,晏临依然在盯着手机,盯着江眠的微信一直看。
朋友圈三天可见,是什么意思?
什么动态都看不到,江眠把他屏蔽了吗?
江眠的头像是一只白猫。
所以他很喜欢猫?
或者……只喜欢白色的猫?
晏临想要了解江眠。
他想要为明天的相处,找到更多话题。
他难得有些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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