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噹噹——
应樱在发愣中忽然回神,看着敲菜碟边叫她的母亲。
“干嘛呢,吃饭的时候发呆?”贺琴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肉,“快吃,待会儿凉了。”
她点点头,筷子头在饭碗里拨来拨去。
没什么食欲。
昨天晚上亲眼所见的场景太过于震撼。
应樱虽然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是如何,但是从没见过现场版的……真的说不上美观。
况且,还是青竹和计哲。
青竹这些年给计三爷计谦守寡,不染世尘,吃斋念佛,在计家所有员工的心里一直都是最清廉自爱的形象。
计哲膝下还有计毅南和计汝月两个孩子呢,妻子淑贤也是温文尔雅,名门千金出身的贤妻良母。
计汝月,计毅南和计萧惟那是堂兄妹的关系,万一他们知道自己父亲和堂婶早就搞在一起,那该是什么画面啊……
这样违背伦理纲常,见不得光的关系,让应樱觉得恶心。
她盯着泛着油光的鸡腿,压抑着胃里翻涌的呕感。
经过上次的事,她已知青竹的虚伪,却没想到,她在外的那副面孔竟没有一点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昨晚会晚归,正好也支开所有佣人,就是为了给计哲行方便吧。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她因为继父的事没有去和同学团建而是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樱樱,你今天怎么了?”贺琴看着女儿又开始发呆,担心她,问着。
母亲这么一问,应樱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
她偷看到他们的事…没有被发现吧。
应樱知道,二楼的走廊里也是安有监控摄像头的。
一些不好的预感袭来,应樱忽然抬头,问母亲:“妈,你今天怎么在屋子里休息这么长时间,不用跟在计爷爷身边吗?”
“哦,不用。”贺琴吃得差不多了,把菜碟都往应樱面前摆,“老爷子出门疗养了,这阵子都不在大院儿里,我的活也就松快很多。”
母亲这么一说,应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问:“可是您常年都陪在计爷爷身边,怎么他这次疗养就不带着您了呢?”
贺琴并没有想这么多,只认为是正常的工作调度:“哎唷,上面不安排我跟着,我还能去跟老爷子说我必须去呀?”
“二爷那边现在还管着计家里面的事,人家肯定有人家的安排呗。”
“正好,我也休息休息。”
贺琴把自己的碗筷收拾起来,提醒她:“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吃饭,吃完了记得把碗筷收好。”
应樱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她盯着眼前剩下一半的饭菜,脑子里不断分析着母亲说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
越想,她心就越凉。
计哲偏偏这时候把母亲从计老爷子身边调开,是为了什么……
……
果不其然。
翌日,这周周五,应樱从学校回来就正好撞到在门口等她的计哲保镖。
她被请到了计哲一家所住的,位于计家大院东边的槐苑。
应樱走到计哲书房门口的时候,手掌心已经沁出了汗。
“二爷在里面等您。”保镖声音冷淡,给她打开门。
应樱从没有和计哲单独正面交流过,她对他的所有印象都在别人口中,以及偶然遇到时看到的模样。
严肃,一丝不苟。
和昨晚与青竹厮混在一起时的放肆形象也完全不符。
如果没记错。
她看到卧室地毯上躺着很多道具,计哲还是个在那方面又特殊癖好的……
左手手指尖使劲抠掐着右手的掌心,她强迫自己冷静,勇敢起来。
应樱挺直后背,走入计哲的书房。
砰——
书房厚重高大的门被保镖关上。
书房落地的窗子拉着半透的帘,计哲正坐在书架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阅读书籍,茶几上放着一杯英式红茶。
他一如既往穿着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
尽管人已中年,但是因为保养得好,他在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依旧是出类拔萃的,甚至有着那种会让年轻女性倾倒的成熟稳重。
应樱走到他面前,在稍远的地方停下,稍稍有些脏的帆布鞋踩在硬丝绒的地毯上,产生鲜明的格格不入的对比。
她看着计哲,毫不畏惧,故作平静:“计董,您找我有事吗。”
应樱不管计哲叫计二爷,而是计董。
对计武,计戍寻,计萧惟都是如此,不称爷,不称少爷,小姐。
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并不受计家雇佣,就不能像那些佣人一样称呼他们。
要说亏欠,她只欠计爷爷的恩情。
计哲捏着书角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露出一抹表面的微笑:“是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哦对,”他把书合上,倒说起另一回事:“老爷子出去疗养,本来要带你母亲,是我说让贺大姐好好休息一下,才把她留在计家的。”
计哲看似关心的语气,看似是在聊其他事的架势。
应樱却读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开口:“计董,您有事直说。”
计哲倒也不慌不忙,对付这个小丫头,他有玩弄鼓掌的能力,“前两天下雨的晚上,你什么时候回的柳苑啊。”
应樱眼神一动。
她就知道,像计哲这样周游于生意场多年,早就圆滑周密到骨子里,即便做那事时爽快放肆,事后定会把类似于监控记录亲自亦或者让信得过的人全部看一遍。
应樱昨晚上早就把所有可能性全部考虑到了。
脑海里浮现着张弘刚那蹲在校门口寻找自己的身影,想起他那张恶心嘴脸,她止不住地抗拒和害怕。
可是。
她微微一笑,对计哲坦白:“计董,那天我看见了,您和青竹夫人在偷/情。”
计哲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竟然这么毫不顾忌地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接着,他就听见她又说。
“但是这事我不会说出去,因为这毕竟只是您和青竹夫人的事,是计家的家事。”应樱摇摇头,说着:“我一个外人,是没有权力掺和的。”
“如果您真的担心,我可以离开计家。”
应樱话说到结尾,忽然又转了个弯,她眼带诚恳道:“但是还请您允许我母亲继续在计家生活,在计家工作。”
张弘刚已经在社会当中,她不信他不来找事。
母亲年纪大了,不能再担惊受怕。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那就让她一个出去,面对所有危险。
应樱已经考虑好了一切,如果计哲真的如她所愿,这将是对她们母女而言最好的结果。
可是。
计哲没有如她所愿。
听完她噼里啪啦说的一堆承诺和请求,计哲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依旧挂着淡然的笑。
他叹了口气,说:“你和贺大姐,都是老爷子点名留在计家照料的。”
“你在老爷子疗养期间走了,他回来我怎么交代。”
应樱刚要开口说自己会和计爷爷解释清楚,就被计哲一个抬手制止了话语。
计哲稳如泰山,那架势仿佛犯了错的是应樱,而他是来处置她的。
“你也在计家住这么多年了,我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为难你。”计哲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句:“这世界上啊,所有的自由,和谐。不过是双方或者多方的互相约束构成的。”
“你不用搬出计家,好好住着。”
“只要你帮我保密,当做没有看见就好。”
应樱的心跳越来越沉,她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计哲瞥了一眼她依旧警惕的神色,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随后,他从书籍下面抽出一章一直压在底下的纸张。
计哲拎起来,给她看了看。
应樱站的远,用眼神问他是什么。
“这是你母亲的单方解雇合同。”计哲温柔的声音,却仿佛如冰刺一般降下。
咯噔一下。
应樱的心往下掉了三丈。
“只要你帮我们保守秘密,听青竹的话。”计哲眼睛后的眼神阴冷十分,用悠然的语气威胁她:“我保证,计家的公章永远不会在这张纸上落下印记。”
听青竹的话。
意味着,他的意思。
计哲要她任他们所用。
应樱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愤怒如火烧了起来。
喉咙发颤,拳头在背后攥得发疼。
他是把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捏造成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卷进计家这潭浑水里。
而这颗棋子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应樱没想到,计哲竟然都拿母亲解雇来威胁她了。
计家有规矩,一旦被解雇的员工永远不会被二次录用,一旦公章盖下,就算是老子也护着,可规矩就是规矩。
计老爷子,也不会为了她母亲,在计家这么多员工面前开特例。
计哲将解雇合同放回原处,笑道:“应樱,你要相信,我们的本意并不是要为难你。”
“我听说,你继父最近出狱了。”
“小樱啊,你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了。”
应樱听到这些,后背都凉了。
仿佛自己的生活都置于别人的监视之下,对方精准地捏住了自己的七寸,叫她反抗不得。
.
这个周日。
计家在府邸内举办董事宴会,请计兴财团所有的董事管理聚集一堂,为今年整年的发展做一个统筹规划。
往年都是在外面办,今年不知为何,计哲忽然张罗在计家府内举办。
为了筹备大气得体的宴会,计家的员工们又连连忙了好几天。
应樱原本放假在屋子里,被阿姨叫出来。
是因为青竹要她陪同参加宴会。
自从和计哲谈完回来,她和青竹很少接触,但也都默认了和计哲谈过的事。
于是就有了当下这副场景。
应樱跟在青竹身后,在侍从的恭请下走入椿院一楼的宴会大厅。
计谦去世以后,青竹继承了他一部分的股权,另一部分在计萧惟身上,她如今也是计兴的股东之一。
只不过不常去参加股东会。
整个宴会,青竹和计哲没有对过一次眼神。
计哲挽着老婆淑贤和青竹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异常。
应樱跟在青竹的身边,看着这些,只觉得这两人藏在千尺之下的女干/情令人感到恐怖。
她帮青竹去拿餐品,走到楼梯处,这里摆着一块长桌,都是各个董事抵达以后送的礼物。
计哲正和其他董事谈事,忽然叫她:“应樱啊,你过来。”
应樱愣了愣,走过去,“有事吗计董。”
“这两个是人家特地送来给戍寻的。”他指了指摆在桌角的两个盒子,吩咐她:“你帮我送到他屋子里,免得待会儿弄乱。”
“二楼左边,最里面的那个卧室。”
应樱看向计哲,计哲的眼神笑中带冷,有一股很强但是看不透的目的性。
另一个董事正好就问:“对了,小计董呢,没见到他。”
计哲跟他们解释“前两天出国办事了,今天回来,已经快到了。”
应樱默默低下头,抱起那两个盒子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她转身往左边最靠里紧闭房门的卧室走去。
脚步踩在地毯上被削弱了声音,她感受着这沉甸甸的盒子。
莫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听其他人说往年都在外面办,怎么今年突然要在计家办。
青竹为什么要她突然来离座位最远的自助台取餐食。
为什么计哲刚好在那儿。
为什么不找别的计家员工送东西而是要等到她过来。
为什么……礼物那么多,非要她先送计戍寻的这两个到楼上。
嗒——
应樱骤然停住脚步,她站在目标卧室的门口,忽然僵硬了身形。
这间卧室,连门板上都带着尘土味,可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使用了。
怎么可能是计戍寻的卧室。
应樱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步入计哲和青竹织好的网里。
她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盒子,双手开始颤抖。
所以…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但是预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卧室的门离她只有一步距离,她只要推开,把东西放进去。
完成计哲吩咐她的事。
就可以暂时保护自己和妈妈的安全。
只要放进去。
应樱的手抖得盒子也跟着微微晃动。
她几乎快把嘴唇咬破,咽下愤怒和憋屈。
不行。
为了保全自己而伤害他人。
这种事…她死都做不出来。
就在应樱决定抱着盒子原路返回的时候,身侧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
“你在那儿干什么?”
声音又冷又硬。
应樱一怔,抬头,看见站在几米之外的计戍寻。
他身影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风尘仆仆的归来给他沉愠的眉眼又多了一丝疲惫。
完了。
计戍寻的目光从她不太自然的表情下移到她抱着的盒子,缓缓开口问:“手里拿着什么?”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计戍寻眉头一紧,脸色阴了下去,“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东西,给我。”
他往日低沉悠哉的声线此刻冰冷刺骨,半分情绪都探不到。
宛如冰碴子砸在她心上,不断往下沉。
应樱没见过他这么吓人的状态。
计戍寻眼神阴恻恻的,用一股冷血的审视眼神盯着她。
她抱紧手里的礼品盒,红着眼角,拼命摇摇头。
方子站在计戍寻身后。
他还没见过寻哥凶女人,摸着鼻子侧身,不掺和。
下一秒,方子都没反应过来。
计戍寻直接抬腿,往应樱面前快步而去。
他来势汹汹,应樱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计戍寻走到她面前的瞬间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强硬地拉着她远离那间卧室。
沉重的脚步声,踉跄的脚步声交织在楼梯处。
他毫不克制力度,应樱的胳膊被他握地发疼。
她本该说话,本该反抗的。
可是却发不出声来。
不到半分钟,计戍寻把她从二楼扯到三楼,他的卧室。
应樱踏入他的卧室,药皂的苦味充斥鼻息,计戍寻手一甩,她一时间没站住被灰色的地毯绊倒在地。
盒子被她摔在地上。
还没等她去捡,两个盒子已经落入计戍寻的手里。
他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去书桌前。
计戍寻掀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精致的高级钢笔。
他合上,拿起另一个大盒子。
计戍寻的手指一挑,盒子被他挑开一条缝。
应樱连呼吸都不敢有,盯着他开盒子的动作。
盒子保持着被他撬开一个缝的状态。
视线所及之处,应樱看见计戍寻定在了原地,盯着那个缝,就这么待了五六秒。
下一秒,瘆人的画面发生了。
计戍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眉头锁紧,脸色刷地变得煞白,唇线紧紧抿这,身形线条绷得僵直。
像是在拼命隐忍什么。
应樱见着他从笔直站着,到一点点弓起了背,呼吸粗重,像是快窒息了。
砰。
他双手失力一般地撑在桌面上,发出了闷响。
应樱浑身一激灵,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小声嗫喏:“你…没事…”
她话没说完,一道风闪过。
啪!!
那个大盒子被他扔出几米之远,直直地甩在卧室门板上。
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
这样含着暴力的声响砸在应樱的心上,她忍不住地浑身发毛,腿都软了。
应樱一点点回头,看向那个被摔在门上直接裂开的礼盒。
光线很暗,但是她依旧能看清。
那里面,躺着,血腥的,带着皮毛的天鹅残肢。
那死去的天鹅甚至还睁着眼睛。
血腥气和腐臭瞬间弥漫开来。
应樱捂住嘴,差点干呕出声,以坐在地上的姿势后退几步距离,吓得浑身发虚汗。
她挪着屁股后退,却摸到他的皮鞋,应樱回头,计戍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眉目森冷。
计戍寻缓缓蹲下身。
两人逐渐平视,应樱凌乱的呼吸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眼前的计戍寻虽然隐去了明显的愤怒,可是却可怕,像头即将释放嗜血野性的猛兽。
而她是招惹到他的弱小动物。
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
计戍寻将她绯红的眼角尽收眼底,手里的力度轻了大半,被迫她又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东西。
应樱吓得闭上眼睛,眼睫颤抖。
然后他又捏着她下巴转过来直视自己,计戍寻开口,声线沙哑又危险:“看清楚是什么了?嗯?”
“我再问你一次。”
“谁他妈让你送的。”
计戍寻说完,不屑地笑出一声,换了个问法:“又或者…”
他的眼神太过冷酷,与前些天相处时判若两人。
因恐惧而衍生的眼泪掉下去的瞬间,应樱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你在为谁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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