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宫,梓云轩中通火通明,笙箫之声悦耳,美丽年轻的少女随着乐声曼舞,轻纱飞扬,舞步轻盈。
胖乎乎的李公公笑成弥勒佛,侧过身问茶榻上自斟自饮的男人:“燕王殿下看看可有喜欢的?这些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人,个个水灵,都是自小在宫中娇养着长大的小主,殿下若是喜欢哪个便叫上前来看看,在殿下身边伺候着。”
陆云阙扫视一眼,一口喝完杯中酒,空酒杯放在手中把玩,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干净漂亮,衬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也更加润泽盈透,光可鉴人。
“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高贵荣华,母仪天下。”
李公公脸上笑容一僵,哈哈干笑两声,又乐呵了:“皇后娘娘好是好,但那是皇上的不是?殿下至今未娶妃,未有子嗣,皇上皇后这不是为殿下着急嘛!”
这燕王殿下可真大胆,连皇后娘娘也敢消遣。不过想想却也不稀奇,如今燕王大权在握,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消遣下皇后又如何?
陆云阙没搭理他,酒杯放下,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
李公公见他确实对这些舞娘没兴趣,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换下一个。
乐曲从柔和舒缓变得激越明快,一身雪衣的蒙面女子步入殿中,广袖飘摇,体态婀娜,那腰肢细得仿若一只手就能遮挡。
李公公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腆着的大肚子,吸了吸气,收了收腹。
娘嘞,是人不是?妖精呐!
那女子身材是好,舞也跳得不赖,就是不知打扮,那一头黑发披散,半点珠翠都无,还故弄玄虚蒙着脸,燕王殿下能吃这套!
余光瞟了眼尊贵无匹的燕王殿下,嘿!李公公登时两眼放光,激动得不行,有戏,有戏啊!他还没见过燕王殿下的目光在哪个女人身上停留呢!
是她?陆云阙不动声色,放下酒杯,眯眼看着。
虽然底下献舞的女子蒙住了脸,但那双含着霜雪的媚眼却让他一眼看出了她的身份。
而她也在看他,那双勾人的眼睛未曾从他身上移开,伴随着舞姿而动,顾盼生辉,美得不可方物。
有点意思。是陆云合派她来的?
“殿下,这个,这个如何?”李公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低声地、激动地问。
陆云阙唇角勾起,笑容浅淡带着几分玩味:“皇兄……很大方啊。”
李公公笑眯眯,卯足了劲吹捧:“那是自然,只要是殿下喜欢的,哪怕是天上的仙女,皇上也会把人请下来!”
呵,玩剩下的也敢给他,真当他饥不择食了吗?陆云阙冷冷一笑,望着底下的女子,眼底添了嘲讽。
李公公浑然不察,招手让那女子上前。待那女子靠近时,他胖乎乎的下巴昂起,傲慢地交代一句:“燕王殿下看中你是你的福分,可得伺候好咯,要不然有你好看……哎哟喂!”
膝盖被踹一脚,他踉跄两步,扶住身后的架子才站稳,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这丫头居然敢对他动脚,活得不耐烦了吧这是?以为燕王殿下看上她就反了天了!
尹莲曦一甩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陆云阙身边,福了福身子。
站直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上下打量,坦然无畏,把他视作自己的猎物。
他当然是她的猎物,为了见他,她可费了些周章。
皇后养的那些女子,她是知道的,平日她无事可做,便喜欢看她们唱唱歌跳跳舞,心情好时,便赏她们一些礼物,比如说小青蛇、花蜘蛛、小蝎子什么的。
毕竟,都是皇后的人,要礼尚往来啊。她喜欢听她们尖叫哭喊,看她们花容失色,那才能凸显她们的美丽,不是吗?
今日她经过时,听她们在商量今晚献舞如何吸引燕王注意,为皇上皇后分忧。
呵呵,多么的忠心耿耿呀!
待她们散去,她便找了最美的那个,喂她吃了一颗药,让她长了一身一脸的疹子。
[还要去勾引燕王吗?]她微笑着问她。
她哭着说不要,只求恢复容貌。
[好啊。那你好好躲着,我代你去勾引他。]
她哭着问她:[莲妃娘娘,解药呢?]
[解药?待我心情好自会给你,一月一次,吃上个一年半载的,自然也就全好了。当然,你若对人说了不该说的,别说这张脸,这副美丽的身子,就连这条小命,也未必能保得住哦。]
入夜,她便替了她,进了这梓云轩。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瞧上了,谁也别想同她抢。至少,在她确认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之前,谁也不许动他一根汗毛。
陆云阙凝视她,面上淡笑逐渐冷却,他不喜欢她的眼神,那样疯狂露骨,肆无忌惮,如同白日在竹桥时她对他的无礼调笑。
就好似……他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她需要被教训。
挥手,他遣走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他懒懒侧身,一手搭在了扶手上:“小嫂嫂,玩够了?”
尹莲曦没有作声,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
绝美的容颜一览无余,再次看到,陆云阙仍是心念一动,置于扶手上的手指微弯。
红颜,祸水,是不能沾染的毒。他告诉自己。
距离拉进,尹莲曦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儿,像覆盖着冰雪的竹,诱着她,让她死水一般的心活了起来。
会是他吗?他会是她一直在找的人吗?
她又走近些,伸出玉白的小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放肆!陆云阙面色一沉,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碰到。
“是他派你来的?”
他抓着她,让她觉得欢喜,哪怕他抓疼了她,她都甘之如饴。
“是我自己要来。”她看着他,嫣红的唇角勾起笑意,“你……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试?试什么?疯疯癫癫的女人,也配近他的身!陆云阙嫌恶地放开她,冷声道:“滚。”没了同她纠缠的兴致。
尹莲曦手中的面纱轻轻一扬,陆云阙察觉到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面,意识到不好,慌忙屏住呼吸,却来不及了。
浑身发麻,身体动弹不得,是迷药。
该死,是陆云合派她来杀他的?他一向警觉,没想到却中了一个小小女子的暗算。
不过陆云合也是愚蠢,他若在皇宫出事,他的龙椅还想坐稳!
他喉结一动,正要出声唤人,却被她捂住了嘴。又软又香的小手,滑腻的触感,令他瞳孔猛缩,一下失了声。
“嘘,别说话呀,我想听你的声音,不想把你毒哑。”她侧头看了下,嫌茶榻上的小炕几碍事,劳烦了下自己把炕几搬走,扶着他在茶榻上躺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云阙死死盯着她,怒道。
尹莲曦没有回答,她把面纱覆在他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她解开了他的腰带,在脱他的衣服。
“你想死吗!”即便是在战场厮杀,经历最惨烈残酷的场面,他也不曾像此刻这般慌乱。
一个小小的妃子,怎会有这样的胆子?难道是陆云合的设计,想造成捉奸在床的假象,让他声名尽毁?
轻软的身子覆上,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他呼吸凌乱,心跳飞快,怒到极致。
他会杀了她,他一定会杀了她!
“是战场上受的伤吧?还疼吗?”她语声带着心疼,轻轻问。
“你既知本王身份,就该知道惹怒本王的下场!把解药给本王,本王饶你不死!”
哪知——
“你的心跳得好快。你别怕呀,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让你快乐。”她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柔声哄着,“你没有过女人是不是?别紧张,我教你。”
陆云阙:“……!!”若不是动不了,他一定立刻就掐断她的脖子,让她横尸当场!“贱人,滚!我一定……”他陡然消声,震颤崩溃。
他堂堂大晋燕王,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居然就这么栽在了一个小女子的手中!
眼睛被蒙住,感觉却更加鲜明,女子的柔软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征战四方的将军,如今却被一个放浪无耻的女子所征服!他紧闭双眼,死死咬牙,不吭一声。
她语声绵绵,同他说着情话,他的心中更是郁结万分,恨怒交加。
唇瓣被轻啄、啃咬,他始终咬紧牙关。
吃吃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耳垂被咬痛,美妙又邪恶的声音灌入他的耳中。
“别绷着呀,好好感受,头一回时间短些也属正常,不丢面子。啊……或许是,燕王殿下舍不得离开温柔乡?”她语声微带吃惊,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娇嗔道,“不可以这么贪心哦。”
“你!”陆云阙被她激得目眦尽裂,再难忍受,一时溃不成军。
“这不就好了。”
温柔的嗓音瞬间凉了几度,呼吸不稳的陆云阙为她的反复无常而震惊,他猜不透她的心思,这个女人就像疯子一般,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没关系,就算你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脏了。”
他听到她喃喃自语,随后他感觉左手手指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抱住他的手指咬了他。
“你在干什么!”他徒劳地怒问,他确定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许久,他没有等到回答,却等来了低低的啜泣声。潮湿的眼泪一滴滴落到他的胸膛,令他的怒意达到鼎盛。
她又在发什么疯!
眼睛上的面纱被拿开,双眼重见光明,他一眼就看到了仍坐在他身上、衣衫不整的女子。
敛去了冰冷与疯狂,此刻的她泪如雨下,哭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她委屈?陆云阙只觉可笑,她对他做那些荒唐事的时候,可没见有半分犹豫。
而后,他才惊觉,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的怒火一下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竟是一丝怜惜和不舍。
他也疯了吗?!
“夫君。”
正当他惊怒自厌之际,她对他的一声唤让他忍不住讥诮地说出恶毒的话:“人尽可夫,是吗?”
“不。”尹莲曦俯身,轻轻厮磨着他的唇,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只有你,莲儿的夫君只有你。”
“叽叽叽!”
糯糯的叫声吸引了陆云阙的注意,他转眸看去,看到了一只蝙蝠不像蝙蝠、松鼠不像松鼠的白色小兽,正扑着翅膀在他眼前飞着,叽叽叫唤。
刚才便是这个东西咬他?
“是团团。”尹莲曦抬起身子,伸出左手,团团便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双眸含泪,笑着同他说,“我喜欢你的气味,团团喜欢你的血,你便是我的夫君,只有你。”
疯言疯语。陆云阙哪里信她的话,只当这是她为自己找的放荡的借口。
手指微动。他眼眸一暗:身子能动了,她……死定了!
迅雷之间,他利落地坐起,手一伸,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她的小兽,紧紧地抓在手里。
尹莲曦色变,慌忙抓住他的手,乞求:“夫君,不要伤害团团!”
“你不觉得你们都该死吗?”陆云阙冷冷盯着她,语声寒冷彻骨。
没有人在冒犯他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不怕,只是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身子:“那夫君便先把我杀了吧,莲儿想死在你的手上。”
真当他不会杀她!
“好,我成全你。”陆云阙一把甩开白色的小兽,将她推开,单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闭上眼睛承受,一心求死。
他一点点收拢手指,看着她呼吸不畅,面色雪白。只要再使一分力,他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叽叽,叽叽。”团团扑打着翅膀在他的耳边急切地叫唤,像是在求情。
真想死啊。看到她这副模样,陆云阙便觉心中不快,厌恶至极,他为什么要成全她?
他一把将她甩到榻上,覆了上去。
痛恨她对他的玩弄、羞辱,本该毫不犹豫地了结她的性命,可他终是没那么做。
陆云合喜欢的女人,是么?暂时动不了他的皇位,动他的女人,不也是一桩快事。
若是陆云合派她来的,他承了他这番美意,也好让他安一安心,莫要时刻盯着他,令他烦不胜烦。
若不是……呵,那他倒是期待,陆云合得知自己宠爱的女人爬他的床,心中是何等滋味!
良久……荒唐落幕,他冷硬地将她推开,背对她,起身穿衣。
尹莲曦看着他穿好衣服,扣好腰带,爬了过去,从身后将他抱住,柔声开口:“夫君,我明晚再来。”
陆云阙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甩下一字“滚”,离开了。
尹莲曦雀跃地从凌乱的衣服里翻出小团团,捧在掌心,笑弯了眉眼:“他没有不让我来,他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叽叽叽!”
她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言语充满喜悦:“你不会再挨饿了,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也是。
*
梓云轩中,一夜过后,桂花香更加浓郁。书案后一身玄衣的男子以手撑头,面上表情阴冷,许久没有动作。
在一旁小心伺候的李公公发现燕王殿下一上午都在发呆,时不时眉头皱紧,似乎心事重重。
难道是昨晚那丫头没伺候好?
一想起昨晚踹他一脚的那个丫头,他就气得牙痒痒,他可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着皇上和娘娘们,事无巨细,本本分分,哪个不对他客客气气,赞誉有加?
除了那个游魂般的莲妃娘娘时常给他冷眼,他还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倘若真是那丫头没伺候好……嘿嘿嘿嘿!
“殿下,”他堆起笑脸往陆云阙身旁凑了凑,问,“昨晚……可满意呀?”
陆云阙眸色一暗,瞥他一眼,却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昨晚皇兄宣哪位娘娘侍寝了?”
“啊?”李公公一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好一会才合拢,“哦,哦,那个……皇上日理万机……”
妈嘞,燕王殿下那眼神是要杀人呐!
“哈哈,就、就是那个……皇上如今甚少宣娘娘们侍寝……”他如实说道。
“哦?”陆云阙挑了下眉。
嗐,殿下您言下之意不就是说皇上不行嘛?懂的,懂的!
李公公自然不能给皇上抹黑,赶忙补充:“皇上自从有了莲妃娘娘,几乎不召其他娘娘侍寝了,只偶尔去皇后那边看一看。”
“他只召莲妃?”
“不召。”李公公都替皇上憋屈,忍不住吐苦水,“莲妃娘娘脾性儿大,不爱去皇上那边,都是皇上亲自去莲瑶宫。这两年莲妃娘娘更是过分,只让皇上初一、十五过去,平日皇上若去,莲妃娘娘根本不理的,还要发脾气。”
“他竟纵着她?”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不过是生得美些,陆云合竟对她如此痴迷?陆云阙觉得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呢!可奈不住皇上喜欢啊!”李公公打开了话匣子,“皇上这些年连半个皇嗣都没添,莲妃娘娘可是功不可没。皇上怕莲妃娘娘生气,不碰其他娘娘,心心念念想要莲妃娘娘生下皇嗣,可莲妃娘娘不争气啊,这么多年都没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
正因如此,整个后宫都视莲妃娘娘为敌。他在心里头又咕哝一句。
“色令智昏。”陆云阙讥嘲一句。陆云合若真那般在意她,若是知道她耐不住寂寞同他苟且,不知脸上是何表情。
李公公不服气地小声辩驳一句:“这也说明皇上重情不是。”
陆云阙不再理他,提笔在纸上写字。
心思却没落在笔上,而是想起那双清冷疯癫的眼眸,还有她一声声唤他“夫君”的娇媚模样。
以至于不经意间,他在纸上写下“艹”头,待他醒过神来,心头一震,手上一用力,狼毫笔应声而断。
“殿、殿下?”李公公吓得发抖,不明白他突来的怒意为何。
陆云阙沉下眼眸,抬起左手看了眼昨日被咬破的地方,没有笑意地哼笑了下:“李公公,昨日献舞的女子,挑几个样貌好的过来伺候。”
“啊?哎?好嘞!”
李公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四名容貌出众、身姿曼妙的少女便被领了进来。
刚刚被唤进屋,收拾好桌案,添上新笔的陈欢偷偷看了眼进来的四名女子,偷偷在心里说:一个都比不上昨日的那位莲妃娘娘。
虽说只是昨日匆匆见了两面,可她至今念念不忘。原来,真的可以有人长得如诗如画,让人一见倾心、魂牵梦绕。
在一旁看花的陆云阙见人进来,走了过去,双手负于身后,挨个打量。
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无非就是皮相好些差些,性子乖些野些,脱了衣服也都一样,哪里有什么不可替代的?
陆云合也是蠢,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君不像君,狼狈不堪。
“殿下,这几个如何?”李公公呵呵笑着问。
如何?不如何。
陆云阙看着这几个低眉垂眼的少女,不禁觉得无趣。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他还是仔仔细细看了看,寻找她们身上吸引人的地方,又随意问了几句。
其中有个皮肤白的,身段倒是与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陆云阙多看了两眼,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极细微的响动从寝室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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