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第二天醒的时候, 余述白早早就做好了早餐,人在客厅,昨晚的残余被收拾得干净。
那闹事的酒也一并被捡了回去。
苏漾早上起来洗了澡, 才慢悠悠地去客厅。
饭桌上早已摆好了早餐, 昨晚她喝了酒, 弟弟今天煮了粥,旁边还放了一杯蜂蜜水和那瓶胃药片。
端正坐在对面的男生见到她坐到了位置上, 不偏不倚,挪到了他的对面。
余述白垂下脑袋, 手里的汤匙搅了搅,低声道:“姐姐早安。”
苏漾语气慵懒,带了几分惺忪的睡意:“嗯, 早。”
“昨天的酒你收去哪了?”
苏漾吞了片药片, 合着水咽了下去,想起来未喝完的酒,心里还惦记着。
“已经放好了。”余述白唇瓣嗫嚅, 习惯性的开口,带了几分说教的口吻, “不能喝了伤胃。”
Alpha没有反驳, 顺着他的意,唯命是从:“都听我们家述白的。”
男生回忆起昨晚八竿子打不着的对话内容,也不知想起来那一段, 倏地噤了声,前齿咬着内里的唇肉, 后脊微绷, 耳根飘上一抹浅红。
这样特别的对待总是容易让人心弦荡漾, 生出莫名的满足来。
世间唯有独一无二, 才最是偏爱。
男生干巴巴地嗯了声,舌头打结的厉害,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哑巴似的。
苏漾见到他几乎要把脑袋埋到碗里去了,无声勾了下唇,转移了话题:“今天还是会晚点回来吗?”
男生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多少点,我去接你。”苏漾道,“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男生喉口里的拒绝瞬间被咽了回去,算了算时间,“应该是七点半这样。”
虽然不舍得麻烦他的Alpha姐姐专门来学校接他,但想与姐姐一起出门的私心略胜一筹,弟弟小小的自私了一回。
饭桌上时不时苏漾搭起一个话题,余述白便跟着回答,一来一往,却无人提起昨晚的事情。
那答案似乎融到了这平淡的日常之中,哪怕没有确切的答复,也无声无息的融入了骨髓。
早饭后,苏漾送了弟弟去学校。
晨间的光影穿梭在来往的车流之中,暖光照亮安静的车内,暴露在日光下的肌肤洋溢着淡淡的温暖。
今天的天气不错。
男生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与开车的Alpha说话,视线一直落在那车窗之上。
车辆行驶在街道上时,上面浮动的是接连不断的风景人流,城市风光,而当车行入幽深的隧道时,上面那层淡淡的蒙影才逐渐清晰。
侧边的车窗上倒映这驾驶座上的Alpha的身影,侧颜轮廓精致流畅,如细细雕刻过的美玉,鼻梁高挺,红唇夺睛。
Omega背着正在专注开车的Alpha,无声扬唇,明亮的眼珠里尽是那车窗上的倒映,那平日里不敢观察的细节被偷偷捕捉完全。
他心头微动,指尖贴上那冰凉的玻璃,身体的暖意传导至车窗之上,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指痕。
许是察觉自己动作太大,担心惹到旁边人的注意,男生藏回手,刚要坐直回位,便见到那倒影里的Alpha透过那层窗,不偏不倚,正正好与他直视。
Alpha嘴角勾起一道小小的弧度,眉目温柔。
Omega局促地低下头,又装起了鹌鹑,没敢再动作。
窄小的车内再无半点动静,坐在一排上的两个人,一个若无其事认真开着车,一个垂着脑袋专心致志玩着手指。
直到下车时,苏漾喊住他,他才走到那窗边,小声问:“姐姐怎么了?”
Alpha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把车窗开到最底下,“过来。”
男生弓着身子,慢慢凑近,眸光轻闪,无声咬了咬微红的唇瓣。
Alpha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来,抬手放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剩了最后一个,安置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送糖的手离开前,没有忍住,在他蓬松的头发上拨弄了几下,这才满意收了回去。
Alpha玩笑似的开口:“糖果,醒酒。”
男生看清了手上的糖果,是上次在商船上吃的那一款,蜜桃味的。
先不说糖果怎么可能和醒酒沾上边,他昨晚又没有摄入酒精,哪里需要什么醒酒
男生盯着上面的蜜桃,后知后觉,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人忽然绷直了身体,抿着唇,颊色生了一片的桃浓色泽。
若真要论起来,是摄入了酒精的。
昨天晚上Alpha满身的酒气,借着舌尖以作桥梁,肆无忌惮的逼着他吞了那溢满口腔的桃酒香,他没喝却像是真的喝了。
余述白:“……”
他站在原位好一会儿才有了动作。
那挑事的Alpha早早走了,但Omega却是半点没动,思绪凌乱,握着那颗糖果,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它融化了似的。
余述白抹了把唇,唇瓣自愈能力强,昨天破的那层皮今天就自动生出了一层新的组织来。
昨晚失衡的心跳今日又无声上演了一番。
可惜那作乱的人跑得快,没在现场
姐姐好坏。
男生头一回在心底默默指责起坏心的Alpha姐姐来。
早上的事情总是时不时要在意识里体现一下存在感,余述白今天一天都有些神不守舍。
顾魏这粗神经都能一眼瞧得出来。
“你这糖到底吃不吃啊?”顾魏瞥了他一眼,“不吃送我得了。”
这人难得上课走神,视线巴巴地盯着这糖果,也不知是哪里有什么值得观察的地方。
眼神还莫名其妙的带了点炽热?
顾魏被自己诡异的用词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余述白长指一收,揽回了桌面上的糖,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什么眼神!”顾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会抢你的。”
“苏漾姐送给你的吧?我可是瞧见了她从那个顾长官那拿的。”他哼了声,嘟囔道,“真小气。”
余述白道:“是,没你大方。”
顾魏长腿一勾,把那凳腿转了个方向,而后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那是当然。”
他单手倚在桌侧,抬眼问余述白:“喂,你怎么还会钢琴?”
当初说让他参加这个文娱晚会的表演的时候,顾魏就没指望余述白会答应,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答应了,而且经过这几天的排练,他才发现原来余述白还会些乐器。
余述白眼底洋溢着温柔,把糖果收回上衣口袋,说道:“苏漾姐教的。”
他小时候如果有机会去找苏漾姐辅导功课,每回做完题,总有机会碰一碰她屋里那架钢琴。
苏漾姐很是偏爱,总是爱不释手,那是她妈妈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Omega弟弟从小就不招人喜欢,在学校也是十分的孤僻,远离社交。
他的Alpha姐姐却是很喜欢他,说他又乖巧又可爱,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人。
她还说,要是他还能会一门乐器,以后肯定很招小姑娘喜欢。
余述白什么也不懂,只是问她:“我不想招其他人的喜欢,我只想招姐姐喜欢。姐姐会喜欢吗?”
Alpha被他出口的话逗笑,又见他神情认真,也正儿八经的回答:“我肯定也喜欢啊。”
顾魏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
他以前提起苏漾姐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么明显的嘚瑟?
男生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时不时盯着上头的瞧,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提到某个名字时,肉眼可见的,声调语气都要昂扬些,眉眼满怀柔光,如似镀了层朦胧的滤镜一般。
他咂咂嘴,还想说些什么,便见到有个负责人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顾魏:“干嘛?”
负责人揩了把额上的汗,看向余述白,目光中带了几分道不明的古怪,“余同学,有人找你。”
余述白猛地站了起来,也没多问,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往外走,只抛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大步离开了。
顾魏拧眉,吐槽道:“急什么啊。”
负责人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余述白没了人影。
他抓了把头发,无奈道:“算了。”
余述白走着走着就一段小跑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七点,兴许苏漾姐出发的早,来早了些。
他不想让她多等一分钟。
男生步伐加快,到达校门口时有些喘息,目光环绕一圈没有见到熟悉的车辆,微微蹙眉,刚想发条消息问问,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粟粟啊。”那声音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余述白陡然转身。
男人内里是件略显陈旧的圆领衫衣,穿着松垮的长裤,上面沾了点泥灰,斑点错落交横,许是想遮盖里面的老旧,维持表面的功夫形象,上半身裹了件成色略新的新潮外套,一套下来,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笑眯眯地看着余述白,眼角漾出几道细纹,落满了岁月的痕霜。
男生脸上的期待骤然如落潮的海浪,悉数翻灭,眸光迸发出阴冷的寒霜。
他拳头握紧,手背蹦出几道青筋,十分警惕的姿势,“你来这做什么?”
男人搓了搓粗糙的手心,摩擦出一丝热意来,“我听说粟粟你拿了什么奖章,在学校表现很优秀,爸爸很欣慰。”
他伸出手,却被男生躲开,也不尴尬,在半空中描摹了一番,又道:“我们粟粟这一身都是名牌啊,生活真的是不错,长大了,之前的事情爸爸也不会跟你计较的,你别担心。”
余述白牙龈绷紧,冷眼看他:“你回去过了是不是?!”
他的Omega母亲怕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未曾向他提起这些事情,又独自忍受这混蛋的骚扰。
他十有八九是在他母亲那得到的东西不能满足,所以又想方设法找到了这来。
男人笑了笑:“你这说的什么话,爸爸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是家里真的生活艰难,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你啊。”
余述白呼吸微抖,红着眼死死盯着他。
“你拿了奖,肯定有奖金吧?爸爸找你也是想问你借点,生活需要”
男人半截话被倏地截断,他被男生猛地揪起前领,推到了那偏暗的角落。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再砸你第二次!”男生声音迫近,直逼他的脑门。
昔日的记忆涌上脑海,那一下又一下重击的酒瓶声如落此地,声声重响。
男人似乎是被这样威胁管了,脸皮也厚,自然无畏,“怎么,要在学校里杀死你的父亲吗?”
“拿了奖,还得了名,要是被人知道曾经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砸进过急救室,那你这大好前途也就彻底断了吧?”他用着说教的口吻道,“粟粟啊,和爸爸好好讲话,知道吗。”
“听说你分化成了Omega,还搭上了一个有钱的Alpha总裁?”男人笑道,“这身上的都是她给你买的吧,你搭上了这么一条船,怎么没孝敬孝敬生你养你的父亲呢?”
他惋惜道:“亏我还想给你推荐给别的Alpha富豪呢,他们就喜欢像你这种”
男生使了狠劲,拳头砸向他的侧脸,手上一松,他整个人便摔到了泥地上。
“闭嘴。”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看不清他完整的面容,只余下半张脸在灯光之下,眼圈红涩,眼球亦是泛着猩红,眼中是无波无澜的死寂。
男人擦了嘴角沁出的血珠,拨了表面的和善,只余一片蛇信般的恶毒,“Omega要有Omega的自觉,不要和你的Alpha父亲对抗。”
周遭的空气中隐约浮动Alpha信息素的气息,男人信息素等级不低,加上Alpha天然对Omega的信息素压制,显然处于上风。
他背着光,看不清余述白的脸色,只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终于认了输,支撑着地面勉强爬了起来,“这才听话嘛,爸爸今晚刚好有个客户,很想认识你。”
男生呼吸微重,骤然发起攻势,拳头一下比一下狠。
夜色正浓,此时校园内早已是人迹少至,校门口不远处的角落里却是能听得见隐约的求饶和呼救声,月色幽幽,结合着不远处的一行林树,听起来像是鬼哭狼嚎一样的瘆人。
地上的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气息奄奄,满口只有求饶和啜泣声,十分的狼狈。
男生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单手擦了擦手上沾染的灰尘,掌骨处不慎破了层皮,渗出点血来,他用力抹过,却毫无表情。
他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他对于自己的Alpha父亲毫无半点同情,唯一的情绪便是憎恶。
男生不再顾及地上的人,直接抬步离开,想起来与他的Alpha姐姐约定的时间,心中微微起了慌乱。
他耽搁的太久了。
余述白没有想到,他不过刚走出那片暗色,便在不远处看见了Alpha身影。
Alpha站在路灯下,一瞬不瞬地精准定位到了他的位置。
他站在那儿,耳畔还能依稀收录到不远处那人的细小□□和不甘心的辱骂声,何况是离他不过几米距离的Alpha姐姐呢?
他不用猜,也知道,那处必然能模糊看清里面的人影。
他并不知道他的Alpha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凶狠如狼犬的少年瞬间脸色煞白,孤零零地站在那黑白交界处,肩部微垮,手僵硬地挪到了身后,似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
他如同一只马上要被主人逐出家门的恶犬。
刹那间,由天堂坠落地狱般的苦痛。
姐姐是不是听到了?
抑或是
她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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