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在城南仗着城北老大的身份, 浑水摸鱼收了这么久的保护费,平时没少和陆承打过交道,他们长了个心眼,一看到不对劲就跑, 几乎没和陆承正面对上过。
不过虽然没对上过, 对陆承打架的威名还是早有耳闻。
他们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主儿, 见情况不对,头也不回, 掉头就跑,洒落一地的什么手电筒和面罩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捡。
三个人挨挨挤挤的走过狭窄的栈道,几乎是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架势, 你推我挤,瘦竹竿反应迟钝,力气没那么大, 就不知道被谁给用力推搡了一下, 在地上摔了一跤, 爬起来又狼狈的往外跑。
林一格亲眼见着微弱的视线里, 陆承紧了紧拳,下颌线绷的死紧,唇线拉直, 眼神冷戾, 但是江岁闷闷的一哼声,他又慢慢的忍了下来。
陆承拿手电筒照亮江岁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哪里伤到了?”
林一格刚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江岁一点事没有,受伤挨揍的完全就是刚才逃跑的那几个人。
真要说起来, 他受过最重的一道伤, 应该就是刚才怕被陆承抓到, 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倒,屁股磕到点什么。
要是在平时,他一定站出来拆穿江岁,可是江岁刚刚是为了救他才和几个人打,林一格慢慢的呼出口气,退到假山之外,主动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朝两个人看去。
江岁的裤腿已经被陆承小心翼翼的挽了起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检查,那一截小腿在冷白的灯光下,莹莹如玉,除了几道陈年的旧疤,连道新的划伤都没有。
江岁比谁都清楚刚才的情况,他抿了抿唇,红着耳朵把陆承的手打掉:“没、没受伤。”
陆承眉心紧蹙,心里越发怀疑。
可是江岁一副快哭的样子,恼怒道:“你不要再看了!我真的没受伤。”
陆承更加确信他受伤这件事,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一格,陆承低声问:“还能走吗?”
“呃……”江岁默默收紧抱在陆承颈上的胳膊:“不能。”
他软下声音,无辜又可怜:“你背背我。”
“嗯。”
陆承将手电筒递给他,手下一用力,将江岁拦腰抱起:“你照路。”
江岁乖乖照做,心里开始想怎么把陆承忽悠过去。
以陆承对城北人的排斥,真要知道他会打架,肯定就会怀疑他的身份……
不行,他得想办法瞒着陆承。
陆承目视前方,心情也不是很好。
那面罩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之前几次城北那位罗刹戴着的,他没有和罗刹真正打过照面,只听顾煜说过几次。
一出鬼屋,陆承就想调用里面的监控,江岁一抬手,赶紧叫住。
“不用查了吧?”
江岁被陆承放在路边的椅子上:“里面这么黑,查了估计也看不到什么,而且我不想再回忆起刚才里面的事情了。”
江岁扯了扯陆承的衣袖,声音软绵绵,一抬手将陆承面对面抱住,抱得很紧:“陆承……陆老师,我害怕,我不要看了!”
陆承很少听见他这么黏着糖丝儿似的叫法,像撒娇,又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怀里的人腰又细又白,温温热热柔弱无依的靠着他,刚好契合的贴进他的怀里。
陆承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低嗯了一声,忍了又忍,克制的跟自己强调了七八百遍不能吓到江岁不能操之过急,现在通通抛之脑后,很紧的把江岁抱在怀里。
他又急又深的呼吸了两下,冷着脸,咬着牙质问江岁:“遇到事情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你往鬼屋跑,要是我没看到你,要是我来晚一点怎么办?谁护得住你?”
江岁第一回 看他发火,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怏怏低着脑袋不吭声。
后面林一格急急忙忙赶过来,三言两语跟陆承解释了情况,陆承的脸色依旧没有放晴。
江岁怕林一格抖出自己会打架的事情,等他一说完,赶紧探手去握陆承的手指。
一只冰凉的手是他的,滚烫的烧心的手是陆承的。
他试探着晃了晃陆承的手指。
陆承表情不太好看,可依旧下意识握住了他的。
陆承站在他的身边,他就歪了歪头,小心翼翼的顶住陆承的腰,小幅度的磨了磨。
陆承正听林一格说话,垂下眼皮瞥他一眼,一抬手握住他的后脖颈,但是没有制止,反而像一种无声的纵容。
林一格看到这一幕,心里一下不是滋味,赶紧结束了话题,谢过两个人之后,讪讪道:“那我先走了?”
江岁松了口气,陆承也应了一声,然后拽起一旁还一副可怜样子的江岁:“我们也回去。”
回去?
正要转身的林一格一顿,讶异的看了陆承一眼。
什么时候起,在陆承眼里,他和江岁这么亲密了?
回去,就像是两个人亲密的住在了一块儿,又将那个地方署名为家。
可是江岁听到这句话,脸上并没有其他神色,好像也深以为然,有气无力的从林一格挥手。
回去的车上,两个人一路沉默。
江岁敏锐的察觉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氛,满脑子想着怎么翻过这一页。
陆承则一想到刚才四个人围着江岁一个,都欺负他胆小可怜,要是自己晚来一步……陆承不敢想,现在彻底逃离那栋鬼屋,情绪才后知后觉涌了上来,那些后怕和心悸,他根本不敢多回味一点。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口。
江岁耷拉着头垂着肩膀,一副受尽风吹雨淋外面世界之大挫折的雏鸟样子,扶着门框挣扎着。
陆承将钥匙往玄关一扔,抱臂冷道:“进来。”
江岁看他一眼,决定先发制人。
他也学陆承板着一张脸,委委屈屈弱弱的哼一声。
陆承一怔。
江岁窥一眼陆承的脸色,眼眶一红,抽抽搭搭的开始假哭。
陆承:“??”
江岁将鞋子一脱,拖鞋都没穿,白袜子进家门,又下意识看一眼陆承的脸色,怂怂的把鞋子摆好,路过陆承的身边,「啊」的嗷出了声,又装模做样假哭生气着一路上楼进陆承的房间,啪的一下把门关了。
陆承一愣,想起刚才江岁又怂又狠的样子,想气又想笑。
他跟着一路走到自己房门口才发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一点点,让他来哄的心思昭然若揭。
陆承那点儿火气全部化成了无奈。
他推开门,看到趴在地毯上装死的江岁。
陆承碰了碰江岁裸露在外的小腿:“哎。”
小腿一缩,江岁彻底缩成一团,朝着地板趴起来。
江岁:“呜呜呜你别碰我。”
陆承哑然失笑。
他低声说:“戏精兔子。”
江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见义勇为得不到夸奖还有被骂,我委屈死了!”
陆承说:“你那是见义勇为吗?你是英/勇就/义,主动往火坑跳。”
江岁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又飞快爬回去:“啊——我不管,呜呜呜,我疼死了我委屈死了你还要凶我。”
陆承:“我没有凶你。”
“凶了!”江岁露在外面的屁股就像水蜜桃,故意和陆承唱反调的时候,不受控制的颠了颠。
陆承:“没有。”
江岁:“凶了!”
陆承:“没有。”
江岁:“没有就没有,你老凶我干什么!”
陆承叹了口气:“对不起。”
江岁:“你还凶——”
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陆承的话,讷讷的啊了一声,也赶紧说:“对不起。”
陆承耐着性子说:“刚才那个可能是职高的人,这群人不怕麻烦,也不怕处分,隔三差五出来找事,真要惹上了,不是你可以招架的住的。”
江岁:“啊?”
他还以为陆承会和其他人一样,一看面罩,就把罪名定在城北人的身上。
陆承淡淡道:“不是城北的。我们打过几次,城北只约架,一般不会主动找麻烦。”
想不到陆承如此深明大义,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乱扣帽子。
江岁藏在臂弯里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他主动抬起头,坐起来和陆承平视:“你对城北的人可真了解。”
陆承卡了一下,镇定道:“都是顾煜和我说的。”
“哦。”
江岁看了看他的脸色:“我也觉得城北老大是好人。”
陆承随口道:“好是好,就是太好骗了,只会蛮/干不懂变通。”
江岁:“?”
他下意识反驳:“哪里好骗?”
陆承早就感觉江岁对城北那老大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认清对方的面孔。
“听顾煜说,高一的时候,那老大找不到约架的地方,围着防城跑了三圈,城南老大好心送水,气的他结结巴巴骂了一下午。”
江岁:“??”
他气道:“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城南的故意欺负人。”
陆承继续:“寒假有一次,架打到一半,他和城北的人为了抢冰糖葫芦,直接投降,结果发现冰糖葫芦的喊声是城南承哥带来的喇叭,硬生生被气哭了。”
江岁拳头一紧:“信口雌黄!他根本就没哭,是沙子进了眼睛。”
陆承想起什么:“哦,还有一次,他打算使诈,带着城北集体弄了辣椒粉,结果那天没看天气预报,搞错了风向,全部吹到了自己人眼里。”
江岁这回是真的气的快哭了:“我讨厌你!”
陆承:“啊?”
是他措辞不对,没有凸显出城南「承哥」的英明,还是城北老大给江岁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江岁这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彩蛋——
初中的时候,江岁曾经约过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场架。
对面长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了,因为戴着口罩,而他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开,很矮,五官也比较像女孩子。
两个人约了个地方,对面看他第一眼就把手里的棍子往旁边一撂。
江岁还没说话,那边先闲散的笑了一下:“抱歉啊,这边不打小孩儿。”
江岁:“……”
江岁气的脸都涨红了:“我不是小孩儿,我念初中了。”
“哦。”那边似笑非笑:“念初中了?你几岁呀?”
又是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
江岁咬牙切齿,对着他直接挥拳。
那是他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对面全程在躲他,逗他,话里话外逗弄他,根本没把他当个真正的对手来看。
江岁没打赢,哭着回家找赵子乌老七大王告状。
几个哥哥手忙脚乱带着江岁去喝奶茶,专门多放了珍珠。
江岁吸着珍珠,注意力一下子被吸走了,眼睛还是红的。
赵子乌好声好气:“我们不跟对面一般计较。”
江岁心情好了一点点。
老七连连点头:“打不赢就打不赢呗,我们是小孩儿,又不丢人。”
江岁感觉不太对劲,甚至听着又有点想哭。
大王继续鼓励:“我们多喝牛奶,努力长高,下次再遇到他,打不过起码还能跑得过嘛。”
江岁:“……”
江岁气的边吃珍珠边哭。
后来他长高了,终于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一点点信息。
据说那人姓程。
可是等他再去找那个人,大家都说他转学了,也可能是请假了。
总之,那个戴着口罩把江岁气哭的人,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一直到城南的程哥出现。
江岁托人去问,得到的消息却是,这个程哥很低调,很少自己动手,据说打架不太行。
原来不是一个人。
江岁怅然若失了很久,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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