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整个夏
草坪上的风来自四面, 一分为二的白哈巴看不进尽头一般,那道声音若远若近,隔了重重山, 雪山映日。
老孟严肃时候的声音连班上最调皮的学生都震慑住, 倪南听到声音的那一刻, 恍然回到高二下期某一天。
夏天躁动炎热,班级里安静不下来,书本扇风,男生在后排讨论放学去哪个网咖坐一坐, 说话声音逐渐变大,从猪队友一直开骂。
女生不耐烦让他们小点声音,她们在看周青山那一届的元旦晚会,台上的光正照在周青山身上,流利腔正的英式发音朗读, 视频里的观众安静认真听, 视频外的观众连连惊叹。
每读一句,叹一声。
倪南围在其中,抿着嘴, 她离了位置来到后面, 听她们赞叹。
附中喜欢周青山的真不少, 毕业还是附中传说,年年评选校草要被拿出来当标准,这一圈围的都是小迷妹。
要盖过她们赞叹声,男生讨论游戏声音更大。
本来应该互不干扰,这下成了比较场, 只有倪南专心看, 眼睛不敢多眨盯着屏幕, 眼睛如画笔,在空白纸上临摹一遍又一遍的周青山。
嘈杂越大,老孟来得越快,厚实老茧的手掌猛拍门。
“吵什么吵!整栋楼就你们声音最大,尤其后面两排,那些女生,都围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回自己的位置!”
倪南坐在第一排,老孟站到讲台上,后面讲的每一句话她都感觉扫过自己,如坐针毡在位,倪南羞愧垂下头,薄面皮红透。
“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孟的声音跟京城的电话叠合,倪南呼吸一窒,抿着唇半天讲不出话,他知道了什么?这通电话又是想告诉她什么?
倪南反复深呼吸,做足了心理预设,出了声。
而那一声沙哑气息不稳的嗓音将倪南所有心理防线打破,潮水涌来要将她吞没,她憋住气,遁入水底。
疏远客气的称呼,倒像是成年人的再度重相逢,不失体面。
白哈巴晴,京城雨。
潮湿雨天里浇不灭晴,残碎缝补的一块草,揪起又松下,倪南短暂坐人间,度几个春夏秋冬,万千沧桑涌心头,她如同缺氧的金鱼需要氧气,张嘴大口呼吸。
旷野自在的风浇湿她的泪眶。
沙哑带着几度哽咽的声音同风一起落下。
“你的青春我来偿还,别找别人。”
还回去的那本本子是记有周青山手表丢失小秘密的笔记本,她窥见他一个秘密,毕业时还一个秘密。
倪南的泪再也止不住往下落,讲不出话给不了回答,思绪一团乱。
末页的句子被知晓的概率比那封信还小,从来没有想过被知道,也从不奢望。
他看见了晦涩青春,看见她的追逐步伐,他说他要偿还,倪南在电话这边摇头,脚边的草被拔秃。
得不到她的回答,一杯酒发挥到了满腔醉意,失控到不像他自己,周身嘈杂皆与他无关,他只愿意听见她的声音。
“倪倪,我还能叫你倪倪吗?喜欢我那么久为什么不说,要一个人独自把这些苦承担?”
细碎抽泣声融在雨滴里,周青山心一窒,生锈的刀刃钝力也能伤人,望着窗外下不停的雨,电话那头细碎抽泣声,缓迟的力刀刀致命。
倪南眼睛酸得要命,泪模糊了视线,白桦林绿意盎然落在眼里仿佛一片白茫,蜷曲的手指捏紧拔起来的草。
“不……”抽咽再次顿住,她稳住呼吸,“不苦的……”
暗恋的贪欲在佛前曝晒,她心甘争一个不死不休也不愿就此离别。
停顿的话语攥紧周青山喉咙,让他差点喘不上气,听她说完,那道力松开,给予他十足的氧气,周青山明白了她话的余地。
暗恋不苦,是她心甘情愿,哪有说苦的资格,酸涩挤满眼眶她也不说半分,埋在心里,谁也不知道,只有风知道。
毕业同学录有人借此告白,互赠的毕业礼物是一封珍贵情书,倪南在附中走廊停驻,看有情人终成眷属,落下一滴沾满心事的泪。
从前现在都不悔,不觉苦,只是周青山问起来,是不是高中以前就见过?倪南觉得一丝苦涩,他还是没有记起来。
那封信还未能见天光。
倪南垂下眼,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几分,然后又贴耳,咬了下唇。
“没有见过,周青山,你——”
话语戛然而止,手机没电关机,倪南看着黑屏手机,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低声嘲讽笑一声,看吧,总是如此,在恰当的时候会有不恰当的事突然发生,措不及防。
周青山,你再记不起来,我就不要你了。
荒芜青春不值一提,偿不偿还不再重要,她不再纠结过去,路在远方-
周青山望着突然挂断的电话出神,脑海在想那半截话之后的话,她想要说什么?
江津砚又喝一轮,醉到不省人事,老孟也被人搀扶走,走时拍了拍周青山的肩。
“人一醉,过往的事情就一下都清晰了,太多细节我就不一一说了,那小姑娘应该真喜欢你,喜欢了你很久。别给我辜负了她哈,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那我肯定还是偏袒女孩子的。”
走几步又回来:“对了,我那时候还让她们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现在收回这句话,倪南同学的不切实际会成真。”
说完醉晕过去,一点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清醒的同学闹哄凑上去,探鼻息,还活着,都松口气,找代驾送人回去。
陆曼来得最晚,包厢里只剩周青山跟江津砚,她推门进来就是看见周青山没骨一般陷在沙发上,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颓靡,眼神迷茫,安安静静不出声在那里。
手中的烟点燃,烟灰长没有掉落,一直往上燃烧,快到头烟灰将掉时,陆曼过去夺过来。
“周老板这是喝了多少酒,不清醒成这样,烟都要烫手了还没反应。”
周青山眼珠子转了转,眼神有了聚焦,落在陆曼的脸上,闻言,笑了一下:“喝了一杯。”
“一杯倒?周老板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差啊?”
陆曼将烟丢进烟灰缸摁灭,过去推一推江津砚,拍了好几下他红成猴子屁股的脸,手腕叮当响落在耳边,江津砚皱了皱眉转了边脸。
周青山的声音后响起。
“今天,今天变差的。”
陆曼扭头看了一眼,觉得怪反常,没有多问,让他要是还算清醒就过来搭把手,扶一下这个死醉鬼,她嘴里说着不满。
跟十八岁时不要江津砚去管别人的闲事时语气一模一样。
要给老孟办生日可以办,邀请必要人就好,那么多没必要的人都邀请过来做什么,她看了一眼名单然后找理由推脱不来。
扶人进车,江津砚身子一抽一抽,陆曼眼疾脚快把他踹下车。
“好险,刚洗的车差点被他吐脏。”
外头马路有了积水,江津砚砰一下滚落在地,脏了一身,他似乎觉得快乐,又滚了一下,没眼看。周青山很想让陆曼现在开车,不认识外面这个人。
陆曼也是这么想。
纠结几秒,打电话给酒店的经理,让他帮忙拿新衣服和毛巾过来,顺便带个保洁清一下地面。搞完这些耗了些时间,陆曼扭头想跟后座的人说点什么,发现他已经阖眼休息。
以为他睡了便没再打扰。
周青山没睡,意识愈发清醒,潭柘寺的初遇不是初遇,更早在多久?sd卡损坏,他找不到倪南口中的照片,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失忆过,去找了医生,医生告诉他是没有记忆损伤。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医生说还有一种可能,刻意遗忘回避。
安静的车内能听见均匀呼吸声,忽然一道低沉声音倏忽响起,叫人怔住。
“陆曼,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能修复sd卡的数据?”
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哪个朋友?”
“高中那个。”
陆曼嗤笑:“那算什么朋友,现在不是了,修复sd卡不是难事,对于你周老板而言更加不是难事,找一个会修复的人多简单,不一定得是他。”
周青山却笃定:“得他才能修。”
陆曼嘴唇张了张,好多话要说,最后都被打断,江津砚哼哼唧唧在一边说胃难受。
醒酒汤早早准备好,阿姨端到周青山面前,他喝了一口就放下,陆曼今日穿着休闲,在对面跷了个二郎腿,手指在键盘敲动。
“联系方式给我,我去联系。”
“没有。”
“陆曼,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样近乎于哀求的话是第一次从周青山口中听到,陆曼在包厢就觉得他反常,现在更是反常,抬眼不可置信看向对面,仿佛对面的人被夺舍一般。
陆曼:“是因为倪南么?”
他沉默作答,陆曼唉声说:“发你了,别提起我。”
如果说陆曼谁也不爱,只爱自己,那这个人能从她爱自己的满分里匀去几分。周青山在一个老居民区的街道找到他,小袋子里装着损坏的sd卡。
拄着拐杖的男人背对卷帘门,一旁小狗汪汪叫,转身过来,眼角那道疤显眼,看见来人一笑,似乎早猜到他会来。
早上电话打来,他就是那样的语气,一副猜透的语气。
周青山接过他的水放在桌上。
“我当然会来找你,你把我的卡损坏,不来找你去找谁?”
“不是故意的——”他停顿,又笑:“是有意的。”
“别废话了,”周青山蹙眉,“自己看着修,把以前的照片数据恢复。”
叶敬拿过桌上的袋子去一边。
门铺杂乱,看起来很久没打理,能看出店主的颓废,周青山打量四周,跟一个小黄狗大眼瞪小眼,叶敬总提起过去的事情。
周青山却不理会,朝小黄狗招招手,逗狗。
叶敬抬眼看去,又气又想笑:“别逗我的狗。”
“它叫什么名字?”
“……慢慢。”
“哪个曼?”
“慢慢吞吞的慢,你以为哪个慢?陆曼的曼?不可能。”
周青山无声轻笑,他可是没有提起陆曼。手机恰在这时候弹来陆曼的消息,问起怎么样,他回一个在修。
那边六个点点。
周青山收了手机,走到叶敬的旁边,看他怎么修复,叶敬笑他怕动手脚删掉你东西啊?他没可耻到那个地步。
等了不知道多久,周青山听见他说修好了。
走出老小区,身后风声吹老树喧嚣,老式自行车摁铃响,今天的京城是个好天气。
蝉鸣声不歇,要叫穿整个夏。
周青山看见路边杂志摊的一本杂志,停了许久,老板问他是要买杂志吗?他拿了一本付账,走远了一些路。
拨通一个电话。
响了两声接通,那头嘈杂风大,还有交谈声音,电话里静下来,她找了个安静地。
那声惯性的“喂”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那头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说:“倪小姐,夏日无多,我来西北找你。”
伴随蝉鸣声。
倪南怔愣,抬起头,一只鸟儿从头顶飞过。
同一时刻,周青山抬头,树上鸟儿停歇。
电话断的突兀又自然,倪南不知道该怎么回,周青山也像是维持不住体面,恐在倪南面前失态。
一段刻意遗忘的回忆却不想将她也遗忘了好久。
倪南独自回味那一句话。
夏日无多,夏日无多,可是哪里无多呢?分明才开始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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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有私心
咖啡店内, 倪南看着老板冲速溶咖啡再端到她面前,但凡他避着倪南在帘子后面操作,她也不会觉得这个钱花的如此冤枉。
老板放完咖啡, 到唱片架抽了一张黑胶唱片出来, 店门敞开, 风吹进来的时候正对倪南,发丝稍乱,耳边缓缓磁声,她偏头看一眼。
是事后烟的歌。
太多碎片细节重合, 让人没办法不去想,离开的前一晚,倪南挑出事后烟的黑胶唱片,没有多了解,只是听过一次就喜欢了。
周青山不常听, 却收藏了许多, 有段时间她在西山都会放事后烟的歌,周青山站在唱片机旁问她最喜欢那一首,她摇摇头说选不出来。
那时周青山让她挑最喜欢的带走, 倪南离开前一晚选出最喜欢的放了, 没带走。
最喜欢的带不走。
老板是烟嗓, 在一边拿了吉他跟着弹唱起来,倪南不怎么来这家店,只是会经常碰见游客问这家店的位置,网上在说老板是个帅哥。
店成个打卡点,都是为了一睹帅哥颜。
倪南刷手机正巧刷到白哈巴攻略, 有人推荐了这家店, 有人问店内吃的怎么样, 倪南刚抿完一口咖啡,顺手一回。
【一般,咖啡速溶的。】
之后退出去没再看,老板是帅有才华,可是这东西实在太贵。
听到事后烟的歌结束,倪南才离开。
姥爷说有一通京城的电话打过来,打在座机上,是个陌生号码,倪南回拨过去,那边没接。
距上次周青山的电话过去已经有一周,他没来,也再没有电话,座机的陌生号码让倪南出神,会是他吗?
他看到那封信了吗?记起来他们初次见面的地点了吗?倪南心里猜想。
姥爷端着水过来问是不是京城那小子。
“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这个号码。”
姥爷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没有讲话,喝了一口水。
电话再次有动静响起来是两天后,不过是周霁,他说了一个昵称问是不是她,倪南疑惑嗯了一声。
那头大笑,世界如此小,那咖啡店老板是周霁的朋友。
倪南觉得好笑:“他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么一句事实就要来追杀我吧?”
“那倒不至于,”周霁也还在笑:“不对,这事我也说不好,你就自求多福吧,你们隔那么近。”
倪南无所谓耸耸肩,她姥爷还在这呢,能那么容易就被追杀嘛,扣着指甲缝边的倒刺,“你们两个真的好神奇,一个在胡同里开花店,一个在边疆开咖啡店。”
周霁生意忙,抽空打个电话,没一会儿又被喊,探头招了一下手,然后对电话说:“不然怎么能是朋友嘞。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好。”
电话一挂,倪南走到了咖啡店门前,老板站在门口点烟,四目相视有点尴尬,倪南说上次掉了东西,男人点点头转身。
星月菩提取下来玩时一不小心忘记带走,就放在了桌上,等想起来店已经关门,后来逢她来,店就关着。
随意而开的店她都撞不上好运气了。
男人提醒她下次小心点,不是人人都跟他这么好心的,倪南一圈一圈绕在手上,闻声抬眼,“不是什么珍贵得东西,遇到不好心的人,掉了就掉了,再买就是。”
漫不经心的话语,说出口几分怔愣,没从周青山那学到什么好的,这些败家话都学来了。
男人笑了笑,“喝杯咖啡?”
“不了。”倪南不想再喝速溶。
“咖啡机修好了,赔你一杯。”
上次倪南点了一杯康宝蓝,这会儿男人灭了烟,洗手,转身背对倪南开始操作。
倪南去上次的靠窗位置坐下,天气阴晴不定,出来的时候还是晴,现在有点乌云,她没有带伞,环顾四周瞥见门口的篮筐里插着一把黑伞。
白哈巴猫少见,养狗的多,所以突然视线里窜进一只大橘还是惊了几秒,然后是喜,上手要去摸一摸,被躲开了,尾巴狠狠甩了一下倪南。
她点开相机笑,拍它舔毛的样子,康宝蓝上到桌上,男人去把猫抱走放到地上。
男人的咖啡是做的好喝的,倪南喝了一口放下,她现在完全被大橘吸引住了目光,蹲下去想要去摸一摸后背。
两个人同时蹲着,看上去还挺和谐,让人误会。
同频率笑,指尖逗留猫身上。
雨没有及时下,是倪南走了一半才开始下,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抬手捂住头,狂跑,没多远,雨不再落在她身上。
倪南偏头去看撑伞的主人,一身黑,锋利冷硬的下颌线紧绷,唇薄鼻梁挺,一双该无所欲求的眼有了红血丝,一错不错盯着倪南。
恍如隔世。
倪南也僵住,她实在也没有想到再见面会这样突然,无预兆到来,还是这个时刻。
让他做了个大好人,为她撑伞。
倪南礼貌道谢,疏远客气,周青山听着很不是滋味,他第一次明白,同一个人不同情境下唤出的全名是两种感觉。
西北很大,离开那日他没有过问具体位置,也不刻意去查,赠她自由,就理应完全自由离开他。
那通电话挂断前,倪南就说西北那么大,你找得到吗?他说曾来过,那头没有出声。
他真找到了。
倪南要走,周青山扣住她的手腕,“拿着伞再走。”
“你呢。”
“我在雨的这一端看着你走。”
话音落下的时候,倪南是有几分迟钝将话听进去,一瞬间的迷茫再是怔愣,她扭过头,鼻头泛酸,眼尾有了红的迹象。
倪南:“你看见了。”
没有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见他点了点头,倪南扯起嘴角往上扬,想要笑,眼泪又不自觉落下来,偏过头自欺欺人掩饰,仰头一会儿,张了张嘴,嗓子疼,浑身哪哪都疼。
那封淌在月光下,风吹不走的信,封锁进盒子的信,随着绿封皮的书进入到他的书架里,有了一席位置。
安安静静躺在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后面,等待被发现或是永远不被发现。
她知道周青山有随意抽一本书出来看的习惯,整理书架的时候放在最顺手拿的地方,仍藏有私心。
那一封完整的信,倪南曾经废了无数张纸,打了一遍又一遍草稿,想说的话太多,又无从说起,提笔要写,迟迟不落笔。
她在恐词不达意。
——我在雨的这一端淋得浇湿,看着你离开,一次又一次。
那是倪南的写照,数不清的看他背影,看他与别人谈笑,别人问起她在看什么?不舍收回视线摇头,说好像看到一位故人。
故人是谁?
宝玉会说姑苏林黛玉,她呢,怎么说?京城周青山么?引人发笑。
最后含糊不清蒙混过去。
倪南吐出一口浑浊气,第一声哑到不成调,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哑,却能完整说出话了。
“你知不知道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里面也有一封信?”
周青山看着她。
刻意遗忘的回忆再拾起来,回到家里整个人脱力躺在床上,躺了很久,以影片形式把前半生过了一遍,在白哈巴那段摁了暂停。
久久不愿意从影片里出来,哪怕已经谢幕结束,他固执停在白哈巴那段,想要弥补什么。穿得厚实的小姑娘,脸被冻通红,在“西北第一村”旁站着。
周青山手里的相机拍完童话般的村庄,转身看见一个小姑娘闪烁无辜童稚的目光盯着他,就是那一瞬间突然想拍她。
他微微俯身,说:“小妹妹,笑一笑,对镜头比个耶,”他示范:“像我这样。”
倪南没有动,僵硬表情看着他。
周青山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声嘀咕了一句,江津砚在不远处叫他,周青山再看了几眼小姑娘,还是那表情,他准备走。
衣袖忽然被扯住。
“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
倪南吞了吞口水,动作表情都不自然,眼神往两边看,很小的声音:“拍照。”
那一张照片的构图与光线与倪南头像并没什么差,周青山点开她头像看了很久,叹一句小姑娘长大了。
从潭柘寺开始她都在提醒,在这之前他们就见过,是他没有多上心,忽视掉太多的细节,想起来时已晚,错过又错过。
从卧室到书房,周青山花了很久的时间,书房是倪南整理的,每一处布置都充斥她的气息,裹挟全身,由鼻腔袭入,浸在五脏六腑。
周青山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去,小姑娘整理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书按类型分类,不是他的喜好,哪一本比较喜欢的放到哪一格,都要扭头告诉他一声。
“我放这了哦。”
手指搭在了另外一格上,不经意的一眼被那本绿封面的诗吸引住目光,是倪南曾给他读的那一本。月色之下,风扯着叶子,站在落地窗前翻看,诗中掉落一张纸。
没有信封,只有一张纸。
话不多,似乎太多想说的都被隐下,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捏着一张薄纸反复看,叶子落了又落,月下日出。
周遭嬉闹声响起来,年轻小伙结伴而行,周青山从回忆里脱身,嗓子仿若掺了沙子,“也是你的吗?”
“不是。”倪南说:“怎么会是我的,那本书是别的女生送给你的,里面怎么会有我的信呢?”
“我还是算幸运。”倪南低声笑。
有小心思放下那本书,也没有灌满,她把书放在了那本诗的后面,周青山更顺手的应该是那本诗,而不是她的这本。
所以说,她也是幸运的。
咖啡店老板拿了伞过来,看一眼她又看周青山,手中的伞递给倪南方向又垂下,他看雨大了,见她又没带伞,这一路回去肯定感冒。
周青山视线往男人那转过去,目光很快又回到倪南身上,盯着她的神情。
“这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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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幅画
男人好整以暇笑, 看倪南怎么回答,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倪南跟这老板不熟,就前面撸猫熟了一点, 知道了彼此名字, 那次速溶咖啡事看在大橘面上就过了。
怎么介绍?倪南犯难, 男人似乎看出她不知道怎么介绍,开始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周青山的问题抛回给倪南。
倪南一个头两个大。
周青山神色松动,有着几分期待。
“这位周青山……”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介绍完, 手中的塑料袋摩挲作响,雨声落在地面,倪南垂眼盯着弹起来散开的水珠。
两个人隔得很近,沉香味裹挟雨水草木清香味一同袭来,倪南微微抬眼, 瞥见周青山手腕的那只表。
生日那天晚上给他戴在左手上, 现在依旧在左手,需要签字办公的右手一般不戴东西,硌手, 不方便, 倪南眼珠子转了一点, 白奇楠绕右手。
念旧么?
眼神再慢慢往上抬,视线碰撞,他的眼神滚烫灼热,倪南心漏跳一拍,呼吸一窒。
眼里仿佛有着无尽的话语, 他还在等倪南接下来的话, 可是她已经介绍完, 没有再多。
咖啡店老板撑着一把透明的伞在那,降低自己存在感,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关系不简单,这种契合又陌生的感觉只在曾经好过的人身上。
他摩挲下巴,正想打破这份诡异安静的沉默,就听见那个叫周青山的男人忽然开口。
“然后呢?”
跟自虐一般要追问下去,明知道不会再有什么甜言蜜语入耳,偏要执着追问。
以往倪南没办法正大光明在朋友面前介绍他,周青山知道难处,就是想逗一逗她,看她脸红看她着急跳到自己怀里来的模样。
有一回洗完澡,周青山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已经是凌晨三点,倪南犯困紧,眼皮打架,一闭一睁的。
周青山第一回给人吹头发,手法太温柔,更让人犯困,手指捏住她的头发,忽然她一低头扯到,吃痛叫了一声,恼怒的声音也是软绵绵。
“周青山!你故意的!”
周青山闷笑说哪里,分明自己犯困垂下头,倪南扭头看了他一眼,瞪圆了眼睛。
“我的错,”说着认错的话,语气分明还有笑音。
倪南让他抹护发精油在发尾,头发吹半干就好,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烫头,冷热风交替吹,一直用热风,发质会差。
一口气说完,周青山懵住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表哥的电话就是在吹完头发之后打来的,倪南将鬓角的头发往耳后边,坐在床沿边接电话,周青山收好东西出来,闹了点动静。
电话那头就在问和谁在一起。
倪南看一眼周青山,说和朋友,高湫再次搬出来,那头没再问,聊了几句,让她两个女孩子早点回宿舍,不安全。
电话挂断后,周青山忽然倾身过来,气息洒在纤细脖颈,指尖在锁骨滑过,语气闷闷带着点委屈,“只是朋友啊?”
倪南愣了愣,回味了一番这句话,然后笑:“你还想有什么啊?”
周青山嘴唇轻碰下巴,引得倪南浑身一颤,他问打算以后怎么介绍自己。
她想了一下,“我的托尼老师啊,我给你打满分!”
说得好认真,抬手摸了摸头发,顺滑。
周青山被她逗笑,才刚结束一场乐事又要一场,倪南扛不住了,握住他无限往下的手,“我错啦,是周青山,是男朋友,是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说完在脸上亲了好几口,把她知道的土味情话说了个遍,才把人哄好。
倪南那时候有一瞬间觉得做个女人好难啊,还得哄男人。
视线胶着,倪南也不退让,看着她曾经痴迷的一双眼,多看几眼就闪躲避让的一双眼,一字一顿,声线平:“是我前男友。”
终于是见得光,却是以“前男友”身份,周青山扯了扯嘴角苦笑,“好。”
伞好像破了一个大洞,雨淋进来,他整个人潮湿狼狈,一颗心也是。
倪南拿了咖啡店老板的伞走,说明天来还-
姥爷一看见倪南就说,村里来了个帅哥好巴郎子,气质卓越,远看去跟雪山融合,像是一副画,画中人撑着伞缓缓走。
问路问到了姥爷这里,姥爷多留了几个心眼,这好巴郎子符合他对倪南另一半的要求,至少整体上是差不多,人品暂且未知,不了解。
让他今晚如果没找到人,也没找到住的地方就来自己家,还有间客房,前两日刚打扫过。
倪南无语。
“姥爷你也不怕他是个坏人,你就这么往家里招,你孙女我还小呢,万一他对我有非分之想怎么办?”
姥爷关好窗过来,坐在沙发上,“有姥爷在,你怕什么,要真是个坏人,也是姥爷挡在你面前,不会让你受半点伤的。”
“你姥姥可舍不得,要是知道我让你受伤了,下去以后非得劈了我不可。”
姥爷细细想着,说看起来不像个坏人,气质挺正直的,倪南就差翻白眼,碍于长辈,忍住了。
“哪有坏人会把我是坏人挂嘴边的啊?也没有坏人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姥爷,这都是你告诉我的啊,你怎么现在自己犯糊涂了?!”
倪南快被气死了,猛喝了一大口水。
姥爷摸了摸脸:“小伙子挺帅气的,与我年轻时候可以不相上下……”
她明白了。姥爷一直都很自恋,在意自己的形象,年轻时候的确帅,还当过兵,他从周青山身上看到往昔自己的身影,难免多留意,邀人回家住闲谈。
他们不在白哈巴的时候,姥爷经常留宿一些来旅游的小年轻,听他们讲他们眼中的天南地北,也和他们说自己的天南地北。
可是姥爷这次更大的心思是为了倪南,倪南头疼。
“姥爷,你觉得他好,然后想让我看看,那老爷爷的孙子呢?你不是还想让我和他凑一起?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啊?”
“不是……”姥爷顿了顿:“那好男儿就是要多几个慢慢挑,眼光放高,挑个自己最喜欢的,一辈子是长久的事情,新鲜感褪去是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
说着说着正经起来,倪南不自觉挺直了背,点点头说是,认真的一副模样。
宋文女士昨日打电话在姥爷手机上,问姥爷好,然后又跟他讲起倪南上一段感情,她是不想再让倪南回头的,哪怕这男的过来找,她们家是不可以有吃回头草的。
愁着倪南以后的事。
国庆有个堂姐要结婚,只比倪南大了一岁,在学校追的人就很多,毕业后没多久跟喜欢的人结婚了,宋文女士愁啊。
她在电话里说:“你说她以前那个闷性子,在学校又没有人追,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吧,分掉了,之后也不肯去认识其他人……这以后和空气结婚啊?”
姥爷让她莫愁,各有各的缘,各有各的良配。
宋文女士完全忘记读书的时候管多严,倪南跟男生多接触两下,她都要起疑心,后来倪南对男生避之不及,除周青山。
这话姥爷是听到耳里去了,第二日看见一个合适到不能再合适的人,那不一切都是缘?
正聊着,门突然被敲响。
倪南心忽然加速跳起来,起来时脚一打滑,磕到茶几,说话不利索:“姥爷,我,我先回房,想起来还有点工作没有完成。”
说完一溜烟跑回房,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姥爷去开了门,门前站着的正是白天遇着的那个好巴郎子。
“老爷爷叨扰了,民宿客房满,找不到落脚地,实在麻烦您了。”
第一感观就很不错,现在更不错,“不麻烦,进来吧。这肩膀都湿透了啊,没带伞?”
“带了。”
“带了还会打湿,看来这雨不小哟,你先坐着,我给你找套衣服待会去换了,这边昼夜温差大,容易感冒。”
周青山:“麻烦您了。”
姥爷挥了挥手说不用那么客气,也不必用“您”,怎么随意怎么来。
倪南耳朵贴着门,将客厅里的话听了个清楚,这声音就是周青山,他还真来了,他会找不到住的地方嘛?简直笑话。
难道他知道这是她住的地方,特意找过来的?
倪南在门后暗暗心想一切可能,门被敲响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刚想正常说话,想到外面的人,捏着嗓子回话。
“你嗓子是怎么了?感冒了?”姥爷问。
倪南说不是,姥爷让她出来招呼一下客人,倪南装死不说话,门又响了两下,她打开一条门缝,递出去一张纸条。
[感冒了,头疼,睡觉。]
“你这孩子,前面问你是不是感冒又说不是,出来喝点热水再睡。”
倪南没有出去,姥爷找了衣服又烧水,倒了一杯热水递进来,倪南拿了立马关上门,反锁住。
门外安安静静,周青山拿着衣服去浴室换,除出来后,姥爷看了许久,像是想起了往事,兀自笑了笑,转过身倒茶。
周青山接过茶抿了一口:“谢谢。”
姥爷:“不用这么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你今天白天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周青山:“找到了。”
“那怎么没一起?”
“我惹她生气了,现在还没哄好。”周青山放下茶杯,桌上纸条的字眼熟,眼眸一沉。
姥爷笑:“是女朋友啊?我当是朋友。”
心中想法灭了。
周青山点了点头,“嗯,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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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难自理
倪南愤愤锤墙, 这个人怎么回事,哪门子女朋友啊?她答应了么?
门外忽然一阵笑,倪南回神, 自己刚刚错过什么了?她坐在地上, 耳朵贴门, 门外已经没有了声音,再等了一会儿准备起来,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
周青山手中捏着纸条从门底下塞进去。
[感冒了?]
倪南都懒得回,把纸条揉成一团然后回床上躺着, 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外面没了动静,过了十分钟左右,倪南穿上拖鞋开门出去。
客厅暗,没有一丝光亮, 倪南往左拐, 脚踩到东西,低头一看,往后退几步。
声音有些颤:“周青山, 你要吓死我吗?坐在这里。”
手机摁亮, 泛出点点光亮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白背心黑裤,靠墙而坐,颓废沧桑感笼罩他,抬头时眸中映光,又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狗。
可到底谁委屈呢?倪南吸了吸鼻子, 偏过目光, 不再看他。
当她决定往前走, 所有的巧合偶遇都会发生在她和周青山身上,若是执念,只能相忘于江湖,此生不见,倪南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
她路过周青山,径直去到餐边柜,倒了一杯热水。
原本没有头疼的,周青山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烫人的温度传递而来,他的手掌烫到不正常。
“白天淋雨感冒了?”
“我没有感冒,倒是你,是不是发烧了?”
这样烫的温度还是倪南很久以前发过一场高烧有过,她打开灯去找医药箱,拿出体温计甩了甩,让他夹在腋下。
静等了五分钟,倪南把手机放下让他拿出来看看,周青山面色苍白有些无力看着她。
“你不会要我给你拿出来吧?”
周青山眨了眨眼,脱去一贯的白衬衫,难以接近的感觉也随之褪去,现在看起来真的很无害,倪南闭了闭眼,忍住。
僵持一分钟,倪南没办法咬着唇侧开目光将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发烧了,但是还好,倪南又给他拿了冲剂,先喝着,明天要是温度没降下去再去看医生,她打一个哈欠准备回房间睡觉。
周青山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手里捏着冲剂,讲话都有颤音:“我是个病人。”
倪南回头:“啊?我知道啊,所以给你拿了药,你拿水冲一下搅拌匀就可以喝了。”
她讲话也无辜。
大眼瞪小眼,倪南心底发誓,这次不会妥协的。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玻璃落地声,碎片一地,貌似还把手烫到了。
天啦,这是多么的柔弱不可自理啊!
倪南好无奈叹了一口气,过去收拾残地,也收拾他。烫伤了一点,擦药膏就好,板板正正规规矩矩擦药,没有丝毫的旖旎,就好像倪南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了。
周青山更大的失落兜头而来,太多的话想说反而无从说起,他恍然明白倪南经常的欲言又止。
风雨声中,昏昏沉沉睡去,周青山意识沉眠最后一刻脑海里回荡着姥爷那句“只要用心,何时都不晚”-
倪南一夜没睡好,时常担心周青山那个矜贵大少爷,第二日那大少爷果真没起来,姥爷去找了医生过来家里吊水。
周青山醒来时就看见倪南趴在床边,长发束起一个低丸子头,露出线条流畅的白皙后脖颈,他指尖微动,想要去碰一碰她,针管随之牵动,他抬眼看过去。
吊瓶的水还剩一半,还有两瓶没有吊。
现在真是个柔弱不可自理的病人了,倪南只是小寐,没有完全熟睡,周青山醒来那一刻她也醒来,抬起头与他对视。
周青山的手不动声色收了回来。
“醒了,先喝点水吧,我去给你倒。”
倪南松松垮垮的家居服,衬得人更瘦,露出细截手腕,似乎是真的瘦了许多。
水放在床头柜,倪南见他状态还可以,便让他自己注意些,她先出去了。
周青山勾住她的小拇指,学着她曾经画圈摩挲,周遭气息清冷,眼神脆弱,倪南第一次见这样的周青山,心无端折碎。
曾经徒劳地期待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留下来吧。”
在思菩南路的那天,倪南坐在副驾,手指搭在红色摁键上,迟迟没有摁下去,她舍不得就此作算,她还想有更多的牵扯羁绊。
对爱情懵懂时,周霁拿着她信,笑她天真,没有一约既定,万山无阻的爱情,终将败给“世俗”二字,世俗是世间最大的第三者。
后来发现的确如此。
那日想听到的话在今日听到,一切好像都不在一个确切的时机,总是晚一点,可倪南想要恰恰好,不想再晚。
已经晚了那么多年,她不知道还有几个多年可晚。
姥爷回来了,她没有留下,回到了自己房间。
来来回回的声音清晰入耳,倪南把耳机戴上隔绝声音,遁入到自己的梦中躲一躲。晚饭姥爷来敲门,今天准备很多倪南爱吃的菜,周青山端着两碗饭放在桌上。
倪南的那个碗盛满了。
她吃不了那么多的饭,入夏吃更少,没什么食欲。
姥爷给他们两个介绍,“我孙女,叫倪南,也是京大毕业的学生。”
“周青山,算你半个学长吧,好像你们高中也是一个学校的,”姥爷忽然想起,感叹:“说起来你们还真是挺有缘的,高中同校大学同校。”
倪南夹一块鸡翅,盘子里六块鸡翅,偏偏周青山要和她夹到同一块。
“倪小姐,有缘。”周青山嘴角上扬,筷子松了力道,转而去夹旁边那块。
倪南干笑着。
姥爷在一旁喝点小酒,“青山这次来我们这边你知道是干嘛的吗?”
倪南微笑:“我怎么知道。”
“哄他女朋友来着,”姥爷一口闷完酒,再倒一杯,“山水迢迢啊。”
姥爷曾经对她说,要爱的人奔你而来,山水迢迢不畏艰辛,爱的人带回白哈巴。
倪南没带回来,那人也没山水迢迢奔她而来,姥爷这一句话是在叹,只有倪南知道,那人来了。
周青山不介意自己的此行目的被说出来,似乎还怕倪南走神没听见,应和了一句。
“是,只是不知道小姑娘还愿不愿意原谅我,跟我回去。”
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倪南,她脸上的细微表情都入眼,他的倪倪真的长大了,情绪控制比他还厉害一些。
周青山垂下眼睫,遮住细碎的失落。
白米饭在口中嚼着无味,倪南一口饭不知道嚼了多少下,听到周青山的话,无味掺进了苦涩。
她始终沉默。
姥爷问周青山饭菜还合胃口吧,周青山说都合,以前也常吃这些菜。
倪南快速吃完饭,将碗放进水槽,拿着那把伞冲出去。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还一把伞。”
途中遇沙达,他在马背上,风飘扬衣摆,对着闷声一直的走的倪南喊了一声。
“倪南姐姐!”
倪南回头。
沙达:“听说你家来了客人,特别帅,他有多帅啊?现在在你家吗?我能去看一看吗?”
“你想去就去,干嘛要问我,”倪南无语。
沙达歪了歪头,想了一下说:“我们有一个表姐,她家来了很帅的客人时都不让我们见,她说那是她的人,不给我们看。所以我觉得那个也应该是你的人,先问一下比较好。”
倪南站在风里,无语到家,这小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要不要再好好理一遍?
什么时候成她的人了?
“不是我的人,你想看去看,想带多少人去看就带多少人去看,不用门票钱。”
倪南把伞送到咖啡店,□□了一把猫才解气,老板走过去抱住他的猫,说他的猫委屈了,落到这个坏女人手里。
性格和周霁真的很像,倪南不想和他斗嘴,没有那个兴致,要了一杯咖啡坐下,他端来两杯,倪南不解。
“你点的是情侣套餐,还有一杯刚好可以给你那个前男友。”
倪南:“”
这一天都是绕着周青山转,倪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回去路上看见那个男人坐在草坪上面,换回了白衬衫,指尖一根烟猩红,抬手放进唇边咬住,眉眼深邃看远山,眼神忽而一转看见倪南。
她宛如匆匆而过的旅人,而他像是生长于这片土地。
他唇边的烟取下来,周边没有可以灭烟头的地方,指尖夹着烟无措往后藏去。
周青山站起来迎她:“回来了。”
倪南掩下眉间情意,冷淡点了点头,将咖啡递过去,“买多了。”
那句“不喝就丢掉吧”哽在喉间,望进深邃眸里,说不出口,周青山的身上不可明说的悲伤感愈发浓烈。
两个人之间的话少之又少,一个不会说,一个不愿意再说。
虽是并肩走,中间却像是隔了几个夏。
好在家中姥爷在,不至于让倪南尴尬,姥爷与他也聊得来,周青山知道怎么与长辈沟通,拿捏十分好,讨老人家欢心,姥爷心底愈发觉得可惜,这样的好男儿是别人家。
倪南今日还得给沙达弟弟补习,拿了资料骑马过去,动作利落,十分飒,周青山想起冬日视频中的倪南。
那股洒脱自由的气息溢满了屏幕。
他的倪倪就是应当拥有自由与爱-
沙达切了水果摆到桌上,盘腿坐在一边,撑着下巴,说他看见周青山了,觉得好眼熟,但是一下没有想起来具体哪里眼熟。
倪南没理会他的嘀咕。
题目刚写到第四题,沙达忽然问:“姐姐,他真的不是你的人吗?可是我问他的时候,他点头了诶!”
倪南手一顿,在练习册划了一道线,回神立马擦掉。
耳背悄悄红了起来,“他还说什么了?”
沙达认真想:“他还说你好过分,把他当动物园供人参观的动物,随意让人看,居然还是免费不要门票的那种。”
“你把我的话复述给他听了?!”
“没有啊,他自己听到的,”沙达说:“我不是在你家看见他的,我是在去你家的路上看见的,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你离开的背影。”
四方只余老旧风扇吹动声响,回忆一下就涌了出来,角色的互换,曾经是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而如今换成了他。
不能想,一想就泪意涌。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倪南瞥了一眼,没有点开看,沙达还在说,他说周青山是他见过最帅的了,以后自己也要像他那样,有自己的公司,有很多的钱,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沙达:“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外面。”
“你去问一问,说不定她是愿意的,不要在心里替她做决定,女孩子比你们男生想的要勇敢。”
倪南漫长岁月中,一直在被决定,“我为你好”、“我觉得你”,诸如这一般的词,她心底怎么想的,好像就是不被在意,连周青山最后都是不在意的。
执意拉开了车门,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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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致永劫
忽然消失的人突然打来电话, 也是让人震惊,江津砚接电话的时候,没个正形问是不是被绑架了?现在是不是要撕票了?
周青山淡淡一个字。
“滚。”
江津砚泪眼婆娑:“真的吗?你真的要我滚吗?周老板的心好狠啊, 我可是从穿开裆裤就跟你了, 多少应该还有点情分吧。”
喝酒喝了不少, 戏精附体。
周青山喝了咖啡本来就头痛,听到江津砚的声音更加头痛,突然就后悔打这通电话,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啊?
“晚点再滚, ”周青山说:“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啊,叫什么?”
周青山:“不知道。”
江津砚沉默了一会儿,“周老板啊,你这是在为难我,没有名字我怎么给你查, 我也不会算命啊, 要不我给你找个算命先生,你看能不能给算出个名字来。”
“……”
名字是真不知道,咖啡店的名字倒是知道, 那日两个人好不惬意的午后撸着猫, 看上去真是羡人。
说了咖啡店的名字。
“ok, 明天发你,”江津砚准备挂电话进场子了。
“一小时。”
还没用一个小时,周青山就收到了资料,同时还有江津砚的语音条。
“他怎么啦?就是普通的一个大学毕业的创业者啊,没有什么家庭背景, 海城的人。”
周青山回没什么, 他又一个语音条。
“是不是跟小菩萨有关啊?他是小菩萨现男友?卧槽, 那就渣了啊,他有一个谈了十多年的女朋友,高一就在一起的。”
“小菩萨这么单纯,肯定是被骗的!死渣男!”
语音条不断,周青山把人拉进黑名单,耳根子清净了。
倪南回来已经有点晚,周青山没有进房间,坐在门口,手中盘着白奇楠。
手中提着水果和一些零食,倪南从他身边走过,风吹来她身上的似有若无的木调香味,他起身跟着一起进屋。
倪南忽然止住脚步,转身,她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她直入主题,他说话也直白直接。
“来找你,等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我就什么时候回。”
倪南心一窒,错开目光,莫名来的反骨,“我要不回呢?”
他说:“陪你在这儿。”
好听的话不可信,倪南告诉自己,何况周青山这样的人,本身就带了枷锁,瞬息万变的事太多,不可预知。
倪南笑了笑说,半是轻叹:“周青山,你做不到的。”
她往后倒退,横着一个障碍物,险些绊倒,周青山眼疾手快搂住她,清冽木香气息扑来,熟悉又炽热的味道,缠绕许久,消散不去。
那晚倪南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捂了一身汗,凌晨又跑去冲个冷水澡。
耳边的余温似乎伸手一碰还能碰到,明明只是唇瓣轻轻扫过,却直烫人心。倪南捏着桌面的薄纸,攥成一团,心底暗自骂一句“狗男人”。
话语停在耳畔,尾音上挑“嗯?”一声。
“倪倪,你能否定我,但是不能否定我现在对你的爱。事在人为不是?”
周青山初来那天磕碰桌角,膝盖上的淤青疼痛开始显了,倪南起来就感觉哪里隐隐作痛,浑身摁了一遍,发现膝盖多了一处淤青。
她想半天不知道是哪里磕到的。
连衣裙在膝盖上面,那一块淤青有点打眼,还泛了点紫,正倒水喝,手腕被握住,下一秒连人带杯被拉到沙发坐下。
不是那副病殃殃的周青山,恢复了往常模样,倪南扭动了一下身子,想从他的手掌中逃脱。
“腿怎么回事?”
倪南瞪他:“你好意思问?!”
周青山眸光疑惑,为什么不好意思?他只是问一问怎么来的淤青。
倪南呵笑一声,喝了一口温水,“不要拉拉扯扯的,我姥爷看见了影响不好,待会他要以为我破坏人家感情了。”
说完扯了扯手,他力未松半分,盯着她笑。
漫不经心“啊”一声,点点头然后认真说:“你破坏你自己的感情。”
倪南把杯子一放,用力拍在他的胳膊上,声响清脆,谁他女朋友呀,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加个“前”字。
周青山低头笑,心情大好,松了她的手腕,起身。
“医药箱在哪?”
那天晚上的光有些暗,注意力也全在倪南身上,他没有注意房子陈设,物品摆设。
倪南明知是给自己找药膏,还要眨着无辜的眸子问:“你怎么?又感冒发烧了嘛?你体质怎么这么差了呀。”
捂住嘴惊讶的表情。
周青山刚在电视机面前蹲下,听见倪南的话,眼底笑意浓,肩膀轻颤。他找到医药箱了,里头没看见药膏,扭头想问发现她已经站在自己身旁。
小腿纤细笔直,雪山般白。
倪南指着一个圆绿盒子说就是这个,淤青擦这个乌青膏,很有用,比他家的那只药膏有效。
他家那只?
周青山想了几秒,医药箱的东西采购也是林途,那只药膏是什么他想不起来。
棉签涂抹上去,周青山蹲在脚边,倪南垂眸看他,很恍惚,在他温热指腹触碰膝盖,熟悉的记忆感觉全部涌上颅内。
轰一声,烟花绽放。
倪南搓了搓耳背,将双腿偏向一边,有些磕巴:“好,好了。谢谢。”
“客气了,倪小姐。”
姥爷这时候进来,听见周青山的话,问怎么了,手里还捧着野花走过来。
周青山解释说倪南的腿磕到了,自己给她擦药,姥爷走近看见倪南蒸红的耳朵,狐疑目光在二人之间转。
再看见膝盖的淤青,狐疑退散了一些,野花摆在桌上,然后跟周青山说起,如果要哄女孩子,肯定少不得花,他们这儿的野花好看,送女朋友很好,女朋友三个字加重音调。
姥爷让倪南跟她一起去送花。
往上走的一段长路,姥爷语重心长告诉她,周青山是很好,人不错,但他总归是有女朋友的人,你不要对他动心,没有结果。
倪南憋红了脸,“姥爷,我没有。”
“没有是最好的。”-
桌上突然多一束野花,精致包装过,倪南想也不想出自谁的手,白色卡片瘦金体写着:寄给你全宇宙的爱和自太古致永劫的思念。
这句话是她曾写在信的角落,后来又用横线划掉。
那天夜晚伏案提笔,读了《朱生豪情书》,结尾时总想用华丽的句子,可是写来平庸又俗,总不满意,纸废了好多张,最后只用一句“你会幸福的对吧?”作为结尾。
只要他幸福就好,那时比能与他牵扯还要大的心愿。
情书中最喜欢的那句没有合适的落脚地,她鬼使神差单独一行写下,写完又觉得不妥,划掉。
想要重新找张新的纸写,宋文女士敲门催她睡觉的声音响起来,门把随声音转动,倪南手忙脚乱收拾桌面,将信塞进去。
他看见了,都看见了。
所以现在是要来偿还自己了么?她的所有秘密都被周青山知道了,言辞隐晦他也懂。
那段荒芜青春有了果。
家里不养闲人,昨晚倪南这么跟周青山说的,所以今天他早早跟姥爷出去干活,其实也没啥活干,只不过这矜贵大少爷不一定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没想到适应挺好,服装都入乡随俗,禁欲清冷气质,灵魂多了自由,看上去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像一眼看见了风华正茂的周青山。
当周青山听到这话时,可没那么开心,先是说他身体素质差,后又拐着弯说他老,周青山闷哼一声,与她擦肩时停驻,俯身在耳边。
“倪倪,你再试一试,我正年轻,无论哪方面。”
门后姥爷就在那!
倪南战术性后退好多步,像是避让洪水猛兽一般,梗着脖子嘴硬:“我以前试过了!就是不行!”
周青山嗓音沉沉,一步一步逼近:“嘴唇明明那么软,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硬呢?以前到底是谁不行啊,是谁先缴械投降喊不要的?”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痞坏的语气,真是要命,倪南避开他的目光,他虚搂她腰间,隔了一点距离。
体温的热度仿佛贴身,倪南惊慌失措。
“我等下喊姥爷了!”
周青山现在特别坏,挑了挑眉,等她喊,“正好,让姥爷知道我要哄的女朋友就是你。”
门外脚步声靠近。
倪南用力推开他,往房间跑,丢下一句:“不要脸,谁是你女朋友。”
刚进到房间,手机弹来一条消息。
周青山:【你男人很行。】
倪南发了咆哮喊滚的表情包过去。
晚饭都吃不自在,偏偏姥爷还能在无意中让她更不自在一点,问起周青山女朋友。
“她啊,是个我很喜欢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形容词能形容她。”
姥爷列举了几个词,比如温柔体贴贤惠善良啊之类的。
周青山嘴角扬起弧度,笑意浓厚,“她都有,比之更甚。”
问到哄到哪一步了,周青山忽然噤声,哪一步呢?他朝倪南看过去,小姑娘握筷子的手都在颤,面颊绯红染霞色。
视线无声地碰撞。
筷子碰碗,拉回人思绪,鸟儿回笼。
姥爷看他沉默,然后悠悠地说:“看来不理想。”
是不理想,小姑娘还没完全消气,原谅自己,周青山也叹气默不说话,姥爷安慰他别丧气,哄几个月总能哄好的。
倪南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刺激感,在饭桌上脚指头抓地,时刻准备好罢碗筷走人。
周青山愈发不要脸,有时候淋浴出来光着上半身,露出好身材,紧实的腹肌,令人遐想的人鱼线,曾经一摸再摸的胸肌。
触感好像还停在指尖。
倪南整个人烧透,大口呼吸扇风,提着电脑去咖啡店。
周青山问她去哪。
她没应,径直走。
咖啡店的客人多了一些,打卡拍照的,倪南还充当了摄影师给他们拍照,技术不错,都夸赞。
自己的活儿忙到七点半。
倪南怀里抱着大橘,唉声叹气,老板过来要她别叹气,最近生意刚好起来。
倪南抬头:“你还在乎生意?”
真的很错愣,第一次来他咖啡店那样,一点都不像个在乎生意的人。
“那得生存啊。”
倪南扯了扯嘴角,说好吧,第一次见面真的记忆犹新,死贵的速溶咖啡,老板也不遮掩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大橘忽然跳桌上,差点撞泼咖啡,吓了一大跳,倪南起身要把它抱下来,一溜烟跑了。
橘座的小短腿还跑挺快。
到家就看见周青山搁那显殷勤,哄得姥爷笑到合不拢嘴,看见就烦,姥爷瞥眼过来问去哪来。
“咖啡店。”
周青山缓缓抬眼,昏眛灯下神色晦暗,倪南对视忽然心惊,赶忙回房。
零点整,房门被敲响。
倪南犹犹豫豫还是去开门,周青山身上浓郁沉香味带了点沐浴露清香,她买的水蜜桃味儿,有些甜。
长翘睫微颤,她感知到他的心情不好,只是现在的她不溏淉篜里知道是为什么,以前周青山一生气她就会很慌,现在也慌,却是能控制住。
外头没有暴风雨来临迹象,眼前有。
倪南攥紧睡衣衣摆,等待面前的人开口。
周青山忽然往前一倒,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手指柔顺她发丝,交缠,指尖陷进去。
静谧夜色中,声音很低:“倪倪,他有女朋友。”
三秒,暴风雨止,倪南噗嗤笑出声,明白这话了,以为她跟咖啡店老板怎么呢。
就算没有女朋友也是不可能的好吗!
他,是吃醋吗?
倪南突然想到这点,心情更好。
“周青山,你在想什么,我这辈都不会再喜欢别人。”
就算不喜欢他了,也不会去喜欢上别人,永远。
她敢说一个永远。
夜太静,所有感官被拉大,赠予旖旎暧.昧,炽热呼吸,浓郁香味,一时昏头,倪南瞬间觉得自己溺毙海水里。
划燃一根蜡烛,点燃这个夜,濒死之人在呼救,世界在下坠,火光海水矛盾融合。
遥遥相望,佛前供灯跪拜,求爱的人平安。
他们之间,到底谁救谁?又能谁平安。
周青山破碎的声音,撞碎了水面。
“那你还愿意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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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晨雾浓
还愿意吗?
倪南愿意爱他, 不愿意给他一个回答,只说困了想早点休息。
划一根火柴点燃香薰助眠。
久违一场梦,回到高中, 与同是高中的周青山见了一面, 在梦中, 她拥有无限的勇气,无惧无畏,一腔孤勇。
那封信在手中送出去而不是夹在书中,她深吸一口气, 情绪再也绷不住。
只是喊出了他的名字,泪就绷不住留,手中死死攥着的那封信递到半空中,有人在巷子口喊周青山,男男女女好几人, 泪眼朦胧, 倪南看不清。
话断断续续说出口,巷子口催促的人也跟她的声音叠合。
周青山那惯来的懒散与漫不经心,撩起眼皮, 眉轻蹙, 问她说什么?
倪南的声音小, 加上断断续续的,其他人的声音完美盖过她,七零八碎中捡起重要的信息点,周青山忽而一挑眉。
“你喜欢我?”
倪南狠狠点头,“喜欢的, 喜欢了很久很久……”
没有任何地回答, 他被好友起哄拉走, 中途回头看,倪南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为什么梦里也不能给自己圆满,补一个遗憾?
呓语惊醒,晨雾浓,拨弄不开眼前雾,她总想看清远处的青山,事与愿违。
枕头湿了一片,倪南抹了抹眼角,梦里的泪在现实也落了,偏过头看见梦中人坐在床边,没由来一股火冒上来。
脚从薄被子里钻出,往他屁股踹了一脚,力道不足以让人掉下去,正要缩回的脚被握住,脚踝骨被摩挲传来阵阵痒意。
倪南忍不住瑟缩。
蹙起秀眉,嘟囔着不满,让他赶紧松开。周青山不松,一寸一寸往上,嘴里询问她的泪为谁流,因为何事?
倪南就一句你好意思问,王八蛋!
周青山一头雾水,又被骂了,完全是状况外,枕头砸到身上还没想明白,他觉得自己有点冤。
电话打到陆曼那。
陆曼在家做指甲,伸出一根手指点了免提,听完周青山的话笑到停不下来。
“计较原因做什么?左右你都有错,还差那一个错?要真说起来,你擅自闯入她的领地你就犯了一个大错,没直接把你赶出家门就算好了,知足吧。”
在理的,周青山仍是想清楚,倪南做了什么样的一个梦,哭得如此伤心。
他捻着一根草,晓得源头是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梦里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看倪南哭成那样,估摸着是个负心汉了。
电话那头在问他几时回京城。
周青山眺了一眼远处山,眼波流转,缓缓走来一位小菩萨,他说:“没有归期。”
“我这位小菩萨几时回,我就几时回。”
陆曼:“公司不管了?”
周青山笑一下:“有林途在,再说,叶敬也帮忙,出不了大错。”
朱砂红点在甲面,陆曼不爱做花里胡哨的款式,钟爱纯色,尤其朱砂红。对着灯光看了看,还算可以,免提关掉,拿着电话走到窗边。
“你们两个见面居然没有打起来,真是岁月催人老,棱角被磨平,两只老狐狸握手言和。”
算不上什么言和,卡是叶敬损坏的,修好以后,叶敬自己提出可以帮他一个忙。
周青山正好有忙需要他帮,顺了这个人情。叶敬擦了擦桌面的灰,说这个忙帮完以后,大家还是回归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他真记仇。”陆曼说一句。
周青山对他们两个人的事懒得管,自己的小菩萨还没带回去呢。
小菩萨走到跟前了。
那头话说了一半被挂断,陆曼无语看着手机,这周老板真是栽彻底了啊。
倪南身旁跟了一个人,周青山前面自动忽略掉了,现在到了跟前出声,才注意到。
见过的。
沙达热情邀请他去骑马,他记起来他为什么眼熟了,这就是当年那个很帅的哥哥啊!
沙达问周青山还记不记得自己?
周青山被他眼中纯真朴实的刺痛,一瞬不忍心,点头说记得。
去的路上,倪南瘪瘪嘴,跟周青山走在后头,小声说:“你根本就不记得了,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周青山:“没忘,我还记得你。”
“在那个第一村的石头前,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还挺小一只,十分青涩,我给你拍了两张照片,之后你做我们向导,带我们走了一圈白哈巴,我都记得。”
倪南手中握了一瓶冰水,结了冰,未消融,雪山白茫,视线忽然蒙上水雾,手心冰冷触感就像捧了一手凛冬雪。
她缓缓抬眼,望着他的侧脸,精致到不像话,下颌线锋利,黑色衬衫也像那年的黑色冲锋衣。
十五岁的倪南和二十五岁的周青山,她那么小,懂什么是喜欢嘛?不算很懂,只是一见他就脸红心跳,身体滚烫。
周青山离开白哈巴那天,倪南高烧不退,她跟姥爷说自己是见到了一个人才会这样,这是不是喜欢啊?
姥爷笑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外面出冷风太久,又是大雪天,感冒发烧了。
跟喜欢是不沾边的。
周青山问是不是那时候喜欢的,所以她摇头说不是。要把爱他的时间拉短,好像才公平。
“你都记得也都忘了。”倪南小声呢喃。
骑马没骑成,沙达很失落,他说下次,跟周青山一再强调自己的技术多好,一定能教会他的。
周青山笑着点点头,他不需要教,是会骑马的,而且很厉害-
姥爷泡着周青山带来的不知春,跟倪南说起这个茶,这是第二次听,第一次听是在茶社。
那时候的她还怯弱自卑,生怕周青山不喜欢她了,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第二次却不一样了,她跟姥爷说知道,看了一眼厨房的周青山。
周青山任劳任怨洗刷碗筷,那双金贵的手沾满洗洁精。
“这么多天了,也没看见小周去哄哄他女朋友,这样下去怕是半年都哄不好了。”
倪南呛了一下,“姥爷你管他这些干嘛,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小周人不错。”
让姥爷说不错的人是少数,周青山就是其中一位,这让他更加喜上眉梢,也要在白哈巴开染坊了。倪南气得跑去找咖啡店老板喝酒。
他店里除了咖啡还有很多酒,倪南喝不来奶酒,啤酒不爱喝,麻烦老板特意调酒,有心事更容易醉。
面上不显,脑子已经醉。
倪南掰着手指头数周青山这几日的过分行为,把梦里的那一笔也给算上,说着说着流下伤心泪。
“他说他记得,哪里记得啊,我跟他在一起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记起过。他还拒绝我了,我那么喜欢他……”
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周青山,他什么时候来的?倪南不知道。
絮絮叨叨说了太多话。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喜欢他,暗恋是见不得光,可是别人的暗恋至少都是可以经常看见,同班或是同校,只有我,暗恋了一个毕业好多年的人,没有任何交集的人。”
“见不到摸不到,他是比梦还不真实的存在。”
后面的话哽咽断续。
周青山艰难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出声:“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
“在梦里啊!我向你表白,你跟他们走了。”
这也是怪他的,周青山认,握着她的手说:“倪倪,我不会拒绝你,永远不会拒绝你,梦都是相反的。”
倪南:“相反。可我只是想要一个梦中圆满啊……”
咖啡店内低缓浪漫音乐播放着,烛光点在台面,窗外小村庄宁静,这一方小天地独立于俗世之外。
周青山心疼抹去她的泪,越抹越多,起身低头,手指顺着脸颊缓缓下滑,抬起她的下巴,嘴唇落在她眉间,眼睛,一寸一寸往下。
泪是咸的,他尝出几分苦涩。
在唇瓣辗转厮磨,情难自已,撬开齿关,舌尖纠缠不休,倪南喘不过气,呜咽两声,睁开眼睛,看清人后,以为梦一场。
她仰头回应,势凶猛,有不死不休之感。
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搂住,缱绻缠绵一个吻演变为一场无声之战,争个输赢才罢休。
不知道吻了多久,周青山先停。
甘愿做她的手下败将。
鼻尖相触,周青山望进不算清明的眼里,柔声说:“倪倪,我给你现实的圆满。”
周青山将人打横抱起离开咖啡店,老板在外面挺远的地方抽烟,目光在周青山嘴唇破皮那块地地方盯了几秒,周青山谢谢他的电话。
倪南完全醉之前,手机解锁摆在桌面,点着周青山电话犹豫。
老板看她磨蹭样,挺急。
“要给前男友打电话是吧?我帮你打。”
“不,不是……”
“你想不想他过来?”
倪南的指甲油都被自己扣掉了,低垂头,嘀咕:“想他来,又不想他来……”
在她说这句话时电话刚好打出去,当时周青山刚和姥爷聊完,准备去找倪南,接到倪南电话眉上一喜,还未开口就听见那头的男声。
“倪南前男友对吧?她喝多了,麻烦你来接一下。”
“前男友”三个字实在是刺耳,周青山把电话挂了。
他是要为自己正下名了。
小姑娘喝醉挺老实的,现在已经沉沉入睡了,不带半点动弹,放在床上就直直板板躺着,莫名安详。
周青山给她擦汗,打开空调。
出去碰见出来喝水的姥爷,互相看着,周青山把门带上。
“倪小姐喝多了,我送她回来。”
姥爷喝了口水,看他的眼神有些深意,忽然笑了笑,“那麻烦小周照顾了。”
说完就回房了。
周青山不知道姥爷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第二天早上的早饭如常,姥爷早早吃好出去,屋子里就倪南跟周青山。
倪南喝白开水,瞥见周青山嘴唇的伤口,手一顿,昨晚的梦叠合……难道那个不是梦?
吻到后来她发了狠,重重在他唇上咬一口,漫出血渍,尝到一丝腥味,他没有后退,仍然与她不死不休地纠缠。
“周青山,你嘴唇是被蚊子叮了嘛?”
倪南将那口水咽下,抿了抿唇,语气带了几分小心,整个人带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白嫩脸蛋透着红,看上去秀色可餐。
闻言,周青山抬头,看着她发笑,后点点头。
“嗯,是一只很可爱的蚊子给咬的,还挺狠的。”
那蚊子是自己了。
倪南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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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作数
那个吻是失控的, 不作数的。
倪南不承认,可是周青山拉着她的手触碰那道伤口,要她负责。
多小的口子啊, 这也要负责, 那夏天的毒蚊子不知道叮了她多少个口子, 她都没要负责呢。
抽回了手跑开客厅。
外面窸窸窣窣声音根本让人静不下,倪南开门正想发作,看见的是周青山在打扫卫生,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样的天之骄子, 生来得天独厚,什么都有人给捧到跟前,没有干过活的一位少爷,现在笨拙打着视频问阿姨油垢怎么清除,地上怎么擦干净, 碗手洗怎么不打滑?
那是第一次, 倪南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烟火气。
碗又碎一个,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周青山蹲下去收拾, 余光瞥见厨房门口的奶油色可爱拖鞋。
“先别进来, 有碎渣。你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倪南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不进去添乱,视频挂断,周青山用纸巾擦完最后一遍地,不合尺寸的围裙兜在他身上,倪南看了想笑。
那套睡衣也不合尺寸, 可他从没有说过什么, 她给什么, 他都要,她喜欢的,他都会喜欢,无一例外。
他又问了一遍要什么东西。
倪南怔怔开口:“我要你。”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跑回房间把门锁上,脸通红一片,耳背滚烫。
外面晴空万里,厨房窗户对外面草坪,绿意盎然,他也听见了她的盎然爱意。
嘴角止不住上扬,还有两个碗没洗,他轻哼一首歌欢快洗完,收拾好卫生,干干净净。周老板亲自搞卫生干活,说出去谁信啊?除非他家破产了,不然没这个可能。
倪南也不敢相信的,如果不是她亲自指使的,亲眼看见的,打死她都不信。
冰贴贴在脸上降温,抱着电脑准备开溜出去,随便找个地儿先躲躲,这会儿同处一个屋檐下该多尴尬啊,倪南自认为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尴尬。
接受与前男友共住一个屋檐已经是她极限。
刚出房门没几步,听见厨房里男人轻哼的调调,耳熟,十分耳熟,不用怎么想就猜到了歌名。
——k.
事后烟中倪南最喜欢的一首歌。
他哼到的那句译过来正是——你和我在下东区的夜色中跳舞。
倪南走不动道了,站在那里。
他回头。
两个人对视,周青山解了围裙,动作慢条斯理,他做什么都给人顶级的视觉享受,倪南看他慢慢走过来,心漏跳半拍,阳光洒落地板,他从光中走来。
“金鱼怎么样了?”
倪南倒退一步,急忙出声。
周青山离她五六步距离停住,正巧,家里阿姨前两分钟给他发了消息汇报,他也正有打算跟倪南说,没想到心有灵犀。
他勾唇轻笑,要说出那个令人羞耻的名字:“你在问羞羞和涩涩吗?”
名字源来清晰荡在脑海里,勾人的语气,气息喷洒耳际,倪南又红了耳朵,再次折服在这个名字下,怎么有人取名那么鬼才呢。
羞涩的倪倪,亏他叫着不觉羞,还乐在其中。
倪南捏紧了拳头,咬着唇,很想揍他。
“它们很好,阿姨刚刚发来了视频,要不要看看?”
“看,看看吧。”
电脑放在大腿上,周青山身上沉香味浓,倪南眼睛注视着手机屏幕,思绪早就不知道飘远到哪里去了。
两条金鱼贴近又交错而过。
就像他们两个人,交错而过是再度重相逢,倪南还记得周青山那句——它们会反复爱上彼此。
也像他们吗?反复爱上彼此。
一段视频放完。
等到屏幕自动黑屏,周青山看着黑屏倒映出的自己和她,隔得很近,也很远。
旷野风大,四面都是窗的房子灌进风,倪南的衣角料与发丝都往周青山身上靠,长而翘的睫毛微颤一下。
“你想它们吗?”
壁纸都是不久之前才换掉,为的就是不让周青山瞧出什么端倪。
他问了,倪南就轻轻点头,说想的。
周青山又问:“那我呢?有想我吗?”
倪南不说话了,低着头,手指在笔记本上小幅度摁压摩挲。违心的话难说出口,让他称心的话不想说,倪南陷入一个两难地。
他看着她笑,像是轻叹一口气又像是一阵风,他说他很想她,在每一个日夜。
西山不敢常去,那里都是倪南的记忆,鞋柜可可爱爱的拖鞋是倪南的,曾经放着他一尘不变简约调的衬衫翻两件就会翻到倪南的裙子,客厅厨房都是倪南的小物件。
□□和酒精哪个更让人有瘾,那周青山也许会选前者,但其实最大瘾,是倪南。
他轻轻一碰,上瘾一辈子。
过去自以为的足够上心,其实微不足道,他欠了太多。
要用一辈子偿还,她的青春与未来,他都要偿还。
飞离京城那天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的人生始终缺了一角,是倪南的出现,让他完整。
周青山不急于让倪南做出选择,给一个答案,慢慢来,她可以多考察自己,他愿意等。
只要倪南还愿意给他偿还等待的机会。
手背忽而湿润,几滴泪落下,倪南眨了眨眼,鼻头泛红,声腔带颤,软软一声:“周青山。”
“嗯在。”
倪南:“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周青山眉眼含着浅浅笑意:“我们倪倪忘记啦?你带我回过家的。”
她没忘,她记得。姥爷在家藏了宝,倪南见到喜欢的人就想献宝,让自己有些记忆点,不至于快速被忘记,不记得她名字,也可以是家里有匹漂亮的马这样的记忆点。
总之被记得就好。
那时候的倪南是很天真的,周青山那时候也不是大忙人,无忧无虑自由如风,倪南看他指着地图说画了一个大圈,这些地方他都去过。
他说起去的一些小村庄,那里的民风淳朴,当地人热情好客,说起那儿风俗,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倪南把自己半张脸缩在围巾,问他也会记得白哈巴吗?如风少年郎跟她拉钩,记得白哈巴,也会记得她。
拉钩盖章一百年,倪南认真了好久。
风往脸上扑,倪南沉沉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好像释怀了很多东西。
“我忘啦。”倪南眼里含着泪转头看他:“你忘了一次,我也忘一次,就算扯平吧。”
“那次带你回家也不算回家,不作数。”
说完,倪南拿起电脑就准备走,刚起身就被扯住,周青山问他要去哪里?倪南说办公。
哪里有比自己房间更舒适的办公点,倪南稀里糊涂被推进了房里,房门被轻轻带上,倪南看着紧闭的那扇门发了好久的呆。
忙完手上的活儿,倪南关上电脑揉了揉脖子,酸痛,她忽然很想去做一个盲人按摩,这边好像没有,自己揉揉捶捶缓解大半。
杯里的水喝完了,起身走到门口,门缝底下一张漂亮的明信片露出半截,倪南蹲下去捡起来。
有些熟悉的字体,不是瘦金体。
倪南蹙眉细想。
在未学习瘦金体之前,她惯用字体是行楷,这张明信片上的字与那时候她写的有几分像。
周青山在上面写自己出去一趟,茶几洗了水果,如果饿了就给他发信息,想吃什么他带回来。
烤羊肉串?
倪南那一下是真挺想吃的。
只不过他干嘛不发消息给自己,要用这样的方式,万一她没看见呢?倪南瘪瘪嘴,转身回抽屉拿了一张新明信片,回一句哦,然后又写想吃羊肉串。
放回原位置。
周青山那张收进抽屉。
周青山跟姥爷一起回来的,倪南当时正看剧吃水果,手上湿哒哒,姥爷让她过去接东西,从京城寄来的,抽纸扯出三张往手上一擦,揉成纸团瞄准垃圾桶丢。
哦吼。
丢错了,砸到周青山腿边。
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不是自己想砸他的!倪南瞪他一眼跑到姥爷那儿去。
“妈妈寄什么东西来了?”
箱子里是一些宋文女士自己做的小菜,还有两个御守,她去了另外一个寺庙,听人说那的御守挺灵的,给姥爷的是平安健康,到倪南这里是天赐良缘。
倪南拿着天赐良缘那个御守“啊”了好长一声。
“为什么不是财源滚滚啊……”
这个寺庙她也知道,流通处经常挤满人,她和高湫曾经想去买的,被人给挤出去了,高湫快气死了,跺一跺脚不买了,拉着倪南就走。
宋文女士当时还在事业有成和财源滚滚纠结,她到底是给自己女儿求点财呢?还是姻缘呢?一旁好友笑。
“你们家养倪南几辈子都够了,求什么财,姻缘才是大事。”
这话从听筒放出来,宋文女士又说了一遍。
她家不缺钱,缺个女婿。
倪南欲哭无泪。
姥爷收拾东西又离开了,倪南问他快晚饭点还跑哪里去,姥爷意味深长笑着走了,也不告诉她去哪,有点莫名其妙的。
倪南挠了挠脸,搞不明白。
手里的天赐良缘转了个圈忽然掉在地上,周青山快一步捡起来,拿着笑,念一遍:“天赐良缘。”
“不如我今天开始改名叫‘良缘‘吧?”
倪南看他:“有病啊。”
周青山:“怎么样?这个名字还可以吧,周良缘。”
倪南夺过他手里的御守,“不怎么样!你怎么不叫周天赐。”
周青山抵唇思考:“那你叫倪良缘?”
倪南无语住了,转身皮笑肉不笑,呵呵给他,然后留一个潇洒背影。
手指在屏幕乱划,用力狠猛,边吃水果边玩切水果,那些水果是周青山,她是那把刀!全给劈咯。
客厅动静消停了一会儿,倪南游戏结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哪里还有人影啊!周青山这家伙又不知道去哪了。
准备发短信问,忽然想到什么走到房门口。
门缝下躺着新的明信片。
——好,现在就给我们倪良缘去买。
倪南:“……”
鬼的倪良缘。
倪南再次捏紧拳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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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一支舞
沙达的骑马终于实现, 当自己被完全碾压的时候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说好的不会骑呢?
他偏过头看倪南,察觉到视线, 倪南捂着肚子扭头, 稍稍抬眉。
沙达埋怨语气:“姐姐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会骑马的呀。”
他还做了小笔记。
倪南:“我不知道。”
他也没有和自己说过, 他骑马是这样意气风发,风都逊色。
周青山栓紧僵绳,在俩人不远处停下,微扬下巴, 白桦林树叶作响,溪流潺潺,手机里播放周传雄的《黄昏》。
正黄昏,村庄悠长而宁静的夏日告尾。
周青山跟揉小孩子一样揉了一下沙达的头,让他别丧气, 以后来教自己的孩子骑马。
倪南心底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居然已经想到以后的孩子,不愧是资本家周青山,画饼也能这样画。
沙达这傻小孩居然相信, 特开心点头说好, 然后问一句是和倪南姐姐的小孩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乌龙茶刚拧开瓶盖, 倪南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好的,瞪大眼看向周青山,简直离谱。
沙达:“我就知道!那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好多年了啊?应该有八年了对不对!好羡慕啊。”
倪南:“没有。”
两个人一同看向她。
倪南将瓶盖拧好,“没有八年。”
说完没有再看俩人,径直往家走, 周青山紧跟身后, 倪南把茶放桌上, 捂着肚子又跑厕所。
昨晚的羊肉串吃多了,周青山买了好多回来,她看着剧不知不觉给吃完了。
乌龙茶底下压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我们有很多个八年。
抽屉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写了字的明信片,全是跟周青山的对话,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回到高中,同桌前后桌传纸条。
闹别扭时也传,谁都不开口先说话,薄薄一张纸记录了悲喜怒。
晚上倪南独自翻看这些明信片,有一种弥补遗憾的满足感,趴在桌上,上面的话幼稚日常。
——王八蛋,我洗脸巾你拿去擦桌子了?
——那不是抹布?
——倪良缘,看见我内裤了嘛?
——你有病,我怎么会知道你内裤去哪了,又不是我给你洗的!我不叫倪良缘!
——好,小菩萨。
……
像是小学鸡斗嘴,倪南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对话啊。
搓了搓脸,把明信片收好,手机里躺着一条来自周青山的消息,他说晚安,做个好梦。
倪南没有回复,那晚如他所说做了个好梦。
梦中得到回复,巷子口的男生停下脚步跟结伴好友说了一声后转过身朝倪南走过来,俯身擦拭她眼角泪。
“我也喜欢你。”
戛然而止,美梦就停在得到回应那一刻,倪南醒来时眼角没有带泪。
坐在床上怅然了很久,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那一刻,周青山白衬衫黑裤站那,身后是一片光。
他就站在那里冲她笑。
“倪南。”
是很正经的叫她名字,不是倪倪、小菩萨,也不是倪良缘。
“早饭做好了,过来吃吧。”
得到一直想要有的回应没有哭,在他说早饭做好了的那瞬间泪轰然下落。
周青山邀请她去看电影,老片子重映,倪南在网上根本没有搜到重映的消息,捏着电影票反复看,是倪南喜欢的一部电影。
也是借电影为现实心事而哭的那部。
是送香奶奶白裙子那天,周青山没有提及话题,是倪南自己将话题引到了那晚,实在是闷,倪南讨厌自己的闷性子,绞尽脑汁找话题。
一些曾经尴尬丢糗的事换个人名当故事一样讲出来。
她以为周青山不会知道故事的主角是她自己。
周青山全程都是淡淡笑意,指尖修长翻看菜单,老旧油污的菜单在他手下都宛如镶了玉,光下泛着润。
倪南的视线不自觉往上他手指上瞟,嘴里的话没有逻辑出口。
那双玉一般的手停止翻页的动作,倪南以为这一页有他想要点的菜品,也停了话,倏忽倦懒嗓音风推送而来。
“假如爱有天意?听说是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很感人。”
周青山或许看过或许没有,没什么印象,他不怎么看爱情片,倪南找到了话题,讲了好多,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很长一段话里,周青山就记住了几个点。
这个电影她很喜欢,哭过很多次,好希望在重映在电影院看。
夏天尾声,周青山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一大早上,倪南还没睡清醒,姥爷的声音洪亮唱起歌,倪南打开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姥爷,今天心情好啊。”
一杯温水入肚。
“好。”
歌又唱起来了,倪南在歌声里清醒有了干劲,转身望一眼,没看见周青山,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在厨房或者沙发上办公。
还没问出口,姥爷就说哄女朋友去了。
倪南有点懵。
她不是在这里嘛?他去哄谁了?难道还有第二个女朋友?
好气哦。
宋文女士电话都错过一次,第二次接听起来又被骂,倪南闭了闭眼适应刺眼阳光,窗帘束好,打开电脑放音乐,声音调小。
往床上一甩。
“我没有用啊,那张卡——”倪南猛地反应过来,宋文女士给的那张卡,她给周青山了,说是要包.养他的钱。
倪南眼睛瞪得圆鼓鼓。
“我一早上就收到一条消费短信,你买了什么,那边有什么东西需要六万块?买玉石了?你哪里会挑,别被人给骗了,给我看看买了什么样的。”
六万块?!
周青山花着她的钱去哄别的女人?!
不可饶恕。
倪南捏紧了小拳头,愤怒往玩偶上砸了一拳,她不知道怎么回宋文女士,支支吾吾的,没办法找到姥爷,姥爷说六万是他花的,对,买玉石了。
羊脂玉。
问被没被坑,那肯定是被坑的,买了块空气。
宋文女士没敢多说什么,这老顽童等下被她说生气了可麻烦了,别人是闹绝食,他是闹绝药,不肯吃药就算了,各种吃的都要去碰一碰。
倪南长舒一口气,拿过电话。
“谢谢姥爷!”
“六万买什么?”
倪南拧巴着说:“没,没买,卡不在我这,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了。”
“给哪个兔崽子了?”-
黑色SUV内木调香,音响放倪南歌单,上面还挂了一个出入平安,倪南靠着车窗,手指在手提包拉链转。
周青山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辆SUV过来,他车库里没有这么一辆车,倪南去看过他的车库,超多炫酷的车,车名就讲不出来了,总之很酷。
没有这么朴实的。
倪南张了张嘴,很想问姥爷口中的这个兔崽子那六万拿去做什么了?
但是问出口好像太小气,又显得她管太多了。
那个钱本来就是给他了,他要怎么用都是他的事,自己不好再去管,显得小气吧啦。
去电影院的路上,最近的影院离白哈巴有点距离,倪南途中小寐了一下。
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她定了一个中午的闹钟,有时候晚上太晚睡,白天睡得时间会有点长,她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最晚不过中午。
睁开眼发现车停靠在路边,无边旷野,几分荒凉。
倪南降下车窗,趴在车窗边看,周青山与人交谈,点了一根烟,不知道聊什么,看上去还挺开心的。忽然目光转到这边,倪南往后一缩,坐直,从车窗外看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没一会儿周青山上车,身上淡淡烟味不难闻,倪南偏过头。
周青山笑了一下:“他们的车抛锚了,我下去帮忙。”
倪南哦了一声。
那对夫妻出来旅游,没曾想车子半路抛锚,求助到周青山这里,周青山从小就有乐于助人的美德,停了车就去帮忙。
倪南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也看过来。
“那位是你妻子?”
周青山摘下唇边的烟,吐出一口薄烟,白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喉结上下滚动,指尖夹着烟,灰烬落地。
“现在还不是,未来会是的。”
现在是他的倪倪,他的小菩萨,他的良缘。
在祝福声中离去,到达影院下午一点,倪南看着大厅空空的,闪过疑惑。
这家影院是这边最大的影院,平日里人流量很大的,今天却没有人。
难道他包了整个影院?
那六万是花在这里了?
倪南接过周青山递过来的水,周围太安静了,她说话声不自觉降小:“周青山,你不是把影院给包下来了?”
“嗯。”
“怎么这么败家啊……那么多钱……”她很低声说。
周青山听见后笑了,带到最佳观赏位置,倪南手里还捧着爆米花,其实根本用不上,她看电影不喜欢吃东西。
而且这也不是喜剧片。
开始前有一段空白,倪南听见周青山说:“在京大的后街的川菜馆,你说很想在影院看一次这部电影。你离开的前一天说好看场电影最后没看成,我不想让你有太多的遗憾,虽然你总说没有遗憾了。”
“倪倪,我的良缘。”
周青山转头,眼里爱欲几乎要将人吞没,这个让她痴狂的男人再次为他痴狂。
两条金鱼哪怕失忆了,再次靠近还是会义无反顾爱上彼此,一种莫名的磁场相吸,谁也摆脱不得。
姻缘红线上牵了几生几世,佛前一跪拜求几个轮回再相爱,手抄经书,挂红幡,无决绝的退路,倪南在周青山这条路上走到了天荒地老。
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哪里会没有遗憾了,所有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在遗憾。倪倪,我很有耐心,我会一点一点弥补遗憾,会一直一直爱你。”
“给我一次机会。”接近恳求的语气,周青山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吻。
很轻很薄的一个吻,影院冷气一吹,那残留的温度就散去,倪南想要留住,捂住了手背。
“周天赐,我如果不给你机会,第一天你就赶出我家了。”
这还是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天赐良缘倒是好。
她的天赐,他的良缘。
影片开始了。
倪南将手指滑入男人指缝,成一个十指相扣,碰到手背的那道疤,心惊几秒,只是看见了他无瑕的手多了瑕,却没想到那道疤是有这样的深度。
前面那些话早教她眼里含着泪了,扭头时昏暗光线,映着大荧幕的光,泪闪烁。
周青山阻挡住了她的万千语,让她专心看电影,他们还没有好好的,认真的,看完一场电影。
熟悉到极致的场景与人,哭了很多次不妨碍下一次哭,又借电影哭了一场心事。
倪南压下心中酸涩。
回去路上,倪南双眼有些肿,却不影响她的美,易碎感这时候更显,楚楚可怜红着眼尾,嘴角上扬也像是无可奈何地笑。
玉兰不催折,悬崖峭壁上绽出一抹白,朦胧月光洒在上面。
开车门下车,倪南忽而转身,呼出一口气。周青山把着车门关上的手一顿,只见小姑娘踮起脚尖像是要吻在脸颊,俏皮弯眼擦脸颊而过,在耳边轻声说:
“当阳光照在海面上,我在思念你。当朦胧月色洒在泉水上,我思念你。周青山,我现在正在思念你。”
说完腾腾腾跑了,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把他撩拨不上不下,不负责任跑了,徒留他一人在月下回味。
情话说起来还是让人羞,做不到信手拈来,早知小姑娘说一次情话要躲他好几天,不如等把人哄回西山了,在房间里听个够。
真是羞涩的倪倪啊。
_
白哈巴有篝火晚会,周青山对此的印象还是倪南教他跳了当地舞,那时候有没有答应承诺什么?
遗漏的细节捡拾起来费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倪南打扮了一番出来,熟悉耳坠勾起回忆。
初中倪南就打了耳洞,那时候学校不让戴耳环,只能戴着消毒棒,宋文女士开始还因为她打耳洞骂了几句,后来买饰品要挑着她那一份。
每次放假倪南就挑出比较喜欢的戴着。
回白哈巴那年冬天,戴了冰晶耳饰,穿了一身白糯糯的衣服,帽子也准备着白色糯叽叽的,临新年都图个喜庆,穿红色,就倪南是白色。
篝火晚会那天,倪南一身白与雪山融为一体,冬天的篝火也很冷,开始都穿的严实,后面玩着玩着厚重外套就脱去。
倪南也不例外,她摘下帽子,脱下厚外套,周青山拒绝他人好意走到倪南身边,耳垂冰晶饰吸引了几分目光。
那时候答应的是,等她成年,送她一副耳环。
为什么总在答应,又总在忘记。
周青山自嘲自己真是不够合格的,电话打给林助,让他多留意一下,只说留意下耳饰,没给个具体的风格。
林途握着手机跟叶敬瞪了几秒。
叶敬嗤笑:“周三爷这为难人的性格真是一点没变。”
下一秒收到周青山发来的图片,让他帮忙选选,叶敬睁眼说瞎话。
周青山毫不留情拆穿他:【太谦虚了,陆曼那么挑的人都能喜欢你送的礼物,证明你眼光不错。】
叶敬:……
没有选中的,选中的设计师倒是有,聊到一半,倪南催他去了。
秋天篝火晚会凉爽不热,热情好客的村民向周青山介绍这里,周青山听完后点头。
第二次听。
沙达弟弟也在,他很喜欢周青山,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帅。
倪南很无语看着抱大腿的某人,点了点他额头,问他作业都写完了?布置的任务都完成了?
“倪南姐姐,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就不要提这种让我不开心的事嘛。”
一阵爆笑。
火光亮,围着跳舞的人很多,倪南跟周青山没有参与进去,坐在一边。
那时候的她也没有想到还有第二次与周青山看篝火的机会,周青山似乎是闲聊,提到了过去。
一发不可收地回忆涌过来。
少女时期的痴心妄想如今成真,片刻沉默,当地歌声下,倪南扯着嗓子回应。
“其实那时候不知道你家住哪里,但就是很想写一封信给你,明知道你收不到,还要写,我是不是很固执啊?”
“不固执,如果没有那封信,我想我窥探不到你的过去,因为你不会跟我说。”
倪南不好意思摸了摸脸:“我不知道怎么讲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笨……”
后脖颈熟悉触感,倪南愣了几秒。
周青山捏了捏她后脖颈:“倪倪,谢谢你喜欢我。”
不待回应,被拉着一起去跳舞。
额角的碎发被打湿,倪南抽出纸巾擦拭汗水,沙达抱着吉他过来。
周青山弹吉他也很在行,好像什么都会,没有能难倒他的。倪南后面问过他,有不会的东西吗?
他好不正经回答,说有啊,生孩子就不会。
气得倪南往他胸口锤了好几下。
他唱歌很好听,坐在倪南对面,一首事后烟的歌,一首黄昏。
白哈巴的日子,倪南常听就这两首歌,夜里睡不着就循环听,听不腻。
月色火光照映下,吉他弦停。
周青山站起来,弯腰邀请。
“能否有幸邀请我们倪小姐在旷野共舞?”
他记得,记得答应过她的。
倪南将手搭上去:“可以。”
柔和月色下共舞,不俗浪漫让人为之鼓掌,倪南倒在周青山怀里,脸埋在胸膛,周遭起哄声,它没脸见人了。
清净地居然围了人。
周青山轻抚她的背,笑一笑:“他们在祝福我们。”
倪南知道,可还是羞啊,在怀里摇了摇头,烫人话语落在耳畔:“那我把你抱回去了?”
“不”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打横抱起,没点反应的时间,倪南用手掌捂住脸,脱离了人群,她才将手拿下来。
倪南:“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周青山:“瘦了。”
不相干地回答,倪南是瘦了一些,脚落在地上,小声说话:“没有很瘦吧,硌手了吗?夏天我吃东西就少,冬天会好一点,我体质本身也是胖不起来的那种……”
“还好,不硌手,”周青山拉过她的手牵住。
篝火晚会还在进行,灯火照亮半片天,人声鼎沸,他们牵着手慢慢走。
那场电影后来倪南才知道,没有重映,是周青山托人在影院放的,为她一个不遗憾。
夜晚风大,倪南紧紧握住他的手,抬眼对视,她看见了她的港湾。
村庄认识倪南的可不少,上前祝福的人越来越多,姥爷在一旁默默看着,倪南尴尬接了祝福又去看姥爷。
姥爷一点都没有意外,就是很淡定,到了家里也是淡定叫着“小周”,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两个人这什么神情,我不意外你们很意外吗?”
倪南:“姥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
隐约有了猜测,在看见周青山从她房间走出来后坐实了猜测。
本身就满意周青山,更加不会加以阻挠,这些日子他也看在眼里,只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啊,要坚定一点。”
周青山明白,让姥爷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松手。
耳环设计概念是在某个黄昏定下来的,当时倪南背对他拍落日,耳垂什么也没戴,周青山脑海有了概念。
概念落地耗时间,羊脂玉先戴上去,将人给扣住。
倪南惊呼:“这不会是那六万吧?”
周青山一瞬间迷惑:“什么六万?”
“就是,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了一张卡啊,我妈妈说有收到消费的短信,花了六万块……”倪南越说声音越小:“我还以为你拿着六万去哄别的女朋友了呢。”
周青山觉得好笑:“我哪里来的别的女朋友?”
“我怎么知道,问你自己!”倪南转过身抬手摸着手镯,见多了翠绿的手镯,这样白的让人眼前一亮。
周青山抱住她,白奇楠也往手上戴,相配的,手镯与手串,不繁琐。
曾经还回去的,加倍还了回来。
倪南转身回抱住他,“周青山,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你什么都不缺,无欲无求的,我都不知道有什么能配你的。”
周青山回她,哪里无欲无求呢,他可不是两眼空空,他眼里都是她,也求一个她,欲也源她。
她给了一个让人炸裂的回答,至少对他而言是的,周青山吻了吻她眉间。
“可我本身就已经是你的了。”她说。
和好的事情传到京城,数着时间,算算周三爷追人追了多久,不算还好,一算吓一跳,从夏到秋了。
小菩萨果真不是一般人,叫周三爷追了那么久。
他们这些公子哥哪里有人追人过一周的,一周都是算很长时间了,别说一个季节了。
陆曼咬一口点心,毫不意外,一个季节还算快的了,小菩萨还是心软。
“小菩萨是挺心软的,我以前让她帮忙稍微卖点惨就答应了,不像你那位,我把自己腿打折了也不见他眨一下眼。”
陆曼瞥他一眼:“什么我那位,会不会说人话?”
好巧不巧,叶敬过来,手里一塌资料,闻言冷笑,资料丢在桌上。
有声有色的描述,周青山听了笑,让江津砚少掺和,哪天被打了都还不清不楚的,叶敬这人是有狠手段的,还有点疯。
周青山发一条语音过去:“你少去招惹,到时候出了事你求小菩萨都没用。”
江津砚嘴上说知道了,然后手机一关。
“求我做什么?”
周青山刚要转身回屋,身上低低软软的声音穿来,戳心头甜,眉眼不自觉弯起来。
倪南手里拿了两瓶水出来。
“求你爱我。”他说这话真的自然,不带一点停顿卡壳,脸也不红一下。
打趣逗她的话,她当真了,嘟着嘴说:“我这不是在好好爱你嘛……”
怎么会那么可爱。
周青山没忍住亲一亲嘟着的嘴,唇瓣辗转,有深入之意,倪南赶忙推开。
在外面!而且万一姥爷窜出来怎么办,多尴尬啊。
姥爷的宝马再次被倪南牵着,她把僵绳交给周青山手里。
两个人比一场赛。
倪南故意落后,看着他的背影,前两天,姥爷带周青山去姥姥墓前,正式介绍他。
什么好小子、小兔崽子都说了,倪南在一边听着都想笑,周青山被介绍得好接地气,她目光上抬,周青山神色却有着沉重。
倪南那天第一次听到周青山提及自己的爸妈。
虽然刺探知晓他的过去,但不如他的主动提起,二者之间相差太大,倪南攥紧了衣摆,听他讲起。
都是幸福的一些往事,倪南松了手,抚平褶皱。
“等回京城,我带你去见一见他们,他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周青山爸妈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幸福自由,可他缺失了很久的幸福与自由。
倪南看着那一抹背影,心头涌上酸涩。
倪南追赶上他,大声喊他的名字。
快要到边境线,倪南下马,她从路边拔了一根野草,野草不生不息,风一吹皆是。
顽强又自由。
是一瞬间的想法,把野草别在他耳后。
旷野的风吹鼓衣摆。
她心尖尖的谪仙,她的月亮,她的周青山,要永远快乐自由。
他说她就是他的幸福与自由。
那么,倪南往前一步,在两个国度的交界,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生涩吻技,手紧紧扣住,指腹在那道疤摩挲打转。
你赠我一场无遗憾,我赠一场自由于你。
作者有话说:
当阳光照在海面上,我在思念你。当朦胧月色洒在泉水上,我思念你。——《假如爱有天意》
来晚了orz,要完结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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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荒唐夜
回京城那天宋文女士打电话过来, 问要不要来机场接?倪南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说不麻烦表哥了,表哥最近不是谈了个女朋友, 多留点时间给他们两个约会。
宋文女士说行吧行吧, 自己注意安全。
姥爷在屋子里一直转, 要给他们带东西,又不知道带什么,最后随便拿了点东西带过去。
酸奶疙瘩带的多。
老爷爷挺爱吃的,姥爷让她回京城带过去, 倪南是要联系老爷爷的。
不久前,老爷爷还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城,安排她和他孙子见一面。倪南这次回去是要告诉老爷爷,她有男朋友了,是未来要结婚的对象。
行李箱塞进红围巾, 周青山就站在旁边。
“你带过来了。”
倪南点头:“是啊, 当时还挺不想带的,觉得你有病,大夏天给我送围巾, 而且还选择我们分手后送。”
周青山织这条围巾真的花了好久时间, 太难织了, 他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还得瞒着倪南织,不能让她发现,时间挤出来用。
手笨,时间不够用, 好好一个生日礼物变成了分手礼物。
陆曼说他挺不是人的。
当时周青山怎么回的?他说, 就这么一次不做人吧, 她记得自己也好。
周青山:“喜欢吗?”
倪南:“我要不喜欢你还打算给我拆了再重织吗?”
他说也可以。
倪南心想还是别了,又得是一年,而且她是喜欢的。
告别姥爷,周青山慢慢从屋里出来,还是那辆黑色的SUV,倪南坐在副驾挥手。
“姥爷你回去吧,冬天我们再来,今年冬天一起过年,爸爸妈妈也来。”
“好。”
姥爷的嗓音什么时候不洪亮的呢?要说了好多声的好,倪南才听见一声。
说了好多声再见,姥爷始终站在那里,直到连车尾气都看不见,背着手,佝偻了腰,寥寥炊烟中独身一人往回走。
大抵所有老一辈都这样吧,你和他们告别再见让他们回去,他们听不见,要看着载着你的那辆车远去,消失在自己的目光里,才愿意离去。
翻找镜子时,倪南在包里夹层翻了十张一百,崭新的钱,以前也这样,离开的时候总要塞点钱给她,倪南的泪啪嗒啪嗒掉。
包里还有沙达和他弟弟的信,泪水打湿信封。
“咔”一声,包合上。
周青山让她睡一会儿,到了机场叫她,机场离白哈巴距离远,倪南点点头,靠着睡过去。
睡得不熟,一点动静就醒。
后来干脆在手机上玩切水果,好无聊的,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到达京城的时候很晚,周青山把她送到思菩南路,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才下车,感慨恍惚,又回来了。
不舍西北的风与那里一切,此行改变了周青山诸多想法。
看着倪南回家,他又驱车回老宅,老爷子在沙发看着家庭伦理剧,手机抱一杯喝的。
人来得突然,东西都没法藏。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接小姑娘了?接回来了?”
周青山目光没多停留,往楼上走,“嗯,接回来了。”
“什么时候带回来看?”
“不着急。”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现在又不着急了!等下人走了怎么办,到底有没有把人放在心上!
那么好一个姑娘。
老爷子看他拿了东西又要走,放狠话:“你要是带不回来,你以后也别回来了。”
周青山顿住脚步,狐疑看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离开京城一些日子他是知道的,当时事情繁多,也没有多问。
想到老爷子回来以后说了许多白哈巴风景特色,哪里适合两个人散步,有意无意说几句话小姑娘好。
没有细想,经不起细想,周青山笑:“你已经见过了,还那么着急做什么?”
老爷子:“两码事!带回来是一个态度!我告诉你啊,对人姑娘上点心,把态度和真心拿出来。”
周青山晓得,现在不带回来只是给小姑娘一个缓缓的时间,最后他肯定是要带她回家的。
老爷子那急性子,恨不得他现在就给人带回来。
离开老宅去了一趟墓园,禹菁和周卿白的墓前摆着新鲜的花儿,在他不久前刚有人来了,周青山拿着周卿白爱喝的白干坐下。
右手腕空空的,指尖抚过碑。
“过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我现在很幸福,也很自由,不用再担心我了。对了,那串白奇楠我给你们未来儿媳妇戴上了,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京大的小姑娘。”
“下次带过来给你们看看,你们会很喜欢她的,因为你们儿子很喜欢她。”
“二叔的事,老爷子应该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就不再说了。你们也别总托梦给老爷子让我赶紧成家了,人小姑娘还小,正花季,让她绽放的时间再长一些。”
周青山讲起倪南就不自觉笑,说她有点可爱,反应总是慢半拍,迟钝的模样让人很想疼一疼她,眼睛瞪大圆鼓鼓的,忽闪忽闪很有神。
讲了她的好多趣事。
在白哈巴拍了很多倪南的照片,他一一划给他们看,很自豪炫耀的语气。
这是我的爱人,你们未来儿媳妇。
他们错过了很多很多年,未来不会错过,他们会相爱很多很多年-
宋文女士察觉到不对是因为倪南三两天头往之前那个公寓跑,不是已经退租了嘛,总往那里跑什么?
憋在心里憋了很久。
在看见倪南精致打扮了一番,提着小方包准备出门,喊住她。
“你等会,你这是要去干嘛?”
倪南手机屏幕还亮着,握在掌心,亮屏不防窥,宋文女士一眼就瞥到了。
“那个U什么的是谁?新男朋友?”
倪南赶忙摁灭屏幕,装傻,“什么U啊?妈妈你看错了吧,我今天出去见个朋友,高湫。”
她没骗人,今天出去真的是见高湫,好久没见,变化了太多事,倪南在白哈巴,脱离了周青山的圈子,消息都闭塞了。
如果不是回京城,江津砚美其名曰“接风洗尘”局,组了个牌局,倪南都不知道京城几乎翻天了。
而能来白哈巴的周青山那段时间又有多么不容易,在天下全身而退。
把亲人送进监狱,血洗家族的牌,背负太多骂名,太多人的背刺。
倪南那天手气格外好,也发了狠想赢走他们那些人的钱,把好运都给周青山。
都哭丧脸,只有她脸上带笑,拿着筹码转过头跟周青山说:“你看,我赢了好多!”
周青山近乎溺毙人的目光看着她,夸她好棒。
一旁的人啧啧啧,在那说,这哪里还是周老板啊?周情种吧这是。
周青山挑了挑眉,没发表什么意见,对于这个名字默认表示赞同,还跟他们逗趣,也可以叫他周天赐,他同样不介意。
“周天赐”这个名字一下在圈内传开了,源来何?
“天赐良缘啊!”
有人问:“良缘是哪位?”
身旁的无语看他:“还能哪位?除了之前的那位小菩萨,哪位能成为周老板的良缘啊?敢配天赐。”
这下倪南再也解释不清自己的称呼了。
离开牌局回西山的时候凌晨三点,倪南跟宋文女士打了马虎眼,得一次空闲,在车里撒娇让周青山抱着她走。
穿了一天高跟鞋,脚好累,鞋子是宋文女士给她挑的。
周青山笑了一下,拉住她伸过来的手,在她眉心一吻,轻声道:“遵命,我的小菩萨。”
倪南嗔他一声,脸绯红。
到了熟悉的地方,倪南光脚踩着地板砖,跑到鱼缸前,呼之欲出的惊喜。
周青山从鞋柜里找出拖鞋去给她穿上,入秋了京城有凉意,让她穿了拖鞋再四处跑,倪南穿了拖鞋就不跑了,搂住他的脖子。
清脆响亮“啵”一声,往他裤口袋里塞了现金。
“犒劳你的小费。”
好富婆的样子,头发今天特意卷了大波浪,红唇妆浓,与平常特别不一样。
周青山数了数钱,挺多的,超额了,他收回口袋,讲她抱起来往楼上走。
空旷安静的环境下,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缱绻迷人,倪南浑身滚烫。
“小富婆钱给的有些多了,我给你多加一项服务。”
那项服务是让人沉沦无法呼吸的。
倪南攥紧了床单,目光直直盯着他弯腰拉抽屉的动作,从里面拿出水果味的套,她深呼吸吸一口气。
“包满意嘛?”
周青山看过来:“包。不满意再来,直到小富婆满意为止。”
倪南就这样沉沦了一个荒唐夜,秋风撞碎春光。
手机上的照片是周青山发来收银台位置必摆的东西,问她哪个味道的?
还好那时候没点进去,要是宋文女士看到这个就不得了,今天肯定是没办法跟高湫见面的,而且周青山还得遭殃。
宋文女士对周青山的印象不算好,经过前面的事情,宋文女士就认为他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回京城后一再跟倪南说,不要回头看。
这会儿还在咖啡店等高湫,倪南捏着手机半天没回复,那边弹来一个视频通话,直接问她哪个味道?
倪南让他小点声。
周青山一个人推着车把超市逛了好几遍,有用没用的东西都拿了。软软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周青山忽然一笑。
“小点声说什么?”
“就那个啊……”
周青山使坏问下去,要她结结巴巴跟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出那个东西来。
倪南涨红了脸:“就上次那个味道挺好的,你随便买吧,高湫来了,我先挂了。”
不管对方再说,立马把电话挂断。
喝了几口冷水才平复下来,手背贴脸,还是很烫,只能手动给自己降温,不能红着一张脸见高湫吧。
高湫到的时候,脸没那么红了,泛着微微红,她张大嘴惊讶看着高湫。
又是以前的高湫了。
倪南:“高湫……你回来了。”
高湫甩了甩头发,拉开椅子坐下:“不是你祝我死性不改的么,我们阿南要生日了,我肯定得让她愿望成真不。”
“怎么样,我还是现在好看对吧,刚刚过来的路上,有个小弟弟问我要微信,超嫩的那种,好有少年感。只可惜姐姐还是要做个人,他是未成年。”
好遗憾可惜的语气,倪南噗嗤笑了。
如果不是未成年,高湫指定就给了微信,倪南忽然想到什么说:“你可以先给啊,等两年他就不成年了么?”
高湫:“首先,我不是禽兽,其次,我不是禽兽。”
话音刚落,两个人捂嘴笑,不敢笑太大声,憋着笑,后来没说话,一对视就想笑,反正就是想笑。
话题引到怎么摆脱家里安排的婚事,高湫卖了个关子。
让她去问问她的周天赐。
怎么连高湫都知道了啊!倪南无奈。
高湫握住了她的手,毕业的时候她劝倪南清醒几分,不要往火坑跳,现在也真诚祝福。
她相信周青山能给她足够的幸福与安全感,圈子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周青山总共找过三次高湫,都是为了倪南,最后一次找是去白哈巴之前,他让高湫考虑好,等他回京城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他愿意帮助高湫摆脱这门婚事,对他而言小事一桩,只看高湫自己权衡利弊选哪一方。
高湫当时很好奇,自己跟他又不熟,这么热心肠做什么?这事对他没坏处,同时也没好处,资本家最看中利益了,哪有这么好心肠。
记得有些模糊了,只大概记得周青山这么跟她说的:
“你是倪倪最好的朋友。倪倪希望你能开心,我希望倪倪能开心,她今年的生日愿望肯定会许你一个,其他两个愿望我未知,但是已知的愿望我会帮她实现。”
他轻声叹,像说给自己听。
“我们倪倪就应该愿望成真,永远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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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备忘录
跟宋文女士去菜市场买菜, 倪南拿娃娃菜放进袋子里,手腕润白手镯与暗色白奇楠碰撞一块,宋文女士眼睛一眯。
钱包里拿出现金付款。
鱼摊贩, 倪南蹲下问老板, 煲汤用哪种鱼比较好?老板告诉她鲫鱼就行。
“今晚你要喝鱼汤?”
头顶落下一道声音, 倪南手一顿,摇摇头说不是,就问问。宋文女士看破不说破撇撇嘴,称了一只鲫鱼回家。
厨房里, 宋文女士状似不经意教学,口头上说着,她长大了,总要离开家,很多东西得自己学会, 就像熬鱼汤, 时间火候要把握好,不然过头了,鱼肉不鲜美, 汤没那么好喝。
倪南点头如捣蒜, 把宋文女士的每道步骤都记进备忘录。
备忘录很快就用上了, 西山厨房未变样,东西用起来顺手,周青山回来的时候,鱼汤正熬好,倪南脱下围巾出去。
“回来啦!”
久违的一声回来啦, 往日小姑娘在厨房忙活, 听到外面动静都会跑到玄关处迎他。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小姑娘软甜嗓音也不见西山再有烟火, 周青山感慨,她能回来真是他的幸。
疲惫感卸去,周青山将人抱着亲了好一会儿。
倪南小幅度推着他,嘟囔说熬了鱼汤,等下不好喝了,周青山碰了碰她下巴,说好,现在喝。
奶白鲜美鱼汤盛在奶白瓷碗,木勺子舀一勺子放小碗里,入口清甜。这汤是倪南给周青山补补,其他没听见,单拎出“补”字。
周青山:“补什么?”
倪南愣几秒,认真给他科普:“补血补气补钙暖胃啊,好多呢,尤其你的胃啊,最需要养养了。”
他轻笑了一声,倪南忽然知道他以为要补的什么了,耳根红嗔他,脑袋都在想什么啊,催他快点喝。
周青山洗碗已经是很熟练的一件事,倪南坐在沙发上,忽然江津砚的视频打到她这里,吓了好一跳。
“小菩萨,周老板呢?”
周青山的手机犹如废铁,常常无人回应,尤其跟倪南和好以后。江津砚站在唱片店等周青山回复等到天都黑了,通话没办法打到倪南这儿。
这两个人肯定是黏在一起。
镜头晃动,倪南从沙发起来,“他在洗碗。”
“搞笑呢,”江津砚立马说:“周老板洗碗?他破产啦?被叶敬那小子把家底搞没了?”
叶敬是谁?
倪南疑惑着,周青山出来了,问是谁,倪南直接把手机转过去,屏幕对向他。
眸色一暗,周青山拿过手机去书房接。
忽然从一个软软嗓音转换了低沉声音,江津砚看了一会儿屏幕,问他到底买的什么烟?周青山扶额无语。
吐出三个字:“事后烟。”
彩胶不好买,盗版也多,各种渠道联系了,老杨那儿突然说有,他喊江津砚过去拿,不靠谱的还在纠结什么烟。
电话要挂断,周青山提醒他管住嘴。
江津砚啧啧啧说晓得了,真是金屋藏“胶”哦。
备忘录的界面没有滑掉,周青山一时顺手,退出界面就将软件一一滑掉,忽然顿住手。
窥见了少女秘密-
老爷子联系倪南的时候,她正和周青山在书房落地窗前依偎着,倪南手里捧着被他婊装起来的信,根本没看再去多看几眼。
电话一响立马跑。
约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跟他孙子见面呢。
倪南定了个周六。
她这边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周青山也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让他把周六的时间腾出来,周青山漫不经心说腾不出时间。
老爷子猜透的样子:“陪小姑娘是吧,你问问人家有时间没有。”
一问,小姑娘支支吾吾背着手,手机摁灭又亮。
“我那天有事。”
像是难以启齿,老半天才说。浓浓沉香味扑鼻而来,背贴着墙,倪南扣着手机壳,抬起头,咬了下唇,语气带有几分安慰。
“在你来之前答应了一位老爷爷和他孙子见一面。你放心,绝对不是相亲,就是普通见一面,我这次过去也是想要告诉老爷爷我有男朋友啦!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不要你。”
周青山:“……”
周青山没告诉倪南真相,一幅醋意浓浓的模样看着她,没说一句话,倪南愧疚到不行,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抱着他说:“我答应了老爷爷嘛,而且那时候你又没有过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来……”
“所以你就要和别人去相亲?”
倪南:“不是,我也是莫名其妙被答应的。”
周青山:“如果我没来,你们看对眼了,是不是要跟人家好了。”
倪南嘟着嘴:“我们分手了,我又不为你收活寡。”
语出惊人,周青山自己把自己气到了,双手攀上倪南的肩,拉开几分距离,俯身狠狠吻过去,堵住还想继续气人的嘴。
倪南红唇微润,眼眸泛着泪光,仰起头看着他。
张了张嘴。
周青山捂住她的嘴,“好了,别说了,你去吧。”
“那我去咯?”
周青山额角青筋暴起,硬忍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倪南的“相亲”对象是自己,这会儿他估计已经把对方幼儿园的黑历史都给查出来了。
周六那天,倪南还很会气他,拍了很多套衣服过来,问他穿哪套比较好啊?
都是和平时不一样的风格,跳转特别大,她最终选了一个看上去不好相处的穿搭和妆。
可是身上那股气质柔和了那份不好相处,周青山看不出来哪里不好相处,只想把人带回家狠狠疼。
倪南觉得好奇怪,明明按照高湫以前给她化的妆来化,怎么不一样呢?到底是哪一步骤出问题了?
高湫告诉她,哪一步都没错,是她的手错了。
太实在的话了,倪南这会儿不想听,发了个生气的表情过去。
宋文女士看她这眼周黑了一圈,欣赏不来年轻人的审美。
“昨晚没睡好还是跟谁打架了?这模样出去吓死人。”
倪南找出镜子照,能见人的,没有到不能见人那一步,“妈妈,我这个是特意画的眼影,多好看啊。”
宋文女士嗑着瓜子追肥皂剧摇摇头,“跟熊猫一样,哪里好看,还不如叫胡同口的阿姨给你化一个妆。”
胡同口阿姨的妆容还是在非主流那个年代,蓝色眼影,阿宝色口红,倪南想到就绝望,她真被宋文女士拉去过一次,顶着那个妆去了一趟超市。
好丢人好尴尬。
倪南头晃得跟什么一样,十分抗拒,说不要了,那她还是宁愿素颜。
那时候这个妆,阿姨还找了很多人问,好看吧?好看。他们都这么说,阿姨更加得意自信了,还给倪南拍了照发在朋友圈。
丑死了,倪南至今不愿意回忆起那张照片。
倪南换了鞋准备打车走,周青山的电话过来。
那道深沉声音钻入耳里:“让林途送你过去。”
刚想问在哪?就看见熟悉的车了,拉开车门坐进去,林途整个人憔悴,有一瞬间被吓到,倪南扣了后座的安全带。
“林途,周青山又压榨你了?”小声问出口,手捏紧了安全带。
闻声,林途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特担心害怕的表情,他不禁一笑:“没有,三爷让我准点下班,没有压榨劳动力。”
“那你这……”
林途解释说:“三爷没回来那段时间,我和三爷朋友连轴转了很久,所以看起来很憔悴疲惫。我只是面色看起来憔悴,实际精神得很,倪小姐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
倪南闷闷哦一声,手还是没有松开。
安全到了地点,倪南只看见了老爷爷,在对面座位坐下。
老爷爷说他孙子在路上了,倪南点点头,给他打了负分。
迟到扣分。
倪南包里带着姥爷准备的酸奶疙瘩,她交到老爷爷手中,谈起姥爷近况。
倪南说一切都好,不久才通过电话。
“那就好,等到冬天我再去找他聊聊天。”
二人在悔没早相识,老爷子是怨周青山这个没本事的,不能早点把人给带回来,藏着掖着,人家多么好的姑娘啊。
谈话间,周青山来了。
一身黑风衣,精致梳扮过,给人一种禁欲成熟的高岭之花,倪南微笑着起身,抬头怔住。
轻揉了揉眼睛。
闭眼再睁眼。
“周青山?”
再扭头看,老爷子已经去别桌了,周青山拉开椅子坐下,嘴角上扬,“怎么样,看对眼了吗?”
倪南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十分的懵的看了看老爷子又看周青山,“你……”
“老爷子怕我没把你追回来,留了一手,好叫我们日后不错过,他很中意你,想着法子让我把带回家,但我始终觉得,应该要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你愿意吗?”
一口气说完,听起来跟求婚一样,生怕停顿就讲不出了,最后一句“你愿意吗?”留了余地,可以拒绝。
倪南脑袋一片空白,本能点点头,“愿意的啊。”
一直到回家路上,都没想明白,老爷子千里迢迢去白哈巴就是为了看一看她?
周青山想了想说:“那时候很多事,我无法两全,他兴许是怕你不愿意等,有其他人出现,你会选择了其他人。替我去探一探风口,留一个你我见面的机会。”
“更多可能因为以前的愧疚,想要弥补在我身上吧。”
老爷子当初是最反对周卿白跟禹菁两个人在一块,没少使绊子,后来老了回忆起也摸不透当时想法,大抵是门不当户不对,禹菁家族身份地位配不上他们家。
很世俗的一个理由。
是禹菁跟周卿白之间的坚定打破他世俗偏见。
可被他阻碍过的好几年,让他们错失彼此好几年,这事之后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谁也不许提。
所以有了这一出。
咖啡店内,老爷子很适时消失又出现,他说着自己孙子缺点,跟托付一样,要倪南多担待,要是周青山惹她生气,她可以来老宅找他,他给她出这个气。
周青山开始有过担心,老爷子不满意倪南,虽然他的不满意在他身上不会起作用,可他怕小姑娘难过。
现在这样正好,只是他挺愁的,倪南那边……
“我们倪倪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爸爸妈妈,作数的那种。”
倪南还在想周青山爸爸妈妈的事情,忽然被问,没能一时回答上来,就听见他自问自答又说了句“知道了”。
车到思菩南路。
倪南偏过头,手指头都在纠结,现在就可以的,他可以一起回家,只是不知道宋文女士能不能一下子接受。
她说了那么多遍不要回头,不要吃回头草,倪南都没听。
她还没有跟宋文女士坦白。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倪南:“我先回去跟我妈妈说,等下次我就带你回家,我妈妈其实也挺想见你的,之前就提过好几次啦。”
说到后面没底气,那是以前的宋文女士,现在的宋文女士,她不知道。
周青山刮了一下她鼻子,不为难她,他可以等,多等等也没关系。
下车前,周青山给了她一把钥匙。
“这是六万的去处。”
那把钥匙捏在手心,回到房间发愣,白哈巴不知所向的六万换来一把钥匙,她追问过,他都笑着不言语。
窗户的风带来凉意,被风吹了好久,墙上婊着的那副字没有落灰尘,经常被擦,不让爱意蒙尘。
高中锁住的盒子在光下被照映,暗淡无光有了光。
倪南眼泪忽然啪嗒一落,回顾今日种种,她过去多怕见长辈啊,是光想就害怕的程度,今日格外轻松,被认同,像是老友闲聊。
不一样的见面。
她今日打扮想要劝退来人,她不是什么好女孩,不贤惠,不会下厨做饭洗碗,他想要的都不会有。知道周青山是老爷子孙子的时候,又恐慌,老爷子会不会对她印象不好了?
今天的装扮真的不受老人家喜欢。
老爷子夸赞她今天很不一样,说到最后,说是他们家小青山高攀了。
倪南惶恐,忙摆手说不是,他比自己要好太多了。
思菩南路路口,周青山将钥匙塞到她手心后,捏了捏她后脖颈,顺抚意味,声音低沉。
“倪倪,我又发现你的秘密了。”
跟寻宝游戏寻到宝一样,他又发现了。
备忘录置顶,更改记录最后是一八年七月。
两条。
第一条为:暑假考驾照。
第二条为:学一技之长,有朝一日引起周青山的注意。
他告诉倪南,她不用学什么一技之长,她就站在那里,他就会很爱她,会朝她走来。
几个春夏秋冬,他要与她爱至生命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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