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坐落在紫荆城西的前海西街儿上。府邸恢宏阔气,亭台楼阁,環幔连廊十里勾折。池馆水榭,流水潺潺不绝。


    若说雍正,待弘晖这个嫡长子是再好不过的了。


    乐福堂正是太子妃琅华的居所,云顶檀木做梁,金丝绣品做毯,当真是奢华极了。


    天刚蒙蒙亮,连夜里的星子还在尚不明朗的天幕上闪烁着,门口就落下黑影儿,是伺候主子们洗漱的丫鬟们在等着了。


    成排的丫鬟端着净脸、漱口的用具,恭顺地低头等待。


    "爷,您起了,妾身伺候你穿衣。"


    琅华轻轻地给身侧的弘景盖了薄绸被摸了摸他的脸,小团子却伸了个懒腰,一头栽进了琅华香软的怀中,继续打起了小呼噜。


    "爷,这——"


    琅华哭笑不得地看着黏着自己的小团子,自己这......突然就空不开手了。


    弘晖瞧着弘景睡意惺忪的样子,唇角微勾如清风入怀,他摸了摸弘景茂密的胎发。


    "罢了,昨日连夜回府,你也倦了,同弘景多睡儿。"


    琅华本想拒绝,只是近日她总是觉得头晕晕的,身上也乏力,贪睡极了,因而有些难得地想多赖床一会儿子。


    就同给尔雅养的波斯猫似儿的,阳光盛时就卧在檐下打着懒盹儿,娇矜贵气。


    琅华无奈笑道:"好,那臣妾便"偷得浮生半日闲"1了。"


    巳时到了,炽日高高地挂起,晒得人脸上、身上都热乎乎的。


    门外的大丫鬟秋瑾瞧了瞧天色和日头,终于敲了敲门:"主子,侧福晋和庶福晋们在前院儿等着,您可醒了?"


    太子妃向来温和从容,便是妾室们来请安,也会早早儿地辰时起来,为的便是让妾室们别等太久。


    怎的今日这般晚,莫非是身体有恙?


    琅华听到了秋瑾的低唤,坐起身:"进来吧,何时了?"


    "已是巳时了。"


    秋瑾身后跟着丫鬟们端了铜盆供主子漱口,洗脸。


    琅华净手,兑了玫瑰花儿汁的水衬得琅华玉手纤纤,如玉莹润。随后,秋瑾伺候她穿衣佩戴,远了套烟紫的连襟大衫,配了昆碧的玉坠子,格外好看。


    她摸了摸弘景的小脸儿,团子也醒来了,胎发乱糟糟的和鸡窝似的,他冲着琅华甜滋滋地笑着,小梨涡甚是喜人。


    秋瑾惊奇道:"哎呀,七阿哥醒了,小阿哥倒是不认生呢。"


    琅华笑着给他穿上了虎头鞋:"是呢,七弟当真是极好的性子。"


    秋瑾似乎想起什么,俯身道:"主子,今儿一早大阿哥便来请安了,说背完了《戴礼》第一篇,要给您背背听呢。"


    琅华淡淡道:"在宫里同阿哥们一同上学,有老师教导,也该熟悉了,等爷回来再说吧。"


    秋瑾点头:"也是。"


    抱起弘景,小团子抓了琅华的袖子:"吃?嫂?"


    "噗嗤——"


    秋瑾捂唇笑着:"七阿哥真是聪颖。"小小年纪也不忘了吃。


    琅华无奈,往正院儿走去:"去命厨房给弘景做些牛乳,还有炖得软烂的桂花圆子端来。对了,宫里什么消息?"


    秋瑾跟在身后:"奴婢听小柱子说,是熹妃娘娘干的,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了,连同宫女,太医,小太监都进了大牢,怕是死无全尸了。四阿哥已经知道了,怕又要好一阵闹呢。"


    琅华不屑,戾气浮上眸底:"他怎敢?谋害嫡子,钮钴禄氏不死已是抬举她了。"


    弘景听着,晃了晃胳膊表示赞同。


    他差点就要没命了,皇阿玛只是废了这位熹娘娘,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到了正院儿,众人行礼后,庶福晋陈氏瞧着太子妃怀里的弘景,心生艳羡。


    她谦卑地说道:"妾身瞧着七阿哥又壮了些,福晋抱着怕是一会儿便累了。"


    她身份低贱,生了二格格,才抬举成了庶福晋。后因太子妃和善,带她入宫随宴,她才得见了七阿哥几次。


    "还好,不过是小孩子,重不到哪里。"


    琅华笑着给他喂了牛乳后,拍了拍弘景的背,然后放他到了一边的软垫上。


    "福晋许久不做生身母亲,怕是难照料七阿哥吧。"


    钟盼儿坐在堂下左侧,绛紫色的云锦绣着硕大的杜鹃,艳丽无匹。


    她"笑吟吟"地说道,眸底却闪过痛恨之色。


    西苑荒凉,太子爷当真舍得唯一的儿子住在那儿。


    她努力舍下脸来让永璇去乐福堂给嫡母请安,谁知太子妃竟疏离地不肯见永璇。


    真是可笑!


    琅华笑意不减,意味深长地看向钟盼儿:"侧妃是忘了大阿哥的年纪了。想来也是,永璇已近十岁,却仍顽皮泼辣,失了稳重。"


    "福晋!"


    钟盼儿怒气冲上头顶,想到自己的处境,却又消了下去。


    太子爷近日没来西苑,她没法承宠。府邸里头的下人也是作威作福,为了永璇的未来,她不能再生事端了。


    钟盼儿强忍着笑道:"是,妾身知晓了。"


    虽然有些意外钟盼儿的退忍,琅华仍神色自若:"行了,没事儿你们就都退下吧。"


    众人走后,琅华只觉得头晕眼花的,她强忍着眩晕感拿起小木马哄着弘景:"小木马,骑上去。摇啊摇,三二一。"


    这是嫡女尔雅幼时的玩具,用来哄弘景正合适不过。


    秋瑾瞧出了她的不适,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马哄着弘景。


    弘景笑着挥手抓小木马,露出的小牙雪白雪白的:"抓!马!"


    琅华温柔地替他拢了拢小碎发,看着日头正好,也不好辜负。


    她看向不远处的梅绿:"本宫有些乏了,你带着几个丫鬟并奶嬷嬷,陪七阿哥去院里玩儿会,莫要出了纰漏。"


    出了乐福堂,左侧砖石道穿过便是湖光美景,湖中有亭,尤其是夏日,荷花清丽,亭亭地立在枝头。


    极美。


    梅绿抱起弘景,小人儿看向琅华,不解地低声问道:"嫂?去!"


    他知道丫鬟要带自己出去玩儿,只是想琅华陪着一起。


    琅华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儿:"皇嫂有些头晕,让梅绿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弘景乖乖儿地松手,小人儿懂事地点头:"好,弘景乖。"


    琅华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永璇正从上书房下了学,心情烦闷地在府邸里晃荡着。


    在宫里,虽然他是太子爷唯一的阿哥,可谁人都知道,他是庶子,且在皇后宫里失了面子。


    莫说上书房的师傅们和六阿哥福惠看不起他,就连五阿哥弘昼那个怂包子也对他爱答不理的。


    等着瞧吧!以后他坐上了龙椅,看他不好好惩治这群人。


    忽然,他瞧着不远处湖心亭边,一个嫩黄色的小身影正欢快地晃着。


    小人儿晃晃悠悠地数着花,还想小碎步地跑起来。


    梅绿扶着弘景,耐心地指着海棠:"七阿哥,同奴婢一起念,海—棠—花。"


    弘景努力张开小嘴巴:"海—床—花。"


    说完看向梅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等着夸奖。


    梅绿哭笑不得,却突然瞥见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永璇,连忙行礼:"奴婢参加大阿哥。"


    永璇点头,指向弘景,不怀好意地问道:"他怎么在这儿?"


    他还没忘记,皇玛嬷最宝贝他这位小皇叔,若是小皇叔出了什么意外,怕是皇玛嬷也能感受下他的难过与愤懑了。


    梅绿皱眉:"大阿哥,他是您的皇叔,您该向七阿哥行礼才是。"


    永璇憋屈:"是,永璇参加七皇叔。"


    弘景莲藕似的小胳膊一挥,他早就习惯了宫人行礼,就是他瞧着便宜大侄子的头顶乌云密布。


    对方,怕是不太喜欢他呀。


    永璇别扭地笑着:"正好我下了学,我扶着小皇叔去湖边看看鲤鱼吧。"


    梅绿犹豫,她看着永璇的笑,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哂笑:"不必了,奴婢陪着七阿哥便好。"


    永璇大力地扯过弘景的手,也不管梅绿的拒绝:"不麻烦,我正好有空儿陪小皇叔玩玩儿。"


    说完,他便拉起弘景幼嫩的小手去了湖边。


    "哎——"


    梅绿紧跟在永璇身后,弘景被永璇死死拽住,挣脱不得,然后瑟缩地说道:"不,回去。"


    他直觉地感受到永璇的不怀好意。


    永璇看着波光粼粼的湖边,刚想拉着弘景靠近水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吓唬吓唬他。


    谁知,湖边的泥土湿润,连带着青草湿滑无比。


    永璇刚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脚底一滑,瞬间整个人无法控制往下滑。


    "啊——"


    他尖叫着,下意识松开了弘景的手,企图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拽断了湖边细短的小草。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弘景立在湖边,惊吓地看着湖边扑腾的人影。


    梅绿冲过来,抱起弘景,大声呼唤:"大阿哥!大阿哥!快来人呐!救命啊!"


    无人注意到弘景周边萦绕的淡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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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唐代诗人李涉《题鹤林寺僧舍》—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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