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回到矿区的时候, 孩子们都不在家,去韦向南的新房里布置去了,小两口在矿区原本是没房子的, 但想好要结婚后, 俩人就拿出各自攒的钱凑一起,在家属楼买了个全新的六十平的套二, 那叫一个阔!
现在矿区的家属楼分为三类,最老的是二三十年前就建的筒子楼,每家一二十个平方那种,第二批就是六年前盖的四十平的套二, 没有厨房和卫生间, 依然要在楼道里炒菜,早上要捂着肚子出去抢公共厕所。
第三种就是三个月前刚盖起来的已经很接近后世商品房的小楼,不仅面积有六十平, 那么大的空间居然只做成套二,每个房间的阔绰足以想象!
更别说还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 卫生间里装的还是冲水蹲坑!厨房里还能放煤气罐炒菜, 连放电冰箱的位置都给留出来了, 那简直了, 矿区小家庭最喜欢的户型嘛!
金水煤矿之所以会盖这么阔气的家属楼, 主要还是许军提的, 他觉着目前矿区经济水平大大提高, 老百姓对衣食住行的要求也提高了, 再盖那种二三十平的筒子楼压根不实用,没人稀罕了。
家属楼不行, 那大家就要想法子出去外面盖, 像以前窝棚区一片, 全都推倒盖成了三层小楼,好看是好看,可区里看了不满意,说金水村违规批宅基地,以后都不许了。
一时间,多少家庭捏着钱也住不上新房子。
许军的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全体与会成员的赞同,不仅大干快干的盖,还多多益善的盖——个人宅基地不给批,那集体住宅用地总得批吧。
不批,张劲松就上省厅和部委里面去讨说法,他的工人们凭啥不能住新房子!
于是,很快这批阔气家属楼盖好,直接搞起对职工和家属销售,适当的收取一点费用,单位不亏,职工也能接受。
尚永志自己虽不是煤矿职工,但他确实是上过几年班的,他父母是第一代老煤矿工人,为了煤矿的发展鞠躬尽瘁,张劲松和许军都觉得应该给他分一套。
韦向南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他们选的是顶楼。
卫孟喜爬到的时候,腿都有点酸了,不敢想象以后他们每天爬七楼得多累,等怀孕后,更受罪。
“妈妈,你看这是我贴的囍字。”卫小陆正指着窗玻璃嘚瑟。
屋子被收拾得非常干净非常简洁,跟韦向南这个女主人一脉相承,家里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客厅只有两个竹沙发,对面靠墙的写字台上是一台大彩电……这是家里唯二的摆设。
写字台的抽屉里,空无一物。
厨房干干净净,从灶台高度来看,以后做饭的是尚永志。
新房里有且只有一张简易木床和一个床头柜,卫孟喜猜那柜子也是尚永志用,韦向南是巴不得房间里只有墙的主儿。
一般女同志喜欢的梳妆台镜子三门柜之类的,她一个也没有,因为她的衣服很少,横竖就是一个季节一套,有的一年四季都能穿。
这样奉行极简主义的人,能接受别人走进她的生活去,就是真爱啊!
“妈妈我还想给向南阿姨再贴几个囍字,你说贴哪儿好呀?”
“小滑头,得罪阿姨的事你倒是会推给我。”老闺女也会耍小心眼了,卫孟喜倒是很开心,“来,床头,电视机,沙发,写字台,门上,都给我贴。”
想起向南阿姨的脾气,卫小陆向老妈投去佩服的目光。
很快,原本还空落落素净净的房间,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卫孟喜还派卫红去小卖部买了一百个红色气球,扔给男孩们吹,使劲吹,吹得胀鼓鼓的皮子都变薄了,女孩们用线扎紧,就可以绑在柜子上,墙上和门框上。
这不就更喜庆了吗?
等刘桂花孙兰香赶到,都被那满屋子红彤彤的气球给震惊到了,大家又集思广益想了些别的点子,愣是把极简主义者的家弄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比过年还有氛围。
对于这些主动来帮忙布置新房的好朋友好邻居们,尚永志就在卫家宴请他们吃晚饭,算上陪大舅哥小舅子喝酒的,倒是坐了满满登登三大桌。
刚吃完回到家,胡小五就在那儿等着,“老板,公安的处理结果是让她们照价赔偿,但希望咱们看在她们无心之失的份上,减免一点,我私自做主减免了一百块,正好是那几斤多出来的瓜子钱。”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对了,老板知道她们是怎么交代的吗?”
卫孟喜没急着说,而是让他进屋坐着喝杯茶:“我没猜错的话,她们应该真的是接待处原食堂职工,身份无误,这次来找我‘安排工作’是受谭老板指使的吧。”
胡小五的嘴巴,张得能放进一个鸡蛋,“老板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卫孟喜今天遇到谭大勇碰瓷就知道事情有鬼了,好好的路他不走,偏偏要在那个地方碰瓷,其实还真不是骗钱,而是想要拖延时间,让所谓的栏目组记者和“困难群众”们能直接杀到饭店去,杀个措手不及。
好逮住卫孟喜的小辫子。
可惜,她们错估了卫孟喜的反应能力,想要靠道德绑架,让她答应帮扶那些“困难群众”放血,好好的敲她一笔,敲得越多越好,同时要是能把这些原来的食堂职工塞进饭店,那可够她喝一壶的。
当然,这是第一雕,第二雕,自然是等她名声臭了以后,他就去举报她不再适合做接待处的餐饮服务,还会扯上影响石兰省形象的大旗,接过她的饭店,摘桃子。
这一招一箭双雕,真是够阴毒。
但他还是高估了卫孟喜的“善心”,这些妇女是什么人,她只接触一次就知道。在接手之前,她也大概了解过,里头的大厨已经出去外面单干了,附近招的村民也各回各家了,就剩这几名女服务员,在接待处偷奸耍滑混惯了,出去打工都没人要。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以前也就是赶上好时候,劳动局和人事局给分配工作,不然这样的好单位她们也进不来。
这样不讲卫生、贪得无厌、懒惰自私的员工,无论男女都进不了她的企业。
外人看来她是个喜欢帮助妇女儿童的热心人,不代表就能仗着是女性的身份来碰瓷,她不是只要是个女性都会帮助,还得看这个人的品性!
这些人要真塞进来,她这饭店也不用开了,三天两头干架的,闹情绪的,小偷小摸的,得罪客人的,搞不好卫生的……要知道,这饭店以后的主要客户还是那些老干部老领导,以及身家百万千万的被招商局奉若上帝的大投资客。
这样的客户,不用多,只要得罪一个,就够她这饭店老板喝一壶的。
谭大勇想把十几颗定时炸.弹安插在她周围,这是多大的仇?
“这次的事幸好老板临机应变,要是慢了一点就要掉进陷阱,谭大勇真是又坏又恶心……老板,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白让他恶心一次,以后说不定还有十次八次。”
卫孟喜细长却不太光滑细腻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先喝水,不着急。”
胡小五呼哧呼哧一口气牛饮完一杯茶水,不着急不着急,他得跟老板学学定力。
像今儿的事,他不信老板能提前知道,可就是那样临场应变能力,他就从没见过。
老板太稳了,心态特别稳。
“好好跟我说说谭大勇。”
“这个谭大勇是什么人呢,就是一起建电影院的老板,是个十足的酒鬼色鬼贪财鬼,在外头名声都臭大街了。”
卫孟喜“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当时接待处放出消息要把餐厅、电影院、休闲活动室和图书室是个部分放出去,找外面的单位或者个人合作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因为,他是接待处人尽皆知的关系户,他的姐夫是接待处副主任,虽然是三名副主任中最没实权,年纪最大,还即将退休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需要随便说两句话,有油水的活计就能招揽到小舅子名下。
“这么多年,靠着这层裙带关系,姓谭的可没少搂钱。”
本来,他一直盯着餐厅这块肥肉,心想等到承包出来以后,他一定能靠着餐厅结识很多大老板大领导,到时候借着这份机缘,什么样的大生意做不了?现在之所以做不大,就是因为姐夫不中用了,小恩小惠别人会卖他,但大点好处是没门儿。
兜里有几个钱后,谭大勇深深的知道,光吃油水没用,只能饿不死而已,要想赚大钱,还得有更大的机缘,得有通天的关系。而饭店作为所有领导客商都会去的地方,他势在必得。
谁知,盯了两年的肥肉,半年前忽然被姚处长包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暴发户,而他只能拿下狗屁电影院。
肥得流油的食堂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却只能守着一分钱不赚的电影院,心里的气自然就咽不下去。
所以,平日里不是鼓动附近刺头村民去闹事,就是鼓动食堂女工去要工作,甚至还请动了电视台想让卫孟喜出丑,就是不出丑也要敲一笔,还要埋几个雷在她身边。
看起来,这人也不笨嘛,可惜就是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卫孟喜心说。
“等着吧,我有法子。”
因为第二天就是韦向南的正日子了,晚上需要一男一女俩小孩在婚床上睡,讲究点的是要睡一整宿,但卫孟喜不想呦呦在别人家待太久,哪怕是自己好下属好朋友家,哪怕另一个孩子是许久治家四岁的小邻居。
卫孟喜一直等在新房里,眼看着刚过十二点,就赶紧把孩子给接走,小姑娘那个高兴哟,手里拿着两个红气球,边走边蹦跶,“妈妈,结婚还挺好玩的。”
这语气,怎么跟说“红烧肉还挺好吃的”是一个意思呢,卫孟喜笑,“你啊,就你事多,跟你哥哥姐姐学着点,少让我操心,以后你要几岁结婚我都不管你。”
小姑娘现在已经快到一米六了,本来不该这么大孩子来压床的,可矿区的孩子们因为计划生育都断层了,要么就是呦呦这么大的,要么就是两三岁还会尿床的,韦向南不允许尿床的孩子上她的炕,选来选去只能选呦呦。
她只是外形看着像个大姑娘,其实内心还挺幼稚呢,譬如现在她就悄咪咪说:“妈妈我发现许久治他长胡子啦,黑黑的,丑死啦。”
卫孟喜其实早给她讲过生理健康常识了,这些变化家里爸爸和俩哥哥都有,但小姑娘对许久治好像要求要更“严格”一点,譬如不能长胡子,不能变公鸭嗓,不能穿露咯吱窝的衣服,因为胳肢窝下面有腋毛……
卫孟喜:“……”你就说老闺女幼稚不幼稚吧。
偏偏老陆还觉得老闺女这是天性淳朴,是赤子之心,不让说,说就是扼杀天性。
晚上躺床上,卫孟喜把这事拿出来说,家里是不是对呦呦保护太过了,让她像一朵温室里的小花,万一哪天遇到真正的风雨,怕她承受不住……老陆果然反驳。
得,卫孟喜懒得跟他说,翻个身,把被子裹走。
嗯,这是妻子生气的表现,他挪啊挪,他挪一寸,她就往另一边挪一寸,最后在即将掉下去的前一秒钟,被他一把搂住,紧紧的揉进怀里。
咬牙切齿的说,“你啊,还像个小姑娘。”
卫孟喜可不愿自己被人当小姑娘,在她心目中“小姑娘”三个字,是指那些年轻女孩子,她已经是三十三四岁的大姐大了,被人叫大姐都不会生气的年纪了。
况且,在卫孟喜这个吃尽苦头尝尽人生百味的人看来,“小姑娘”意味着弱小,需要保护,她不想做这个被保护者,她要做的是保护别人的人。
“不许生气,在我心里,你就是小姑娘,不是说你弱小,而是你的纯真,你的勇敢,和不服输的气势,就跟卫小陆一样。”他的嗓音本来就很好听,这种咬着耳朵说的甜言蜜语,卫孟喜感觉自己沦陷了。
于是,很快,俩人又真实演绎了一把啥□□头吵架床位和,要是和不了,那就是次数不够,时间不长,技术不到位。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才睁开眼睛,卫小陆就在楼底下叫,“妈妈快看,报纸,跟你有关呢妈妈!”
卫孟喜不紧不慢,她等不及就把报纸亲自送到床前,“妈妈你看,石兰晨报头版文章,《爱心企业家被“绑架”,爱心栏目探真假》,说的是昨天电视直播的事,有人深挖那节目之后,发现他们居然造假,把小康家庭包装成困难户,就为了道德绑架知名爱心企业家,胁迫对方把善款捐给不需要的人,这性质可真恶劣啊妈妈。”
卫孟喜躺着闭目养神,她倒是没想到,黄姐的速度如此之快,看来这伙人是真把黄姐气炸了。
“对了,文章是谁写的?”
“李达武,全国日报著名评论员,社会学家,教授……”
“得得得,知道了。”好嘛,黄姐的能量不容小觑,居然把这位都请动来亲自操刀。
“妈妈,报纸,书城商报,也是跟你有关的!”根宝一面喊,一面拿着报纸跑上来,不过他没进屋,而是在窗下大声朗读,大同小异的标题,说的内容也差不多,只是撰稿人是另一位省内有名的作家。
卫孟喜心说,这黄姐可真行啊。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从早到晚,就是家里一大五小六个探子不停的探听消息,不停的探,不停的报,虽然都大同小异,但愉悦程度是一样一样的。
这样愉悦的心情,吃席也是美滋滋的。
下午五点,卫孟喜带着一大家子上卫家宴,画着淡妆的韦向南和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尚永志站在门口,看见他们立马迎上来。
“老板,陆科长,卫雪卫红卫国卫东呦呦你们来了,快请里面坐,楼上左边靠窗那桌。”尚永志努力想要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到。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前总是低着头阴沉沉的,可现在头发剪短,做个造型,换上笔挺的西装,立马就年轻了十岁。
就连根花也小声说:“尚叔叔至少年轻了十岁。”
“我觉得有十五岁。”卫红说。
卫孟喜让他们先上楼,自己去后厨看看菜准备得怎么样了。因为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们来包席卫孟喜给到了最大优惠,基本只收成本价,毕竟小两口刚买了房子,手边也不宽裕。
“小卫来了,你放心,保准给他们准备最足的份量,最好的味道。”吕丽萍正指挥着人准备出菜。
张大娘正忙着炒菜,也没时间来跟她说话,只是使唤张秋芳给她拿盘子。
两个小姑娘见面,不用出声,也不用动嘴,她们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就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张秋芳这一年来长得还挺快,已经跟卫小陆一样高了,只是没有小陆结实,看起来弱弱的,她左边眉毛挑了挑,小陆立马瞪圆了眼睛。
她又挑了两下右边眉毛,于是卫小陆眼里就流露出羡慕。
卫孟喜在旁边看着她们特务接头,想了想,能让小陆羡慕的,怕不是来例假?
是的,她老闺女也是个傻大个,马上就要升初二的人,居然还没来例假。准确来说是还没准时来过,三个月前有过一点点,然后至今杳无音讯。
她的同班小同学里,就只有两三个没来了,小同学之间聊起来她就害羞,回来就问俩姐姐几岁来的,但听说她们初一就来了,小姑娘更郁闷。
但那时好在还有一个营养不良的张秋芳跟她“做伴儿”,现在连秋芳都来了,她觉得自己落单了。
来到楼上,老陆和韦家兄弟俩坐一处,不知道聊到什么,还挺投缘,卫孟喜看见侯爱琴,少不得又要听她讲谢依然李怀恩的事。
马上一年了,那被骗的一百万还是没找回来,谢依然不得不把车子卖掉,可一方面这段时间车子贬值,另一方面银行利息也不低,光利息就多出来好几万,卖车款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现在该抵的都抵了,能卖的也卖了,两口子彻底身无分文,又没个正经工作,生活之拮据可想而知,就连孟淑娴都赶紧领着儿子连夜扛着火车跑路啦!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前有多恩爱,现在就有多闹心,两口子闹到要离婚的境地,侯爱琴是说不完的糟心事,卫孟喜听了一回儿,开席了赶紧坐回去。
她一点也不同情谢依然,毕竟路是她自己走的,只是可惜李怀恩。
李怀恩平时为人也还行,温温如玉的感觉,愿意为了她辞去即将到手的局长之位去给她当经理,虽然不理智吧,但可以肯定爱是真爱。
这样的男人,她应该珍惜。
*****
几天后,正在办公室里跟秘书调情的谭大勇,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一萎,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敲什么敲,一点眼色也没有,是你老妈死了还是老婆找野男人了啊?”
门外的人也不敢回嘴,只压低声音说:“老板不好了,出事了。”
妖娆的秘书从里屋出来,拢了拢胸衣,扯了扯丝袜,扭着屁股出门,顺便狠狠瞪了门口的人一眼。
那人也不敢抬头,只是很着急的说:“老板,咱们运货的车子出事了。”
“什么车子?”谭大勇点上一根香烟,眯着眼睛狠狠吸了两口,享受得不得了。
“就是咱们运装修材料的车子。”
谭大勇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是一直走湖心岛上的桥嘛。”
“就……就是一直走,从三天前开始,桥就不让咱们走了,说那是私人修建的,不归公有。”
“呸,修个桥了不起啊,老子也能修!”
现在电影院已经盖好,进入装修环节,正是运送各种电子设备多的时候,电影院在接待处的别墅区深处,货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河对岸,肉眼看着也就二百多米的距离,可必须绕路到两公里之外的另一座石拱桥,那桥是只容人通过,不能开车碾压的。
只能人背马驼的搬运到电影院,这中间增加的工程可不是一星半点,人工费车马费,至少要多花出去好几千。
原本卫孟喜修的桥是允许他们过的,只要拿个手推车去推能省不少路程和力气的,可现在忽然不让过了,“那你们不会绕道去前面的石拱桥啊?”
“石,石拱桥正在维修,只能过人,不能运货。”
谭大勇狠狠地呸了一声,心说怎么这么倒霉呢,两座桥都不能过,“那你们没再走远点?”
“走了,我们走了七八公里,中间两座桥都说不让过,都有老头老太在打太极拳,我们一过去,他们就挡在路中央。”
“那再走远呢?”
“再,再走远,就到十公里外了,送货师傅说不加钱他不送了。”
谭大勇气得将烟都给掐灭了,“他不送,那你们不会半夜悄悄去拉啊?”
因为接待处位置特殊,这附近又是村民居多,所以当时修路的时候考虑易守难攻,道路都非常狭窄,只容一车通过,他们就只能沿着河岸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这增加的成本就太高了。
谭大勇这种毫无规则底线的人,就选择夜里逆行,趁着人少好办事。
可好巧不巧,正在逆行的时候被交警逮到了……那是深更半夜啊,谁知道交警还不下班啊,一下将他们逮个正着。
谭大勇狠狠地在桌脚上踢了一脚,不成想疼得他龇牙咧嘴,“被抓就被抓了,我明天让我姐夫去保释,传话进去,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不过,他想了想,身边知道他事情最多的就是那谁,刚才那小蜜的哥哥,平时在公司里常以他大舅哥自居,自己也睁只眼闭只眼,主要是他很多脏事坏事都是由这位“大舅哥”出面办的,总得给点甜头不是?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不能远离,必须放在自己跟前,牢牢控制住,笼络住才行,等再过几年自己生意做大了,再把他除掉就是了。
甚至,他连怎么除掉都想好了,到时候装进箱子里,再绑上一箱石头,沉进河里,还能再恶心卫孟喜一顿。
“就是杨老六,昨晚被抓的正是老六啊老板!”
“啥?”谭大勇一个趔趄,“你说谁被抓了?”
昨晚几人商量谁去逆行送材料,谁都不敢搭话,倒是杨老六拍着胸脯说自己去,大半夜不会有交警,就是有,也不敢逮他。
谁知道就踢到铁板了,交警不仅把他抓了,还在顺带看看他拉了什么货的时候,发现这一批电子产品居然是走.私的——真正的意外收获。
当时就觉着是大案一件,为了防止他们通风报信走漏风声,当场就赶紧该抓的上下游都给及时带走了,别说杨老六遭殃,就是卖货给他们的中间人,老巢都被端了!
“关键老六是个没出息的,我听人说他在里面把老板您给供出来了,这咋整啊?”
谭大勇额头的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他这几年做的不合法的事,可不是一星半点,都在杨老六那里留着呢!老六一交代,他自己不就完了?还做啥大生意认识啥大领导啊,赶紧跑吧!
可他刚有这想法,门外就传来敲门声,“谭大勇在里面吗,我们是城南区公安局的,开门。”
谭大勇腿一软,视线迅速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除了窗子,一个出口也没有,而窗子……他在四楼,下去就是一个死人了,侥幸不死,也是残废。
这时,就听“嘭”一声,门被撞开,几名荷枪实弹的公安一把将人按住。
“等等,等等,公安是不是弄错了,我姐夫是接待处的白副处长,是不是要……要……”
“带走,白副处长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就别坑他了。”公安心说,这老小子也是□□熏心啊,要是还在接待处的地盘上,他们想进去抓人是很难,但他现在在自己办公室里,那就是说带走就带走,不带啰嗦的。
*****
“老板你听说没,那边电影院停工啦!”胡小五兴冲冲跑来报喜,卫孟喜只是笑笑。
“他们谭老板被抓啦,听说做的坏事可多啦,起因是他大舅子被抓,为了减轻罪行,把他这么多年干的坏事全供出来啦。”
卫孟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板你说电影院那么大个地方,现在那位副处长和承包商都被抓了,接下来谁还敢接手啊?”谁都怕他们还跟别人有没扯清的关系,也怕在装修质量上被埋雷,谁接手谁是傻瓜。
卫孟喜眸光一动,她每天在饭店门口,他们运送过来的各式材料都是从她眼皮子底下过的,虽不说全部都是高档品质,但至少质量是过关的,毕竟这是为大领导们服务的,不可能真乱来,他就连电子设备都是从港城买的走.私货。
要是能趁此机会低价拿过来,那还是有赚头的。
主要是,别看只是电影院,她还可以做点别的。
有什么事是比把对手送进牢里还抢过他们的饭碗更痛快的呢?她卫孟喜可不是真的大善人,她是有仇必报的恶人。胆敢帮助谭大勇给她设局的栏目组,现在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了,石兰省电视台还不得不以电视台的名义,登报头版头条向她这个被欺骗被“绑架”的爱心企业家道歉。
这番公开道歉,卫孟喜的文具厂自然是又赚了一波流量,虽然她现在其实已经不缺流量了,但能多一个曝光渠道,她也不会介意。
反正这又不是坏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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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入九月份,天气渐渐有了一丝丝凉意,四个大崽上高中后,课业愈发紧张,卫孟喜基本不用盯他们了。
因为在学校老师就盯得够多了,再加上他们自己也有了紧迫感,现在已经不仅是陆卫国挑灯夜战,就连卫雪卫红也不早睡了。
人家上的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还有个状元老爸免费辅导,学习的事轮不着卫孟喜操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帮忙接送,晚上做宵夜给他们补身体。
今晚也不例外,老陆去接孩子,她就在家做宵夜等着他们。
卫东现在已经一米八三了,一顿要吃三大碗米饭,吃面不能用碗,得用盆,但老母亲必须控制食量,夜里吃太多对睡眠也不好,所以只给捞了半盆面条,舀满满两大勺肉臊子,再配点青菜豆芽,闻着都香。
姐弟几个鬼子进村似的跑进厨房,卫东就扁着嘴不乐意,“妈妈怎么只给半碗啊。”
“二哥我跟你换呗?”凭啥二哥就能吃一盆。
陆卫国赶紧把面藏到身后,“不换。”
卫孟喜此时一抬头,忽然看见根宝的裤子已经跳到脚踝以上了,就是衣服也显得短了一点,“咦,老陆你来看看,咱家卫国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小子暑假里窜了好大一截,当时量好像是171?反正现在看着肯定不止这个数了。
果然,人形巨尺陆广全用肉眼测量了一下,“173了,应该还能长。”
“那我呢妈妈?”根花也赶紧问,这家里就她和老二最矮,别提多憋屈了。
“164了,不错。”
卫红现在对身高倒是没什么执念,因为她本来就不矮,她最近忙着去参加个什么青少年主持人大赛,周末还要去张雪梅家上两节私教课呢。
小小年纪,她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
卫孟喜看见她在嘀嘀咕咕背东西,就想起根花跳舞的事,现在上了高中课程紧,她不怎么去练舞了,就是当年那位胡庆雪胡团长也即将因伤病退休了,那边的意思是,团里已经基本没有能教给她的东西了,再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先自己在家练着,等过两年芭蕾舞能考级的时候,她也就考大学了。
小姑娘最近挑灯夜战比较频繁,好容易放个周末更宁愿她睡懒觉,不去也罢。
只是因为跟着胡团长跳了这么多年,心里有感情了,想起团长的伤病,她忧心忡忡。
“这样吧,明天我带卫雪去看望一下胡团长,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别学了。”
几个嘴上答应着,但不可能真不学。
竞争意识,是从小就刻在基因里的,尤其是本就聪明的根宝,简直是小卷王一个。
看完胡团长,卫孟喜就顺路带着卫雪去新饭店的施工现场看看,一路过去,卫雪一路感慨,“妈妈这里风景也太美了吧!”
现在的矿区其实也不差,可跟这里比起来,立马就被衬托得没看头了。“妈妈,咱们以后会搬来这里吗?”
卫孟喜怔了怔,“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但矿区也喜欢,那是我们的家,但……”
但,世界上任何一个矿区都会在资源枯竭之后成为鬼城,无人之境,凋零是可以预见的。卫孟喜其实也在想要不要搬家的事,目前她和老陆的事业都在金水煤矿,也是孩子童年记忆的地方,她还真舍不得搬,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呢?
据说,老陆当年勘探出来的气肥煤储量,还够开采六十年,这是保持现目前速度的前提下,以后随着设备自动化、信息化和科技化的加快,开采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说不定三四十年就没了。
到时候,矿区那六七万人口,将何去何从?
卫孟喜不知道,这是一个以她目前的阅历和知识储备无法回答的问题。
想着,她就让根花喜欢的话出去四处转转,她得好好的算算账,饭店装修到现在到底花了多少钱,每天只看见韦向南和胡小五来找她签字批条子,花起来每一笔都不算大,可耐不住次数多啊,这么长时间她得知道个总数,心里才好做接下来的计划。
谁知账目还没算出来呢,电话却响了,“老板,找您的。”
卫孟喜接过来,刚说一个“喂”字,侯烨焦急的声音就传来,“卫大姐,我亲大姐,亲姑奶奶,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卫孟喜忽然“啊”一声,对呀,明天可是他们约好要去看样的时间,距离广交会开幕还有半个月,看了样品之后要是不满意的话,要留出半个月重新设计改进和出样的时间,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1991年的广交会,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遛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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