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会上,姚婧宿醉难除,几个议题都在那卡螺蛳,张冠李戴记错几个数据。
汪盐在姚总几乎要再“出错”前,及时喊住她,说昨晚e.l.的袁总跟您约好今天上午十点线上敲合同的增补细节的。
姚婧瞬间领悟,嗯,那么下面的会议就由汪副理帮我主持一下吧。
*
自然没有增补会议要开,一切的细节昨晚两方全谈妥了。
汪盐连夜就赶出了合同细节点,早躺在姚婧邮箱里,等她过目核准了。
她这里会才散,姚婧座机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汪盐怎么回事啊?
汪盐以为合同上头老板有哪里不同意了,只反问姚婧,“哪条不妥?”
“孙施惠先生送我一束花是怎么回事啊?”
汪盐即刻就想起昨晚某人打听姚婧身体的事,他只和姚婧碰面过一两回,点头之交。偶尔彼此聊起各自工作,孙施惠知道有姚婧这么号人,比如半年前送翡翠兰那回。
但真正私下交际桌这种,并没有来往过。
姚婧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孙家做实业的,孙施惠的工作室更是做游戏软件的,全没有跨界合作的可能。孙施惠送的是一束中规中矩的白百合,卡片上问候姚婧的也是客套的身体健康,事业顺遂之言。
只是字不是出于他亲笔。汪盐看着花上的卡片,桌案那头的姚婧玩笑且臭屁,“孙少爷该不会看上我了吧,你跟他说啊,老娘我不玩姐弟恋的啊,我儿子都老大个了。况且是这种有钱的主,最最寡情薄幸了。哼。”
汪盐:“没准。他确实祖传的恋姐……”
“什么?”
“没什么。”汪盐没多大的情绪,只把孙施惠的个人微信推送给老板,说既然他送你花了,于情于理,你们也该互相拜拜码头。
姚婧吐一口细支滤嘴出来的烟,薄荷香气升腾,“唔,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汪盐不等老板再侃什么,径直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不到中午午休时间,姚婧匆匆交代几句,就走路生风地离开了公司。
*
下午都快下班时间了,清简街的直营店收到客人投诉,负责出品的咖啡师因为私人恩怨与客人起了争执,营业时间打扰到其他客人还把现场弄得一团狼藉,没多久,社交软件上已经有了短视频。
汪盐赶到现场店里时,已经打扫归整完毕,店长也暂时停了涉事员工的当值,回家等待处理结果。
汪盐依规填了客诉单,也调了事发时的监控作为辅助依据。问到那咖啡师的具体入职情况时,店长支吾说还没满试用期。
不等汪盐眉眼情绪起来,店长先安抚了,“汪副理,这次确实是意外,小满一直表现不错,店里的一些代买手都对他印象很好。这次确实碰上私人恩怨,你也知道的,男人争强斗胜的,情敌再挑衅几句,整个抓瞎。”
汪盐手里的签字笔敲敲桌面,仓储房里,白炽光灯管滋滋冒着声响,“陈店长,你知道你这番说辞到了姚总那里非但没有征服力,还会把你自己折进去吗?”
陈店长是也算得上创业头批坚持下来的老员工了,不是没见过姚总下来,她自然也知道汪副理没有说瞎话,姚总最烦那套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上头的说辞,你不哭穷卖惨还好,越作只会越烈。也知道他们这六店上头的巡店经理这一职缺不了多久了,眼前的这位副理,好巧不巧对了姚总的脾气。谈业务拼应酬都带着汪盐,不说得宠,眼前的红人一点不过分。老江湖自然懂得不越级申诉,甚至要给全了直接管辖人的面子和里子,“我知道汪副理不会舍得您的兵到了姚总的威严下去的。”
汪盐对这类逢迎并不多受用,只记得她第一次处理这种客诉单的时候,辛辛苦苦了解了一堆情况,最终,姚总一个字都没听,规矩就是规矩,试用期间产生个人投诉,一律按试用不合格劝退。
这一次也难破例。她早戏谑过,职场里输赢并不多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制定规则。
汪盐很快就填好了客诉单,转交给店长确认签字,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会后正式群邮予以公布。
处理好这里的情况,已经晚上六点多了,汪盐也准备从这里直接下班,从仓储室出来,迎面就被一个目测身高180的男生拦住了。
陈店长介绍,对方就是今天出情况的事主,魏小满。
这位陈店长口中的小满同学,二十二岁,长得是仪表堂堂的衣服架子,难怪说店里的常客和代买手都很喜欢他。
“衣服架子”认识汪副理,也径直问汪副理他的处理意见是什么,“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您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汪盐这两年期间也练就了面冷心硬的技能了,从这个男生边上绕开,一面走一面朝后头丢话,“不想丢工作就不要在你那八小时内情绪上头。”
男生一身莽气地跟着她,认错倒也快,“我错了,汪副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汪盐今天穿得一件黑色呢子半身裙,一步式样的剪裁,从店里出来她就把挽在臂上的羽绒外套穿上了,外套的腰身后头有一个可供松紧的调节纽扣,大概她刚才抖开衣服的动静大了些,才套上就发现身后的那个皮筋纽扣绕到她包的十字开口搭扣上了。
稍显狼狈,汪盐才要去解开的,边上的魏小满却殷勤得很,他俯身去帮忙,汪盐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年轻人笑出声,“我只是想帮你,汪副理。”
“不需要,谢谢。”
他们这边忙着和根皮筋纽扣纠缠呢,咖啡店门口,一个客人握着杯咖啡出来,才一推门,与人撞上了。
咖啡跌洒地满地都是,迎面相撞的两个: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一个是行为稍微有点偏颇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个被撞的跌洒掉咖啡的男士一脸晦气地呵斥小孩,怎么走路的啊!
小男孩目光倾斜着,身体也呈本能躲避式地往后缩。
岂料男士不依不饶,一把薅住男孩的衣领子,不等出声,一个中年妇人上前,应该是孩子妈妈,连声道歉,说他们家小孩生了病,不是有意撞到您的。
那个男士看着小孩言语形容都不太利索甚至浑浊状,不仅丝毫怜悯没有,反过来叫嚣嘴脸,“孩子没有这个行为能力就不要出门,帮帮忙好吧!”
孩子母亲被说的有些羞愤。
而汪盐这头,边上的魏小满看客的嘴脸,吸吸鼻子,骂那个傲慢的男人,“狗娘养的,做个人吧!人家小孩子应该是有自闭症。”
不等汪盐偏头看魏小满,那风波中又临时加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工夫,双方就扭打在一起。
站离的不远,又是他们门店门口,汪盐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几步走上前,想要劝架制止这个局面,魏小满狗腿子也好殷勤也罢,连忙护着汪副理,说您可别被两个大汉伤着。
汪盐把包交给魏小满,顺便指使他,去叫商场保安。
一面说着,她人已经走到掐架边上了,才要开口劝两位有话好好说,挨得近的缘故,看清后面加入的这个男人,“秦先生……”
于是,一记炮仗引子起火间,被冷水浇灭了。
*
魏小满和保安赶来的时候,汪副理已经平息了风波。只听汪副理说,客人的咖啡在他们门店门口洒的,我们自然也得售后一下。
她点名魏小满,“带这位客人到店里再补一杯咖啡。顺便把这里的污渍清理掉。”
有人灵得很,把汪副理的包还给她,即刻请客人再去续一杯咖啡,嘴上还卖着乖,“东西洒了是有点糟心啦,但人家小朋友也不是故意的,嗐,多大的点事,不值当不值当!”
汪盐把有人的乖滑看在眼里,一时不表。
等魏小满领着客人进了店里,汪盐这才开口和身边人说话,玩笑却不冒犯,“秦先生和我相亲的时候,脾气可是顶好的。”
边上那对母子,稍稍依偎着,孩子还是有点情绪,汪盐也不过分投注目光,等着秦先生介绍。
“这是我姐还有我外甥。涛涛……有自闭症,刚一时走散了。我们趁着周末陪着他来训练的,训练孩子起码的日常……”
不等秦先生艰难地说完,汪盐率先领会也安慰,“我懂。”说着,她朝秦先生的亲人轻浅的笑意。
再温和地问涛涛,“你和妈妈、舅舅走散了,是要做什么的?”
涛涛眼神不看汪盐,戒备也是警惕。
眼看着孩子不会回答了,汪盐只从包里翻出几张饮品券,说送给涛涛和妈妈喝。
这临时的事故、风波算是终止了。对面的秦家阿姐都听到这位小姐说相亲的事了,自家弟弟又迟迟不张口说些再会的话,过来人的经验就临场发挥了,“谢谢汪小姐,今天的事真是叫你看笑话了,阿远平常不这样的,是涛涛一下走丢了,他急得。”
“当然,孩子走丢了,做家长的做长辈的,哪个都急。”
秦家阿姐频频点头,“汪小姐你不急着回去吧,涛涛舅舅答应请我们吃披萨的,就是不晓得汪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汪盐有点为难,秦先生却是不语,而一直戒备神色的涛涛却是有点反应,他手里还捏着汪盐送他的几张饮品券,上头有鲜亮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小男孩依旧怯生生地躲闪掉了,站在那,像盏孤独又沉默的灯,光与影都只在自己脚下。
秦家阿姐再三地盛情,说吃完正好让阿远送你回去。
秦先生这时才出声,“上次就说欠你顿正餐,这顿又好像还不是。”
汪盐不是个忸怩人,更喜欢率真坦诚的交际。眼前,或多或少的同情、盛情,终究她还是答应了,回应秦先生,“我还真好久没有吃过热腾腾的披萨了。”
*
饭桌上,汪盐才了解了秦家姐姐姐夫都是公务员,两个人都忙,偏偏独生的孩子出了这样的毛病。
可是涛涛一向很乖,父母认真教的东西也很快能领会,偶尔在舅舅那里,还能帮着做点活计照顾舅舅。
汪盐听到这,眉眼弯弯,打趣秦先生,“您是有多懒,还需要外甥来照顾?”
秦先生配合着她的笑话,“外甥本来就该孝敬舅舅的嘛,老娘舅最大。”
阿姐也打趣秦远,说他老这样,三张好几的人了,私下没个正行。“倒是第二次见汪小姐就露馅了。”
桌上除了认真吃披萨的涛涛,都听明白了这成年人的暧昧和讥诮。
汪盐饮了口咖啡,对此不接话更没有放在心上。
餐点点得很多,有一道蜂蜜烤翅迟迟没有上,等到上餐的时候,服务生特别过来致歉,说让客人久等了,为了表示他们的歉意,特地给小朋友多赠送了四只。
多出来的四只,秦远像分配小朋友的餐盘似的,两只给了外甥,两只分到了汪盐的盘里。有人很寻常的婉拒声,“呜呜,我真的吃不下了。”
声音和而软,叫人听起来毫无脾气。秦远在她对面坐,抿一口柠檬茶,随即很自然地接她的话,“你先吃,吃不下再给我吧。”
汪盐有一瞬的偏差,偏差到记忆里,有人也经常这么说,吃不下再给他。
鬼使神差地,脑子里又浮现了另一个人,垮个批脸:你永远吃那这一套……男人朝你服服帖帖……
精神小差都没开完,手机响了,汪盐直到看到来电显示上明晃晃孙施惠的名字,才想起什么来。
他昨晚约她来着!!!
电话急急接通,她就朝那头,“啊,对不起,我忘了……”
话没说完,那头,“汪盐,下次你再说什么我不把你放在心上……”
“你走了吗,我现在就过去。”
“滚,谁再稀罕你过来。我等你一个小时……”
汪盐知道自己稍稍理亏,连忙打断他,“我这里临时出了点情况,我忙忘了,你要说什么的,我现在听。”
“你在哪里?”他反问。
汪盐压根不敢说她在吃披萨,因为她敢保证,有人能炸到天上去。
“我、”
秦远在边上不时出声,说汪盐要是有急事他可以送她过去。
孙施惠像是听到了什么,电话那头轻飘飘笑了下,“汪盐,你果然、”急吼吼的声音临时又压制了下去,径直问她,“你还要过来吗?”
“好,我过去。”
孙施惠这个狗家伙,说他后面还有个酒局,原本是打算先安排她再去和对方碰头的。既然汪盐放鸽子在前,“那么,你过来找我吧。”
*
汪盐这头急吼吼收拾东西要走,秦家阿姐说什么都要弟弟送一下。
秦远也表示车子就在对面的停车场,出去很方便。
汪盐这着急忙活地也不高兴推辞了,由着秦远特地送了她一趟,一路过去,车里秦远和她聊天,她也显得淡淡的。
到了目的地,是个酒庄餐厅。
车子泊停下来,刚才一路擦黑过来的远光灯还没来得及关,只见远远花园露台处下来一个人,身高挺拔、宽肩瘦腰。
他人没往这里来,只在台阶最低处站定了。
很显然,对方是来接汪盐的。
而副驾上的汪盐,也连说好几次谢谢。随即,摘开安全带。
秦远等副驾上的人推门那一瞬,喊住她,“汪盐,上回你问我,会不会跟相亲一两面的人结婚。”
“……”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冒进试试看。”
……
*
孙施惠在露台台阶边抽完手里的烟,最后看有人失魂落魄地下车而来,脸色很慌张甚至荒诞。
冷冽呼啸里,她才要张口说什么的,被云石灯下北风扑灭了。
她不说话,有人更来气,揪着她的手臂,拎她上楼。
汪盐纯粹是被秦先生给唐突到了,再从冷风里往暖室里走,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嗝来,一声连一声的,洋相不说,还被孙施惠拎着走。
二楼东南隅的一处包厢里,一进里,就看到了孙津明在靠窗的沙发上坐着,今晚约的客人正在倒时差,正好延迟到九点。
眼下,时间还没到。
施惠说有事要忙,晚点到,八点半倒也提前来了。
孙津明丢开手里的书,才要起身和他说话,只见施惠冷着一张脸,手上提溜着一人,盐盐。
某人也不管他那个便宜堂叔说什么,只拎着汪盐往包厢里的里间走。
里间是个休息室,也可以供客人化妆、换衣服。
汪盐被人牵引着,随即手臂上的力道一松,她被往里头丢一般地,趔趄了步。
等她站定,扭头才要骂孙施惠,你又抽什么疯?
只听到黑暗的感观里,有人“啪”地把门反锁了,他再伸手揿墙面上的开关,光和他的话一起发生,“汪盐,是不是我先和你约的?你再答应别人,你知道这叫什么?……跳单,事二主,一脚踏两船。”
汪盐……被他吓得……打嗝都突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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