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他自己那栋楼中。
漆黑压抑的屋顶, 潮湿带着几分霉味的空气,窗外是沸腾人声和喇叭声,扰人清梦。
司青砚在床上躺了许久, 浑浑噩噩的脑袋才总算开始转动。
他抬头, 朝着四周看去。
他躺在放满了各种笔记日记的那间屋里,他之前检查过整栋楼, 也只有这一间屋子里有床和被褥,看样子应该是上一任房主自己买的。
他之前试图离开这栋楼,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离开的门。
司青砚从床上起来, 到一旁地上拿了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这屋里并无桌椅, 就像个年假的出租屋。
动作间,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不见,他的皮肤再次变得完好, 连个疤痕都没有, 就好像那些伤从未有过。
他身上沾满了各种血污的衣服也被脱掉,现在的他就只穿着一条底裤一件白衬衫。
喝完水,司青砚爬回床上躺下, 要继续睡。
虽然他身上的伤口都不见,但那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却还在,一同留下的还有接连好几天都没能休息好的极度疲惫感。
司青砚再一觉睡醒时,已经是夜里, 窗外一片安静,只剩下微弱的路灯。
屋里没有灯,黑得更加彻底, 只能隐约借助外面的路灯看见。
司青砚眼睛才睁开没多久, 屋里的温度就骤然下降, 他看去,一席红衣的巳出现在屋内。
四目相对,巳向着司青砚扔出一样东西,司青砚本能接住。
那是一张被撕烂又用胶布粘起来的照片,把照片粘起来的人手艺非常差,好些地方都粘歪,照片表面上甚至还有一部分胶布皱在一起。
照片中,一个长相相当清秀的女人盘着腿坐在床上。
她的怀中,一个和她有着三分相似和钱淮山有着五分相似的四岁小女孩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着,小女孩小小的脑袋扬起,看着那该是她妈妈的女人的脸,两人脸上都是灿烂笑容。
“这是钱晓晗的附灵物?”司青砚一下就认出照片中的两人。
照片拍了已经有段时间,是拍立得拍的,表面没有封胶,因为长时间夹在书里已经有些泛黄,不过这并不影响照片里两人脸上的灿烂笑容。
“嗯。”
司青砚翻看照片,照片粘得相当劣质,像是个小孩粘的。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知道照片是被钱晓涵自己粘起来,又被钱书龙偷走,还是因为钱书龙知道钱晓晗死掉之后良心过意不去,所以偷偷粘起来的。
“收起来。”巳道。
司青砚点点头,他知道附灵物对于鬼来说极为重要,是鬼存在于世的依凭,一旦附灵物被毁掉那鬼就将灰飞烟灭。
反之,只要附灵物还在,那就算鬼被打散,也能在恢复。
副本里时,左浩明的契约鬼就曾经几次被打散。
“左浩明和许晴琼呢?”司青砚后知后觉想起两人。
“回了他们该回的地方。”
知道左浩明和许晴琼还活着,司青砚并未在追问熊华一群人的情况,他并不在乎。
他并没有为熊华一群人是否活着负责的义务,熊华一群人显然也并不准备对他负责,甚至如果有需要,他相信熊华一群人随时会选择让他去死。
司青砚笑着看向巳,“那你的附灵物呢?”
巳嘴角勾起,一双凝聚了世间所有恶的眼中是淡淡的冷意。
知道巳不愿意把附灵物交给自己,司青砚并不介意,笑笑后又躺回床上。
巳看去,被收拾干净的司青砚一头半长白发毛茸茸乱糟糟,这在加上他身上的白衬衣,他整个人显得越发精致,就如同从游戏海报中走出来的人物,好看得不真实。
衬衣之下,平坦的身体略显清瘦。
衬衣往下,司青砚两条修长白皙的腿随意地搭着,翘起的脚趾圆润白嫩。
巳顿了顿,移开视线。
那瞬间他心口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跳动,那种感觉让他有些发慌,有些无措。
巳一言不发,直接消失不见。
司青砚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
他刚准备再睡一觉,屋里才回升的温度就再次骤然下降。
他睁开眼,看向远处屋顶角落另外一道刚刚出现的红色身影。
那是钱晓晗。
钱晓晗就像一只会上墙的猫,她整个悬挂在屋顶角落,她之前应该一直跟着巳。
她身上多出许多新的伤口,头发许多地方也被切断,显然是已经被巳收拾过了。
此刻见巳消失,她小心翼翼的顺着墙壁向着司青砚移动,靠近司青砚,在司青砚头顶上方停下,她本就比她还长的头发仿佛有意识般移动,缓缓向着司青砚拿着照片的手而去。
司青砚察觉,举起手把手中的照片递给钱晓晗。
钱晓晗在司青砚动起来的瞬间吓了一跳,她转身就想要逃走,但看见司青砚手里的照片,她又忍住。
她的头发缓缓卷上司青砚的手,从司青砚手中接过那张照片,把照片拿到自己的面前。
看见照片中那笑得灿烂无比的女人,她喉间发出如同猫儿般微不可闻的呼噜声,她很高兴从巳的手里抢回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她也很难过,因为她找不到「妈妈」了。
“等我能从这楼里出去了,我就带你去找她。”司青砚仰头看着钱晓晗头发下的脸。
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含着血的眼,带着明显婴儿肥的脸颊,钱晓晗从普通红衣觉醒得有意识后,选择的是和照片里同一时间段的四岁的模样。
大概对她来说,即使已经不是人即使意识混沌,四岁时候的她也是她最幸福最难忘的。
“唔……”钱晓晗缓缓抬头。
“带你去找妈妈。”司青砚解释。
钱晓晗已经不是人,已经不能用人的思维去定义她,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只凭借着本能行动的猫。
闻言,钱晓晗动了起来,她操控着自己的头发缓缓把那张对她来说最为宝贝的照片放到了司青砚的胸口,临松开时,她发梢还不舍的在照片上轻轻拂过。
司青砚看见,有些惊讶。
钱晓晗这是要把她的附灵物交给他保管?
巳把钱晓晗的附灵物给他肯定有巳自己的考虑,他相信巳,只是他更愿意还给钱晓晗,因为那对钱晓晗来说并不只是附灵物,那也是一张有妈妈的照片。
他没想到钱晓涵会还给他。
司青砚还没从惊讶中回神,钱晓晗已经从墙上下来,她猫儿般四脚着地地蹲坐在他床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司青砚哑然,“我是说等以后。”
这栋楼并没有出口,哪怕他爬窗也无法离开,他必须先想到离开这栋楼的办法。
钱晓晗知道不能马上去找「妈妈」,有些难过,她伤心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手,身旁翘着的头发也全部耷拉。
三秒不到,钱晓晗又满脸期待地抬头。
她等一下了。
司青砚再度哑然。
他伸出手,在钱晓晗戒备地注视下缓缓靠近她的脑袋,他无视那些本能浮起做出攻击姿势的头发,轻轻摸了摸钱晓晗的脑袋。
察觉到司青砚的动作,钱晓晗愣了愣。
她戒备的眼缓缓柔和,漂浮着的头发也变得柔软,它们缠绕上司青砚的手,她贪念那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
那让她想到「妈妈」。
摸完头,司青砚收回手,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他身体上的疲惫并未完全消失,他还需要休息。
钱晓晗看见,用自己的头发发梢轻轻戳了戳司青砚的脸颊,知道司青砚不摸摸头了后,她到一旁角落的位置蹲下,紧紧的巴巴望着司青砚。
司青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足足睡了两觉的他整个人都有些疲软,肚子更是不停的咕噜叫着。
不算副本里面的时间,从被拉进这栋楼到现在为止这已经是第五天,五天里他除了水几乎什么都没吃。
司青砚摇摇晃晃地起床,找了留在楼里上任房主的衣服穿上,开始琢磨起要怎么离开这栋楼。
再不能出去,他就要饿死了。
他住在三楼,起床后他向着楼下走去。
走过楼梯,到达二楼,他开始一间一间屋的检查,每一个窗口都不放过。
上一任房主都能出去,那就说明肯定有出去的方法。
二楼一共六间屋,每一间都检查下来花了司青砚些时间,检查完整层时,司青砚整个人都有些发虚。
司青砚扶着墙壁在楼梯口的位置缓了缓后,向着一楼而去。
说是一楼,其实布置和楼上的一样,都是楼梯连着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是六间屋的形式。
到了一楼,司青砚顺着楼梯口挨着检查。
钱晓晗一直跟在一旁,见司青砚把每一间屋的房门都打开,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赶紧跑到前面把每一间房间的门都打开,然后回头巴巴地望着司青砚。
所有门都打开,阳光透过屋里的窗户照进楼里,让阴暗的楼里有了微弱的光,司青砚一张好看的脸在那光亮下被照得模糊。
司青砚有些不适地抬手挡住眼睛,等他适应了光亮再看去时,巳已经出现在他身旁。
巳看了眼楼道里一见到他就炸毛的钱晓晗,飘进楼道,一阵细碎的声响后,一道门型的东西被推向外面推出一条缝。
光亮照进楼道,把整个昏暗的楼道都照得亮堂。
一同照进楼道的,还有楼道外那些说话声喇叭声,这栋楼处于闹市中心。
司青砚朝着缝隙外看去,门的前方就是一条人行道,人行道上无数来往的行人,人行道前是马路,路上车辆无数。
无论是人行道上的行人还是车里的人,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司青砚摸摸自己饿得难受的肚子,扶着墙壁向着门外走去。
钱晓晗立刻就想要跟,但看看门外那灿烂的阳光和站在门后不惧阳光的巳,又畏怯地退回了走廊深处,“唔……”
司青砚走进人行道,要去觅食。
随着他的踏入,人行道的人总算看见他,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就从他身旁绕过。
眼见着司青砚要走掉,钱晓晗急了,她咆哮着就要冲向楼梯口,但跑到楼梯口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她又害怕地跑了回去。
巳看了她一眼,关上门。
“嘶!”钱晓晗炸毛哈气。
巳挑眉。
楼道口才关上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巳和钱晓晗都朝着门口看去。
阳光从门外透进屋内,照亮整个楼道,让楼道中阴暗潮湿带着霉味的空气都变得清新。
阳光下,一袭衬衣的司青砚一头半长白发随意扎起,整个人随性而漂亮。
看见司青砚,钱晓晗欣喜,巳则一脸不解。
他能感觉出来,司青砚都快把自己饿死了。
他从来不是人,无法理解那种饥饿的感觉,但什么是死他还是知道的。
他不希望司青砚死掉。
“我没钱。”被注视,司青砚可怜巴巴。
他一手捂着肚子,低血糖让他头晕。
巳消失再出现,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把东西,他把那东西扔给司青砚。
司青砚接过,东西圆圆的有些重量,他看了看,那居然是一串串起来的铜钱。
司青砚看看那很有年代感的铜钱再看看巳,脸色一时间变得复杂,“你到底死了多少年了?”
他原本还觉得巳年纪跟他差不多,现在看来,巳可能都能当他爷爷的爷爷了。
看出司青砚所想,巳愣了愣,他看了一眼门外再次变得陌生且繁华的世界,再一次消失。
他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出一把泛着青光的青铜小刀。
司青砚看看那堆青铜,再看看手里的铜钱,脸上笑容收起,多出几分肃然和尊敬,要尊老爱幼。
这已经不是爷爷的爷爷,这已经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看着司青砚脸上的肃然和尊敬,巳第一次有了懵的情绪。
巳作势就要再消失。
“不用了!”司青砚见状连忙叫住他,他是真的怕巳再出现时塞给他一把贝壳。
司青砚看看手里的铜钱,解开已经风化的绳子,从里面取出五枚,转身出门。
走出两步,他有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下屋里的巳,“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巳微怔,“这里不是副本。”
除非司青砚走路不长眼睛,否则他不会轻易死掉,不需要保护。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走走。”司青砚阳光下的笑容灿烂,他觉得,巳这别扭的性格说不定就是因为和世界脱节太久。
幼儿园的老师教过,尊老爱幼,从我做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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