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帝都了。”
“什么！”
对面的精灵王突然提高了音量, 下一句虽然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但语气里的焦灼无法掩饰：“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的确是意外。”雪南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使用传送魔法阵, 不知道为什么连人带道具一起传送了, 说完后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很安全, 在康摩尔魔法学院里，发生了一些事……你不用管我的，精灵们更重要。”
“你也很重要。”精灵王的语气想是在压抑着什么,“是我的错，我忘了告诉你, 经历过时空裂缝的人半年内都不可以靠近传送魔法阵。”
“这段时间里, 你身边的空间一直是不稳定的，使用传送很容易发生意外, 就比如这次的情况, 还好你是来到帝都，假如又被卷入了什么危险的地方……”
“还好我没事嘛。”经过对方一解释，雪南也了解了其中的凶险, 一个不小心自己又要交代了，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自己。
“你……怎么去了魔法学院？”
雪南：“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是这样的，我答应几个学生，加入他们学院比赛小组凑数, 不然他们连人都凑不齐，好可怜的。”
“是，你是这样的性格。”对方好像笑了一下,“在魔法学院我也放心, 他们院长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对待所有种族都一视同仁，你和精灵族交好，又是魔族，他就算知道你的存在，也不会为难你。”
雪南耐心地听他说话，靠着门慢慢坐下，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精灵王音色优雅的声音，让他凭空多了一些安心。
“实际上，我留在这里还有另一个理由。”雪南还是决定说出困扰他的问题，对精灵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不是说我丢失了一段记忆吗？我觉得和魔法学院有关，这里有很多东西让我感到熟悉。”
“是吗，熟悉感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精灵王也很重视这一点，“我之前说会为你寻找擅长寻人魔法和记忆魔法楠`枫的魔法师，他们其实就在魔法学院内——那位大魔法师和他的妻子。”
“我会联系他们，让他们为你检查一次身体。”
雪南：“谢谢。”
这两个字太单薄，可是更多的，他也想不到了。
精灵王对他太好了，从圣水到印章，或者说整个精灵族都是这样，在得知他得到了母树的眷顾后，毫无保留地接纳他，认同他成为精灵族的客人。
雪南咬了咬下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不会推辞。”对方结束了这短暂的对话，“我很快会去找你。”
通话结束后，雪南终于不再那么提心吊胆——好歹知道这位大魔法师不会伤害魔族，还有了布兰度和自己记忆的线索，总体来说是往好的一面发展。
雪南给自己打气，拿出第二块传讯道具。
这块传讯道具的另一半被放入传送魔法阵，然后他就来到了帝都，不知道另一块有没有顺利到达魔界，雪南决定试一试。
简单敲击三下后，黑色道具的表面微微闪起了光。
通了！
看来他的传送魔法还是成功了，将道具的另一半成功送到了魔界，就是不知道谁拿到了这块道具。
雪南尝试和对面对话：“你好？我是雪南，是新任魔王……”
“雪南大人！！您还好吗！！终于收到您的消息了呜呜呜。”
“我，我还好，凯罗斯，冷静一点。”
雪南被凯罗斯爆发出来的哭声吓到了，难以想象这么个小道具居然能将对方的声音如此完全地传达过来，一点失真都没有。
仿佛凯罗斯就在他耳边哭。
“冷静一点，我很安全，你们还好吗。”雪南的声音很好地安抚到了对方，或者说，得知魔王大人安全的这个消息就已经是最厉害的灵丹妙药，极大程度地抚平了这一个多月魔族们焦灼不安的心情。
“呜呜呜一点都不好，我们都急死了，雪南大人，您现在在哪里，我们立刻去找您！”
“别别别。”雪南急忙制止他们，还好自己联系得及时，要不然他们冲动之下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我在人类世界，目前很安全，而且由于之前掉进空间裂缝，我必须过半年才能使用传送魔法。”
“我和布兰度失散了，我还要找到他。”
凯罗斯：“呜呜呜哇哇哇——”
他的哭声更大了些。
隔着传讯道具，雪南都能脑补出凯罗斯泪眼汪汪的样子：“别哭啦，想找我就敲三下这个道具，我会及时回复你的。”
他又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并且承诺时间到了会第一时间回去，每天保持半小时以上的通讯后，凯罗斯才止住了哭声。
他抽抽搭搭地跟雪南说调查出来的正事：“那些刺杀你的混血，是圣殿派来的。”
“他们都被圣殿下了诅咒，必须来到魔界刺杀魔王，反抗就会死，还是那种……比较血腥的死法。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胆大包天地对您出手。”
“其余混血被我们关押起来，等待您的指令。”
凯罗斯虽然声音带着哭腔，但他的表情冷漠异常。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雪南真的因此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死亡，那这群混血的下场不会比触动诅咒好多少。
雪南只会报喜不报忧，约定好了第二天的通讯时间，凯罗斯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今天只是报平安，明天就要将这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事情全部理清，东三城还在发展阶段，自己就不得不来到人类世界，一呆半年不能回去，雪南很有些苦闷。
他揉揉脸，心底的那点郁闷很快被压下，心里安慰自己，已经和魔界联系上了，最大的困难解决一个，再找到布兰度，他们就可以准备回家了。
想要找布兰度，就一定绕不过这位最伟大的魔法师，同时也是学院的院长。
而雪南似乎也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会，一个近在咫尺的机会被他抓在手心，那就是学院比赛。
一个学院的院长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会出现在学院赛决赛里。
虽说精灵王承诺会让他和院长见面，但雪南总觉得太麻烦对方了，他现在还在愁着如何将那么多精灵在不惊动圣殿的情况下带离帝都呢。
雪南决定自己努力一把。
他走出房门，对其他三位小伙伴说：“我想闯进决赛。”
小伙伴们：“？？”
不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会功夫，决定和他们一起混日子的组员突然斗志昂扬起来，还说出要闯入决赛这样的幻想。
“你没事吧？”艾尔非常诚恳地关心了一句。
“我当然没事，但是我想见你们院长。”雪南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在天才云集的人类世界最好的魔法学院里拿到决赛资格，烦闷地挠了挠头，顺滑的头发瞬间被他抓得一团乱，“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去请求他……”
雪南的语气陡然虚弱下去：“我有一位亲人和我失散了……我听说你们院长最擅长找人的魔法，所以想请求他……”
哪怕给个消息也好，让自己知道布兰度是安全的。
雪南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说话了。
看见新来小伙伴的表情，其他三人似乎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互相对视一眼，难得燃起了雄心壮志：“不要难过，梦想总是有的！”
“我们尽量配合你。”
雪南深深地看了咸鱼小伙伴们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你们。”
小伙伴们：！！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新来的组员长得非常不错，但笑起来的样子太犯规了吧！
原谅他们词汇量贫乏不知道怎么形容……简单来说就是冰上结花，十分具有对比感。
他们瞬间被迷得不知天高地厚，就连年级第一都敢去PK，最后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挣扎出来，艰难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学院内大致分为两个派系，研究派和实践派，我们研究派是希望找出魔力的起源，了解我们为什么能使用魔力；实践派的目的则是创造新魔法。一个探索过去，一个迎接未来，所以我们一直被压着打。”
“这次的希望其实也不很大。”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从激昂的幻想中回到现实，齐齐叹了一口气，“赢家应该是实践派。”
只有雪南想起了什么，沉思半晌，问了一句：“魔力不是起源于自然吗？”
“嗯？你是自然学派的？这个听说过的人很少诶，确实有这种说法。”埃里克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比起真理，它更像一个幻想，从没有人从自然中获取力量。”
“可是，魔法阵的基底不就是代表自然的图案？”雪南边说，边简单画了一个魔法阵，“从自然引导力量……呃，你们怎么不说话？”
第62章
说着说着, 房间里只有雪南的声音。
他疑惑地抬头，却发现咸鱼小伙伴们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随手画出来的那个魔法阵，那架势, 恨不得把眼睛珠子都盯出来才算完。
雪南动作一顿：“你们……还好吗？”
“很不好——”
这句话是被汤姆吼出来的。
他激动得脸色涨红, 眼睛里是一种极致的狂热：“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这是传说中的古代魔法！居然有人真的会使用！”
这里说的古代魔法不是指人类历史的古代，而是更遥远, 还属于神明时期的「古代」。传说那个时候的种族都能和自然沟通，从自然中获取力量，从而施展「魔法」。
传说中, 一切魔力的起源都来自「魔王」，他是创世神明最为钟爱的孩子, 神明赐予他无上的能力与祝福。
当然, 以上都是传说故事，学生们上这节课的时候大多昏昏欲睡, 根本没把这节选修课放在心上。甚至大部分人觉得老师就是在胡扯——自然怎么会借给人类力量？
所有, 学生在学习魔法的第一课都会学习与自然沟通，但是真的能沟通自然的根本没有，所有学生都觉得这节课非常荒唐又莫名其妙, 根本无法理解，久而久之，就连老师也跳过了这一课。
但是现在，被誉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嘲笑他们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难道你们学习魔法不是这样吗？”雪南疑惑地挑挑眉。
“怎么会有人这样——”
看起来内向又腼腆的汤姆居然是最激动的那一个，试问哪个学生进入魔法学院的时候不是心怀期待, 渴望自己能研究出能够改变魔法世界的成果？
如今这个奇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最初的激动过后, 汤姆头晕目眩，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这个可以让我们进入决赛吗？”雪南没有学习过魔法课程，不了解「古代魔法」对学生们的意义，还在傻乎乎地追问。
“当然……可以！！”
“那就好。”得到肯定的回答，雪南放下心，心情不错，“我还能画出更复杂的魔法阵呢。”
这下子，就连对魔法不那么狂热的艾尔和埃里克都快晕厥了。
他们好像找回来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
——
雪南度过了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
他每天都会和魔界保持联系，远程遥控铁矿的开采和冶炼进度，随着工坊内冶炼水平的提升，产出的物品也越来越精致，涉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最后是……武器。
当得知第一把长剑制作出来的时候，雪南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他还是默认了他们继续制造武器。
有时候，武器不是伤害别人，而是保护自己的。
而自动灯——也就是原始电灯——的进度也很喜人。
研究者已经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困难，现在唯一的困扰是找到稳定的能源，总不能使用魔力当做能源，那和魔力灯又有什么区别？
电力研究还任重道远啊……
除此之外，就是固定写古代魔法的研究报告和与精灵王保持联系了。
在经过半个月的恶补之后，雪南终于能写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和一份像样的研究报告。
在报告的第一页写上小组成员名字之后，雪南和小伙伴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这份用时半个月的研究报告放进专门的纸袋里，封好口。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真的不会有问题吗？”雪南还是很担心这一点。
“没事没事。”艾尔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学校里只认徽章啦，里面的确有个人信息没错，但也没谁会天天核对。”
哪有学校会天天核对学生证的？
“别说名字熟不熟悉啦……老师都满得很，除了几个能力足以当助手的高年级学生，其他人统统不认识。”说到这里，他有点郁闷，“有次我没穿袍子出门，还被当成打杂的。”
他的表情实在幽怨，雪南忍不住噗嗤一声，被听到后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没事，笑就笑吧。”艾尔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而且被发现也没事，真的，我记得上半年就有一个高年级的组长带着他弟弟参加比赛，他弟弟原本还是个偏远魔法学院的学生呢，因为比赛表现亮眼，直接加入学院了。”
雪南点点头。
他倒是对加入魔法学院没什么兴趣啦，只是想见到那位很厉害的魔法师。
听完小伙伴的话，他放了心。
当天晚上，他就睡在宿舍里的空置房间内。
说实话，这个感觉太新奇了，雪南关于魔法学院的记忆不多，只有刚进入游戏睁眼时的那一天。
他看见了一个非常令人心动的白毛美少年。
虽然雪南都快忘了对方张什么样子，但那头白毛实在戳人XP，导致他久久无法忘怀——虽然这个「久久」也仅仅是小半年。
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雪南进入了梦想。
他又做了那场梦。
这次雪南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成为了「参与者」——他好像进入了自己的那副幼小身体。
“南南，一会带你去吃小蛋糕好不好？”这道女性的声音温柔又熟悉，抱着「他」走过长长的楼梯，这个楼梯很像欧洲古城堡里的那种，楼道非常狭窄，上升的弧度都挤在一起，像在尖塔中行走。
雪南无法发出声音，或者做出动作，他被迫塞进了这个幼小的身躯，仿佛穿越回了过去的某一时刻。
这个时间点的他刚从时空裂缝里出来，被女人捡走治疗，但他对空间的感知还是混乱的，整个人退化到幼年形态不说，语言和动作能力似乎都退化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幼童——可能比起普通幼童，他还有些痴傻。
而雪南在这段记忆里，无法做出更多的举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把自己抱到了塔顶，这里是一间很大的魔法研究室，里面站着一个穿着和女人如出一辙魔法袍的魔法师，胡子拉碴地看着玻璃瓶中魔法试剂的混合。
“老头子，我把南南带来了。”女人的语气一变，从对雪南的温柔亲切变得不耐烦，“你这次要是再把南南弄疼，我就——”
“不让我吃饭嘛，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着就很像研究狂的魔法师居然有一副好脾气，他露出一个温暖明亮的笑容，走过来从女人怀里接走「雪南」，拍了拍他的头，“乖宝宝哦。”
他先是用一块糖喂给「雪南」，这孩子放松后，拿出一只细小的管子，附带一根长长的橡皮管和针。
雪南一眼就看出，这是原始的抽血工具。
魔法师给针管和雪南的胳膊消毒，然后小心翼翼地扎幼童细嫩的胳膊，血液缓缓流动到管子里，只装了一半，女人就看不下去了：“够了够了。”
“这次也只需要这么多。”魔法师动作娴熟地拔出针管，止血，收好装着血液的管子，摸了摸「雪南」软乎乎的头发，“这是给南南治病，对不对？”
「雪南」傻乎乎的，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女人满心怜爱地抱起「雪南」：“我们的乖南南呀。”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雪南这次不是惊醒，而是自然地醒过来。
梦里的那段记忆很美好，像一个易碎的泡泡，总让人担心会被风一吹就破。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上面那些由于时间久远而开裂的细小裂缝逐渐模糊，搅成一团。
他突然有些不想找回那段记忆了。
雪南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蜷缩进被子里，把自己整个人埋起来。
失去记忆的他拥有了一段很美好的经历，被养父母捡到，留在家里，就跟真正的家庭那样，父亲母亲带着一个孩子，三人磕磕绊绊地生活着。
这是雪南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假如我恢复了所有记忆，得知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放弃我，或者说我没有长成他们期望的样子，那不是太可悲了吗……”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happy ending，雪南可以脑补出想要的结局，如果是坏结局，他说不定会难受得哭出来。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太过美好反而不敢置信，也不敢靠近。
雪南非常想找人倾诉一下。
外面月亮高高挂起，小伙伴们都在沉睡中，打扰他们不太好，而且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随便倾吐心事的程度。
除了他们，雪南没有认识新朋友，剩下的就是放在床头的传讯道具。
如果是以前，雪南一定不会这么冲动地打扰别人的休息，但是从那样一个温暖的梦中醒来，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望。
他随便拿了一个传讯道具，敲击三下，耐心地等待着道具亮起。
第一次没有亮，他尝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道具传出声音。
“嗯？”这声音沙哑又疲倦，像是一个在无人区走了很久的旅人，身心俱疲。
“你还好吗……”雪南听出了这是精灵王的声音，对朋友的担忧一瞬间覆盖了他心里那些纠结在一起的情绪，他一下子坐起身，焦灼地问。
“我很不好，雪南。”
第63章
精灵王从未这么疲倦过。
他一路乔装打扮, 从遥远的精灵之森来到帝都，一路上听到了无数人类的心音。
如果说精灵们的心音犹如溪流，水流不大, 温柔地流淌而过；那人类世界的心音就是大海, 海浪呼啸而来。
他身体不好，只有普通精灵族的一般寿命, 两只眼睛自出生起就看不见，如今还有这么多这么沉的心音每时每刻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就是铁人也扛不住。
和人类世界一对比, 就显得在雪南身边听不见心音的那段时光有多珍贵，假如他没有经历过还好, 但得知还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屏蔽这么多恼人的心音后, 精灵王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软弱之情。
就好比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喝到了水，他会一辈子记住那杯水的滋味。
精灵王想, 他还可以忍耐。
他们对魔族本就有亏欠, 不可以有更多要求，说实话，这次雪南因为使用传送魔法阵来到帝都已经够让他懊悔的了——都怪自己没有提前提醒。
虽然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尴尬, 但是对方是母树的眷顾者，光凭这点，就足以让雪南成为精灵族最尊贵的客人，使用一些圣水更是不在话下。
更何况人家还愿意帮他管管不听话的精灵崽子们。
越想, 精灵王就越觉得自己对雪南亏欠许多，哪怕每天晚上被这些心音吵到睡不着觉，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头痛得快要死去, 他也没透露出一丝半点。
而在这个夜晚, 他的意识都不清晰了，茫然间看到身旁有个东西在发光，模模糊糊间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费劲拿到手，嗓音沙哑到不像他自己。
是雪南。
他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觉，但是光听对方的声音，心里就轻松了一些，就好像盛夏里吃了一块冰。
但是一块冰是不够的，他需要很多、很多冰。
“布兰度？你现在在哪？”雪南呼唤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这个名字，真的有那么大众化吗？
他心里悄然划过这个疑问，此刻担心精灵王的心情占了上风，所以这个问题犹如暗夜里的流星，一闪而过。
对方低声报出一个地名。
“我马上去找你！”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渐渐变冷，小伙伴们还在沉睡，但是只凭徽章他就可以自由出入魔法学院。
雪南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篷，脚步轻轻地离开宿舍，往学院外快步走去。
现在夜深人静，按理说不会有更多人发现他的踪迹。
“利维尔，你在看什么？”
一个白毛少年站在窗户边上，眼神若有所以地看向窗外。
刚才，他好像看到有一道人影急匆匆地走过。
“你是累了吗？”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却拥有卓绝魔法天赋和造诣的少年，组长不敢看轻他，声音软了下来，“是累了吗？收尾结束就可以休息了。”
利维尔摇摇头，表情冷漠：“不用，请继续吧。”
他没有说出刚才看到的场景。
与此同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他心里闪过。
——那个人，好像雪南同学。
——
雪南对帝都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精灵王说的那个地点在哪里。
不过没关系。
他看向手心还在闪烁微光示意通话没断的道具。
这个东西有定位功能，只是雪南一直没想过使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他深吸一口气，夜晚的冷风进入肺腑，雪南咳嗽了一声，将斗篷的帽子戴上，再用双指画了一个图案。
一道细细的光线从道具中延伸出来，通往远处。
雪南跟着细线找到了精灵王说的那个地方。
是一间很旧的旅馆。
现在已经打烊了，屋子里漆黑一片，雪南用了个小法术打开门锁，心里说了句对不起，又将损坏门锁的钱轻轻放在柜台上。
他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这么近的距离，雪南都知道精灵王在哪个房间了。
年久失修的楼梯踩上去一步一嘎吱响，防止吵醒更多人，雪南又用了一个静音魔法。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抱歉打扰了。”雪南先道了歉，再打开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快要昏迷的精灵王。
他一急，动作幅度大了些，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如果不是静音魔法，整个旅馆都要被他吵醒。
精灵王蜷缩在床铺上，这张床很小，他的个子高了些，显得有些别扭。
雪南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冰凉的手背去触碰对方的额头，被滚烫的热意吓了一跳，立刻就准备给他找点药吃。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很全面，包括药品，雪南找了个眼熟的退烧药，兑换出来。
退烧药小小一片，放在手心里的重量几乎可以忽略。
即使是这样小的药片，此刻也不好塞进精灵王的嘴里。
雪南叹了口气，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烛灯，火光照亮了床边的一小片地方。
“醒醒，布兰度。”他小声呼唤，握住对方的胳膊摇了摇，想把人喊醒，“你生病了，先吃药好不好？醒醒！”
喊了半天也没有动静，看起来好像睡得更熟了？
眉间紧紧皱着的「川」字渐渐消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额头上的冷汗还在，雪南帮他擦了擦。
人没醒。
看他睡得这么熟，雪南不好再强制把人喊醒——生病本来就需要休息，大晚上的他把人弄醒不是折腾人吗？
药片再小也是一个异物，想完好无损地塞进精灵王口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挠了挠头，不吃药发烧一晚上，把人烧傻了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把药片硬往精灵王嘴里塞，塞得有些困难，但还是弄进去了，也没吵醒。
雪南松了一口气，不敢离开，时不时去碰精灵王的额头，等温度降下去。
照顾病人的时光总是漫长的，雪南灯也不敢灭，怕出什么意外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于是半靠在墙上欣赏精灵王的美色。
实在找不到事情可做。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或许是因为要休息了，他取下了绑在眼睛上的厚厚布条，露出了眼睛。
他的睫毛好长啊。雪南心想，虽然常年被布条盖住，但是眼睫毛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睡着的精灵王和醒着的他不一样，雪南刚进来看到他时，觉得他很像一个脆弱的孩子，而没有醒时的严肃与端庄。
就好比平常是一只贝壳，现在微微露出了里面脆弱的软肉。
雪南轻轻叹气。
正是因为平常精灵王的样子像是高树，绝对不会倒下，也不会轻易显现出自己的弱态，所以他听到对方沙哑的声音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困意渐渐上涌，他打了个哈切，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再次去碰病人的额头。
温度降下去了。
雪南终于放下了心。
他来的时候还是深夜，现在天都快亮了。
他实在撑不住，靠在墙上睡着了。
——
布兰度醒来的时候，立刻察觉到房间里有人。
是谁？人类？还是圣殿？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圣殿的魔法师不一定能知道其他精灵走向，但是几个种族的王一定被牢牢把握。
所以这是来警告他的？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另一处不对劲。
太安静了。
那些恼人的心音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像是一件被清洗过的玻璃制品，过去的污垢全都被擦去，露出光洁又闪闪发光的表面。
他想，他知道来的是谁了。
布兰度坐起身，果然在旁边看到了靠着墙熟睡的雪南。
难不成昨晚不是错觉？他真的和雪南诉苦了……
来不及细想，窗外的阳光照到了雪南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雪南的眼睛，不让阳光打扰到他睡觉。
“唔……”
雪南醒了。
他试探着去碰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轻声问：“布兰度？”
“嗯。”
“你感觉怎么样？昨晚我来的时候你在发烧。”雪南拉开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吓了我一跳，我给你喂了药——”
后面半句话戛然而止。
雪南一动不动地看着布兰度的眼睛：“你能看见？”
这双眼睛的颜色和其他精灵族不一样，精灵的发色和瞳色都很浅淡，而且偏绿。
但是精灵王的眼睛，是黑色。
“我是不是装不知道比较好？”雪南迟疑着说。
“没关系，和我同一批出生的精灵都知道。”布兰度笑了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我怕吓到新出生的精灵，所以一直蒙眼。”
“哦哦。”雪南愣愣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感觉很好。”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周围一片安静，极大地缓解了布兰度这几天的焦躁，“谢谢你。”
“谢我什么。”雪南下意识地推辞，他只是喂了个药，照顾病人结果自己睡着了，还挺不好意思的。
“我得回去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一夜没回，不知道小伙伴会不会担心，又放心不下大病初愈的布兰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第64章
【雪南】发出了组队邀请！
【布兰度】同意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可放心不下。”雪南的兴致很高, 尽管由于半个晚上没有睡导致他眼底有一片浓重的青黑，说话也有些强打精神，“我现在住在康摩尔魔法学院, 和几个学生住在一起, 和他们一起完成了一项魔法研究……他们说，这个研究很厉害, 直接进入决赛都有可能。”
要让布兰度继续独自住在外面，如果不是昨晚自己突发奇想想找人说话，还发现不了对方生病。
更何况对方身体不好, 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我那边只有一个房间，你要和我住。”
虽然只有一张床, 但是房间很大, 雪南心想，他打地铺完全没有问题。
布兰度一边听他说, 一边用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
在听到「和我一起住」的那句, 他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明显地停住了，迟疑说：“这……不太好吧。”
“可以不用盖住。”雪南原本半倚着床, 站起来，走到布兰度面前，将布条从对方手里拿过来，而布兰度也没有反抗, 顺从地任由他动作，“这里不是精灵族，你的耳朵也掩饰好了, 再蒙住眼睛反而引人注目。”
说完, 雪南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流连一瞬。
虽然, 长成这样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还有，你和我住有什么不好，不然你发烧了都没人发现的。”雪南还是对这点耿耿于怀，“出远门要带的东西可多了，药品必不可少，早知道我应该先列个清单给你，我当初离开家乡去上学……”
后面的话突然卡住了。
雪南歪了歪头，敲敲脑袋，眼神中充满迷茫：“我当初去上学带了什么来着……”
他带的东西应该很多，雪南还记得挤上火车时顾头不顾尾的窘迫，还有帮他拿行李的好心乘务员……
但是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是被橡皮擦过的纸面，只残留几道铅笔印记，看不出这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布兰度耐心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忘记了。”雪南拧着眉，自言自语问，“我的记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人的记忆是很精妙的东西。”布兰度轻轻开口，“或许是你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影响了其他部分。”
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雪南相信了。
“总之，你要和我一起。”雪南强硬地说。
布兰度：“你的室友不会介意吗？”
雪南摇摇头：“不会。”
自从他使用出「古代魔法」以及写完研究报告后，三个小伙伴基本上对他处于一种「有求必应」的状态。具体表现为帮打饭，帮打扫卫生，还给他提供帝都里最流行的玩具和戏剧本用来解闷，要不是雪南强烈拒绝，说不定连洗衣服都会一手包掉。
宿舍虽说是四人间，但是每个人有一个单独房间，四个小房间拼成一个大房间，基本上不会互相打扰。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校园出入。
雪南看了眼袍子上的徽章，毫不犹豫地取下来，递给布兰度：“一会到学校，你先进去，然后让室友来接我。”
布兰度没有接下这块徽章，还在迟疑：“我会不会很拖累你？”
平心而论，他是很想和雪南呆在一起的，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令人安心的宁静。
“我……由于一些原因……很多事没有做好……”他犹豫了半天，才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雪南问：“比如说？”
布兰度：“……”
布兰度：“比如，我还没找到圣子把他们藏哪了。”
说完，他别过头，不让雪南看见他脸上的羞窘，但通红的耳朵还是暴露了现在的情绪。
雪南忍住没笑，对方的意思就是他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想想又很正常，从精灵之森出发到帝都，在路上的时间都快有一星期了，他才出门多久，能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已经很好了。
不知不觉间，雪南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或许是相同的名字给了他某种错觉和移情，他不自觉地将对方当做亲近的人。
雪南拍拍布兰度的后背，安慰说：“没事没事，我还以为什么呢，你第一次出远门，有些疏漏很正常嘛。”
“还有就是，森林里大家都很单纯嘛，人类世界这么复杂，那个圣子……尤为复杂。”雪南表情纠结，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个词语去形容对方，“所以你猜不到他留下的提示很正常。”
“不是留下的提示。”布兰度轻咳一声，“他直接告诉我地点了……说「他童年时最喜欢的地方」。”
雪南下意识说：“那不就是圣殿？”
一个圣子不在圣殿在哪？如果说成年后可以自由出入圣殿，童年时期不就只能呆在圣殿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同的情绪。
“呃……如果我没记错，圣殿现在应该是在追杀他吧？”雪南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把救回来的精灵藏在圣殿这一举动……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傻，如果是别人，他说不定都要开始骂人了。
雪南下意识维护了一下圣子：“说不定他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你想想，总不可能有人去圣殿内部搜查吧。”
说着说着，雪南把自己说服了，还觉得挺有道理。
“是吗。”布兰度轻轻看了他一眼。
雪南一瞬间心惊肉跳，仿佛被他看穿了心里蕴藏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干笑两声：“我，我觉得是。”
布兰度没有和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在听到那句话后，他心里升起一股很明显的不快，就好像应该只属于自己的珍宝被别人夺走了。
布兰度很快把这种心情按耐下去，雪南和他只是朋友。作为朋友，自己不应该对他的交友情况指手画脚。
“那就听你的，我和你一起行动。”布兰度转了心思，答应了原本打算拒绝到底的请求。
“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走。”雪南也迫不及待地忽略刚才的话题，现在布兰度不论说什么他估计都是这个回答，“我一晚上没回去，说不定小伙伴们要担心我了。”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刚才的话题，结伴出门离开。
老板娘已经坐在一楼的接待台前了，布兰度和雪南一起下楼的时候，她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看来客人您度过了愉快的一夜。”
她眼尖地看到雪南袍子上的魔法学院徽章，惊叹了一声，这次的夸赞真情实意地多：“你们的眼睛很相配，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恋人的双眼被人看到。”
很明显，她不仅理解错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理解错了布兰度之前蒙住眼睛的原因。
雪南：“哈？”
雪南：“等等，您理解错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不论他怎么解释，老板娘脸上还是保持着那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微笑。
布兰度付过账单后，雪南深吸一口气，直接拉着他往外跑，跑过了半条街，他似乎还能听见老板娘的笑声。
“帝都的人……都这么……开放吗……”雪南体能不行，跑了一会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步伐渐渐变慢。
他猛得扭头去看站在身旁的布兰度，心想刚才自己冲动了，当时的想法就是越快离开那个地方越好，于是拉着布兰度跑走了，回头一想，布兰度的身体不好，昨晚才发过烧，要是被自己一拽一跑，病情更严重了怎么办。
“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雪南气还没喘匀，就开始拉着对方问东问西。
布兰度呼吸都没带变化的，他平静地看着雪南：“这连热身都算不上，我没关系的。”
雪南：“啊？”
怎么回事，布兰度不是身体不好吗！
雪南有些茫然，如果有人现在路过，看到一个高个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另一个跟死狗一样喘着气，说不定会觉得他是身体更不好的那一个。
“你不是……身体不好？”雪南问。
“是。族人能在森林里狩猎一天，我只能呆半天，他们能拉开巨弓，我只能拉开普通的弓。”布兰度很实诚地说，“所以我身体很不好。”
雪南：“……”
总感觉两个人认为的身体不好不是同一回事。
“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布兰度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放在平常雪南会大呼可爱的表情，“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我把钱给她了，并没有拖欠。”
雪南：“……”
雪南：“不，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他开始意识到精灵们深居简出，不懂得人类世界的一些……特殊词汇也是理所当然，遇到这种问题简直再正常不过。
看着布兰度求知（？）的双眼，雪南拒绝回答，含糊地一笔带过：“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布兰度点点头，看似把这个话题忽略过去了，雪南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对方不声不响地丢下一颗大雷，“那她说的恋人是什么意思？”
第65章
幸好他现在不是在喝水, 雪南心想。
不然他一定会在此刻喷出来。
他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解释，是不是还要跟他说为什么老板娘会把他们当成恋人？如果不解释……就好像他心里有鬼。
雪南发誓, 他对布兰度真的只是单纯的友谊, 而且不论是谁和朋友一起开这种玩笑都是会尴尬的吧！
可惜周围空无一人，他们出来得太早, 天还是蒙蒙亮；这条街也不是商业街，听到近在咫尺的货品叫卖声，雪南几乎要跪了。
为什么他选了这么一条街走！什么话题都找不到！
他总不能说：“啊, 今天早上的空气真好”或者「今天一看就是个好天气呢」之类的废话来把之前的话题覆盖掉。
布兰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不得到一个准确答案不罢休似的。
两人互相对视着僵持了片刻, 相似的黑色瞳孔里都是对方的倒影。深秋的早晨已经很冷了, 呼吸间都能吐出白色的雾气，从两个人鼻尖呼出的白雾渐渐融合。
就好像他们不分彼此。
雪南放开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种如果不打破现在的氛围就会发生一些不那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彻底忘记。
雪南催眠自己刚才没遇到什么老板娘，也没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好，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的早点很好吃。”出乎意料地，布兰度也放弃了刚才那个话题, 干脆地答应了。
这是他们忽略的第二个话题。
第一个话题以后还有提起的可能性，毕竟对方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精灵们，但是第二个……雪南想, 他再、也、不、会、提、起。
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布兰度看了看雪南的侧脸, 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烦躁。
明明享受着难得的寂静环境, 他却在心里想，为什么他不能读雪南的心呢？
哪怕读到以后的代价是痛苦而死，他也愿意去听雪南现在的心声，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想知道……他对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很排斥。
他觉得自己很卑劣。
明明最开始想和雪南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贪图无法听到对方的心音，顺便能把周围的心音全部屏蔽掉，但是现在，他却无比希望能听见雪南的心音，哪怕只有一句话。
反而第一个话题，布兰度下意识地不愿意再提，甚至有点生气。
为什么雪南对圣子那么特殊，甚至要编个理由维护对方。
布兰度不自觉地捏紧拳头。
——
他们很快到了魔法学院门口。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雪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布兰度也不是多话的性格，两人一直维持着沉默到尴尬的氛围走到学院。
雪南给布兰度指了宿舍方向，叮嘱过后，就决定在门口等待对方。
大门简朴到简陋的程度，破破烂烂的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门，还有大门旁边随意摆放的旧旧木板。
如果不是别人说，一定想不到这居然是大路上最好的魔法学院的门面。
“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吗，真可怕。”雪南无聊地靠在一边的树上，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伙伴们才会出来。
不带徽章进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从第一次进门，小伙伴们就将徽章交给他，并且叮嘱进出门一定要带徽章。
“门口有一个隐形魔法阵，会检测到外来者。如果是心怀恶意的外来者想进入学院会很惨哦。”——来自小伙伴。
假如，是普普通通路过或者想参观的外来者呢？
雪南的好奇心无法抑制地疯长。
说实话，他自从进来这个魔法学院，除了熟悉，还有一种令人放松的舒适氛围，就好像在家一样：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受到伤害，他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做任何事。
“我只是试一下，应该不会有问题吧……”雪南低声说，给自己打气。
就算真的有问题，他也是魔法师，应该可以解决的。
似乎属于猫的天性在这一刻占了上风，雪南试探着伸出爪子——
木门没反应。
“诶？”
雪南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将整个胳膊都伸了进去。
还是没反应。
连续两次实验成果，雪南直接走了进去，木门响起了一声轻轻的铃声。
紧接着，铃声向周围扩散，犹如泛起涟漪的湖泊，从中心往周围荡起波纹，铃声渐渐传递，最后响起的，是远在魔法学院深处的魔法塔钟声。
很少有学院内的铃声同时响起，不少没有去上课的学生从房间里出来，来到阳台，好奇地听着清脆的铃声。
“这不是上课的铃声吗？”
“为什么全都响了？”
“还是什么人进来了？会是圣殿还是帝国？”
……
不少学生和他们的室友们开始讨论，学校一般不会出现这么特殊的事，根据日期来算，最近的大事应该是学院比赛。
但是往年的比赛也不会引起铃声，今年是有什么特殊？
雪南也被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外来者不带徽章进入学校居然会引起范围这么广的铃声……难不成这是学院特色？
真是奇妙的特色……
既然能进来，雪南就不愿意继续等待了，没睡好的后遗症气势汹汹地涌上来，让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一会。
回去的路已经很熟悉了，走到一半，雪南发现了往这边跑的小伙伴们。
“唔，你们好啊。”雪南挥挥手。
“雪南啊啊啊你昨晚去哪了啊啊啊！”艾尔的情绪最为激烈，他一个飞扑，差点扑到雪南身上，幸好在最后一刻险险刹车，“今天早上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诶！”
“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啦，不会随便走的。”雪南安抚地拍拍艾尔的肩膀，“你看到布兰度了吗？”
“看到了。他说你是他的朋友，我们很欢迎啦。他长得真好看诶……”艾尔点点头，“但是你把徽章给了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听到铃声了吗？”雪南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得到肯定回答后，深沉说道，“我进来的时候这个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怎么，这是你们学院的欢迎铃声？”
铃声清脆舒缓，不像是警报铃，所以雪南换了一个词。
“不，不啊，哪里有欢迎铃声，新生入学也没有过……”艾尔喃喃说着，看着雪南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往宿舍挪。
铃声响得不久，大约一刻钟后，学院内就不再有声音，看够热闹的学生们也都回了宿舍。
学院赛还有半个月就开始了，第一轮类似海选，在开始日期之前将研究报告递交，之后会有三天的时间筛选出参加正式比赛的小组。筛选过程中，会挑出胡编乱造和没有实际意义的。
之后会抽签进行两两进行实战或者理论比赛，要求是必须和第一轮递交的研究报告有关，直到决赛。
今年突然响铃，说不定是什么预兆。
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这次的响铃源自一个外来者的好奇心。
雪南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布兰度。
“你很喜欢看书？”雪南没话找话。
“不是，正好翻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雪南摇摇头，示意他随意：“我想睡一会，要拉上窗帘，你要不去里面看书？”
「里面」说的是每个房间自带的研究室，它们通常处于房间的最里面，所以直接用这个词代指。
布兰度点点头，他的眼睛似乎有点问题，看人的时候总是对不上焦距，并且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严重。
小时候和普通精灵没什么区别，必学的射箭在他那一批名列前茅，等到他长大后，已经看不清靶子了。
如果持续下去，说不定他哪天真的会变成一个瞎子。
雪南很特殊。
在他身边，不仅不用听到那些恼人的杂音，眼睛似乎还有恢复的趋势。
他长久在眼睛上缠上布条，是抱着让自己早点适应一片黑暗的世界，防止哪天突然瞎了没有准备，就连书籍也是特质的，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纹路，让他用手指「阅读」。
但是刚才看书，他可以看清上面的字了。
布兰度看着雪南迷迷瞪瞪地脱掉外衣，扑到床上，连被子也是胡乱裹在身上，不一会就进入梦乡，于是小心翼翼地给他整理被子，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窗帘被拉得更严实，外面传来的杂音被施展了隔音魔法的窗户隔绝在外，空气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不再流动。
布兰度长久居住在森林里，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从携带的行李中拿出一枚种子，不一会，在他手心的种子开始发芽、生长，最后缠绕在床头，占据了一块小小的位置，它不用土也能生长，并且成长得很快，眨眼间，叶片间多了一个个小小的白色花苞，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雪南睡得更安稳了。
“晚安。”布兰度低声说。
随后他进入了研究室。
第66章
学生们很快归于平静, 与之相对的是魔法塔。
魔法塔里唯二的魔法师却像是见到了惊涛骇浪。
茱莉娅紧紧握住一条变旧发白的小毯子，手指捏得毫无血色，指甲几乎都要透过毯子扎到肉里。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嘴唇颤抖着, 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是……南南……回来了……吗？”
其他地方的铃声都停下了，只有塔顶的大钟还在一下接一下地摇晃——它要一直摇晃十八下, 每年这个次数还会增加一次，这是南南的年龄。
每一次钟响，就好像南南又长大了一岁。
“是。”
康摩尔的话语不多, 这次格外有力，他的眼睛里似乎点燃了两团灯, 语气充满笃定：“南南就在学院里面。”
茱莉娅猛得站起来。
在别的地方找不到还可以理解, 但是南南现在就在学院里，如果还找不到, 她干脆也别当什么魔法师了！
她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风风火火地下楼离开魔法塔，开始排查这几天学院里进出的人员。
“你的性子一直都这么急躁。”康摩尔笑着摇摇头，一边认真抚平刚才激动之下被自己抓皱的纸张。
学院大门处的魔法阵就是茱莉娅的杰作, 诚然，这个魔法阵有筛选本校学生和外来人的作用，还可以攻击心怀恶意的外来者，但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功能就是鉴定他们曾经收养过的那个孩子。
南南的血液融合在魔法阵的核心, 只要他进来了，就会引发刚才的场景：所有的铃声全部响起。
茱莉娅找来今天一天的人员出入情况，现在还早, 排查起来很容易, 很快就被她找到了目标：
雪南, 居住于4号宿舍206。
在外人来看，这个魔法只存在学校门口，功能也是简单的鉴别。实际上，整个魔法阵本体涵盖了整个学院，包括魔法塔，人员的进出和流动都能非常清晰地展现出来。
由此可知，小伙伴们以为邀请雪南进来居住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这些行为都被魔法阵忠实地记录下来，按时传递到老师的办公桌上。
茱莉娅激动地坐不住，在房间里走了半天，才将快要溢出来的激动压下去，她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另一个问题又悄悄浮现出来，并且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困扰着他们——
南南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他们捡到南南的时候，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是一个魔族，脑子却很糊涂，她和丈夫一致认为这孩子不小心掉进空间裂缝之类的地方，从魔界传送到这里。
他们没有孩子，第一个抚养的就是南南。他们也不打算要别的孩子。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她和丈夫的研究有了很大进展，圣殿的圣子也一直在南南身上施展治愈魔法，他的身体逐渐恢复，脑子也清明了不少，起码在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南南已经可以口齿清楚地说出魔法学院的地址、他们和圣子的名字。
难不成是他忘记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茱莉娅心头的火被泼了一盆冷水，刺啦一声熄灭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不能冒冒然上前认亲，说不定会引来南南的反感。
要慢慢的……
——
雪南后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又开始做梦。
梦里的自己依旧是那个小矮子，还是傻愣愣的样子，一步一缓地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厅里。
这地方非常大，一眼看去感觉能容纳一个操场，除了几根装饰用的巨大柱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天花板到地板都是相同的纯洁白色，墙壁没有灯，天花板凿了几个洞，外面太阳的光辉从洞中照射下来，形成一个复杂又庄严的图案。
「雪南」啪嗒啪嗒几下，小跑到光芒图案处，pia地躺到图案中间。
这是在晒太阳？
雪南有些奇怪地想。
可能这就是幼崽的世界，哪怕知道躺在地上的这孩子就是自己，雪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将这当做孩子的又一次游戏，耐心地等待梦结束的时刻。
前几次的梦都不长，这次说不定也会很快结束……
【能量补充中，目前能量剩余：10%】
系统！
雪南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你还好吗！”
“你还好嘛？”
同样的一句话从躺在地上的那孩子说出，他翻了一个身，“今天你也会陪我玩吗？”
不是他的系统。
雪南捏紧的手不自觉放松，爆发的情绪逐渐回收，最后叹了一口气。
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要从哪里补充系统的「能量」。他苦中作乐地想。
人总是失去了才明白珍惜，系统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真正不见了，觉得哪里都不对劲，非常别扭。
系统是保持他作为「来自现实世界」的锚点，有了它在身边，雪南就能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不属于这里，清醒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NPC。
但是失去系统之后，他好像不能保持这样的冷静与清醒了。
雪南揉了揉脸，打起精神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要把每个细节记在心里，以后找到同样的地方，给系统补充能量。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听起来应该是个孩子，走路的声音不像「雪南」那样啪嗒啪嗒，反而很安静。
雪南的视野和自己共享，看不到视野以外的东西，而这孩子听到声音后不为所动地继续躺着，根本看不到来人是谁。
来人慢慢走近，把躺在地上的「雪南」抱起来：“就算是夏天也不可以躺在地上哦。”
雪南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是缩小版的圣子。
“布兰度……”他听见自己喊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很含糊，像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还没办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想躺在这……”
“我去拿垫子给你。”小小的布兰度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拿他没办法，为了防止离开的短短时间内这孩子又躺回去，干脆利落地把人抱起来，“我带你去。”
和以往一样，这个梦境也很快消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雪南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普通的天花板，被拉上了窗帘的房间很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家具的轮廓，和梦里那座光明的大厅完全相反。
“唉……”雪南翻了个身。
他现在越来越混乱了。
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和圣子是很好的玩伴吗？
雪南揉了揉脸，决定不再继续想这件事。过去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地对他造成影响，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记忆中的那些人。
归根究底，他现在只是回忆的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每段记忆有很短，他实在无法对回忆里的人产生更多感情。
最浓厚的也是「旁观者」对戏剧主角的羡慕。
雪南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磨蹭一会，打算起床。
睡饱之后饥饿感也如影随形，他干脆利落地起身，打算出去觅食。
行动间，放在枕头边上的另一块通讯道具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动到床底。
他下床找了一会，还使用了一个小范围的发光魔法，才在床底的某个角落找到它。
拿起来的时候，沾了灰尘的道具表面微微闪着光——这是对面联系他的象征。
雪南接通了。
“大人——我这里有关于您……的最新消息！”凯罗斯恨得咬牙，实在不想说出「您弟弟」三个字，干脆含糊带过去。
所以雪南没听懂。
他啊了一声：“什么？”
凯罗斯：“就是布兰度！我通知了他们的族长，那个族长说有办法让他们感知到成员的生死！”
“胡说什么，哪有死了这么严重。”雪南下意识地反驳，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总觉得一旦牵扯到生死，就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这有什么关系。”凯罗斯巴不得对方死掉，居然让雪南大人为了一个混血奔波，想想这点他就暴躁得要命，振振有词说，“试一下而已，这种方法也能查看对方是不是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不得不说，这点打动了雪南。
他不放心地追问：“这种方法会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凯罗斯：“哈哈，您放心。”当然会有影响啦，使用者要付出一定量的鲜血，起码要虚弱三天。
雪南哦了一声，不太相信凯罗斯的话：“那这几天别让他们工作了，好好休息哦。”
凯罗斯恨恨地答应了。
沟通完毕，雪南刚爬起来，他就和从研究室里出来的布兰度对上了眼。
雪南：“……”
完蛋，他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把被子拉起来。
“睡好了吗？”对方先开口问。
“唔，还好。”雪南胡乱点头，“要一起吃饭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们一起出了房间，来到客厅。
小伙伴们都在，雪南放松了一些。
“雪南，今天中午我们准备了三明治，你要喝牛奶吗？”艾尔指了指桌子上摆好的午饭。
“今天中午没有牛奶。”汤姆推了他一下。
“哦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艾文挠挠头，“还有，我们刚才收到一个消息。”
第67章
比赛提前了。
也就是说, 他们不需要在等半个月，只要过几天就能知道能否进入正式比赛。
“我们的研究一定是最厉害的，到时候震瞎那些人的眼睛！”艾文得意洋洋地说。
布兰度合理地和他住在一起, 说自己可以等待雪南完成比赛后再一起行动,
来到陌生的地方，还是两个人结伴比较好。
一切都顺利地过了头。
在平静的生活里, 雪南直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某天艾文急匆匆地敲开他的房间门时，雪南心想：果然。
敲门声很急促, 雪南正要去开门，布兰度先他一步打开了房门。
“谢谢。”他低声说。
布兰度微微摇头, 示意没关系。
“雪南——”艾文急得团团转, 进了房间之后第一时间冲到雪南面前，差点撞到人的时候险之又险地刹车,“我, 我们的方案没通过！”
他边说，边把盖了章的袋子递给雪南看，上面的章是红色的, 标注：不通过。
“有去问什么原因吗？”雪南出奇地冷静，他没有接过袋子。
艾文回答：“是说我们的方案不具有可行性。”
他刚刚去领取方案的时候，看到明晃晃的不通过，简直感觉天都塌了, 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方案被刷下来了。
这可是早已消失在历史之中的古代魔法诶！送进博物历史馆都绰绰有余，凭什么不通过！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雪南施展魔法内心无法抑制的激动, 也因此显得不通过这几个字格外刺眼。
特别是旁边还有个小组在欢呼雀跃：他们的方案不仅通过, 还得到了A级分数加成, 直接比别人领先了好几个台阶。
两边对比之下，他好悬没有直接晕过去。
回来之后，他六神无主地冲到了雪南的房间门口，一直到现在。
雪南的冷静情绪很好地安抚到对方，像是夏日里透心凉的薄荷糖，让艾文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雪南说：“你有问我们被刷下来的理由吗？”
艾文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手忙脚乱地比划：“我看到不通过之后没心思想别的，直接跑回来了……”
雪南点点头，这个时候他才拿过装有研究报告的纸袋，纸袋非常厚实，里面的纸张几乎都被写满了，这里的研究报告基本上都是手写，现实世界里还有电脑可以辅助，里面的一字一句都是他和小伙伴的心血。
“我去问。”雪南有些气闷。
为了不让小伙伴紧张，他的外在表现都是冷静从容，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掌握在手心，现在，他难得泄露了一丝负面情绪，执拗地说：“他们最好给我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一股强大的魔力威压降临在这小小的房间内，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不愉情绪，这股威压也显得格外暴躁，房间内能感知到魔力的人都开始呼吸不畅。
“收，收一下，雪南。”艾文快喘不过气。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窒息是不是错觉，要不然为什么雪南的那位好看的朋友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艾文挣扎后，雪南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立刻将魔力威压收回，诚恳地道了歉。
他以前还无法察觉「魔法威压」的存在，但是在自己变成「成年人」之后，对魔法的使用越来越得心应手。
雪南有种错觉，魔力就是他手心的玩具，只要他想，他可以用魔力做任何事，毁灭世界也不在话下。
在想到最后那种可能性后，他及时拉住了即将脱缰的思维，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毁灭世界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的很多，在外界只过了短短一瞬，用眼神示意布兰度好好照顾艾文之后，雪南脚步匆匆地走了。
“咳，等，等等。”艾文能说话的时候，雪南已经走远了，“你不是本校的学生啊！”
这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学院会对拥有极高魔法天赋的孩子们宽容，比如之前那个和雪南一样，以外来者身份参与比赛的孩子，但是他们的方案通过了喂！
艾文小组的方案没通过，老师们可就没那么宽容了。
他顺了几口气，絮絮叨叨地说：“不行，我要去找雪南。”
在艾文出门找雪南的时候，他已经顺利摸到了管理这件事的老师的办公室门口。
很简单，跟着人走就行了。
以往空荡荡的校园内出现了好多学生，他们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走，雪南和他们目标一样，他现在腿长，走得也快。
到了目的地，有两扇门，连通着两个破破旧旧的房间，光看外表，根本想不到这居然是办公室之类的地方，给狗住都要嫌弃一句漏雨。
一扇门大开着，学生们进入会拿到自己的研究报告，上面会有通过或者不通过的字样。
而另一扇门……
雪南的目光渐渐从第一扇门移过去。
这扇门紧紧关闭着，敲门的学生无一不垂头丧气，进去短短一会就出来了，神情更加萎靡。
这是让学生们申诉的办公室吧？
雪南心想，然后立刻走到第二扇门前，现在正好没人，他干脆利落地敲响了门，两长一短。
在敲门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不是康摩尔魔法学院的学生诶……
他凭借一股怒火走到这里，还敲了门，现在再反悔似乎也来不及了。
“请进。”里面响起声音。
得了，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就把他赶走，难不成还能杀了他？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雪南大无畏地进去了。
里面的空间很大，装饰得也很好看，和外面破烂的外表格格不入，雪南心想，这应该也是空间魔法。
“你也是来申诉的吗？”说话的人是一位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女性，她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眉心也有长久皱起留下的「川」字。
雪南却看得入了神。
她和自己梦里的那位「养母」长得好像，唯一的一点区别是养母比她年轻些。
“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吧。”在雪南看向茱莉娅的同时，茱莉娅也在观察着这位好看的人类男性。
他个子很高，拥有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脸蛋，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气质很冷淡，如果对方面无表情回被当成高岭之花的程度。可是他偏偏嘴角带笑，弱化了长相带来的冷漠感。
和南南相同的黑发黑眼让她有了一丝好感，所以茱莉娅对他的态度稍微柔和了一些：“你也是来申诉的？”
“是。我叫雪南。”雪南回过神，将自己带来的报告递过去，“我觉得我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
在他说出名字的时候，茱莉娅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两个同样的音节、和南南同样的发色和瞳色，以及依稀可以看出幼时孩童的柔软轮廓。
“老师。”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雪南猜到了某个可能性。
但是他不想管。
“嗯，我帮你看一下。”茱莉娅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逼退眼内的湿意，能再次见到南南已经很好了，她都做好了南南已经……的准备。
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接过了雪南递过来的文件袋。
雪南眼尖地看到这个细节，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柔软下去，开始犹豫自己这样决绝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尽管他对那段记忆没有实际感受，但面前这位魔法师的确是照顾了自己很长时间。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好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对方看完。
面对工作，茱莉娅收起了那些柔软的情绪，现在的她非常符合雪南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干练，严肃。
她很快将这一沓文件看完了，对别的学生，茱莉娅只用看开头就能知道方案的不合理之处。
但是这份写得很完善，看完后甚至让人有种「我也能做到」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可惜。
茱莉娅叹了一口气：“这份不通过是我盖上去的，现在我就把理由告诉你：理论很好，但是没有实际意义。”
“意思是做不到吗？”雪南轻声问。
茱莉娅点点头。
她心疼南南，却还是硬着心肠说下去：“古代魔法已经很少有人研究了，不少老师都知道一些理论，无法将这些理论串联起来，你的方案写得很好，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有关古代魔法的一些问题，我会和学院申请，将你的眼睛方案作为教材的补充之一，会给你相应的奖励……”
“如果我说，我可以施展出古代魔法呢？”雪南轻声说。
茱莉娅拧起了眉：“你确定吗？”
雪南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根据自己的理论画出了一个魔法阵。
在完成的那一刻，魔法阵自动运转。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发光魔法，它没有吸收魔法师的能力，而是透过底纹，从自然中获取力量。
“我想，这应该能证明我的研究方案有可行性了吧。”雪南放下笔，语调上扬。
第68章
雪南其实有些得意。
类似考了第一名拿着奖状回家的孩子, 迫不及待地等待家长的夸奖——哪怕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茱莉娅把魔法阵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这的确是一个完整的魔法阵，没有任何缺陷。
做完这一切后, 她抬头看向雪南, 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叹与骄傲：“你做得很好。”
这是魔法史中的伟大进步。
但是这种进步无法扩散到整个人类魔法师群体。
因为南南是魔族，魔族作为本土种族, 也是古代魔法的传承种族，会这种魔法一点都不奇怪。
“既然你向我证明古代魔法的确是可以被使用出来的，那么我也答应你的请求, 把不通过改成通过。”
这还是茱莉娅第一次改掉自己做出的评价。
学院比赛秉持着拓展学生思维这一理念，只要是不特别夸张的方案都有通过的可能, 哪怕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 也无法断定没有触动别的学生的可能性。
拒绝雪南这份方案的时候，茱莉娅也觉得可惜, 但是古代魔法是公认的无法完成, 或者说，无法由人类完成。
既然雪南向她证明过了，茱莉娅不准备继续卡着对方, 心甘情愿地写了「改为通过」几个大字。
将文件还给雪南的时候，茱莉娅还想叮嘱几句，比如不要在校外显露出自己的能力，人心隔肚皮, 不能保证每一个人看到这项能力后不会动歪心思。
人类世界的魔法阵无法从自然中获取力量，动力源只能由制作者提供，所以绝大部分魔法阵都是一次性用品, 大型的魔法阵一定会拖住一个魔法师。
可想而至, 雪南的能力被外人知道后会多么震惊。
转念一想, 学院又不是不能庇护住雪南，就算学院做不到，康摩尔和她也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要在南南高兴的时候泼一瓢冷水，茱莉娅自认自己做不到。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是几年级的学生？研究报告写得很不错。”
那可不，哪个经历过毕业论文洗礼的当代大学生不会写一手研究报告呢，更何况他还有小伙伴们的帮助。
雪南还挺高兴。
不过一想到第一个问题，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是「黑户」，哪来的年级？
“我……呃……我想起还有事，老师，我就先回去了。”雪南当机立断地准备离开，没进入决赛之前暴露好像不太行。
“请等一下。”
雪南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想知道这位老师还有什么话要说。
茱莉娅的右手紧紧握住，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她绕过办公桌走过来，停在雪南面前，给他的袍子上挂上了一枚闪亮亮的崭新徽章，和旁边略显黯淡的旧徽章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们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让人省心。”茱莉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雪南没想到自己暴露得这么快，语气僵硬：“老师，我……”
茱莉娅对他温和一笑：“这只是临时借给你的，等你获胜，这枚徽章才会完整地属于你。”
雪南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一出门，小伙伴迫不及待地围过来，着急地问他的身份有没有被发现。
艾文眼尖地看到新徽章，有些激动：“你是被老师承认了吗？”
雪南摆弄了一下，摇摇头：“老师说，这只是暂时借给我的，等我们赢了决赛，就能成为学院的正式成员。”
小伙伴们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申诉成功了，我们可以参加正式比赛了。”
——
在经过紧张刺激的赛前加训后，雪南的小组终于赢来了第一场比赛。
这几天雪南被小伙伴们恶补魔法知识，从对魔力一知半解到精通，其中付出的努力简直令人泪目。
小伙伴们虽然在学院内成绩不好，但是教雪南这个门外汉还是绰绰有余的，也是因为学习了这么多魔法知识，雪南才意思到他之前的那些操作有多危险。
就拿第一次触碰魔鬼树干举例，如果他没有当机立断掌控魔力核心，让树干从自己手里脱落，现在和小伙伴们聊天的应该是一具干尸了。
应该说根本没可能来到魔法世界。
雪南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时间就在一天天的恶补中度过，第一场比赛是一个星期后。
他们的运气不错，抽中了和他们同年级的对手，考核内容也不是理论，而是实战。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凭雪南现在的水平去参加理论考试，不能说考得很惨，及格水平是有的。但及格水平没办法打败别的小组，要知道，学生里常年满分的人可不少。
康摩尔魔法学院里一共有六个年级，小伙伴们属于三年级，每个年级的人数在两百人左右，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学院赛。
学院赛的成员都是以小组形式参加，组队成员的年级不限，也是鼓励高年级带低年级的意思，实际上为了赢得比赛，基本没有人会这么做。
每个小组固定四个人，第一轮已经筛选下去十分之三的对手，剩下还有二百八十个队伍，每次同时进行二十场比赛，一天就可以筛选下去四十个队伍，尽管如此，想进入第二轮也需要一个星期。
雪南的比赛时间就在当天下午，他们准时来到了比赛场地，和对手打了个招呼。
对手是「实践派」。
“前期有可能出现研究派对战实践派，越往后可能性就越小，决赛基本上不会出现两个相同的派别。”艾文低声提醒。
这也是比赛的潜规则之一，学校鼓励互相交流，同一派别的交流有限。
赛前没有什么放狠话缓解，对手也很礼貌，没有看见其他三个成员都是本年级的吊车尾就轻视他们，反而认真地握手。
雪南一下子对这个学院升起了好感。
他预想中的比赛就算不是你死我活，血肉横飞（？），也是剑张跋扈，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
实际上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双方都很心平气和，仿佛比完赛都能勾肩搭背一起去食堂吃饭——哪怕他们在比赛之前连话都没有说过。
考核内容是将自己的研究变成现实，让它不止存在于纸上。
一般来说做出一份成果就行，小伙伴们觉得雪南完成得太轻松，显得他们没什么用。
“好歹是小组比赛。”——来自小伙伴们。
所以雪南决定，前期的实践赛都让小伙伴们完成，他负责当甩手掌柜。
在他恶补理论知识的同时，小伙伴们研究古代魔法也下了苦功夫。
比赛场地都是连在一起的，在地上画了线当做分割，所以来围观的学生们可以一眼看到所有比赛。
在大家都忙碌地准备像一只只勤劳的小蚂蚁，那么偷懒的蚂蚁就一目了然，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组长，你看他。”
利维尔听见组内的窃窃私语，顺着别人的对话看向对方所说的小组。
里面的黑发青年格外令人注目，他的手指从羽毛间穿梭而过，看样子，是在整理羽毛的方向？随后又不疾不徐地将将羽毛笔放到笔架上，仿佛不是参加比赛，而是写信前的例行准备。
再看他的队友，各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周身的魔力波动可以得出正在钩画魔法阵的结论。
其中一个人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张，黑发青年去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话，那个人瞬间低落下来，像是被雨淋湿的鸡崽子，重新抽了一张羊皮纸，看样子是准备重新画一张。
“他自己不努力就算了，为什么要打扰别人？”
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魔力威压是判断一个魔法师水平的最好方式，而众所周知，只有魔法师才能画出魔法阵。
因此，身上毫无魔力威压的黑发青年被当成了连魔法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
“他们是想学习组长找外援吗？”身旁的人还在继续说话，“那也不能找个普通人啊。”
“利维尔，你怎么看？”
利维尔感觉自己被戳了一下。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从黑发青年身上移开过，简单回答了一句：“说不定是秘密后手呢。昨天他是唯一一个申诉方案成功的，大家不都是知道的吗？”
这句话一出，组内的成员安静了。
事实上，对方不仅仅是本次学院赛唯一申诉成功的，还是近十年来成功的第一例。
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的方案，老师都会高抬贵手让它通过，所以没通过的方案都有巨大缺陷，昨天黑发青年刚离开茱莉娅的办公室，后脚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院。
不少人因为得知消息后才来看第一轮比赛。
和别人不同，利维尔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还记得，在偏远的默桑城，有一个小得要命的魔法学院，他在那里遇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
在某一次「课外实践」中，他被老师带出学校，回来的人里没有他。同行的女孩子抽抽搭搭地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利维尔恍惚间在黑发青年身上看到了那个阴沉少年的影子。他们非常相似。
第69章
利维尔非常清楚地知道,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哪怕他们之间的相似感已经高到某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会有人类在小半年时间内从十六岁长成十八岁的模样。
而相似程度这么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之间有某种亲缘关系, 比如兄弟。
如果是雪南的哥哥, 说不定会知道雪南现在的下落，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对方, 为什么拥有中级魔法师的实力却没有暴露出来，为什么会任由那些人欺负他，还有, 为什么会在最后选择离开……
利维尔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他和雪南没有任何交情, 甚至自己还主动揍了他一顿,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雪南在他心里的形象就不一样了, 从「那个阴沉的家伙」变成「可以交往的同伴」。
他对雪南的离开感到很可惜, 也想为自己的轻狂道歉。
比赛结束之后就去问问黑发青年雪南现在的情况吧，他默默想。
——
第一轮比赛还有一刻钟就要结束了。
在对手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情况下，雪南这边狼藉得宛如刚刚结束一场战役的战场。
“救命啊我一口气又断了！”
“真的有人能徒手画出一个标准的圆吗, 我不相信。”
小伙伴们吵吵闹闹，看着还剩一点点的沙漏，简直心急如焚。
但是天赋这个东西很神秘，雪南画魔法阵信手拈来, 简简单单，换成他们，不是这里有问题, 就是那里有问题。
比赛时间为一个半小时, 在之前的一小时十五分钟内, 他们三个居然没有一个能画出像样的魔法阵。
“没关系啦，不用着急，还有十五分钟呢。”雪南在旁边给他们加油打气，整个比赛过程中，他一直做的都是后勤的工作，偶尔会给他们解答疑惑。
在观察完小伙伴们的状态后，雪南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小伙伴们画古代魔法阵的时候总是一脸痛苦，好像这不是画画，而是什么了不得的酷刑。
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雪南想了想，走到艾文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诶，雪南，你做什么？”艾文大惊小怪，奈何自己比雪南矮了一点，常年读书的学生体质也没办法让他反抗。
“安静，跟着我的呼吸。”雪南轻声说。
他无比满意自己现在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多！比现实世界的一米七九点五要高一寸！这个身高能让他俯视绝大多数人，现在也很轻松地掌握了艾文的整个身体。
“想象你的魔力从某个核心点出发，流过肌肉和血管，来到你的指尖，而手指捏着羽毛笔，所以魔力能顺利从被笔尖引导到羊皮纸上。”
雪南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
或许是现实世界看了不少修仙小说的缘故，雪南的这套说法很有点像修仙术语，对这个艾文这个土生土长的纯种西方幻想世界长大的学生来说非常新奇。
抱着对雪南的信任，艾文跟随他的话语，尝试引导体内的魔力，那些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魔力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乖乖跟随他的动作，在纸上画了一个完整的圆。
第一步画出来，接下来的图案就简单多了，没过一会，艾文就画出了一个和雪南不相上下的完美魔法阵。
在他停下羽毛笔的那一刹，沙漏中最后一滴傻子也正好掉落。
“时间到。”
裁判老师发出指令。
两个助教分别从比赛双方的桌子上拿走完成的作品，交给老师，老师现场就能给出判定。
老师看着两份作品，联想到两方之前交出的研究方案，压下心底的惊叹，公正地给出判决结果：“雪组获胜，获得S级加分。”
周围等待比赛结束的学生们已经显出疲态，他们在场外，看不见参赛人员的作品，只想快点得知比赛结果，而老师的这句裁定犹如投入平静水潭里的石子，溅起了巨大水花。
艾文不可思议地尖叫一声，周围人也显得很激动的样子，雪南这几天只恶补了理论知识，还没来得及补充学院内常识，于是问出了一个在小伙伴看来有些傻的问题：“你们在尖叫什么？”
“S级加分！！那可是S级加分！”艾文激动得要死，他都想立刻一个传送魔法回到家里告诉老爹他光宗耀祖了，“你就不激动吗？！”
他的满腔激情在看到雪南平静无波的表情后，逐渐熄灭，仿佛大夏天吃了一整盒冰块。
也是，他瞎激动什么，明明都是雪南的功劳。
艾文欣慰地拍了拍雪南的肩膀：“你真厉害，一点都不受外界的影响。”
雪南：“……”
他莫名其妙得了一句夸奖？
雪南：“谢谢？”
他只是想知道大家尖叫的原因和那个S级加分是什么东西。
总之，在他还是满脑子搞不清楚现在状况的时候，小伙伴们和他一起离开了比赛场地，像是战场得胜归来的将军，昂首挺步地在人群的包围里离开了。
回到宿舍，雪南才找到机会继续问之前的问题：“S级加分是什么意思？”
艾文：“？？”
艾文一脸被欺骗的表情，简直心都要碎了：“我以为你已经冷静到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没想到你只是无知过了头！把我的夸奖还回来！”
雪南好不容易才把小伙伴安抚下来。
艾文生气很快就过去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占据：要赶紧给雪南恶补学校内的各种常识。于是雪南很快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学院赛虽然不是积分制，但是每场比赛完成后，会有C级到A级加分，这些加分会写进学生的履历，每一个加分都是非常高的荣誉，获得十个及以上A级加分的学生会获得学校的教授邀请，获得十个B级以上加分的学生可以直接成为小型魔法学院的教授，或者接受学校的老师申请。
其中，C级代表比赛中有亮眼表现，B级代表比赛中有创新行为，A级代表比赛中有极大创新行为，S级只存在于传说中，这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代表学生发现了某个划时代的魔法理论，或者创造出了一个改变世界的魔法。
经过艾文的培训，雪南终于知道这个S级加分是多厉害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很夸张地哇了一声。
看到他的反应，艾文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轮比赛要到一周后。
雪南回到房间，布兰度正在他的书桌旁边看书。
那些书都是雪南从系统商城里找出来的，和艾文的课本作对比，发现里面有很多不一样的敌方，简单举个例子，系统商城里的书强调的是「沟通自然」，利用世界的力量；艾文的课本则是更侧重魔法师个人的能力。
“你喜欢看书吗？”雪南主动走到他身边，没有别的椅子了，干脆在床边坐下，“我这里有很多……”
看他准备从储物道具里面拿东西，布兰度放下书，柔和地制止了他：“我只是喜欢看图而已。”
雪南不在他身边，布兰度的视力就会变得很差，根本看不了书，只能看看上面色彩丰富的图画。
“好像小孩子哦。”雪南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好看，里面像是有星子，一闪一闪的，“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绘本。”
福利院里的绘本都是好心人捐的旧绘本，同样是院内珍贵的资源之一，雪南的朋友很少，每次都是他最后一个看绘本，看不了一会就要给老师收起来。
尽管布兰度想反驳对方的评价，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默默闭上了嘴，认可了这个比喻。
他想和雪南离得近一点。
“我听到刚才外面传来欢呼声。”布兰度主动找到话题，“是因为你赢了？”
雪南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为什么听到欢呼声会觉得是我们赢了？说不定是哪个很厉害的学长秀了一手精彩操作呢？”
“他们都没有你厉害。”布兰度肯定地说。
这点倒是很像布兰度弟弟，那孩子也是认为没有能难倒自己的问题。
想到熟悉的人，雪南眼底闪过一丝怀念，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虽然你对我信心很足，但是很可惜哦，我没有赢，输掉比赛了。”
他很想逗逗这个严肃的精灵王。
“你骗人。”布兰度闷闷地说，他感觉刚才那一瞬间，雪南在透过他怀念什么人，语气里不自觉地把这种情绪带了出来，“外面的人在喊你小组的名字。”
仔细一听，的确有依稀的「雪」。
“我还想逗逗你，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雪南有点可惜地说，临时的计划果然会出现各种疏漏，干脆点头，“我们的确赢了，还获得了一个很厉害的评价。”
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如果和艾文说的话，指不定还会被骂一顿，说浪费了他之前的感情，所以雪南就跟布兰度絮絮叨叨地讲话。
雪南兴致很高，对比之下，布兰度的情绪就显得有些低落。
“你不高兴吗？”
“是。”布兰度直直盯着雪南的眼睛，“你刚才，把我当成谁了？”
第70章
听到这个问题, 雪南先是一愣，抿了抿唇。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我……”雪南的呼吸有些急, 语气也带着喘息,“我不应该……”
“慢慢来。”布兰度很冷静，往前探身, 轻轻拍着雪南的背，让他放松，“不回答也没关系, 就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不。”雪南一把握住布兰度的手，做了个深呼吸,“我应该对你道歉。”
“你还记得我说过, 想找到擅长寻找魔法的魔法师，帮我找一个人吗？”在得到肯定后, 雪南继续往下说,“那个人是我的弟弟，我因为一些意外，掉进了空间裂缝, 他为了救我，也进入了拿到裂缝。”
“但是醒来后，我找不到他了。”雪南说着，微微侧头, 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语气有些艰涩，“我弟弟的名字和你一样, 都叫布兰度。”
“所以你刚才是想到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 布兰度松了一口气。
相比圣子,「弟弟」这个回答让他放下心。
“是的。”雪南像是做了什么很过分的错事，愧疚地咬了咬唇，下唇被他咬出一道痕迹，“就是，作为补偿，你有什么要求吗？”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很不尊重人。
不论如何，他都不应该有这种错觉。
布兰度故意问：“什么都可以？”
他和雪南的情绪完全掉了个个，刚才是雪南很放松，现在轮到对方低沉下去。
“什么都可以。”雪南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就差发誓了，“不论什么我都能做到。”
布兰度的手抚到雪南头上，细密的发丝从指尖穿过，手感细腻丝滑。
一般男孩子留稍微长一点的头发，如果不好好打理，一定会乱糟糟的很难看。
雪南也不经常弄头发，经常做的事就是弄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在脑后留一个小揪揪。
“哪有那么夸张。下次比赛，我可以去参观吗？”
雪南诶了一声，有点不可置信。
就这么简单吗？
布兰度：“你不同意？”
“不不不，我特别欢迎你！”雪南的眼睛重新亮起来，“我今天就想邀请你，但是怕打扰到你。”
他们的关系好像更亲近了一些。
比赛时间是在上午，简单聊天过后，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艾文去食堂打饭，路上花了比以往长得多的时间，回来后浑身的衣服都歪了，袖口被撕烂，鞋子也踩掉了一只。
雪南：“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艾文立刻大吐苦水：“别提了，不还是因为那个S级评分嘛，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们小组的厉害之处，食堂有好多人专门等着堵我，还好你没去，不然回不来了。”
雪南很没有同学爱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艾文把午饭放在桌子上，气冲冲地说，“你以为在宿舍就很安全吗？过一会就有人要来！”
话音刚落，宿舍门就响起了敲门声。
艾文用一种「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神盯着雪南，雪南顶不住压力，只好去开门。
开门之后没看到人。
“喂，往下看。”
这语气非常嚣张，又带着一丝丝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雪南的视线下移，见到了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白毛少年，他惊喜地诶了一声：“是你！”
站在门口的正是他第一眼见到的白毛NPC。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是利维尔。”利维尔高高地挑起了眉，觉得这个黑发青年有些不同寻常，“你认识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雪南一下子卡了壳。
“这么难回答吗？”利维尔自顾自地说话，“还是说，告诉你的那个人不让你说，让我猜猜，是你的弟弟吧。”
雪南：“哈？”
利维尔步步紧逼，他认为自己才到了真相：“我和你弟弟是同学，他叫雪南，对吧？”
雪南：？？
他心里飞过一排问号，反驳的话差点就说出口，被他紧急踩了刹车。
等等，白毛——也就是利维尔——的想法好像没错！
他是魔族，所以生长速度比人类快很多，在魔界，一个晚上发就从少年变成青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比如布兰度弟弟），但是在人类世界，根本就不可能啊！
这里好像又没有针对身体发育的魔法，就算真的有，他好端端给自己施展然后变成成年人做什么？
所以利维尔看见他之后，不认为他是雪南，而是觉得他是雪南的同胞兄长，所以长相这么相似。
嘴边的话转了个弯，雪南一本正经地回答：“是，我是雪南的哥哥，我也是从他口中听说你的，因为白色的头发很少见，所以我会觉得是你。”
其实这番话也有漏洞，白色头发少见，但不是没有，更何况这里是帝都。
但利维尔的思绪明显乱了，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如此明显的漏洞，刚才表露出的攻击情绪收敛了大半：“我可以问问，他是怎么说我的吗？”
雪南瞎扯说：“他说你很好啊，长得好看，心底也善良，在学校里很照顾他。”
他早就把学校里的那段记忆忘得干干净净，本来就对原来那个身份的经历没有很大感触，第二天就和人对峙、遇到圣子，说实话，整个学校带给他的印象还没有落日森林多。
他越说，利维尔的头就越低，最后打断了他的话语：“请不要说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雪南发现这个少年的眼眶红了一圈。
“我并不值得他的夸赞，实际上，我没有很照顾他，反而处处为难他，甚至揍过他。”少年的语气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却还是坚持说下去，“麻烦你帮我给他带一声对不起。”
说完，他把一枚圆形徽章塞进了雪南手里，转身跑走了。
“诶，等等！”雪南傻眼了，喊了他一声，立刻追上去准备把东西还给对方，没想到只是一个拐角，对方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找了半天，楼上楼下都找了一遍，最后被隔壁宿舍科普了一遍学校内有道具可以立刻传送回宿舍，根本不需要上楼下楼，他还在这里找人，人家早就回去了。
雪南灰溜溜地回去了。
“怎么突然走了？”小伙伴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艾文脸上还沾了一点面包屑。
雪南没理他，先是看了眼手心里的圆形徽章，正面是一个字母A，反面一片空白，没有名字。
“A级评分，这是哪来的啊？”艾文凑过来看。
“A级评分？”雪南疑惑地重复一遍，“他把这个给我干嘛。”
“转送给你啊。”艾文回答，指了指空白的背面，“这里原本是写持有者的名字的，既然没有，意思就是送给你，让它成为你履历中的一笔。我们的S级评分徽章比赛结束才会发下来，就是因为要刻名字，他这枚应该是专门要求了不要写名字。”
雪南缓缓地握紧了手里的徽章。
这枚徽章似乎重若千钧，他好像拿不动了。
“我要还给他。”雪南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堵住了，闷闷的透不过气。
他开始在记忆深处找到最开始系统编写的那一段经历。
说实话，那不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小小的少年因为心底的爱慕就被人排挤，被人欺负。
但是罪魁祸首不是白毛，他最多是个旁观者，最后忍无可忍揍了「雪南」一顿。
对于雪南来说，一句对不起就已经足够，实在当不起这一枚徽章。
“行啊，让我想想，得到A级评分的人不多，而且徽章都是在比赛结束后统一分发。”艾文在脑海里想了一圈有可能是这枚徽章前任主人的人。
曾经他也是仰望这些天才学生的一员，现在他已经有足够资格让别人记着他的名字了。
想到这个，艾文一瞬间扬眉吐气。
“他叫利维尔。”雪南给出名字。
艾文点头：“原来是他。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别的队伍请来的外援，总是是个很厉害的学生，我们说不定能碰到他们小组。”
雪南沉默着点点头，把徽章仔细地收起来。
他有一点点的迷茫。
人类并不是都那么坏。
看，就算过去了那么久，也会有人主动为了当初的事情来道歉，还给了他一份这么珍贵的礼物。
雪南不知道利维尔是怎么从默桑城那个小地方来到帝都的，想必对方一定吃了很多苦，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拿到这枚A级评分。
而且他只要再收集九枚，就能留在康摩尔魔法学院，就算最后没有收齐，也可以凭这些积分去另一个魔法学院当老师。
雪南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啦好啦，实在觉得难受，明天我就陪你去找人。”艾文撕了一块面包递给他，催促说，“赶紧吃饭吧，再不吃就被他们吃完了。”
这句话遭到了另外两个小伙伴的强烈抗议。
雪南终于被他们逗笑，浑身的讶异气氛就像是被风吹过的乌云，一下子就飞走了。
他不怀好意地靠着艾文的肩膀：“我才听说有道具可以一键回到寝室，你刚才怎么没用？”
艾文笑嘻嘻地说：“我故意的，我想嘚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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