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柯算得上是一个天之骄子, 父母经营珠宝公司,从小吃穿不愁,隔壁小孩在玩泥巴的时候, 他在挂着单反相机拍泥巴,富家公子哥不可怕,可怕人家公子哥努力还有天赋。
从小到大的摄影比赛可谓是拿了个手软,高二开始拍摄短视频, 一部微电影打开了他通往这个行业的大门。
他们说江一柯会是影视界的新星,父母原本打定主意让他继承公司,现如今也不拦着了,不仅不拦着,还举着双手双脚支持。
高三的时候, 一个知名的国际影视比赛,三年才一次。投资方是各商界大鳄, 评委也是行业顶尖。他被推着捧着报了名。拿出了拍摄了两年多的视频, 一举夺得了首奖。
他那时候还算不上冷漠, 酷哥,但起码是个会笑的酷哥, 带人说话还算客气,身上除了天赋异禀这种标签之外,还有温文尔雅,礼貌, 有涵养,和现在的标签简直是反着来的。
眼看着18岁就要走入人生巅峰的江一柯同学,却无意间缠上了个难缠的家伙。
宋青。
两家商业地位算是相差不多, 一个搞珠宝,一个搞艺术。但教出来的儿子却是天差地别。宋青娇生惯养, 要什么有什么,据说当时去旅行他看上了当地孤儿院的一个小孩。
硬是把那小孩带回国抚养了,就为了宋青喜欢,喜欢那个玩伴。他不懂得什么情感,他的情感近乎于病态,玩具和人,在他眼里或许都是一样的。
听说后来那个抚养过来的小孩在一次玩耍中,从高楼上摔下去了,十三岁的孩子,浑身抽搐瘫倒在泥土地上,那双眼睛盯着上空,没合过眼。
当时宋青在楼上
当然这事儿后来不了了知,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监控,孩子都是一家的,怎么说都说得过去。
宋家在那次比赛中成为了投资方,江一柯记得在比赛评审完的那天,大厅的楼下,遇见了宋青。
男生站在他父亲身后,整个人看着倒是纤瘦无辜乖巧,但眼神里说不出的怪异。当时江一柯就觉得浑身发冷,难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柯,这是宋青,跟你一样大,都高三了。”宋爸爸拉着宋青带了过去。
那男孩就那么盯着他,竟然缓慢的勾了个笑,笑的那么僵硬,看的江一柯浑身一愣。
后来宋青加了他微信,江一柯着实没兴趣和这个同龄人打什么交道,宋家倒是偶尔串门,两家走得越来越近,江爸爸当年打算把公司业务线拓展,宋家或许能帮些忙。
这种关系一直在持续,当然还有宋青。
那人每天五条消息,雷打不动,晚安,早安,出游的风景照,乃至于后来发出了浴室洗澡的照片。
他不回,不作为,整整一年了。
高考报完志愿后的那个暑假,江一柯那天采风回来,靴子里的土还没剁干净,硬是被他爸拉着说去参加一个晚宴,比赛当时的评委,投资人乃至于行业的大佬都在。
西装革履的走在金碧大厅了,江一柯一直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坐在角落里看早晨拍摄的片子。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宋青就那么冷不丁的站在旁边望着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江一柯一时语塞,就憋了一句,“不好意思。”
“那你给我道个歉吧。”宋青拿着瓶香槟给他塞了过去,“然后我原谅你。”
江一柯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错,但一杯酒的事儿,能抵住万句纠缠,何乐而不为。
他喝了,没有丝毫防备的喝了。
在意识还残留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宋青,那人说,“你是我花费时间最长的”
江一柯脑袋发昏的厉害,模模糊糊感觉被人拖着,拽着,门吱啦一声。
他被人扔在了床上。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的在一个陌生床上想要抬起身子,浴室的水声逐渐放大,宋青在洗澡。
江一柯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狗,咬牙爬着想要去够那门锁。
他的手指碰到金属把手,那玩意儿却是纹丝不动。
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宋青:“我锁住了。”
这人像一个苍白的木偶人,赤.裸的站在哪里,浑身还挂着水。
他一步步的踏过来,近乎于疯魔,“我喜欢你啊。都一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蹲在旁边,那双手透着冰冷的温度抚在江一柯的脸上,他勾着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宋青解了他半边的衬衫纽扣,江一柯大脑一片混乱,迷糊拿着从之前桌上摸下来的一把水果刀,他抬手向下扎,硬是朝着自己的小臂扎了上去。
“啊————”
那股子皮肉绽开的疼痛此时竟然减少了一半,他的知觉是麻木到了什么地步。他一刀一刀朝着同一个地方扎。血液溅开,神经却是清醒了。
宋青被吓到,到也就一瞬,他手停了,而后又在笑,他说,“你真的好有意思。”
血液溅在肌肤上,那个角落里脏乱的不成样子。
江一柯浑身都在抖,疼痛和药物麻痹着神经,不知道谁更胜一筹,他说了长这么大称得上最恶毒的话。
“你真让我恶心,碰一下我都嫌脏”
宋青的表情他没有注意,意识已经模糊,滚热的血流淌在小臂的肌肤上,肉皮混在一起翻了上来,他的后脑勺砸在了酒店的房门上,一声又一声。
活生生又把头上砸出了血。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嘈杂,疯狂的砸门声,怒吼声,传到耳朵里却变得很飘。
江一柯半睁眼,他像条濒临死亡的鱼搁浅在沙滩上。
他看到宋青笑出声,看到他拿着那把水果刀扎向了胸前。
就是个疯子。
门哐的一声巨响。
江一柯晕倒时怪自己看起来太好说话,生在温室里没见过毒蛇,为曾想过人能疯到这种地步,今后身边的牛鬼神蛇,见一个杀一个,活在世上还是不带心的好。
宋青后来送去急救室,宋家本来还想追加补偿,走廊监控调出来的时候不说话了,两家算是彻底成仇人了。
至于江一柯,睁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性子变得孤傲,面上不笑,眼神都厉了许多。整个人憔悴了些,晚上噩梦,睡不好,一把一把的吃安眠药。
都说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江一柯用极短的时候救活了自己。
手臂上那块被自己捣成血肉模糊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疤痕。
他在上面纹了个纹身,一串数字,那天的日期。
他那天算是被毁干净了,业界大佬,新闻媒体,一推门却见两个少年一个身上插刀快断命,没穿衣服躺在地上,一个浑身是血快没了意识。
长十张嘴也说不清。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十八岁的男生被说的如此不堪。
江家说要继续解释,江一柯当时大一也开学了,说不用。
“这样也好。”他是这么说的。
改名算是一个仪式,重新开始,江申那天死了,以后是江一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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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柯说完的时候都快凌晨十二点了,周边温泉内的人群早就裹着浴巾跑了,晚上风大,吹的肩膀发凉。柏云轩把身子又向下缩了点儿。浑身又热了。
他那张小脸缩在水里,半个下巴在水里点着,他就那么安静听,乖的不成样子,眼神里闪着惊恐,又欣慰,下一秒又心疼。
江一柯手里的瓶子都空了,他伸手用挂着水的手指在柏云轩鼻梁上一刮,“眉头皱那么厉害。”
柏云轩向前凑近,整个人都泡红了,虾放进热水里似的。
江一柯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下一秒柏云轩突然在水里环住了他的腰,湿湿的脑袋凑在他胸前,小小声音说,“我抱抱你。”
江一柯手抬在空中愣着半天没放下去,其实都过了那么久了,他现在想起来,除了厌恶,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倒是柏云轩,心疼的不行,脸蹭的他都发痒。
江一柯的手指轻轻插.进柏云轩的发丝里,扣着后脑勺,让他把头仰了起来。
柏云轩那双眼睛闪着柔光,看的人心动,江一柯心头难得抽动了一下,他笑着,“是不是泡晕了。”
“有点儿。”柏云轩仰头傻乎乎的看着他笑,脸颊突然又贴了上去,“江哥以后可以冷脸,可以骂人,我都理解,他们说你凶,说你冷脸,不用去管他们。”
他抬脸望着人笑,“但是不要对我凶,不要骂我,好不好啊。”
江一柯盯着他,盯了好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煽情的话,再不济也会点头说一句好。
结果他沉声骂了句,“靠。”
“啊?”柏云轩惊着了,还以为说错了话,小脸都耷拉下去了,瞪圆眼睛,“怎怎怎么了,你现在就要骂我”
江一柯扶着脸,偏头撩起浴巾跨到了岸上,嘴里嘀咕了句,“谁能受的住啊。”
柏云轩一个人在水里抬头傻愣着望他,“你你别生气,我,我干嘛了?”
简直摸不着头脑。
江一柯蹲下一把将人拉了出来,柏云轩身上被冷气打的一哆嗦,一瞬加又被热浴巾裹了起来,他就像个被蝉蛹似的,窜这步子凑到江一柯脸边,“你生气啦?生什么气啊?我说你以后别骂我你不答应啊?”
柏云轩一低头,“那,那你骂呗,我还能把你嘴巴缝上不成啊。”
江一柯一愣,被这小子逗得笑,柏云轩还委屈的要死,突然就窜步子跑了。
江一柯吓了一跳,在后面跨着步子赶,嘴里还得喊,“你跑什么啊!”
柏云轩不说话,跑得越来越快。
江一柯急了,怕这人真生气了,他刚就是被这小子拱的浑身起火,没忍住骂了一句自己。
“小轩?”江一柯竟然他么跑了起来,有生之年第一次追着一个小屁孩跑。
那个小屁孩衣服还没放好,堆在裤腰上就跑。
江一柯暗骂一句,“完蛋了。”
柏云轩这边冲进房间,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厕所。
“小轩?你出来。”江一柯叉腰站在厕所门口敲,“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出来。”
柏云轩不理他。
江一柯长这么大都没跟人道过歉,“我以后不会骂你,我也不凶你,我也舍不得,你赶紧出来。”
“我”里面出声了。
“我在尿尿你别打扰我,我,我快憋死了。”柏云轩羞得要死,“刚才一阵风吹过来我都快尿裤子了”
他还没说完,“谢谢你,我听见了,我刚没没空说话。”
江一柯在外面脑袋上一团黑线。
他早该想到,柏云轩能生气?他只会撒娇装可怜。
江一柯掐着眉头倒在了床上,望着床顶的华丽的灯陷入了沉思。
二十多岁的人了,脑子一热,干出了点儿幼稚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他偏头瞄到了床头上的矿泉水,着了魔似的拿起来,拧开,装作要喝水的样子,还极其不自然的咳了一嗓子。
然后,手一松,全泼床上了。
半瓶水撒上去,湿了一大片,尿了似的。
柏云轩一开门,笑着,“江哥,那个我”他愣住了,“你你你干嘛了?”
“我,喝水不小心,撒了”江一柯站在原地看着他。
柏云轩张着嘴,“那,那赶紧打电话换一床啊,等会儿他们该睡了,我现在就”
“已经睡了,我,我刚打过了。”江一柯说这话的时候除了结巴了一下,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
他爸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干这种幼稚事儿,估计能笑他一辈子。
“那”柏云轩呆了半天,指了下自己的床,“那你,就跟我挤一挤?”
“好。”江一柯说完脱了上衣直接坐了上去,间隔不到一秒。
柏云轩凌乱的站在原地,这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没继续想,坐在另一边的床边缘,关了灯,露了床头的一盏昏黄的小灯。
起身拿了睡衣,坐在床边准备换衣服,他偏头就瞄了一下,结果就看到江一柯靠在床头盯着他。
怎么看着跟恶狼似的。
“那个,你换衣服吗?”柏云轩可没有光着睡觉的习惯。
“忘了。”江一柯这会儿才把目光收回去,起身拿了套衣服,随手套上,重新靠回了床头。
柏云轩已经换好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轻轻盖了被子,身子一滑,溜了进去。
就露出一张脸,乖乖躺好,他感觉到旁边位置的晃动,滚烫的温度传了过来,被子轻轻掀开又合上,迎面扑过来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儿。
“关灯吗?”江一柯在旁边支起半边身子问。
“啊?关关,关。”柏云轩脑袋早就懵了。
他头顶的光一瞬间被全部遮挡,江一柯探过身子,把柏云轩拢在了身下,伸长手臂关了柏云轩那头的灯。
他胸前的衣料蹭到了柏云轩的鼻尖,蹭的那小子一抖,手指在被子里偷偷攥着自己睡裤,都拽出汗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旁边再次传来一阵发沉的呼吸。
江一柯:“晚安。”
柏云轩小声道:“晚安。”
半夜三点半,江一柯醒了,准确的说是被热醒的,房间里也开了空调按理说不会。
但是——
他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缠了个人形保暖毯。
柏云轩腿脚全部勾着他,搭在他身上,把他当抱枕用。
脸还凑到了他的脖颈上,仰着小脸睡得香,鼻息热气一阵阵的朝江一柯脸上扑,又痒又热。
这种情况他要是还能睡下去,那他隔天都能上山出家了。
他起身把柏云轩挪了个位置,重新盖好被子。那小子咂嘴,勾着一丝笑,在说梦话。
江一柯手里拿着烟盒,半跪在床边探过身子,耳朵贴着他的嘴边。
只听到柏云轩在那里小声说,“江哥”
“嗯?”江一柯又贴近了点儿。
柏云轩睡梦中小声嘟囔,“不吃了,快撑成猪了。”
江一柯大晚上的差点儿笑出声,但怕吓着人,赶紧起身朝阳台走,然后站在那株含羞草旁边笑。
低头点了一只烟,抽完了一支才回去。他睡不好,今天还比平时强点儿。
他后半夜一直到四点半才睡着,这一觉,直接到了天亮。
他睁眼的时候,柏云轩正扒在他的脸边,一大早的吓了江一柯一跳,“你醒了。”
“嗯,醒了。”柏云轩犹豫半天,咬着嘴唇想说不敢说的,蹲在床边认真看着他,小声,“你昨天起来抽烟啦?”
“嗯。”江一柯一愣,“我昨天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柏云轩低头,小脸神色凝重。
江一柯紧张了,“怎么了?不舒服?”
柏云轩抬头望他,突然脸色一变,喊出声:“人家含羞草脑袋上顶的全是烟灰!!你给我起来!”
江一柯:“”
“对不起,但我用烟灰缸了,那我下次打个手电筒。”江一柯又道歉了,“可能是烟灰缸里的灰被风吹了,然后掉”
算了,还是别解释了。
他起床后又被柏云轩那个崽子拽着,蹲在含羞草面前道歉。
一米八七的人,蹲在阳台被人训话,对着一盆草,一边吹着叶子上的灰,一边,“对不起,我以后不碰你了。”
柏云轩还在一边满意点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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