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话音方落下, 外间便传来内侍通禀的声音。
“大将军夫人到——”
傅吟惜一顿,姣好的面容登时浮现惊喜之色,她来不及再整理仪容, 抓着裙裾一角便起身往外跑去。
“娘……”
“亲”字还未喊出口,温容玉便踏过门槛走进殿中,她的脚步同样匆匆,望过来的眼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湿意。
傅吟惜心下一恸,一声“娘亲”重新喊出口, 大步跑过去, 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娘亲,惜儿好想你, 娘亲……”她鼻子发酸, 脑袋亲昵地靠在温容玉肩上,每一个字似是都带着点哽咽。
温容玉也红了眼,抬手轻抚着自己女儿的脊背, 轻声问道:“惜儿,你可安好?”
傅吟惜想到过去近两个月发生的事, 只觉恍如隔世, 至于好与不好, 她根本无暇去考虑。不过,不知何时开始,她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报喜不报忧。
“娘亲,我, 我没事,我现在很好。”
她随口说着, 自以为表现得自然, 却不想温容玉听完, 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傅吟惜感觉到面颊上的湿意,意识到什么,匆忙抬起头来:“娘亲?你怎么哭了!”
温容玉摇摇头,模糊着泪眼,伸手抚向她的脸,说:“你这孩子,真以为爹娘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话里明显带着点别的深意,傅吟惜抬眼看向殿外守着的两个人,示意云珠将门关上,自己则拉着温容玉进了内室。
“娘亲,你在说什么?”
她内疚的是自己不告而别,还让爹娘兄长误认为她已身亡,伤心欲绝,可温容玉似乎并不仅仅是在说这些。
“惜儿,爹娘都已经知道陛下要册封那奚鸢为后妃的事了,”温容玉压着声量,可语气中的不满却根本掩饰不住,“那日他说什么他们之间清白,抱在一起也是事出有因,现在看来,不过都是借口,他们果真存着私情!”
“……娘亲便是要说此事?”傅吟惜没想到她娘亲最担心的竟是这个。
不过也是,在爹娘眼中,她对裴衍之可是痴心一片,爱慕这么些年终于将人得到手,怎么会允许旁人染指半分。
别的夫妻对彼此所有三分的独占欲,那她便该有十分。
傅吟惜因这自我认知,不由勾唇轻笑。
温容玉见她如此,反而吓了一跳:“惜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紧接着便道:“若你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此事,就同爹娘说清楚,旁的事或许我们还干预不得,可这件事当初陛下可是同我们有过解释的,如今他执意册封奚妃,可是将当初说过的话当做儿戏!”
傅吟惜不由想象傅桓征到裴衍之跟前质问的模样,摇摇头道:“娘亲,我并不介意。”
“什么?”温容玉逐渐升起的怒火突然像是被水浇灭,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回答,“惜儿,你可知自己说的什么?”
“娘亲,我知道,您也没听错,我确实不介意了,册封奚鸢也好,甚至册封旁的人也罢,我都不介意。”
傅吟惜的脸色认真,并没有开玩笑或是为了安抚而掩饰的痕迹。
温容玉有些不解,迟疑地开口问:“怎么回事,你为何不介意了?”
傅吟惜知道这是一个说明自己计划的好机会,她斟酌片刻,抬眼回道:“娘亲,因为我……准备离开皇宫,所以他册封旁人与否,我都无所谓。”
话音落下,温容玉的脸色瞬间一变:“你,你说什么?”
傅吟惜抿了抿唇,再道:“我准备离开这里,彻底的。”
“你,你如今已经在宫里,怎么可能还会再有机会离开?经过上一次王府大火,陛下定然对你的行踪万般仔细。”温容玉有些不认可,也有些不敢置信。
傅吟惜面色沉静,并未因这番话里的意思生出退意,她道:“我知道这次再想离开会很难,可我必须要离开,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只会让我的‘不介意’一点点变为‘介意’,待到最后,我或许要终日与嫉妒吃醋作伴,甚至我还可能成为废后那样的人。”
“胡说!”温容玉不认可地摇摇头,“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也是我与你爹从小教养长大的孩子,你的脾性怎会让你变成废后那样的人!”
“即便我不会走废后的老路,可我也无法和姨母那样做到与旁人共享一个夫君。”
傅吟惜咬了咬唇,眼中泛出点水汽:“娘亲,我曾经以为我同未来的夫君会和你与爹爹一般,两个人之间只有彼此,恩爱经年,共赴白首。可我忘了,当我决定助裴衍之走上现在这个位置时,我这个心愿或许就再也实现不了。”
温容玉是懂自己这个女儿的,这一番话说完,她自然也理解了傅吟惜的心思。
“娘亲明白了,”她淡淡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听起来简单,可对有的人而言,这一生的路却是充满了诱惑,即便这些人抵御住了那些诱惑,可有的时候情非得已,也不得不逢场作戏,陛下他……亦是如此。”
傅吟惜笑笑,沉默着在心头应下了这话。
她与裴衍之之间就像是两条交错的细线,短暂交汇后,最终还是得分道扬镳。
成婚前,她一心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裴衍之这个人身上。她的心思很简单,她喜欢他,所以只要他未娶妻,那她便要不停争取让他也爱上自己。
可成婚后,当她真的能够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她与他,本就是强求后才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信任问题,其实从一开始便已经存在,只是当初她全心信赖着他,根本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隐瞒那么多事。
最可笑的是,裴衍之或许根本不认为这种隐瞒是不对的。他从心底里就根本没将她当做自己人。
傅吟惜陷入沉思,身边的温容玉只好出声打断:“你说打算离开,那么你的计划到底如何,你要知道这皇宫的守卫可不是王府能够相比的,若你还打算用原来的招数,只怕你这次连宫门都走不出去。”
傅吟惜一早便有过考虑,此刻自然答得迅速:“这一次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法。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是陛下秋猎的日子,到那时,我会主动要求跟去,而后寻找机会从围场逃走。”
她说完这些,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娘亲定认为这最后的一步难走,可不管哪处的围场我都极为熟悉,甚至我曾经在裴衍之那里见到过有关围场的布防图,哪怕没有二哥帮助,我也能独自寻到出处。”
这是裴衍之登基后第一次出城围猎,势必是要在众臣面前展现一番自己的实力。
到那时,他肯定没有太多机会歇息,更是不会有时间与她单独相处。而她便会利用这些机会,寻到离开的路。
“娘亲,前些日子,陛下答应了我一件事,今日夜里我便会与他说清。”
“何事?”
傅吟惜嘴唇翕动:“我要让他同我发誓承诺,在有生之年内,绝不会对傅家还有敬国公府的人下手,我的离开也绝不能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
温容玉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叹出口气:“你当真决定了吗?”
傅吟惜点点下颌:“是,我离开的事目前只有姨母知晓,她说过,会在围场一事上相助于我。”
傅吟惜几乎是想清楚了一切再通知温容玉,这个时候她又还能说些什么。
“娘亲,对不起,是我一直任性,害得您同爹爹必须时刻担心着我,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等到一切风平浪静,这宫里宫外的人忘记我的存在,我一定会回来燕京看望您与爹爹的。”
温容玉哪里说得出指责的话,倘若真要怪什么,那也只得怪命运弄人。
母女二人好不容易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快到午膳时,两个人才一同去了宁寿宫见温珍儿。
温家姐妹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一面,也花了好长时间叙旧,但说到最后,两个人不免还是提到了傅吟惜的事。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争取下章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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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2 章
温珍儿最初并不太认同傅吟惜的选择, 不管是她还是别的女子,但凡进宫,身上背着的性命便不只有自己一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她们这样的人而言,私逃离开无异于自掘坟墓。
傅吟惜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才必须要拿到裴衍之的亲口承诺。
温珍儿便是见此, 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外甥女去意坚决, 她无法劝阻,唯有尽可能助她离开。
毕竟, 若是能重新选择, 她也不愿进到这深宫之中,除了最初几年的恩宠,她在这宫中过得几乎就像是一个丧夫守寡之人, 甚至平日里还得时刻谨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错, 害了自己害了身边的人。
温容玉听完女儿与姐姐所言, 即便心里多有忐忑, 可到底是比最初知晓傅吟惜要离开时放心了些-
生辰家宴设在太辰宫花园一侧的流芳阁,从此楼三楼观景看台望出去,正好能将整个太辰宫纳进眼底。
傅吟惜是第一次来这里,从秀水殿过去, 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她是同温容玉一道过去的,到时, 两侧的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爹爹, 二哥, 姨母,安安。
裴衍之说这是家宴,还真就没有外人。
傅吟惜将温容玉送到傅桓征身边坐下,而后对着席上的人盈盈福了个身。
“爹。”
傅桓征征战沙场多年,哪怕是受伤,性命垂危时都不曾落过一滴泪,可这一次,当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真真切切地立在跟前,铁汉也终是红了眼。
他动了动嘴巴似想要说什么,但到最后却还是只点点头便伸手扶着她起身:“以后莫要再这般吓爹娘了,你不知道,你娘那时以为你丧身火海,病倒在床榻,几乎日夜以泪洗面啊。”
“桓征……”温容玉不满出声,想要阻止。
这些话,她今日原有大把机会说,她不说,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内疚。
傅吟惜鼻子发酸,望着温容玉的目光愈发心疼。
她不是不知娘亲因她病倒,可这些话从傅桓征口中说出,她便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一幕,让她愈加愧疚难安。
“好了,莫要难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快去到位置上,陛下可是马上就过来了。”
温容玉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慈爱。
也不知是太过凑巧,还是温容玉特意算了时辰,她话音才落,阁外便响起内侍通传的声音——
“陛下到!”
傅吟惜回过身,席位上坐着的人也一同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参见陛下!”几个人齐声开口。
裴衍之一抬眼,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傅吟惜身上,只一眼,他便被她今日的妆容与衣着所惊艳。
她虽从未说过,可这么久以来,他却也发现她对紫色有着不一样的偏爱。
而偏偏,她与这种颜色也极为合适。
傅吟惜肤色白皙,由紫裙相衬,愈发显得雪肤粉面,气质绝然。
“不必多礼,今日是吟惜的生辰,诸位只当普通家宴便可。”裴衍之回过神,但说话时,目光却并未从傅吟惜身上移开。
这眼神没有半点掩饰,傅吟惜明白其意,提步离开席位中间,走到他身边。
“陛下。”她轻声唤道。
裴衍之微微颔首,这才同她一起走至主位坐下。
虽说是普通家宴,可这毕竟是傅吟惜生辰,筵席开始时,歌舞曲乐样样不落。
崇林在一旁斟酒,目光时不时扫过他跟前的帝王。
今日宴上,裴衍之依旧不多话,但他身为他身边少有的亲近之人,能看得出自家陛下的心情极为不错,连平日不怎么碰的酒,这一次也多饮了两杯。
“你们若是想说什么,不必顾忌我。”
突然,裴衍之在傅吟惜耳侧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傅吟惜一愣,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一开始裴衍之要强调今日只是普通家宴,他并非说的场面话,而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够不受拘束地闲谈说笑。
只是……
傅吟惜看了眼隔着一条道的席位,又看了眼自己与爹娘兄长之间的距离。
如此坐席,处处透着地位之别,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普通”。
她曾经确实幻想过无数次有裴衍之在的普通生辰宴,那个时候,她或许会在宴上向他讨礼物,又或许,她会在他面前毫无顾虑地同爹娘撒娇,但不管如何,她最希望的还是能让他感受一次真正的生辰的乐趣。
可事到如今,物是人非,她走的路已经和这个幻想越来越远。
当她身在裴衍之为她筹备的生辰宴上时,心却早已飘到宫外,向往着外边的自由。
“……还是欣赏歌舞吧。”她侧过头,嘴角轻勾着回道。
不知是不是多饮了些酒的缘故,即便离得这般近,裴衍之依旧没能看出傅吟惜笑脸下的异样。
他点点下颌,道:“都可以,你喜欢便好。”
傅吟惜本以为这生辰宴也便是如此了,就等着筵席散去,亲自送爹娘兄长离开,好找着机会再多说一点话。可谁想,戌时初刻,主位下方突然走来一人,对着裴衍之恭敬道:“陛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傅吟惜听到这话,方觉得困惑想要开口询问时,裴衍之便朝着崇林示意了一眼。
后者会意,抬手屏退前头尚在歌舞的众人,道:“请诸位随小的前往三楼观景台。”
傅吟惜微愣,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时,左手便被人牵起,直接带着离开了席位。
“裴衍之?”她一惊,下意识直呼了前面那男人的名讳。
裴衍之不仅不恼,反而莫名愉悦地弯起唇,没有任何解释,依旧牵着她继续往楼上走去。
傅吟惜被他弄得心里有些烦躁,忍了又忍,只想着到了观景台必须要第一时间问清他准备做什么。
“你到底……”
脚一踏上看台,傅吟惜嘴里的话便瞬间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嘭——”
余光里,墨色如海的夜空中炸出一朵绚丽夺目的花。
作者有话说:
估计错误,假期最后一天,事情比较多……
下一章一定多(这次的flag绝不能倒!)感谢在2022-05-03 18:02:17~2022-05-04 21:4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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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傅吟惜下意识抬起头, 目光怔愣地望着那肆意绽开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赫然将夜幕渲染成了一方花海。
“哇, 好漂亮的花花!”
裴瑜安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但很快被烟火绽放声掩盖。
“好看吗?”
喧闹嘈杂间,一声低问缓缓响起。
傅吟惜感觉到身侧贴近的人,她垂下眸,视线从夜空中移开, 问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放烟火了?”
这次生辰, 他只说设了家宴,这一出并未提及。
裴衍之见她避而不答自己的问题, 眉头微蹙, 但还是回道:“先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逢年过节总会一家人聚在一起赏烟花,我不知生辰该做些什么, 但想来同节日也差不了多少,便差人准备了。”
傅吟惜一怔, 她想起来了。
二人刚成婚时, 她曾同他畅想过未来, 说要与他一起过每一个节日,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已经记不得,可她记得当时的他是冷漠的, 也并未同她一样期待着她所设想的画面。
她以为他根本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中,但现在看来, 他却也是记得一些的?
傅吟惜心中微动, 胸口处忽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胀。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这些。”她淡淡说着, 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裴衍之的笑意带着些许醉意,他道:“我听过的话,不会轻易忘记。”
闻言,傅吟惜一顿,只是听过的话,而并非她说过的话,所以他只是有习惯过耳不忘,而非特意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傅吟惜不由为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动容感到可笑,她怎么忘了,裴衍之根本不会喜欢上她,又怎么可能将她说过的话,提过的事用心记着。
“多谢陛下,这烟花很漂亮。”她微敛神思,嘴角勾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重新抬眸看向夜空。
她感谢他在自己生辰这天准备了惊喜,但同时她也清醒地感觉到了痛苦。因为当她看着这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烟花,她不会再有曾经设想未来时有过的欢喜与期待。
原来不过数月,一个人竟能有如此变化,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裴衍之侧头看向傅吟惜,不知是不是多饮了些酒的缘故,此刻的傅吟惜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圈朦胧的雾纱所包裹,被烟火映照着时,依稀能看清她卷翘的眼睫,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唇畔。
裴衍之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干渴,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间他便缓缓低下头去。
“嘭——”又一声响。
裴瑜安再次欢呼起来,流芳阁外围看的宫人也抬着手,互相指看那朵最漂亮的烟花。
就在这时,傅吟惜突然觉得余光里落下一道暗影,她本能地侧过头,却不想正好对上了脑袋渐渐压下的裴衍之的脸。
两个人的鼻尖堪堪擦过,清浅的呼吸带着微热的气息撞在一起,让傅吟惜的耳朵一下子热了起来。
裴衍之的目光里也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傅吟惜会转过头,更没想到两个人的面颊此刻几近相贴。
“嘭——”
又一声烟火炸开,时间仿佛随之静止了下来,她震惊地望着他,而他则在她眼中看见一抹金色盛放开来。
裴衍之的呼吸一重,抵着她的鼻尖,不由自主地继续低下头去:“吟惜……”
这一声沙哑又似带着醉意的低喃让傅吟惜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往后退出一大步,语速极快地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我爹娘也该回府休息了。”
裴衍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突然离自己半臂远的女人,皱着眉直起身来:“我会派人护送他们离宫回府,你不必担心。”
“我,我想送他们到太和殿外。”傅吟惜能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这样微微醉酒的裴衍之,她感觉到陌生,也有些应付不来,她必须先暂时离开。
裴衍之定定地看她一眼,片刻后才抬手示意崇林上前,道:“备轿辇送大将军,还有夫人与傅统领离宫。”
“是。”
崇林先下楼准备,裴衍之这才又看向傅吟惜,说:“你乘轿辇送他们,早些回来,莫要耽搁太久。”
“……嗯。”
傅吟惜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时候的裴衍之,因此,轿辇一经准备好,她便立刻带着爹娘兄长离开了流芳阁。
随着距离裴衍之越远,她慌乱的心才总算安定下来。
她当然不会因为裴衍之几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多想,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不会爱上任何人”早就让她死了心,她只是心烦他这种突然的暧昧,而这或许只是醉酒下无意识的举动。
傅吟惜靠在轿辇一侧的扶手上,闭着眼,重重地按了几下太阳穴。
莫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如今她还有着更重要的事去做。
傅吟惜原本是想借着送爹娘兄长离宫的机会同他们多说几句话的,可眼下裴衍之不仅赐了轿辇相送,甚至还派人紧跟随侍,这让他们一直到太和殿都没能说上半句话。
等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她才终于有机会和爹爹与二哥说话,但又因不远处便是裴衍之的人等着,她也只能说一些最简单的思念。
傅吟惜有些遗憾,可最后目送他们走时,傅凌却突然又握住她的手。
“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以后得空,我再找机会进宫看你,记住,我与爹娘只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嘴边的笑意比往日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认真。
傅吟惜紧握着手心,神色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我会照顾好自己,二哥便放心吧。”她哽着声回道。
“有什么事,记得多同姨母商量。”
她又点点头:“我会的。”
傅凌这才朝她挥挥手:“行了,回去吧,虽是生辰,可你也得按时休息,莫要贪玩。”
傅吟惜噗嗤笑出声,这话原本是小时候生辰时爹娘叮嘱她的,没想到这一回竟是她这个看起来随性肆意的二哥开了口。
虽然是不同的人,可其中的关心与爱护却都相同。
傅吟惜目送爹娘兄长离开,等到三人看不见踪影,她还站在原处,没有动弹半分。
“王妃,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吧。”裴衍之派来的人上前提醒。
傅吟惜“嗯”了一声,转身回到轿辇上坐下。
“起,回太辰宫!”内侍轻声喊着,轿辇便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傅吟惜依旧靠在扶手一侧,神色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然而若是此时是白日,定然有人能瞧见她手心里捏着的一枚玉坠。
玉坠不是她自己随身带着的,而是方才分别前,傅凌塞到她手中的。
他分开时的那番话已经饱含深意,这一枚玉坠显然也并非只是装饰之用,其中定然还有别的用法。
傅吟惜紧紧握着玉坠,心绪起伏不定。
回到太辰宫,傅吟惜原本是想直接去太极殿找裴衍之的,然而大殿外的侍卫却道陛下并未回来。
不在太极殿,那便只可能在秀水殿。
傅吟惜有些抗拒,可她也知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她此刻都是要去见裴衍之的。
“云珠,你就在外候着吧。”进寝殿前,傅吟惜将云珠留在外头。
“是。”
傅吟惜独自走进,原本以为裴衍之会和往常一样坐在坐榻或是桌边等她,却不想一进去崇林便迎面而来,躬身禀道:“王妃,陛下今日有些许醉酒,小的已经将陛下扶到床榻上歇下。”
听到“床榻”二字,傅吟惜眉头一蹙,只是还没等到她多问什么,崇林就退了出去。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床榻处隐约传来呼吸声。
傅吟惜有些无奈地走到床榻边,原本属于她的位置赫然被裴衍之占据,偏偏她还无法下令让崇林将这个人搬到床边的长榻上。
“……裴衍之?”她有些不死心地出声。
不管是为了这一张床榻,还是为了她今日原本准备要说的事,她都不想裴衍之就这么睡过去。
但事与愿违,不管她用多么大的声量开口喊裴衍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多像是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
傅吟惜无奈,只好暂时放弃和这么一个醉酒的人对话,不过显然,她也不能就这样和裴衍之同床而眠。
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小步地靠近床边,弯下腰,隔空从裴衍之身上探到床内侧,抓住了自己的薄被。
“呼……”
傅吟惜吐出口气,然而就在她正准备收力起身时,抓着薄被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握住。
“?!”
傅吟惜一惊,因为没有准备,整个人直接失去支撑扑倒在了裴衍之身上。
“裴衍之!”她忍不住低喝,可一抬眼,却见罪魁祸首根本没有睁开眼。
怒气无处发泄,傅吟惜忍了忍,勉强缓过力气后重新起身离开。
然而这一回,她依旧没能顺利起身,她才动了动身子,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便立刻收紧。
裴衍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目光灼灼,带着醉意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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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床榻上有片刻的静默, 两个人之间莫名地僵滞着,一人欲要收回自己的手,另一人却沉默地紧抓不放。
“裴衍之, 你放开我。”傅吟惜有些不确定裴衍之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这让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只能暂且稳住心神,压着声开口。
身下的人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不过在她说完话时目光微微一闪, 手下抓着她腕部的力道松了松。
傅吟惜见此, 以为他已经清醒,心下一喜, 便要从他胸膛处起身, 谁想她不过是才抬起个头,腰上就忽地一重,而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时, 整个人又直接被身下的人翻身压在了床榻上。
“裴衍之?!”傅吟惜没再控制情绪,一面惊呼, 一面本能地抬手抵在了他的胸口。
裴衍之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压在枕边, 一手圈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身下, 丝毫没有将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放在眼中。
“……裴衍之,你,你怎么了?”傅吟惜心里有些不安,她第一次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这个时候的她除了一只手能动外,旁的根本使不上劲。
裴衍之纹丝未动地悬在她身上, 双目专注地对上她的眼睛, 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傅吟惜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能先依着回答:“我,我要去休息了。”
“休息?”裴衍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一副困惑的样子,“你的床榻在这儿,还要去哪里休息?”
傅吟惜闻言,忍不住腹诽,原来他也知道她睡的是床榻?
可她无法这么回答,只能咬咬牙,说:“你喝醉了,今夜这床榻让给你睡。”
裴衍之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薄唇轻动两下:“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傅吟惜不想同醉酒的人计较,见他勉强还能对话,便又道:“那就当你没醉,现在你先起来,这床让给你,今夜我去睡长榻。”
这一回,裴衍之沉默了更久,他定定地看着她,双眼也愈渐深邃复杂起来。
傅吟惜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心里不由感到慌乱,磕绊道:“你,你没事吧?”
“我们……要一直这么分床睡吗?”
终于,身上的男人开了口,语气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不满。
傅吟惜以为自己听错,愣了愣:“什么?”
裴衍之眉头紧紧皱起,嗓音微沉:“你我之间不是已经将误会解开了吗,为什么很多事还是与以前不同?”
“……”
傅吟惜一直到听见这句话才敢肯定方才那一声疑问是真的出自裴衍之之口。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并不是没有发现她对他与过去已有所不同,只是他一直未说,让她以为他根本不在乎。
“你不喜欢这样?”傅吟惜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毕竟,对于不相爱的两个人,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最舒服的,不必假装亲近,这难道不是裴衍之所希望的吗。
裴衍之默了一瞬,说:“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很干净,也很认真,连语气的迟疑都那般真切。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做才是他所想要的,也不知什么是他不想要的。
傅吟惜为自己方才突然闪过的期待感到可笑,不过与从前不同,她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失落,只是脑子里划过一道声音,像在说:看,就是这样,裴衍之怎么可能对你上心。
“既然陛下不知道,那便继续维持原样吧。”她淡淡笑着,语气反而比先前更柔软了一些。
裴衍之花了片刻想通“维持原样”是什么意思,顿了顿,问道:“和王府那时一样?”
傅吟惜一时语滞,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现在可是喝醉了酒,哪怕对答如流,也只是对字面意思本能反应,他根本无法思考太多。
“不是同王府一样,而是同这段时间来……”
傅吟惜不紧不慢说着,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什么,当即顿在了那儿。
等等,既然现在裴衍之脑子并不清楚,那何不如趁此机会提出她的条件,让他立下承诺?
她的要求若是在他清醒时候提起,难免不会让他多心,毕竟谁有事没事会想要皇帝许下一辈子不会伤害其家人的承诺。以裴衍之的谨慎小心,他定会生出防备的心思。
若是趁此提起,或许还能诳他立下字据,虽效用不及圣旨,可毕竟是他的亲笔,总是多一份保障。
思及此,傅吟惜没再犹豫,她重新抬眼,看着正因她说话说一半而感到疑惑的裴衍之,道:“陛下,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事?”
大概是突然转了话题,裴衍之稍稍一愣:“什么?”
傅吟惜笑着说:“之前奚夫人被人暗害,陛下让我到禧安宫帮忙,那时陛下可是应了我一个条件的。”
裴衍之虽微微蹙起眉,但并没有回忆太久,“嗯”了一声说:“我记得,你现在想好提什么条件了?”
“是,我想好了。”傅吟惜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随意,道:“今日生辰,好不容易能与爹娘兄长见一面,欢喜之余却也不免想到将来。”
“想了什么?”裴衍之问。
“想了……若是日后傅家得罪了陛下该如何。”傅吟惜说着,眼睛微垂,她并非要刻意装作不安的模样,而是她担心再继续直视裴衍之,他会看穿自己的内心。
他不过是微微喝醉,最多只是反应比平日慢一些,她不敢赌。
“怎么会得罪我?”裴衍之果然没有就此略过,反而进一步问道。
幸好傅吟惜早有准备,立刻回答:“是人都会犯错,甚至即便没错,旁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找出别人的错处。如今,傅家就因我处在风口浪尖,朝堂之上不论有心的无心的眼,时时刻刻盯着我们,难道陛下能保证不管傅家如何,永远都不会生我们的气,责罚我们?”
裴衍之望着她沉默良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承诺时,他却突然开口:“你想了这么久的条件,便是想给傅家讨要丹书铁券?”
“……并非丹书铁券,我只是想要陛下一个最普通的承诺。”
傅吟惜哪敢想丹书铁券,那可是能世代承袭的恩惠,她不过是想要这一辈子能保住傅家。
“我答应你。”裴衍之倏然开口。
傅吟惜心里一喜,顺势便要提出让他写下字据,然而她才动了动嘴巴,还没说出一个字,裴衍之便又接着道:“我会择期赐予傅家丹书铁券。”
“什么?”傅吟惜一惊,原先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裴衍之却一副平静的模样,他认真地看着她,道:“傅家与我有恩,即便没有你开口,等日后你大哥回来,我也是会找机会重赏傅家的,如今……就当是提前了吧。”
傅吟惜全然不知他这般心思,她意外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裴衍之轻轻一笑,嗓音磁哑。
傅吟惜被他突然的笑意晃了下眼,登时回过神来。
她在想什么,不管裴衍之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他毕竟是皇帝,现在赏赐,指不定哪天便将恩宠收回,便说之前她还抗争着要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不就有拿爹娘兄长威胁她吗。
只要这丹书铁券没有拿在手里,她便不能完全相信他。
“多谢陛下,只是,陛下现在说的话可能当真?”傅吟惜琢磨着,要不还是开口去准备个字据吧。
裴衍之勾起唇角:“我何时在这种事上反悔过。”
傅吟惜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哪里能知道他会不会反悔,只是没等她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提立字据的事,视线便忽地一暗。
裴衍之看着她认真琢磨的小脸,微垂的睫毛卷翘而又浓密,一闪一闪着,像在邀请他做些什么,于是在她还在沉迷思考时,他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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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5 章
傅吟惜垂落的眼皮处猝不及防一热, 她本能地迅速闭上眼,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裴衍之做了什么,抵着他胸膛的手不由再次使力。
“裴衍之, 你做什……唔!”
话音未止,方才还贴着她眼睛的双唇一下子滑落到她的唇上。
傅吟惜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
“裴……裴衍之……”她侧过脸情急避开,那片温.热便贴着她的面颊堪堪擦过,落在了她的耳根处。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傅吟惜耳侧, 烧得她耳尖连带着脸颊泛起一片通红, 她显然不习惯这般亲近,可眼下也只能维持这般姿势。
“裴衍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傅吟惜紧绷着身子, 见他暂时没有进一步动作,便忍不住轻声喊道。
裴衍之的鼻尖无意识地贴在她的耳廓处,冰凉的触感引得他不自觉地蹭了蹭, 听见她的话,他微微一愣。
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或是想要做什么, 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让他这么做罢了。
“傅吟惜, ”他哑着声开口,嘴唇翕动间,轻轻擦过傅吟惜渐红渐热的耳垂,“不是你说的吗, 夫妻之间本该做这些事的。”
傅吟惜后知后觉地觉出这话里的意思,刚要下意识挣扎, 裴衍之却又低下声, 嗓音喑哑地问:“还是……你仍在同我生气, 这段时日的安静不过是敷衍我?”
话音一落,傅吟惜便觉脑袋里响起一声轰鸣,惊得她再不敢动弹半分。
裴衍之这话是何意,他是无意说起,还是……早有想法,只不过趁着酒意才下意识脱口而出?
傅吟惜心口狂跳起来,眼下她虽已要到丹书铁券的赏赐,可这仍只是口头之约,能够保住傅家甚至是敬国公府所有人性命的“护身符”并没有真正到手。
抵着裴衍之胸膛,原本正要握拳用力推开的手一下子泄力。
裴衍之到底是真的一时兴起,还是借着醉酒试探她的心思,她根本不敢赌,也不能去赌。
“……我,”傅吟惜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我没有同你生气,我只是,只是一时间不适应。”
或许她这么回答了,裴衍之便会就此作罢吧,毕竟他也不喜欢她,曾经在王府虽有过这般经历,可那都是她主动而为,他至多不过是勉强顺之而已。
傅吟惜心头抱着侥幸,但很快,她的希望落空。
随着她的话落,原本圈在她腰后的手缓缓移向了她的腰带,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动作,衣裙便已经散开。
“傅吟惜……”沙哑低语在耳侧响起,犹如一根羽毛在她心上搔挠而过,“我想要你。”
傅吟惜心下一颤,还未有所回应,下颌便又被一只大掌轻轻托起,侧过的脸终是被迫望向身上的人。
裴衍之的双目是从未有过的沉醉深邃,像是一方幽潭,望不见底却又莫名吸引着人移不开视线。
傅吟惜已经无法判断他是仍醉着,还是仅仅一时欲.望冲动,但不管是哪一种,她此刻都别无他选。
抵在他胸膛处的手垂落在身侧,傅吟惜终是垂下视线,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个无声的细微变化对裴衍之而言,无疑是一种邀请。
熟悉的气息很快逼近,傅吟惜不由地抓紧身下的薄被,下一瞬,细细密密的吻略显生疏地落在她的唇边,耳侧……
内室的窗习惯性地留出一掌宽的窗缝,一阵夜风吹过,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烛火“唰”一下熄灭。
傅吟惜感觉到周围一暗,让本就有些心慌的她不自觉地身子一颤。
“别怕。”
裴衍之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手一抬,便将金钩上的纱帐落下,低声道:“只是夜风罢了。”
傅吟惜紧着嗓子“嗯”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唇瓣上却忽然一重。
两个人的气息交织缠绕,裴衍之不知何时松开了傅吟惜的手,转而扣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傅吟惜一开始还能忍着,保持些许的理智,可到最后却也不免情动,无意识地伸手圈住了裴衍之的脖颈。
她紧闭着双眼,心里却渐觉出些许可笑。
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她和裴衍之之间都从未有过两情相悦的同房,在王府时是裴衍之无法拒绝,而如今则成了她假意顺从,即便最后她也动情,可终究无法全身心地投入。
……
长夜漫漫,傅吟惜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昏睡过去,她只记得夜半时分,隐隐听见了裴衍之传人进来的声音,更多的,她却再没有意识了。
翌日一早,裴衍之早起上朝,傅吟惜被他惊醒,迷迷糊糊睁了下眼,隔着纱帐便见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立在床榻旁。
“让你家姑娘好好休息,不必叫醒她。”
这是裴衍之的声音。
“是,奴婢知道了。”
云珠也在?
傅吟惜虽浑身疲惫,可她却还记得一件最重要的事——丹书铁券。她想要开口喊住裴衍之,但一动嘴巴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嗓子沙哑无比,等到她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内室里早没了裴衍之的身影。
云珠倒是听到了动静,脚步轻轻地走到床榻旁,低声试探地问:“姑娘,你醒了吗?”
“……嗯。”傅吟惜勉强应了个声,“替我,倒点水。”
云珠听明白她的意思,赶忙走到桌边替她倒了杯水回来。
“姑娘,来,起身喝口水。”
傅吟惜被她扶着坐起,当温凉的水从喉间缓缓滑过,她那紧皱的眉心才终于舒展开来。
“姑娘,感觉如何?”云珠放下茶盏,担心地问道。
傅吟惜缓了缓神,而后才点点头。
“我没事了。”她说着,又紧接着问:“方才裴衍之离开,可有吩咐什么?”
云珠回道:“陛下让奴婢不要吵醒姑娘,让你好好睡一觉。”
这些话,她隐约听见过。
“除了这个呢?”傅吟惜一顿,“他可有提到……赏赐之类的东西?”
“赏赐?”云珠愣了愣,摇摇头,“没……哦,对了,陛下还说过今日午膳会过来秀水殿,其余的真就什么也没说了。”
傅吟惜闻言,心里多少还有些没底。
裴衍之……应当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吧。
“姑娘可是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昨夜备水伺候的并非云珠,但她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着裴衍之的态度,当然也明白前一晚上这里发生过什么。
傅吟惜摇摇头,她虽然有些疲惫,可并不是无法下床。
“不了,还是起身吧。”她说。
用过早膳后,傅吟惜没像之前那样去外头园子里散步,她懒懒地躺在长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读着。
虽说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书页上,可一刻钟过去,她愣是没翻过一页。
“姑娘,徐太医与姜医女来了。”
突然,云珠进来轻声通禀。
傅吟惜微微一愣,但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徐熙过来给她复诊,改药膳方子的日子。她放下书,从长榻下来,说:“请他们进来吧。”
云珠应声而去,傅吟惜也慢慢走到外间椅子上坐下。
“下官徐熙见过王妃娘娘。”
傅吟惜闻声抬头看去,忍不住摇头轻笑:“这里没有外人,徐大哥不必如此大礼。”
徐熙垂下手,也跟着扬了扬唇角,提步走近。
“今日姜医女怎的也来了?”傅吟惜看向后头跟着的姜夏,自从谢奚鸢的事情解决,她还没再与她见过。
徐熙闻言,笑着看了眼姜夏,说:“昨日不是你的生辰吗,姜夏特意为你备了一份生辰礼,她本想让我直接带给你,不过我倒是觉得应当让她自己交到你的手上。”
傅吟惜有些意外地看向姜夏,眉眼含笑道:“姜医女竟记得我的生辰?”
姜夏走上前,一贯内敛安静的面孔泛出一点赧色,她轻咳一声走上前,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木制的小匣子。
小匣子看着没什么特别,可傅吟惜无意识地轻轻一嗅,却闻见了淡淡的清香。
“这是……”
姜夏打开匣子,露出了里头装着的木珠手串。
徐熙见此,主动解释道:“这是姜夏特意制的手串,这木珠子你别看它没什么稀奇,可却是入了药的。姜夏是知你不喜暑热,这串珠子随身戴在身上,正好能解你热气。”
傅吟惜面上惊喜,主动接过木珠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姜夏,多谢你。”
她扬了扬手,感激地看向面前站着的女子。
“王妃不必客气。”姜夏抿起唇角,也淡淡地朝她一笑。
傅吟惜与姜夏也算是认识已久,但因着大多时候见面都是看病问诊,所以通常说不了几句私话,她没想到她竟能记得自己的生辰,还特意准备里生辰礼给她。
“是徐大哥提前告诉姜医女我的生辰的?”傅吟惜转头看向徐熙。
徐熙也不否认:“我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既是如此,那徐大哥你的生辰贺礼呢?”傅吟惜挑眉一笑。
她这么说本也只是随口调侃,却不想徐熙倒是琢磨了下,才回道:“姜夏是我的人,她备了礼,自然也相当于我随礼。”
傅吟惜一怔,余光便瞥见姜夏微红了脸。
她意识到什么,心下意外之余,却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她不动声色一笑,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记得了。”
徐熙眉峰一扬:“好了,不说闲话了,今日应是最后一次来给你诊脉,再吃最后一段时间的药膳,你这病也算是医好了。”
傅吟惜嗯了一声,示意他与姜夏坐到椅子上。
复诊的过程一如前几次一样,很快,徐熙便重新写好了药膳方子。
“你昨夜是不是没休息好,看你神色似乎还有些倦意。”他一面将方子交到云珠手里,一面顺嘴说道。
傅吟惜心下一滞,正要找借口随意敷衍一下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
心口不由地狂跳起来,她赶忙看向云珠,说:“云珠,你去门口守着,莫要让外人靠近。”
她虽刻意压着语气,可仍是泄露出几分急色。
云珠不明所以,但看着自家姑娘严肃的神色,却也没有多问,立刻照做跑向门外。
徐熙不解地看着这一幕,问道:“怎么了这是?”
傅吟惜看了眼姜夏,最后又看向他,问道:“徐大哥,我,我可不可以向你拿一个药?”
徐熙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谨慎道:“什么药?”
傅吟惜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咬了咬牙说:“是,是能避子的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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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6 章
话音落下, 屋子里有片刻的静默。
一贯冷静的徐熙面色微变,沉声道:“你说什么,避子药?”
姜夏的神情也颇为意外, 看着傅吟惜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紧张与担忧。
傅吟惜对他们二人的反应早有所料,抿了抿唇,微微颔首:“是,避子药,徐大哥, 我不想多说什么, 若此事你不方便做,我断不会勉强。”
“你这说的什么话?”徐熙眉头一皱, “倘若你真的有求于我, 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助你,可你……你为何要避子药, 你与陛下……”
徐熙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眼神中的不理解却并未掩饰半分。
他顿了顿, 语气稍缓:“我知你同陛下之间还有嫌隙, 可这避子药伤害的不是别人, 是你自己,若你无法接受怀上孩子的可能,最好还是想法子拒绝陛下。”
傅吟惜何尝不知,她微微垂眸, 说:“之后我会想法子避开,昨夜……是没办法。”
徐熙心里有数, 自然也不会细问, 叹了口气道:“也罢, 我写一个药性温和一些的方子,待会儿煎好让姜夏连同新的药膳一并送来。”
原本送药膳的事是不归太医院管的,姜夏顶多是去司膳司帮忙盯着,可眼下多了避子汤,自然得让信得过的人亲自送。
“好。”傅吟惜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此番若不是徐熙过来替她复诊,她恐怕一时还想不起避子的事,虽然这种事未必会这么巧合,但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她都不敢赌。
徐熙和姜夏离开,云珠便立刻跑回来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傅吟惜当然也不会瞒她。
“姑娘,这药必须服用吗,听说这些避子药对女子身体都是极为不好的。”云珠虽不懂男女床笫之私,也不懂药理,但是药三分毒这种事却也是清楚的。
傅吟惜没有任何犹豫:“我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况且徐大哥说过会选择最温和的药材,想来用一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若是陛下今夜仍要……”
云珠话未说尽,傅吟惜便打断道:“昨夜只是意外,等今日他清醒,应当不会再发生。”
在徐熙面前不好说,可云珠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她与裴衍之的关系,云珠是再了解不过。
昨夜里,裴衍之难得饮酒,虽然没有喝醉,却也有些意识不清,等到他今日回过神,只怕还会后悔前一夜发生的事。所以对于徐熙与云珠担心的今晚,傅吟惜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姜夏提着食盒来到秀水殿。
“唔,这药好难闻。”云珠帮着姜夏将食盒打开,才将装着避子汤的瓷碗取出,她便忍不住捏住鼻子。
傅吟惜本在内室看书,走出来时听见这话还以为云珠夸张,谁想一走近,她也登时拧起了眉头。
这段时日,她几乎日日服用药膳,对药味也算是习以为常,可谁知却还是被这股浓重的药味刺激到。
姜夏虽然不似她们反应大,但一张清秀的脸也比平日要紧绷些许,她道:“这药味虽重了些,但药性却都极为温和,里头还放了滋补的药材,这对王妃身体有益。”
傅吟惜看着瓷碗里深褐色的药汤,已经隐隐感觉到胃里在翻腾。
“徐大哥自然是为我好的,没关系,一口气喝下去,也没有什么。”她咬咬牙,说:“云珠,你去拿一些蜜煎来。”
云珠立刻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傅吟惜也懒得坐下,直接端起瓷碗,习惯性地吹了两下,闭上眼便仰头一口饮尽。
“唔——”她根本不敢去感受那药汤是什么味道,咕咚咕咚喝完便赶紧放下瓷碗,抓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姜夏立即将还带着药味的空碗放远,又替她倒上一杯温水。
“王妃,漱漱口吧。”
傅吟惜模模糊糊地应了声,点着头接过茶盏迅速含了一口水,没等片刻,很快便跑到面盆架子旁的唾壶前吐个干净。
这时,云珠也拿着蜜煎跑了回来。
傅吟惜总算缓了过来,但一时之间却也再吃不下什么药膳,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姜夏,还没说什么,后者便主动道:“王妃若是没有食欲,也不必勉强,这药膳并非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服用。”
“那,那便先放着吧。”傅吟惜心里松了口气,转头示意云珠先将药膳撤下。
姜夏见此,也没有久留,转答完徐熙的一些叮嘱,很快便离开了秀水殿。
傅吟惜用过避子药后,总觉得胃里不大舒服,一上午几乎都是躺在长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懒得没太大精神。云珠有些担心,想要派人去传徐熙再过来一趟,但却被她制止。
这种感觉,她不算陌生,以前生病服过汤药后胃里也会有片刻不适,只不过这次持续得稍稍久一些罢了。
裴衍之一直快到午膳时间才过来秀水殿,一进门,他便立刻嗅到了与往日不同的药味。
“屋里的药味怎么这般浓郁?”
低沉的声音响起,内室里的一对主仆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
云珠仓皇跑出去行礼,想到方才的问话,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傅吟惜此刻其实并不太想面对裴衍之,但自己若不出去,云珠那丫头只怕应付不来。想到这里,她心下叹口气,放下书,起身下了长榻。
“今日徐太医替我改了药膳,所以药味重了些。”她走出去,微微施了个礼,而后解释道。
裴衍之朝她看去,待看清她的神色,眉心一蹙:“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傅吟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一顿:“有吗。”
“你没觉得不舒服?”裴衍之走上前。
傅吟惜看他走近,脊背莫名紧绷起来,立刻否认道:“没有,我没有任何不适。”
裴衍之似乎不太相信,正要转头吩咐云珠去传太医时,余光忽然瞥见傅吟惜右手腕部的手珠。他不由凝眉,目光中带了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之气:“你手上戴着的是什么?”
傅吟惜闻言,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手腕,淡淡道:“这是姜医女为我专门制的手串,说是能够解暑热的。”
她垂眸解释着,并未发觉她回答后,面前的男人神色出现了变化。
裴衍之紧绷的下颌一松,说:“她倒是有心了。”
“嗯。”傅吟惜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两下珠子,淡淡的清香从手腕间散出。
裴衍之见她动作,想到什么,问道:“你很喜欢这串手珠?”
傅吟惜听到这问题,不由多了点心眼。
她犹记得自己之前拒绝了他的那串十八子手珠,若是此刻对姜夏赠的这串表现得太过喜爱,保不齐引他不满。
这般想着,她便只道:“这上头的每一颗珠子都是专门入过药的,听说要花费不少精力,姜医女这般用心,我当然喜欢。况且陛下也是知道我前段时日胃口不好是由这暑天引起的,这串手珠能消暑气,自是更是合我心意了。”
裴衍之如此提问,定是看出她在意这串珠子,若她说不喜,显然太过虚假,倒不如真切地说几个理由,反而稳妥。
果然,裴衍之听完后,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他轻点下颌,不紧不慢道:“你这怕暑气的毛病我当然记得,所以,我已经决定三日后带着你一起前往玉清宫住上几日。”
“玉清宫?”
傅吟惜微讶,这玉清宫是距离燕京最近一处避暑行宫,历来,皇帝若寻不出时间避暑,大都会就近选择此地待上一段时日。
“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行宫避暑?”她以为今年裴衍之是不会去了。
裴衍之极为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坐榻走去,道:“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两个心愿吗,其中一个,你昨夜里已经提了,这第二个你既未说,那索性便由我来决定。”
傅吟惜听到他说起昨夜,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问道:“陛、陛下还记得昨夜答应我的事?”
裴衍之脚步一顿,回头看来:“你是觉得我会反悔?”
这语气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傅吟惜还是很快摇摇头:“不,我只是担心陛下忘记而已。”
裴衍之眸光一定,轻咳一声道:“……没忘。”
明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可傅吟惜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一下子察觉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这是还想到了昨夜里他们两个人之间做过的事。
傅吟惜下意识撇开眼,匆匆道:“陛下没忘便好。”
话落,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司膳司前来送膳,崇林走进来问:“陛下,可是现在用膳?”
裴衍之的视线一顿,而后缓缓从傅吟惜身上移开,说:“嗯,上膳吧。”
“是。”
崇林退了出去,裴衍之这才松开傅吟惜的手,低声道:“今日上午我已经在朝中提了要赐傅家丹书铁券一事,若不出意外,出发行宫前应当能办好此事。”
傅吟惜这才彻底放心,有了裴衍之完全清醒时的保证,傅家这“护身符”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只是……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内里的肉,装作随意地问:“三日后,我必须要去玉清宫吗?”
倘若裴衍之一定要去避暑行宫,那这段时日她要是能留下,或许能够有更自由的时间来准备秋猎出逃的计划。所以,如果可能,她还是争取留下比较好。
裴衍之轻笑了下:“此次去玉清宫算是你生辰的礼物,你自然是要去的,而且等行宫回来,封后大典也不可再拖延,这次出宫便当是你最后再散散心。”
“封、封后大典?”傅吟惜一惊。
“你怎么这般惊讶,算着日子,也确实不该再推迟了。”裴衍之悠悠说道。
不过是须臾之间,傅吟惜原先的计划便就此覆灭,她眼下必须得在行宫回来前找机会逃走。
裴衍之还在盯着她看,傅吟惜无法表现得太过惊异,只能扯着嘴角道:“是不能再推迟了,我并非惊讶,只是,只是一时没有准备。”
“不急,还有一段时日,你足以做好准备。”
裴衍之说得轻松,可傅吟惜却一整日都没有心思再做别的事,甚至于到了夜里,她习惯性地躺到床上后,连身侧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有发觉,直到内室熄了烛火,一只有力的胳膊压到了她的腰上。
傅吟惜倏地一下回神,整个人当即紧绷起来。
“怎么了?”裴衍之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语气平静得压根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任何不对。
傅吟惜心头不解,昨夜他饮了酒便也罢了,可今日他又如此靠近到底是为何。
偏偏她又没法直接质问,毕竟原先一心爱慕裴衍之的她只会因他的亲近开心,而非抗拒质疑。她现在扮演的就是曾经的自己,又怎么可以质问。
“没……”
或许他只是要抱着她,并没有要进一步,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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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7 章
傅吟惜稳住心神, 闭上眼,逼着自己像是即将入睡一般将身体放松下来,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在意裴衍之的动作。
起初, 两个人就此安静了下来,身后的人也没有进一步动作,然而没等她松口气,脊背便突然被一道温.热所覆,后颈处也旋即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傅吟惜已经不自觉皱起眉, 但她心里仍抱着侥幸, 直到耳垂被浅浅地亲了一下。顷刻间,一阵酥.麻在心头扫过, 她一个激灵, 想也不想,反身便将裴衍之一把推开。
周遭一时死寂,昏暗之间, 傅吟惜隐隐触到了男人惊愣的视线。
她一下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突兀, 赶忙开口:“我, 我今天身子不大舒服。”
被推开的裴衍之一动未动, 听到这话,愣怔的目光不由微微一凝:“不舒服?怎么都不说一声,现在让太医过来看看。”言罢,他便作势要起身对外喊人。
傅吟惜见状, 脸色一变,匆匆倾身将他拉住, 道:“不必麻烦了, 我, 我只是……”
她一时没想好理由,说话便显得支支吾吾。
裴衍之眉心微拧:“你到底怎么了?”
傅吟惜自知不好轻易应付,咬了咬牙回道:“我是,是因为昨晚……才不舒服的,不是生病,所以,所以不用专门传太医。”
明明是因为扯谎所以说得磕绊,可听起来却倒像是因为说出口的事太过羞人,有些难以启齿。
裴衍之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待气氛莫名沉默下来,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咳,现在还不舒服?”
同在王府那次不同,昨夜里他根本没有控制住自己,忆起当时的放纵,他甚至都意外自己在傅吟惜面前会这般食髓知味。
“嗯……还有点。”
傅吟惜轻轻应着,双颊绯红。
“抱歉。”裴衍之语气沉了沉,认真道:“是我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说着,又想到白日里她几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神色也不见好转,原来皆是因为他昨夜太不知分寸,不懂得适可而止。
“你既不想传太医,那便由你。”虽说他也可以强硬态度让吴景过来看看,但她既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傅吟惜低低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时辰也不早了,睡吧。”裴衍之说道。
“……好。”
傅吟惜面上波澜不惊,可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她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就这么仰躺着准备入睡。
这时,身侧的位置传来些许声响,没等她意识到裴衍之在做什么,腰上就忽然覆上了一只手。
傅吟惜一惊,猛地睁开眼:“陛下?”
“别怕,我不动你。”裴衍之似是猜到她在担心什么,语气温和道:“虽说不传太医,但也不能放任不管,我……替你揉揉腰。”
闻言,傅吟惜便感觉到那只宽厚大掌不疾不徐地在自己腰侧揉按起来。
一开始她还有些僵硬,总觉得被裴衍之触碰过的位置隐隐发热,可到后面,或许是她的腰确实有些酸乏,她竟也慢慢地习惯起来,甚至渐起困意,睡了过去。
裴衍之听着身侧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手下的动作不由放缓了些。
翌日,傅吟惜醒来时,裴衍之照旧已经离开。
她不愿去回想昨夜发生的事,用过早膳后,带上傅凌给的那枚玉坠去了宁寿宫。
裴衍之突然定下的避暑之行,让她原先的计划付之东流,她那时选择秋猎,并非只是因为届时能出宫,更重要的是围场布防图会经过傅凌的手,这对要离开的她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
而眼下,封后大典提前,她若还想在此之前离开,那便只能利用这次避暑之行。
温珍儿曾经陪同先帝去过城外的玉清宫,她若想重新制定计划,便必须先向温珍儿打听消息。
宁寿宫。
傅吟惜到时,温珍儿刚巧用完早膳,正哄着裴瑜安,让她上午乖乖习字。
“阿姐!”小公主本就不乐意写字,见着傅吟惜到来,就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立刻跑上前抱住她,说:“阿姐,你带我去花园玩吧,你好久没陪安安了!”
不等傅吟惜回答,温珍儿细眉一扬,语气沉了沉:“裴瑜安,你已经几日没好好做功课了,竟还想着玩闹,今日莫说是你阿姐来了,便是最宠你的外祖过来,你也得好好在书房习字!”
裴瑜安闻言,小嘴两侧立刻耷拉下来,仰头看着傅吟惜,一双大眼水汪汪地轻眨着,像是在无声地向她求助。
傅吟惜真真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差点心软就要替她说话,然而温珍儿也是实在了解她,赶在她开口前出声道:“吟惜,你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同我说吧?”
这话一下子让傅吟惜回过神,她愣了愣,点点头:“是。”
温珍儿勾了勾唇,转头对着裴瑜安的乳娘还有婢女道:“你们先带小公主去书房,她若是怎么也不肯听先生的话,你们就留她在书房闹,不可放她出来。”
裴瑜安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小脸一挤,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
傅吟惜想了想,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安安乖,阿姐答应你,只要你今日认真习字读书,下午午歇后阿姐便陪你去花园玩,如何?”
小公主一听,哭声渐渐停止:“阿姐的话当真?”
“自是当真。”傅吟惜保证道。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吟惜笑笑:“好,说定了。”
裴瑜安这才心甘情愿离开,走之前,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温珍儿施了个礼。
温珍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等人离开,才对傅吟惜道:“这丫头真是越大越闹腾。”
“安安平日里还是挺乖的啊。”傅吟惜倒不是替裴瑜安说话,而是确实这么觉得。
温珍儿叹口气,摆摆手,似是不愿意谈:“罢了,不说她了,你今日过来只怕也是有重要的事吧。”
“是。”傅吟惜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温珍儿看她神色并不算太好,顿了顿,问道:“是因为册封奚鸢为妃的事?”
话音一落,傅吟惜正准备端茶盏的手一僵。
是啊,她怎么给忘了,裴衍之说过,谢奚鸢的册封仪式就在封后大典之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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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68(结尾增加一部分)
温珍儿见自家外甥女突然神思恍惚, 心下担心,不由道:“吟惜,你还好吗?”
傅吟惜的思绪被打断, 她一下回过神,僵滞的手重新伸向茶盏,摇摇头说:“姨母,我没事,奚鸢封妃的事……对我来说干系并不大, 今日过来, 我其实是另有一事要与姨母商量。”
哪怕这两日她与裴衍之相处得还算融洽,但那都是在她刻意伪装的前提下, 若她拿出真心, 她断不可能在发生这么多事后还与裴衍之平静相处,而一旦她争执吵闹,事态便只会回到她刚被带回皇宫时那样。
她什么事也做不得, 还得时时应对裴衍之派到她身边,以保护她为名, 实则束缚她的眼线。
所以从下定决定离开皇宫以来, 傅吟惜便从未有过动摇, 既是如此,她也不该在意谢奚鸢是否会成为裴衍之的妃子,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如何也与她无关。
温珍儿见她这么说,只好顺势转移话题, 问道:“是何事必须让你过来一趟?”
傅吟惜抿了抿唇,说:“姨母既然知道奚鸢即将封妃一事, 那想必也清楚过两日陛下要去玉清宫避暑的事吧?”
温珍儿点点头:“每年夏天若是没有什么意外, 皇帝都是要出宫避暑的, 今年推迟到现在,也是因为陛下方即位不久,朝中诸事繁杂。眼下既然得空,去一趟玉清宫倒也没什么不妥。”
她说着,一顿,看向对面的人:“对了,陛下应当也会带你去吧?”
“嗯……”傅吟惜微微颔首,“姨母,您应该记得,之前我提过准备在秋猎时找机会离开这里,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封后大典不会这么早进行,而如今我若还想离开,只怕唯有出宫避暑的那几日能找着机会了。”
温珍儿面色一凝,语气认真道:“你当真决心离开?”
傅吟惜没有说话,在她话落时便立刻点下头,眼神中满是确定。
“也罢,如今连你娘亲都应了此事,想来,我也找不出理由劝阻你。”温珍儿轻叹口气,问道:“那你可有新的计划,之前你想秋猎时离开,我虽觉得冒险,可毕竟有你二哥在禁军,暗里总是能相助几分,但这玉清宫……”
傅吟惜听出姨母话里的担忧,她咬咬唇,道:“眼下对我最不利的便是我对这玉清宫完全不熟悉,只怕就算有人相助,我也不好轻易找着机会逃走。”
“这玉清宫我倒是去过几次,你有什么想了解的,或许可以问我。”
傅吟惜来宁寿宫本也是希望能从温珍儿这里打听到一些有关玉清宫的情况,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犹豫,直接问道:“姨母,这玉清宫除了几处宫门外,可有别的地方通向外边?”
闻言,温珍儿不由微拧起眉心,一边回忆一边开口:“玉清宫一共有九处宫门,除了宫门外一般是没有别的地方能通到外处的,不过我记得这玉清宫就在清山脚下不远,宫中南边有一处池子,这池子里的水正是引自清山脚下的清湖,若是这也算通向外边,那或许只有它了。”
“南边的池子?”傅吟惜暗自思忖着,问道:“这池子距离宫外远吗?”
“我记得那池子叫什么太清池,便是因为靠近清山才如此命的名,想来这池子应该离宫外不远。”温珍儿说着,忽地一顿,道:“等等,你这么问,我又突然想起一点,或许这玉清宫除了那九道宫门,还有一处能通向外边。”
傅吟惜一喜,忙问:“是哪里?”
“便是太清池,”温珍儿答道,又见傅吟惜不解,立刻解释道,“方才我只想着每一处行宫都是以宫门为出入口,玉清宫也不可能例外,直到我记起太清池这名字。这池子似是连着玉清宫南边的竹林,那竹林四季常青,因此被称作常青林,而这片林子再往后就是当年先帝命人造的暖池,若你能找到这里,那或许便可以直接从暖池绕到清山脚下。”
傅吟惜听此,惊喜之余,却也生出几分谨慎。
“姨母,那暖池到清山脚下地形可复杂?”
温珍儿一顿,面色有些迟疑:“我从未去过玉清宫的暖池,里头到底如何,也只是当初春迎和秋露从那些来往暖池伺候的宫人嘴里听来的。”
这显然无法让傅吟惜彻底放心,但现在除了这个地方,她也暂时找不出别的法子离开玉清宫。
“对了,”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带来的一样东西,“姨母,您看这枚玉坠,可眼熟?”
她说着,便将生辰那夜傅凌偷偷塞给她的玉坠拿到了茶几上。
这枚玉坠通体洁白,是个千瓣莲的样子,连系着的络子也是莲花的样式,看上去极为精致巧妙。
温珍儿两指捏起,端详一番后摇摇头:“从未见过,这坠子是哪儿来的?”
傅吟惜回道:“是二哥给的,当时说话不便,所以他并未明说着坠子到底何用。”
“竟是这样?”温珍儿细细斟酌了下,片刻后说:“这样吧,明日一早,我想法子让傅凌过来一趟,我这个做姨母的难得见一次外甥,想来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届时,我替你问问他。”
傅吟惜闻言,心上一颗石头勉强落下:“多谢姨母。”
“行了,今日回去,你也好好想想去了玉清宫该如何行动,不仅仅是离开这么一件事,还有之后呢,你打算去哪里,这都需要好好考虑。”
“我明白的,姨母便放心吧。”
傅吟惜说完,也没有再宁寿宫久留,很快告辞回了太辰宫,下午的时候,她没有忘记与裴瑜安的约定,午歇后便去宁寿宫接上小公主,带着她到御花园散步。
到了夜里,裴衍之仍没有分床的意思,傅吟惜见状,心知不可能再拿身子不适为借口,便只好借着看书为由拖延上床的时间。
裴衍之洗漱更衣后见外间的烛火依旧通明,眉头一皱走了出来:“怎么还不歇息?”
傅吟惜早有准备,她装作看书看得入迷,半晌才抬起头,回道:“哦,我这本书还有最后一部分没看,想一次性读完再歇息,陛下不必管我。”
裴衍之薄唇紧抿着,显然有些不满,但对着傅吟惜的目光,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道:“不要熬得太久。”
傅吟惜扯出一个笑来:“是。”
裴衍之很快回了内室,傅吟惜一面低头看书,心思却全在关注里头的动静。
她是清楚裴衍之入眠的习惯的,只要长时间没有声音,他便能比较快速地睡过去。
傅吟惜就这么一点点掐着时间,眼见着桌旁的烛火燃去一大半,她这才放下书,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
床榻上没有半点动静,只隐隐能听见熟悉的呼吸声。
傅吟惜无声地勾了勾唇,这才松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外头爬进床里侧。
她今日一整天不是在烦恼该如何从玉清宫离开,便是在陪裴瑜安散步,连午歇也没有歇好,这下一沾上枕头,没一会儿就沉睡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她这一次入睡不似前两日般一动不动地紧着身体,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不自觉地转过身,像是在寻找自己最舒服的姿势一般阴错阳差地滚到了裴衍之的胸膛前。
裴衍之虽是熟睡,可仍有隐约的意识在,他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稍稍睁开眼,正好瞧见一个脑袋贴在自己胸口。
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探入鼻息间,他微微一愣,旋即伸出胳膊将身前的人纳入怀中。
动作意外得自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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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傅吟惜醒来时便觉有些不对, 她的腰上像是被什么压着,周遭的气息几乎被一道熟悉但又让她本能排斥的龙涎香填满。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刚睁开眼想要侧过身, 身前紧贴着的人却忽然一动。
“崇林。”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傅吟惜赶忙闭紧眼,放缓了呼吸。
“伺候更衣吧。”
随着裴衍之话落,腰上覆着的那一点重量也跟着消失,紧接着那不知何时滑至腰下的薄被被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
傅吟惜侧着脑袋, 让自己的脸尽可能地隐在昏暗中。
裴衍之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 掖好被子后很快下了床榻。
“同外面的人说一声,今日迟些叫醒王妃。”
“是。”
隔着纱帐, 傅吟惜听见外头主仆二人的对话, 裴衍之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因醒来见她躺在他怀里感到意外。
她稍稍松了口气,以她对自己的了解, 昨夜定是她太过疲惫,熟睡后忘了身侧还躺着一个人, 一时没注意分寸才滚进了他怀里。她不免懊恼, 但幸好, 看裴衍之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
傅吟惜一直到裴衍之离开才起身从床榻上下来,她并未立刻传云珠进来,而是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开始写字。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她缓缓停笔,将自己写好的东西上下看了两遍, 这才折好收起, 出声喊人进来。
用过早膳后, 傅吟惜靠在窗台前看书,依旧是昨夜那本,但一刻钟过去,仍是一页都没有翻动。
云珠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开始不愿打扰,到最后却还是担心地开口问道:“姑娘,是计划遇到什么阻碍了吗?”
虽说屋里没有外人,可她还是没有直言离宫二字。
傅吟惜从书中抬起头,两个人对视一眼,她略显犹豫道:“云珠,我记得你水性不大好吧?”
云珠顿了顿,点点头:“姑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当初还是姑娘教我下水的,可惜奴婢胆子太小,一碰到水就慌。”
傅吟惜叹口气,说:“这次若想从玉清宫离开,只怕必须要下水一次。”
云珠是知道大概计划的,她想了想,问道:“或许我可以提前到暖池附近等着?”
“不,”傅吟惜摇摇头,“若是你这样可以,那我何不也随便寻个时间偷偷过去暖池?我这次既决定走,便不能让人知道我是故意离开,而唯一的方法,那只有当着众人的面消失。
“太清池是必须要下的,而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是你在我落水后莫名其妙失踪,以裴衍之谨慎的性格,必定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到那时只怕我们还没从清山离开,就会被重兵搜查找到。”
云珠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愣,急道:“那,那怎么办,姑娘难道要将云珠一个人留下?不行,奴婢是一定要陪在姑娘身边的!”
“你莫着急。”傅吟惜握住她的手,肯定道:“我当然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皇宫里,你容我想想,这件事到底该如何。”
云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傅吟惜想到什么,一边问,一边探头朝窗外看去。
“应是巳时三刻光景。”
“巳时了啊,”傅吟惜将书合上,道,“走,我们去一趟宁寿宫。”
昨日她已经同温珍儿约好,会在今日将所有计划定下。
很快,傅吟惜便拿着早上写下的东西,带着云珠到了宁寿宫。
温珍儿正在殿中等着她,见她过来,立刻让两个贴身侍女守在门口。
“你二哥今早已经来过。”
等傅吟惜坐下,温珍儿便马上开了口。
傅吟惜记得此事,她点点头,问道:“那二哥可解释了玉坠子的用处?”
“嗯,他说这枚玉坠是个信物,若你将其挂在身上,只要你在宫里任何一处遇上难事,便会有人主动上前来相助。”
“信物?”傅吟惜一怔,“能出现在宫里帮我的,难不成是禁军的人?”
温珍儿点点头,说:“傅凌在禁军中这么些年,也培养了一些知根知底的自己人,那些人大都是受过他或是傅家的恩惠,因此只要不是谋反害人,只要你有难处,他们撞见便会相帮。”
傅吟惜倒是没想到这坠子竟有这么大用处,她笑了笑说:“只可惜我就要离开皇宫了,这坠子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实用,不如留在姨母这儿吧?”
“禁军也不是只皇宫中有,此次你去玉清宫,尚不知会遇上什么事,还是将这坠子戴上,说不定能遇上傅凌的人,届时还能帮帮你。”
温珍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傅吟惜考虑再三,点头应下。
“对了姨母,这是我目前暂时定下的计划,您看看,可还行得通?”说着,她将之前折好的纸交到温珍儿手中。
温珍儿拿过细细看着,半晌抬起头来,说:“离开的计划你倒是方方面面考虑到了,那之前我说的出了玉清宫该怎么走,你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傅吟惜抿抿唇,道:“我之前已经同一个人约好一起离开燕京,待我出了玉清宫,我会想办法给他传消息。”
温珍儿定定地看着她片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你既然已经想清楚,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之,出去后万事都要小心。”
“嗯,姨母放心吧,我知道的。”傅吟惜安抚性地笑了笑,余光正好带到一旁站着的云珠,她想到什么,又紧接着开口:“姨母,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温珍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怎么还用上‘求’这个字了?”
傅吟惜咬了咬唇角,说:“我这次离开定是要带上云珠的,但她水性不好,所以恐怕不能与我一样靠太清池掩人耳目离开。”
“那你是想……”
傅吟惜没再犹豫,直接道:“我想或许可以让她在我之后离开。”
温珍儿眉心一蹙,似是不解:“在你之后,怎么走?”
“我落水后,若陛下找不见我,便只能认定我已经离世,到那时,希望姨母能将云珠要到身边,等到时机充分,寻个理由遣她回傅家。”
温珍儿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一瞬后颔首道:“这点事我还是有权决定的,你放心将她交给我便是。”
傅吟惜闻言,立刻道了声谢,又转头看向云珠,说:“等你回了傅家,我会再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云珠在一旁听到全部,她忙不迭点点头:“姑娘,我会等你的。”
从宁寿宫出来,傅吟惜原本想试一试傅凌的玉坠,可想到那日裴衍之对木手珠的关注,她担心玉坠也会被他瞧见,犹豫再三还是暂时放弃。
很快,时间来到离宫的这天。
出发前,傅吟惜一再让云珠检查行李包袱,确认没有东西落下后,这才匆匆赶到太极殿外。
前一夜,裴衍之并未宿在秀水殿,因此,她过去时,他已经提早等在了殿前的轿辇上。
在他的轿辇之后,还有两顶并列停着,而其中之一,已经有人坐在上头。
傅吟惜看着一身雪白的谢奚鸢,面上没有半点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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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陛下。”傅吟惜平静地收回视线, 微垂着眼,恭敬地朝龙辇上端坐着的人福了个身。
裴衍之轻嗯一声,视线在她的紫裙上淡淡一扫, 说:“时辰不早了,先上轿吧。”
“是。”
傅吟惜也没去分辨他这话里是否有责怪她来迟的意思,应了声便提步往后头的轿辇走去。
谢奚鸢见她过来,自然而来投来目光,她没有回避,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一眼, 互相颔首致意了一番。
傅吟惜坐上轿辇,很快, 队伍便从太辰宫出发, 朝着太和殿广场走去。一如之前春猎时一般,此次随行的大臣依旧是在这个地方集合。
裴衍之没有拖延浪费时间,一到广场, 便下令启程。
傅吟惜跟着下了轿辇,视线所及之处, 有两辆马车稳当地停着。
前头一辆由六匹骏马牵引, 车身雕龙画凤, 尽显威风气派,不用猜也知这是皇帝所乘御辇。
傅吟惜只在两辆马车上迅速扫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便朝着后头那辆更为低调的车子走去。然而她方侧过身要走,身前就突然多了个人拦住了她的路。
“王妃, 您往这边。”崇林小声提醒着,右臂伸出, 替她引路。
而他所指的方向, 赫然是前面的御辇。
傅吟惜侧头看了眼慢一步下轿的谢奚鸢, 比起裴衍之,她其实更愿意与她待在一处,最起码,不必时时刻刻伪装自己。
这边的僵滞很快引起最前头那人的注意,裴衍之停步转过身,一定眼便瞧见了傅吟惜眼中的犹豫。
“怎么?”他淡淡启唇。
即便是极轻的声音,也足够让停住的几个人闻声望去。
傅吟惜确实不想接下来几个时辰都与裴衍之待在一起,她想了想,抬眸开口:“陛下,我还是与奚夫人同一辆马车吧,如此,也好陪着解解闷。”
之前她便担过解闷的角色,这对她而言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但是裴衍之听了她的话后,却迟迟没有点头,反而不紧不慢道:“此番路程虽不远,却也需要耗上两个时辰有余,太医说过,姐姐她需要安静休息,也就不必你陪着闲聊解闷,再则姐姐身子渐重,她的马车会走得格外慢些,以你的脾性,怕是坐不惯。”
傅吟惜一愣,原来他是为了谢奚鸢考虑才让她同他乘坐一辆马车。只是,他既考虑这么多,何不再多备一辆马车单独给她呢,他就不担心她会打扰到他?
傅吟惜暗自腹诽,默了一瞬才抬头应声:“是。”
她自然不会烦扰谢奚鸢休息,不过是两个多时辰待在一处,大不了她带书上马车,这样也能打发时间。
谢奚鸢在一旁看着二人对话,她的嘴角虽一直微微勾着,可眼底却没有太多欢喜的情绪。
见傅吟惜应声,她缓缓启唇:“王妃的心意,我领了,奈何我如今这身子……等到了玉清宫,我们再一起坐下闲话家常吧。”
傅吟惜回头看她,点点头:“好。”
谢奚鸢莞尔一笑,静静地望着前头模样登对的俩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一直到御辇的车帘重新落下,她都没有挪动半步。
仔细搀着她的轻雪见她看得出神,不由开口道:“夫人,陛下他们已经上了马车,我们也走吧?”
谢奚鸢像是被惊动了一般匆匆垂下目光:“嗯,走吧。”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太和殿广场出发,一路穿过皇宫大门,行过皇城大街,朝着城外玉清宫而去。
御辇的车厢十分宽敞,茶几靠枕一应俱全,甚至角落里还置了冰匣,使得整个车厢隐隐透着凉气。
傅吟惜不愿与裴衍之说话,但若是睡觉又怕会像以前那样歪倒在他身上,索性她提早带了书上来,在马车驶离皇宫后,她便拿着书默默读了起来。
裴衍之见她看得认真,眉头微蹙,不由出声道:“马车颠簸,你这样看书,对双眼多有不利。”
对方主动说话,傅吟惜也不好不应,她抬起头看着他,回道:“陛下觉得现在行路颠簸?我倒是觉得还好,而且这书我正看得兴起,若是这个时候不看,只怕又要夜里熬夜了。”
“……”
裴衍之想到她上次熬夜看书的事,眉头一皱,没再劝阻。
只是,他虽没有继续说什么,但之后一段路,傅吟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起初,她想着装作不知,可时间一长,她浑身便开始不自在起来,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转头看向他,问道:“陛下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裴衍之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听她这么问,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回说:“眼下马车才将将离开燕京,等到玉清宫只怕还有两个时辰,你若是累了,可以闭眼小憩一会儿。”
傅吟惜觉得莫名,摇摇头回道:“我不困也不累,目前还不需要休息。”
裴衍之看了看她,“嗯”一声后又没再接话,冷着一张脸,转过头去。
傅吟惜觉得他有些奇怪,以往两个人相处也没见他这么关心过她,怎的今次三番两次让她休息?
她心下不解,却又无暇去深究细思。
适才她虽一直盯着书瞧,也记得时不时翻页,可实际上她的心思并不全在书上。一路过来,她更多的还是在琢磨自己的逃离大计,预想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也正是因此,她并未发现身侧那人的脸愈渐的低沉冰冷-
抵达玉清宫时,已是用午膳的时辰,队伍从正大门德正门进,而后下马车乘轿辇各自前往寝殿,整顿休息。
傅吟惜被安排在清凉殿,用过午膳后本该先午歇片刻,可她却并未依照旨令,反而带着云珠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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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此时已是未时初刻, 恰是日头正盛时,傅吟惜并未直接去太清池,而是喊了一个侍女过来, 让她领着去了就近的一处林子。
林子离清凉殿很近,走出去不过一小段路的距离,林中绿叶繁茂,遮挡了大部分灼热的日光,微风轻拂下, 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走进林中没一会儿, 侍女突然开口:“王妃娘娘,前头便是由葡萄藤支起的凉亭, 您可要过去坐一坐?”
傅吟惜闻言,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见一处模样别致的亭子,于是, 她点点头说:“也好。”
三人走进凉亭,扑面而来一股葡萄清香。
“娘娘可要尝尝这里的葡萄, 可甜了。”侍女指着一旁藤编篮子, 提议道。
傅吟惜望着藤枝上挂着的葡萄, 一串串晶莹剔透,如同紫红色水玉一般,颇为诱人。她嗯了一声:“摘吧。”
“是。”
侍女应了声便立刻带上篮子开始上手摘,云珠还从没亲自摘过葡萄, 见此,也不由地起了兴趣。
“姑娘, 奴婢也想试试。”
傅吟惜出来这么一趟, 自然不是真的要吃什么葡萄, 云珠过去帮忙,倒是能让那个侍女空闲一些。思及此,她笑着点点头:“去吧,帮着多摘一些。”
云珠欢喜地跑了过去,傅吟惜倚靠在冰凉的桌沿,单手支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有样学样地挑剪葡萄。
不多时,那侍女便率先带着摘下的果子走了过来。“王妃娘娘,您尝尝吧。”
葡萄已经洗净,颗颗饱满,还挂着水珠。傅吟惜本不想动作,可看了眼后也忍不住摘下一颗尝尝。
“唔,好甜。”
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流转,让她不由微眯了眯眸。
“那王妃慢慢吃着,奴婢再去摘一些。”侍女说着,作势就要走。
“欸,等等。”傅吟惜赶忙将她喊住,道:“你先别走,我这是第一次来玉清宫,对这里是半点也不了解,葡萄就让云珠先摘着,你先同我说说此处有哪些地方可以赏玩,又有哪些风景可看吧。”
侍女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福身回道:“不知娘娘平日是喜欢看山还是看水,又或者是赏花,泛舟?”
傅吟惜听到最后两个字,心下一动,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山啊水啊的,自然都是喜欢的,你先说说这些吧。”
侍女想了想,答道:“说起这山,娘娘应该知道玉清宫毗邻清山吧,只要从东南面的凌云阁登高而望,便能瞧见清山之景,而且此阁楼周围绕着一片树林,即便是像现在这个时辰,阁楼里也是清凉无比。”
“清山,凌云阁……”傅吟惜低低念着,像在记着什么一般点点头,“还有吗?”
“哦,对了,”侍女紧接着道,“从凌云阁往南边走正是烟光台,那里可以说是除了冰窖外,玉清宫里最凉快的地方了。”
“烟光台,这是什么地方?”
“是一处瀑布,飞瀑落下时就好像水玉帘子一般漂亮又壮观。”
傅吟惜哦了一声,笑着问:“还有吗?”
侍女点点头:“烟光台不只有瀑布,那儿还连着太清池。”
听到自己最想要了解的地方,傅吟惜目光微微一变,伪装的笑意也稍稍收敛,轻声道:“太清池……好玩吗?”
“王妃若是喜欢泛舟赏荷花,那太清池可定是个好去处,您可以从烟光台一路往南去千竹林,沿路赏花,还能摘莲蓬呢!”
侍女说到最后,也明显得兴奋起来,显然是对那太清池里的莲蓬感兴趣。
傅吟惜只注意到了“千竹林”三个字,这地方应当便是姨母口中的那片竹林,只要找到这里,那暖池也就离得不远了。
之后,傅吟惜又装作随意地问了侍女几个问题,中间时不时夹杂着与太清池或是千竹林有关的细节。
大概在凉亭待了半个多时辰,林子入口的方向便忽然来了人。
“王妃娘娘,陛下到了,此刻正在殿中等着娘娘。”
内侍一句话,傅吟惜心里便像是打了个结一般不舒服,这行宫偌大,看这内侍面上干燥,不慌不忙的模样,显然是得了吩咐直接来的林子寻她,根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可她之前出来时明明没有通知过任何人,他怎么可能这么巧又这么快地就找对地方。
唯一的可能,那便是裴衍之一直有派人暗中留意她的去向。
他对她,仍旧没有完全信任。
傅吟惜心下不满,但她也只是抿了抿唇,并未表现出太多异样。
“我知道了,走吧。”
她说着便起了身,转头示意云珠和身侧的侍女跟上。
傅吟惜回到清凉殿时,殿中很是安静,唯紫檀木制的坐榻上端坐着一人,正举着茶盏轻抿,那人许是听见脚步声响靠近,手下一顿,眼皮轻抬着朝门口方向望来。
“怎么不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歇息,反倒出了门?”裴衍之放下茶盏,淡淡问道。
傅吟惜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说辞,此刻自然很快回道:“难得出来一趟,高兴得静不下心休息,倒不如出去走走。”
裴衍之朝殿外方向瞥了眼,意味不明地说:“这个时辰,应是暑热正盛吧。”
“是啊,”傅吟惜也不否认,她抬手朝身后云珠与那侍女示了个意,道,“所以我们就在边上的林子里逛了逛,还顺便摘了些葡萄。”
话落,身后的两个人便将摘来的果子拿到了裴衍之跟前。
“我已经尝过,这紫玉葡萄甜得很,陛下也试试?”傅吟惜浅浅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裴衍之与她对视一眼,眸光微动,道:“也好,尝尝吧。”
云珠和侍女听到这话,立刻将已经洗净的那些葡萄摆在盘中,而后端到坐榻的茶几上。
裴衍之扫了眼那盘葡萄,复又看向傅吟惜:“过来一起尝尝。”
傅吟惜不想找理由拒绝,索性直接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裴衍之摘下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去其外衣放入口中。
“怎么样,甜吗?”傅吟惜顺势问了句。
裴衍之眉头一挑,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拭完手指,这才缓缓启唇吐出一个字:“甜。”
傅吟惜毫不意外他的回答,笑了笑也开始吃起来。
只是她虽吃得认真,可裴衍之还是找着机会再次提起她方才擅自离开寝殿的事。
“我们会在行宫待上一段时日,你不必着急,慢慢逛便是。”
傅吟惜嘴上称是,可垂下的双眼却一脸平静。
就在这时,蒋照突然从殿外匆匆走进。
“陛下,属下有事要禀。”
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一时稍滞,裴衍之抬了抬手,示意云珠等人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傅吟惜与裴衍之,蒋照这才继续开口:“陛下,您之前让盯着的人前两日有所异动。”
傅吟惜本不想知道他们之间所谈何事,此时又见蒋照遮遮掩掩的并未直言,便主动起身道:“陛下,我突然想起行李还未收拾完,就先回内殿了。”
“坐下。”裴衍之很快出声拦住,转头看了蒋照一眼。
后者会意,再开口时果真没了那些模糊的字眼:“是萧家的人。”
傅吟惜无法,只得重新坐下。
“萧家怎么了?”裴衍之的语气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似乎是一早清楚他们不会安分守己。
蒋照禀道:“这两日我们的人有在静心尼姑庵的附近发现萧家人的行踪,询问过庵中比丘尼后,说是废后染病,萧家人不放心,想要往庵中送药。”
裴衍之神色未变,说:“静心庵中从不会缺医少药,让人务必盯着,别说是药,就是一片叶子都不能让萧家人送进庵里。”
“属下明白,陛下放心。”蒋照应下一事,却并没有就此告退,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
“何事。”裴衍之虽是在问他,但语气却很平静。
“是厉王那边……”与自家陛下淡定的神色不同,蒋照反倒浓眉皱起,“厉王府昨夜有近一百的兵力有异动,不过因为发现及时,已经被我们控住。”
裴衍之听到这里,面色稍沉,但沉默半晌后仍旧只是不紧不慢地吩咐道:“继续盯紧厉王府和萧家。”
“是。”
等蒋照离开,傅吟惜这才转头看向茶几另一侧的人,比之方才的沉默,此刻裴衍之的脸色明显冷肃了些许。
她有些不解:“怎么了吗,是有……哪里不对?”
她本不太想询问,可她忽然想起傅凌还在燕京,到时应对裴琅谌或是萧家的,很可能有他的一份,为此,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裴衍之没有抬眸,双目直直地落向殿外虚空的某处,道:“厉王如今尚在禁足中,他的亲兵出来走动,除了惹人注意,平添罪名,没有任何用处,只怕……”
傅吟惜心下一顿:“只怕亲兵异动只是迷惑人眼的幌子?”
作者有话说:
多了一点点,明天继续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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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2 章
裴衍之没有回答, 但显然也认同傅吟惜的话。
“厉王……”静默之间,傅吟惜顺势往下细思,眉头一皱, “他不会是想要趁陛下离宫的这段时间在京中……”
她未挑明造反二字,不过裴衍之却是听懂了,他微微敛眉,薄唇一动道:“不,朝中有尚书令许钟与你爹坐镇, 皇城兵防也有你二哥盯着, 裴琅谌与萧家若是这个时候生事,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傅吟惜闻言, 也慢慢反应过来, 点点头:“也是,以厉王的行事作风看,应当不会这般冒险。”
话音一落, 茶几另一侧的人便忽地抬眼看向她。
傅吟惜对上他的目光,一愣:“怎么了, 我……哪里说错了?”
裴衍之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 低声开口:“你对裴琅谌倒是了解。”
了解?
傅吟惜想到自己前一段回答的话,皱了皱眉,奇怪道:“这算什么了解,我不过是说了朝堂内外谁都清楚的一点。”
裴衍之眸光微动, 下意识撇开,冷声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
傅吟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 气氛一时间僵滞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得罪了他, 但她能看得出他的脸色算不上好, 若是往前一段时日,她定然是要追问到底,可现在她却没有半点心思想着去改善两人的关系。
傅家有了丹书铁券,只要不犯下谋逆弑君之罪,便能永保平安,而她也不必再事事迎合面前这个男人。
“陛下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进内殿收拾行李了。”傅吟惜想通后,索性直接从坐榻上站起身。
裴衍之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吟惜听到回应,虚虚福身转头便走。
裴衍之的视线跟着她走远,一直到瞧不见人都未收回。
他方才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心头烦闷不已,情绪转变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难道仅仅是因为傅吟惜话里透出的对裴琅谌那一点点隐约的熟悉?
裴衍之脸色低沉,眉头紧锁,僵坐在外殿中久久没有离去-
傅吟惜并不知道裴衍之何时离开,她闷头在内殿中收拾行装,一直等云珠进来才知外边的人已经不在。
“陛下离开时脸色似乎不大好看。”云珠随口一提,却见自家姑娘的动作应声一顿,她觉察到什么,立刻凑上前询问:“姑娘,是发生了什么吗?”
傅吟惜回过神,将手里的一叠衣裙交到她手里,说:“莫好奇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去把这些衣裳收到柜子里。”
云珠撇撇嘴,抱着衣裙看着她:“奴婢这不是担心陛下心里恼姑娘吗,要是到时误了姑娘的计划怎么办?”
“……”傅吟惜一顿,垂下眸,淡淡道:“我同他没有闹什么矛盾,他为何要恼我?放心吧,你家姑娘我心中有数。”
听她这么说,云珠便是还有些不放心,也没再追问。
是夜,傅吟惜早早沐浴歇息,而离她最近的凤华殿中依旧烛火通明。
崇林端着一碟银耳糕走到书案前,轻声询问仍在伏案写字的男人。
“陛下,厨房送来银耳糕,您可要尝尝?”
裴衍之笔下一停,缓缓抬起头,视线在那雪白的糕上一扫,问道:“清凉殿可有送过去?”
崇林一愣,很快回道:“王妃一刻钟前已经歇下了,所以厨房没送过去。”
“歇了?”裴衍之的声音有些紧绷。
白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让他接下来都没再过去清凉殿,他也做好了直接在凤华殿歇下的准备,可真听到傅吟惜已经休息,那种无法言说的烦躁再次席卷而来。
崇林看出他神色的变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应道:“是,清凉殿那边早早就熄了灯。”
他说完这话,椅子上的人迟迟没再有应答。
崇林想了想,问道:“陛下今夜……可还要过去清凉殿?”
一早,裴衍之其实已经透露过不准备过去,可方才他的神情却又让崇林心生犹疑,或许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下改了主意,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他这么一问,就算是给了台阶。
崇林考虑颇多,然而裴衍之在听完他的话后却是默了默,道:“今夜就歇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说罢,他从椅子上起身,径直朝着对面的内殿走去:“备水,沐浴更衣。”
“是!”
崇林赶忙放下手里的银耳糕,准备跟上前去,但是等他转身提步,前头那人却忽然停下脚步。
“陛下?”
裴衍之站着不动,精致的一双凤目中蕴着复杂不解的暗芒。
“崇林,朕问你一个问题。”
崇林哪会说不,他猛地点头,后又意识到前头的人瞧不见,回道:“陛下请说。”
直挺的脊背丝毫未动,短暂沉默后,一道低沉又带着点犹豫的声音响起:“朕问你,一个人在听见另一人提起第三人时心下不悦,你说这……是何缘故?”
崇林脑袋一懵:“什、什么?”
裴衍之目光一沉,没再开口,显然让他问出这个事已经足够不易。
他其实并未想到要问旁人,可就在刚才从崇林身侧走过时,他忽然生出一点冲动,想要寻求他人替他解开一整个下午心绪烦闷的缘由。
这种感觉并非是第一次,之前在皇宫里,他也曾因傅吟惜生出过类似的情绪。那时他并没有细思,如今想起,便更为困惑。
崇林从自家主子的背影里看出他拒绝再次解释,无奈只能将他方才的话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陛下说的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裴衍之皱了皱眉:“这很重要?”他是特意模糊了身份的。
崇林点点头道:“当然重要,这三个人的关系可是直接影响了那人对第三人的态度。”
“比如?”裴衍之转过身。
崇林一时紧张,但还是回道:“就比如前两个人是互相唯一的好友,第三人突然之间与第二人交好,那自然会引得第一人不悦,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好友提到第三人。
“哦对了,再比如男女之间的感情,一位女子爱慕一位男子,可男子却在她面前提起另一位女子,那自然第一位女子会不乐意,甚至还可能恼怒生气。”
崇林说得兴起,最后还合掌一拍,道:“这种感觉还有另一种意思在里头。”
裴衍之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听下去:“是什么?”
崇林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吃、醋!那女子是醋他说起旁的女子呗。”
裴衍之眸光一怔,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突然僵滞在原地。
吃……醋?
他当然不是对男女感情之事一窍不通,吃醋的意思他心下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他才觉得荒唐。
喜欢一个人才会因她吃醋,他并非喜欢傅吟惜,又怎么会因她说起旁的男人而吃醋嫉妒。
裴衍之眸光倏而冷淡下来,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问崇林这些,他哪里会懂。
“陛下?”崇林见着裴衍之神色冷下来,轻松随意的语气稍稍收敛。
裴衍之睨了他一眼,喜怒不明地说道:“以后不明白的事莫要不懂装懂,胡言瞎扯。”说完,转身走远。
崇林一脸惶恐加莫名,呆愣半天才回过神来。
陛下他,这是怎么了?-
翌日,傅吟惜早早起床下榻,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云珠往凌云阁而去。
给她们带路的,仍是昨日那个侍女,名唤杏儿。
玉清宫的中心差不多便是凤华殿与清凉殿所在,因此要过去南边的凌云阁,颇费时间。
傅吟惜心有准备,也不着急,交代杏儿只当一路闲逛,不需要赶路。
于是一刻钟过去,三个人仍离清凉殿不远,回头一望,甚至还能清楚地瞧见寝殿外边悬挂着的,写着“清凉殿”三个字的牌匾。
“吟惜,好巧。”
傅吟惜正感慨这一路怕是要走很久,下一瞬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她还未转头看向来人,身后的云珠与杏儿就已经出声喊道:“奚夫人。”
谢奚鸢踩着小步从另一条曲径中走出,傅吟惜循声看去,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奚夫人。”
傅吟惜并不意外会碰见她,毕竟早晨稍显凉爽,这时候出来走动,也是对身体有益。
谢奚鸢缓步走上前,看了眼她们朝着的方向,莞尔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凌云阁?”
傅吟惜点点头,也不隐瞒:“是,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瞎走走罢了。”
谢奚鸢这么回答,傅吟惜便知自己该顺势邀请她与自己一道,可她此番并不是真的为了游玩,带上旁人,只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傅吟惜这边还不知该怎么作答,谢奚鸢便主动开了口:“不知道我可否与你们一起过去凌云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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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
两边的人各自对望相视, 傅吟惜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先颔首应下:“吟惜自是愿意与夫人同行,只是凌云阁离得有些远, 夫人的身子……”
她说着,视线意有所指地看向谢奚鸢明显隆起的小腹。
“不打紧的,吴太医说过,我这个时候须得多走走,生产时方能少受些罪。”谢奚鸢的神情目光, 远比最初遇见时要柔和许多, 这大抵也是有怀孕的缘故在里头。
傅吟惜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劝阻, 道:“那我们便一起过去吧。”
谢奚鸢莞尔一笑, 从侧边的小径缓步走到她身边。
几人就这么结伴同行,原以为会有些沉默,谁想谢奚鸢却主动寻话与她攀谈起来, 不是说前头的花儿如何浓烈,便是讲头顶的天儿有多蓝, 总归没有闹得多么尴尬。
或许就是因为一路闲言, 等到了凌云阁, 傅吟惜也没觉得走得有多久,她转头看向谢奚鸢,轻声道:“听杏儿说,这阁楼三层有一间茶室, 不如我们在那儿歇会儿再走?”
谢奚鸢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可只要细看仍是能瞧见其白皙的额间冒着细汗。她轻嗯一声, 抬眼看向前头的凌云阁:“也好, 那便歇会儿再走。”
众人就这样在凌云阁歇了一盏茶的时间, 因着怕耽误太久,日头热烈起来,很快就接着往烟光台的方向走去。
傅吟惜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这里,但为了不让人多心,她必须得尽可能多的将这一片走遍。
从凌云阁到烟光台并没有花费多久,又因着一路都有大树荫庇,众人走得倒算轻松。
烟光台的瀑布确实如杏儿所言,流水直下,气势磅礴,一眼瞧去便像是巨型的水玉帘子,即便站得老远,依旧能被那飞瀑中的水汽沾湿。
“夫人,我们再走远一些吧,这边地上太湿了。”
轻雪谨慎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傅吟惜回头看去,也道:“她说的是,这地上湿滑,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谢奚鸢似乎也有些不安,听到这话便没再犹豫,点点头,由轻雪搀扶着走远。
这时,杏儿走上前,福身问道:“王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您可要现在回去?”
“现在?”傅吟惜柳眉一扬,朝天边望了眼,说:“也不过才巳时初刻,不是还有太清池没去吗。”
杏儿迟疑道:“可是若要再往前去,那太清池只怕要逛很久,不如现在回去,等明日再过来?”
“明日便该是去明日要去的去处,我不喜欢做来到跟前还掉头走的事。”傅吟惜说罢,又忽而想到什么,转过头看着离她们有几步远的女人,道:“奚夫人,或许你是应该先回去寝殿,这太清池需要走的地方太多,恐怕会太耗费精力,而且等逛完一圈,午膳的时间也该到了,夫人怕是饿不得肚子。”
轻雪也顺势劝说,但出乎傅吟惜意料的是,谢奚鸢在短暂犹豫后,摇了摇头。
“我与吟惜你也是一样的,眼见着这景色就在眼前,怎可以擦身离开。
“我想与你继续往前走。”她说。
傅吟惜倒是有些意外谢奚鸢这精力,明明前段时日还在服药养胎,眼下走了这么久,却似乎仅仅是出了些汗。
“之前听杏儿说起太清池,必不可缺的便是乘舟泛游,夫人会不会不适应?”她心里更多还是不希望谢奚鸢跟着,因此主动提醒。
“乘舟……”谢奚鸢总算生出点犹豫,“不知道这小舟要游去哪里,是就在前头这一片来回游荡吗?”
她一边说,侧头顺势朝太清池的方向看去。
傅吟惜跟着张望,否道:“不,这舟会一路往南边走。”
“南边有什么去处吗?”谢奚鸢心思细腻,一下便知她不可能毫无目的地泛舟往南。
“杏儿提过,那里有一片竹林,我想着过去瞧瞧。”
“是……千竹林?”谢奚鸢回忆着什么。
傅吟惜点点头,顺口问道:“夫人听说过?”
谢奚鸢抿唇淡笑:“前年陛下曾经来过这里,回皇宫后曾与我提起过几句,旁的我倒是没怎么记得,唯有这千竹林有些印象,说是这里竹子的数量恰好是整千,不管多了还是少了都不行,负责看守的宫人几乎是隔三日便要数一次。”
“是吗,这是何来的规矩。”
傅吟惜勾唇,轻声说着,弯起的眼中眸光却十分平淡。
前年,那也即是谢奚鸢重新进宫不久吧,原来那个时候她与裴衍之便有在私下联系,能躲过裴烨恒的眼睛,倒也算是厉害。
谢奚鸢答不出傅吟惜的问题,不过她也没有追问,千竹林为何被称作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思及此,傅吟惜没再浪费时间,她转头向谢奚鸢问道:“夫人可决定好了,要不要乘舟?”
谢奚鸢面上还是有些犹豫,但当她瞧见停靠在岸边的木舟,她还是点下了头:“没有身孕时,便是船再晃荡,我也无妨,如今多了个孩子在身上……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吧。”
傅吟惜哪里知道对错,在见到对方这般执着要跟着时,她便没了再劝阻的心。
罢了罢了,多个人,只当是掩护吧。
谢奚鸢一点头,杏儿便立刻领着她们来到小舟停靠的岸边。
泛舟游玩,可以自己划桨,也可以安排专门的宫人帮忙。
傅吟惜几个人人数太多,最后是分成了两叶小舟,两个宫人帮着划桨。
她不放心轻雪一个人照看谢奚鸢,因此特意吩咐杏儿去了对面的木舟上,她自己则与云珠同乘一舟。
“二位主子,千万坐好了。”
木舟离岸时,杏儿忍不住再次提醒。
傅吟惜深谙水性,她自是不怕发生什么意外,但这毕竟是个秘密,因此等杏儿说完,她也不□□露出几分警惕认真的神色。
日头渐渐热辣起来,强烈的光线投射在泛起微漪的水面,生出粼粼波光,一闪一闪,刺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
“姑娘,”云珠瞧见傅吟惜的动作,忙举着纨扇遮挡在她头顶,“怎么样,好些了吗?”
傅吟惜将抵在额间的手放下,转头看向她,说:“不必只遮我一个人,你同我坐近些。”
云珠也不忸怩,嗯了一声立马笑着凑到她身边。
“姑娘,你瞧那边的荷花——”她才坐下没多久,余光便立刻被一侧的白色粉色的花吸引。
傅吟惜闻言望过去,眼前赫然是一幅“莲叶何田田”的美景,若是仔细瞧,甚至还能捕捉到荷叶下嬉戏游过的鱼儿。
如此美景与清新的花香,合该停下木舟静静观赏、休息,可傅吟惜却不能沉浸于此,她的视线很快重新回到了船头驶去的方向。
“——夫人,您没事吧?”
一声惊呼从另一侧的木舟上传来。
傅吟惜循声看去,就见谢奚鸢弯着脊背,揪着手帕捂起嘴,面色十分难看。“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轻雪立刻转头看来,匆匆回道:“娘娘,夫人她犯恶心了。”
傅吟惜虽不太了解女子身孕之事,但眼下这情况却也是知晓一二的,她蹙眉问:“可是木舟走得太快,过于晃荡了?”
轻雪不知该怎么答,但好在谢奚鸢自己忍过了一阵恶心,抬头缓缓说道:“吟惜,我没事,继续往前走便好。”
她这虚弱的语气绝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傅吟惜抿着唇,思忖片刻后说:“这里还是离烟光台更近,夫人不如原路先回去吧。”
“不,我当真没事。”谢奚鸢摆摆手,说:“我只是突然不大适应而已,现在,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大概是想让傅吟惜放心,谢奚鸢说完这话后甚至还特意挺直了腰背。
她如此坚持,傅吟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吩咐划桨的侍人手下慢些,再慢些。
之后一路,总算是平静顺利,大概走了一刻钟,太清池的两岸便不再是方才的景致,而是郁郁葱葱,繁盛的草木。
青草绿叶的香气一时间甚至比春日还要浓烈,傅吟惜抬头看向前边立着的宫人,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千竹林?”
宫人很快道:“回王妃的话,千竹林就在前边了……”话说到一半,那人突然声音一扬:“喏,您瞧那片林子,那便是千竹林!”
傅吟惜忙顺着望过去,果真瞧见一片高耸的竹林。
她心下跳得有些厉害,到了这里,就意味着她离这宫墙之外越来越近了。
……
几个人从木舟上下来,反应最大的当属谢奚鸢,她几乎一落地便软了双腿,若不是轻雪一直扶着,只怕已经跌坐在地上。
傅吟惜也上前相扶,蹙眉问道:“可还能走?”
谢奚鸢点点头:“缓一缓便好。”
杏儿见状,不由建议道:“王妃娘娘,奴婢记得竹林往前,靠近暖池的地方有一座凉亭,我们可以过去那边歇一歇。”
傅吟惜没有犹豫:“也好,那我们就先过去。”
竹林中并没有明显能走的小路,但奇怪的是前头领路的杏儿却走得没有半点迟疑。
傅吟惜转头张望了两眼四周,若是让她一个人进来,很难保证不会迷路,她抿了抿唇,朝着前头的人问道:“杏儿,这条路走的对吗?”
杏儿稍稍停步,转过头回道:“王妃放心吧,奴婢走的一定是对的。”
“……可我并未瞧见有显眼的路。”
杏儿一笑,伸手朝某一处指去:“王妃您看,其实奴婢是跟着这东西走的,进了这片林子,只要见到它便往左走,准没错!”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明天能离宫……
(今天字数又多了点,明天继续!)感谢在2022-05-14 16:02:49~2022-05-15 15: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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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4 章
傅吟惜顺着杏儿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片苍翠挺拔的竹子底端处支着半臂高的石块,石块上头似是涂抹了什么染料,顶头一角是明显的红色。
她面不改色地将这一切记在心上, 继而跟着杏儿往前走。
很快,众人终于来到凉亭,轻雪先扶了谢奚鸢走进去落座,傅吟惜则留在外头,装作不经意地问杏儿:“你之前说的暖池就在这前面?”
杏儿点点头, 应道:“是, 王妃是想过去瞧瞧吗?”
傅吟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暖池可以随意进出?”
“奴婢自是不行, 但王妃应当是可以的。”
傅吟惜闻言, 心中已经有数,她没有开口要走,反而回身走进凉亭, 说:“先歇息片刻吧,迟些若是得空再过去瞧瞧。”
杏儿自当不会说什么, 应了声跟着走进亭子中。
傅吟惜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谢奚鸢闲谈, 目光却时不时往暖池的方向瞥去, 从这个位置看去,能隐约瞧见一道月门立在那竹林深处,按着杏儿的说法,想来那便是暖池的入口。
现在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亲自过去探看一番, 但有谢奚鸢在,她怕对方会多心, 毕竟这个时辰过去暖池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理由。
正当傅吟惜暗自思忖时, 对面的谢奚鸢突然低声询问:“吟惜, 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傅吟惜一怔,迅速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道:“没事,我……我就是这么一坐下来,反而更觉得有些疲乏罢了。”
她本想寻个借口过去暖池看看,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裴衍之对她的防备心。
若在她顺利离开这里后,他从谢奚鸢口中得知她去过暖池,他未必不会想到其中的联系。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谢奚鸢并未怀疑傅吟惜的话,反而语气低柔地问:“那要不要先回去,这大热的天,可莫要中暑。”
傅吟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左右眼下也不好过去暖池,倒不如省些精力先回去。
“也好,那我们就先回吧,再过一会儿差不多也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嗯。”
就这样,几个人重新坐着木舟原路返回,大概是有了经验,这一次谢奚鸢没再像来时那般难受折磨。
回到之前俩人相遇的路上,傅吟惜与谢奚鸢才分道而行,最后甚至还约定下次再一同出来游玩。
之后一整个下午,傅吟惜都没有再出去,殿中除了云珠外,也没让任何人进来伺候。
“姑娘,你想好怎么走了吗?”云珠慢慢悠悠地摇着凉扇,看着一直沉默思索的傅吟惜,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从烟光台到千竹林,比我想得要远。”傅吟惜的眉心紧紧拧着,直到开口才稍微舒展开,就仿佛云珠的询问是一道闸口,让她忽然得以有机会倾诉,她道:“原本我以为自己能够直接游到千竹林,可现在看来,我应该无法做到。”
云珠想到什么,说:“太清池沿路不是都有矮树林或是花草吗,或许姑娘可以半路上岸。”
傅吟惜抿了抿唇:“我也想过,但我担心从岸上走,会留下太多痕迹……”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裴衍之会发现罢了。
“姑娘的计划是白日离开,那如果改到夜里呢?”云珠细思了思,“陛下要寻人,定是一发现姑娘落水便开始,要是在夜里离开,那侍卫寻人肯定会将周围的痕迹弄乱,这样一来,即便第二天那些痕迹还在,大家也辨认不出谁是谁的。”
傅吟惜微微一顿,望着云珠的目光从呆怔到意外。
“姑娘?”
“你何时脑子转得这般快了。”傅吟惜惊讶地说道。
云珠一听,面上一热,恼道:“奴婢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是姑娘每次都能自己解决问题,不需要奴婢来动脑筋罢了。”
傅吟惜忍俊不禁:“那倒是我的错了,以后我还是多让你替我想想办法。”
云珠哼了一声,转过头没再说话。
傅吟惜也不浪费时间与她说笑,转头继续考虑离开的时机。
一直到入夜,傅吟惜才终于定下最后的路线,就等着下次找着机会将暖池也探看一番。
“姑娘,水备好了。”云珠从屏风后头走出,说:“可是现在进去?”
傅吟惜伸了个懒腰,点点头道:“嗯,你替我将干净的衣裳取来,我先进去。”
“好。”
屏风后的隔间被热水升腾出的热气围绕,白蒙蒙的一片,仿佛话本中的仙境。
傅吟惜褪下衣物,熟练地走进浴桶中仰靠在一侧。白日里前后走了太多的路,一开始不觉得怎么,歇下来之后双腿反倒开始酸疼起来。
“嘶……”傅吟惜将腿搭在浴桶边,小心翼翼地开始按揉,试图舒缓其中酸乏。
大概就这么持续了一刻钟,这个时候,隔间外突然传来些许的响动。
傅吟惜手下动作未变,淡淡开口:“云珠,将衣裳拿进来吧。”她说着,最后又重重揉按了下小腿上的肉,这才缓缓将双腿从桶边移开。
外面的动静莫名消失,但云珠却迟迟没有出现。
傅吟惜蹙了下眉,再次出声:“云珠?进来吧。”
半晌,依旧没有回应。
傅吟惜心下觉得奇怪,无奈只得先从浴桶中出来,拿了之前换下的纱衣披裹在身上。
“云珠?”她一边低声开口,一边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因着她就要歇息,内殿的烛灯便只留下了妆台边的一盏,这么一走出去,视线多少有些昏暗。
“云珠?”
傅吟惜下意识往右侧外殿的方向看,她以为云珠是过来后有事又突然离开,可目之所及,却依旧未发现云珠的身影,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去柜子里找干净的衣裳先换上。
想到这里,她转头便往床榻的位置走去,然而才走出去两步,她忽然发现床沿边一道模糊的人影。
她先是想到了云珠,可很快,她便自己否定了自己。
云珠断不会一声不吭地藏在暗处,更不可能听见她一遍又一遍的喊却不给半点回应。
“你……”傅吟惜想问是谁,可话刚说出口,她的眼睛便像是适应了这昏暗的画面,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床沿上坐着的人,身形宽阔,脊背挺拔,这赫然是本该在凤华殿的裴衍之!
傅吟惜意识到这点,脚步下意识往后一退:“陛……下?”话落的一瞬间,她立刻便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
裴衍之低低嗯了一声,毫不回避地抬眼看她,屏风的一侧光线要比床榻明亮许多,因此从他的位置望过去,他能清晰地看见她此刻身上穿着的……几乎可以当作不存在的纱衣。
傅吟惜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浑身不自在的同时万分懊恼刚才自己太过随意,竟拿了这么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裹身。
她下意识抱起双臂,提步朝着暗处走去:“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她说着,一边又往柜子靠去。
不管裴衍之是来做什么,她都得先收拾好自己。
裴衍之注意到她的动向,启唇道:“朕过来自己夫人的寝殿,难道还需要提前告知?”
这语气……
傅吟惜隐隐觉出裴衍之的异样,她一下想到前一日两人“不欢而散”,难道他这是心中还有气?
可他这是气什么?
傅吟惜不解,只能先顺着他的话答道:“陛下过来,自然不用知会。”
“那便好,”裴衍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又道,“过来朕的身边。”
“什、什么?”傅吟惜一惊,“现在吗?”
裴衍之没有说话,像是一种默认。
傅吟惜揪着身前胡乱拉好的襟口,咬了咬唇道:“陛下,我,我沐浴出来还没换上里衣,不如我先去穿上……”
“朕说,过来朕的身边。”
冰冷低沉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回答。
傅吟惜心下一跳,愈发确认裴衍之不对劲,他这是要做什么?
自他登及帝位,除了强迫她留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发号施令般同她说话。
傅吟惜并不想过去,可她不清楚他突然的变化是为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发虚,难道他是发现了她的计划……
她不敢深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暂时听从。
傅吟惜咬着牙往前走去,每靠近一分,她便感觉到裴衍之周身强势的气息在渐渐吞噬她。
“陛下,我……”
她被这股气势逼停在原地,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他的口吻,然而她刚开口,面前便突然生风,未等她反应过来,抓着纱衣的右手被人一把握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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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5 章
“裴衍之?!”
傅吟惜一声低呼, 整个人被顺势往前一带,身上勉强裹着的纱衣无声滑落,才被热水浸润过的肌肤触到深夜的凉意, 顷刻间泛起些微战栗。
裴衍之像是没听见她带着抗拒的呼喊,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上床榻。
夏时的衾被单薄,脊背摔在榻上,傅吟惜感到一丝疼痛,下意识便要挣扎起身, 但没等她尝试坐起, 床边高大的身影就立刻压了下来。
傅吟惜一惊,连忙侧过身去, 只是即便她第一时间反应, 仍比不过裴衍之动作之快,一瞬间便被抵按住了双臂。
“裴衍之,你做什么?!”她匆忙喊出声, 即便她已经与他有过最亲密的时候,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绝无法接受。
裴衍之灼热的, 带着明显压迫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 他的姿态俨然已经蓄势待发, 但听见她的话后,他还是停下了动作。
“做什么?”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于暗夜之中仿佛多了几分朦胧磁性,他反问道:“你是我的妻, 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明白?”话音落下, 也不等身下的人回答, 低下头便作势要覆上她的唇。
傅吟惜睁大了眼, 情急之下忙侧头避开,急声喊道:“裴衍之,我不喜欢这样!”
裴衍之堪堪停住,语气不明地说:“这样是怎样,不是你说的吗,夫妻之间本该做这些事的。”
傅吟惜现在哪里能记起自己曾说过什么,她只知现在的裴衍之像是变了个人,她不习惯,也不喜欢。
“裴衍之,你先放开我。”未着寸缕的感觉让她渐生不安,语气里不由带着点请求的味道。
裴衍之掩在暗色中的眼眸微微一闪,扣住傅吟惜的手不由松了些许,然而就在她以为他准备放开自己时,他却又突然间收紧了力道,再没有任何犹豫地倾身而下。
“唔……”
傅吟惜死死抿着唇瓣,如何也不肯松开,唇齿纠缠之间,她只感觉到了羞愤与痛苦。
身前的这个人还是她曾那般爱慕的那个人吗,为什么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却变成了这样。
她曾经那样期待他能爱上自己,可后来她却退让着试图去接受他一辈子都不会爱任何人,直到谢奚鸢的故事揭开,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而如今,当她已经看开这段感情,准备离开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却又突然这般对待她,毫无缘由的,就像是纯粹发泄一般地试图占有。
这短短的半刻钟,傅吟惜仿佛一下子忘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是何模样,过去那些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似乎都变作一团幻影,让她渐渐模糊了视线。
裴衍之感觉到身下之人的抗拒,眉头一皱,索性直接从她紧闭的唇上移开,吻落在细腻光滑的面颊上,未等他继续,便触到了一片冰凉。他倏然一怔,意识到什么,忙伸手抚向她的脸侧,指尖毫无意外地碰到了那一丝水意。
情动的脸霎时一僵,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傅吟惜透过昏暗又朦胧的泪眼看向他,唇瓣轻轻一动,再没有任何掩饰与伪装地开了口:“裴衍之,我恨你。”
恨你的若即若离,恨你的喜怒无常,更恨你口中一遍又一遍的不会爱人。
裴衍之心头一震,身体中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钝痛隐隐浮现,他皱着眉仓皇起身,嘴唇翕动两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开了寝殿。
傅吟惜紧绷着身子,待到确认殿中四下寂静,再无一人,她才缓缓放松下来,转过身用衾被包裹住自己。衾被上是陌生的,干燥的味道,她将脸埋进其中,疲惫得甚至不愿再动-
裴衍之匆匆离开清凉殿,正不知该去何处时,一道低柔的女声从一侧小路上传来。
“陛下,你怎么在这儿?”
他转过头看去,便见一道细瘦的身影停在一簇花丛前,月光隐错间,赫然将那人的脸显现出来。
“……姐姐。”
谢奚鸢轻嗯一声,提步从暗处走了出来,待看清裴衍之的脸色,不由关切地问道:“衍之,你这是怎么了?”
称呼自然地变换,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因此怪罪她。
裴衍之确实没有注意这些,但他也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姐姐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你的侍女呢?”
“我……”谢奚鸢一顿,回道,“我有些睡不着,便起了身出来走走,你不必担心,这条路,我白日里走了好些遍,便是闭着眼也不会出事的。”
裴衍之沉默半晌,他本就心烦意乱,此刻也顾不得旁人太多,听到这话只能点头:“那记得早些回去。”他说完,转头欲要离开。
“等等。”谢奚鸢忙走上前两步,将他拦住,蹙眉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到底怎么了?”她说着,余光不经意瞥到了清凉殿的方向,她心下一滞,试探地问:“是不是……与吟惜闹别扭了?”
“吟惜”二字从她口中说出,裴衍之不由一怔:“姐姐与她,何时这般相熟了?”
谢奚鸢听出其意,笑了下,解释道:“之前你让她来禧安宫帮我,一来二去,自然会熟悉起来,今日我还同她一起逛了玉清宫。”
“原是如此。”裴衍之低低念着。
谢奚鸢愈发觉得不对劲,她一把握上他的胳膊,道:“你今夜很是奇怪,到底是出了何事,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谢奚鸢的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担心,裴衍之眸光微闪,闭了闭眼说:“姐姐,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他并不习惯在旁人面前袒露心声,可或许是今夜发生了太多事,而谢奚鸢又是唯一一个与他互相扶持依靠长大的人,他期望着说出口后,有人能替他解开心中的死结。
谢奚鸢在听完裴衍之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恍惚:“你说,你说什么?”
裴衍之并未察觉到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本能地回道:“我好像爱上……傅吟惜了。”
即便谢奚鸢在他第一次开口时,就已经猜到他指的是傅吟惜,可真当他切实说出这个名字,她仍清楚地感觉到心口传来阵阵刺疼。
“你,你与她本就是夫妻,怎,怎么会现在才爱上呢。”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理智地选择最适合她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裴衍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和她成婚本就不是因为相爱,我认定她是我的妻子,也是因为她的真心相待,还有……她也的的确确适合我,适合大楚皇后这个位置,可现在……”
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崇林说他心生嫉妒,因为别的男人而吃醋,他不愿意相信,他对傅吟惜做的所有事,包括强留她在皇宫之中,无非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离开?
他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也不该爱上任何人,傅吟惜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为什么方才在清凉殿中,他一见到她流了泪,所有的一切便进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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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6 章
傅吟惜是他的妻, 他们也早就有过夫妻之实,即便做下去,又能如何?
从清凉殿中出来, 裴衍之便这样一遍遍地问自己,而答案似乎也十分明了,是不舍,是在触到傅吟惜的眼泪后生出的不舍,还有更是在听见她说出“恨”字之后的恐慌。即便他不愿意相信, 又或是不敢相信, 傅吟惜依旧于这一朝一夕间在他心中占据了不一般的位置。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便生出一股冲动, 他不再犹豫, 转身就要往回走去。
谢奚鸢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转过身,竟想也不想便一把拉住:“衍之, 你去哪儿?!”
裴衍之被迫停下,他转过头, 说:“姐姐, 我要弄清楚。”
“弄清楚什么?”谢奚鸢感觉到肚子有些疼, 可她无暇顾及,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男人,“吟惜她一直爱慕着你,你过去不喜欢她已经让她十分难堪, 现在你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明白,就这么糊里糊涂, 冲动地去找她, 有何用?难道你还想让她替你弄清楚你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平白在她伤口上又划一刀吗?”
谢奚鸢急切地说着,一直到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愣愣地看着裴衍之,心跳逐渐加快。
明明她说得都是事实,可为何她竟感到一丝丝心虚,即便是眼下这般昏暗的光线,她都不敢直视着面前的人。或许,现在心烦意乱的,除了裴衍之外,还有她吧。
逆着月光,裴衍之看不清谢奚鸢逐渐惨白的脸色,可他到底还存着一份理智,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是,他此刻已足够心乱,而且方才他差点对傅吟惜……若现在过去,只怕徒增嫌隙。
谢奚鸢太过熟悉裴衍之,见他沉默,便知他有所动摇,她咬了咬唇,缓和语气道:“我不知你们方才发生了什么,但看你的样子一定不好过吧,与其现在过去见她,倒不如各自冷静,待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再去找她亦不迟。”
裴衍之重重闭了下眼,哑声道:“好。”-
傅吟惜不知何时睡过去,再次醒来却是被一丝凉意弄醒,她皱着眉睁开眼,感觉到眼角的酸涩。未等她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便又发现脸下枕着的薄被透着湿意,而她自己身上空荡荡的,只虚虚卷着一层薄被。
零碎不堪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中,让她一时痛苦地闭上眼。
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无一不是在表明裴衍之不在乎她,甚至心中或许还……轻视她。
原来,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所爱之人无法回应爱意,而是爱意被消磨后才发现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面颊上划过一丝冰凉,傅吟惜一顿,回神匆匆抬手将那水意拭去。
现在绝不是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早就计划离开,今夜发生的事无非是在告诉她,她的决定没有错罢了。
傅吟惜闭了闭眼,拢着衾被从榻上起身。
妆台边的烛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只能凭着记忆朝着柜子走去。
之后几个时辰,傅吟惜没再回到床上休息,她走到内殿的窗台前将窗扇推开,就这样靠在窗沿呆坐了半夜。
云珠早起过来远远便注意到窗边的身影,她匆忙走进殿中,直奔着内殿而去:“姑娘,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不是说昨日累着,要好好休息的吗?”
傅吟惜也一早瞧见了她过来,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嗯一声回道:“早晨凉爽,索性就起来了。”
“凉爽……”云珠觉得有些奇怪,正待开口再问什么,却突然注意到傅吟惜身上穿着的衣裙,她一愣,问道:“姑娘身上穿的怎么不是昨夜奴婢准备好的衣裳,就算陛下没转告,放在床头方凳上应该很显眼啊?”
傅吟惜垂眸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昨夜里视线昏暗,她根本没看仔细,随手便挑了最外头放着的穿上,此刻一看才发现上衣下裙的颜色又粉又黄,最外层的纱衣偏又是紫色,整身看上去不伦不类。
“……昨夜裴衍之是何时过来的?”她问。
“姑娘进隔间没多久,奴婢才将干净的衣物拿出,陛下便来了,而且一来就开口让奴婢退下,奴婢不敢违抗,只能放下衣裳出去。”云珠仔细地回答,见傅吟惜神色低沉,不由担心:“姑娘,昨夜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吟惜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地问道:“那他当时神色如何?”
云珠回忆了下,犹豫道:“陛下大多时候都是冷冷的,奴婢见着他便心下忐忑,昨夜里……应该也与往日无异吧。”
傅吟惜听完面色淡淡,嗯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
云珠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好勉强,走上前作势要关上窗子,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更衣吧,今日不是还要去暖池看看吗。”
傅吟惜余光瞥见她的手落向窗扇,抬手便将她制止住,说:“不必了,我今日……不出门。”
“啊,不去暖池了吗,那,那之后的计划……”
“连着两日过去,难免引起注意,再等一日吧。”傅吟惜这么说,其实理由却不尽然,她只是莫名觉得疲惫,想有一日不必伪装,不必时时提着心。她松开云珠的手,起身往床榻方向走去,道:“我困了,不管是谁过来,都不要叫醒我。”
云珠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哦了一声。
傅吟惜是真的困倦,大半夜醒来,也不知是什么劲儿撑着一直没有重新睡过去,现在云珠过来,她也不必担心被人打搅,这才放心去睡。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才醒,刚睁开眼翻过身,纱帐外云珠便匆匆走了过来。
“姑娘是醒了吗?”
傅吟惜低低嗯了下,起身坐起,示意她将纱帐撩开。
“姑娘,午膳的时间都过了,不过奴婢让人温着吃食,你什么时候想吃,吩咐一声便好。”
傅吟惜摇摇头:“我没胃口,先不用上。”
“……哦。”云珠应着,神色间却隐隐有些担心。
傅吟惜起身,重新换上了昨夜云珠替她准备的衣裙,简单洗漱后挑了本书来到书案前。
她心里还未完全平静,或许只有从书中才能得到安宁。
云珠知她习惯,忙将边上的窗子打开,又备好茶水点心放到一侧,等一些收拾妥当,她才忽然记起一事,道:“对了姑娘,上午的时候奚夫人来过一趟。”
傅吟惜没有抬头,说:“可有说何事?”
“没说,倒是见着寝殿大门关着,她便多问了几句姑娘的情况,奴婢没有说太多,只道姑娘没休息好,请她先回。”
“嗯。”
傅吟惜应声表示知道,而后就没再出声。
云珠见状,只好先行退下,替她到殿外守着。
之后一整日,傅吟惜的确没再出门,清凉殿的门几乎时时关着,外头原本守着的侍卫宫人也都被打发离开。
凤华殿内,裴衍之沉默地听着下边的人回禀的消息,脸色愈渐低沉。而在其右手侧的位置,谢奚鸢安静地端坐在那儿,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主位上的人。
侍人禀告完躬身退下,殿中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谢奚鸢看不出裴衍之在想什么,一直以来她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可这一刻,她的确读不懂他的心思。一向习惯忍耐的她第一次没了耐心,皱着眉开口:“陛下想好如何打算了吗?”
主位上的人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凝着殿前某一处,半晌才缓缓启唇:“她是在生我的气。”
又是答非所问,谢奚鸢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她抿了抿唇,说:“可今日我过去清凉殿,吟惜的侍女只说她昨夜没休息好,或许她的确只是在歇息。”
裴衍之摇摇头:“她是在拿这个当借口。”
谢奚鸢微微一顿,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那就当吟惜是在生你的气,你又准备如何解决,去同她道歉?”
道歉?
裴衍之一愣:“道歉……应当说什么?”
只是说对不起?可这是否太过简单。
谢奚鸢也回答不上这个难题,她并不知他们之间真正的矛盾,裴衍之也从未正面解释过这些。
一旁的崇林倒是想到什么,轻声地开口道:“陛下,您若是想道歉,何不先趁机哄一哄王妃,等她开心一些,到时不管您道歉说什么,王妃必定更容易接受。”
“哄?”裴衍之转过头看他,颇为认真地问,“怎么哄?”
“呃……”这倒是将崇林为难住了,他支吾半天,勉强蹦出几个字,“投,投其所好?”
裴衍之眸光一凝,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吩咐崇林道:“去,替朕办一件事。”-
清凉殿一整日闭门的事几乎在玉清宫传开,傅吟惜对此半点不知,第二日起来,照旧慢慢悠悠地用早膳。
“姑娘今日可要去暖池了?”云珠看得出一夜过去后的傅吟惜神色情绪好了些,于是开口问道。
桌边的人点点头,说:“不可再拖延了,待会儿我们就过去。”
话音刚落下,殿外便突然传来一声通禀——
“王妃娘娘,陛下派人来送东西。”
殿内两个人均是一愣,傅吟惜眉头皱起,抬眼先看向了云珠。后者会意,提步朝着门口走去。
“将送来的东西放下,你就可以走了。”云珠语气冷淡,连一眼都没看向那内侍手里拿着的东西。
“这,陛下还有事要同娘娘说。”内侍低着头,似是有些为难。
云珠却面不改色道:“我们家姑娘还在用早膳,你现在过去岂不是打扰到她了,就将东西放下便可。”
内侍一时沉默,就在云珠以为他要再次开口请求时,身前的人却突然朝她走近一步。
“云珠姑娘,麻烦通融通融吧。”
云珠一惊,刚要后退避开时,余光却突然瞥见那内侍手里多了件东西,她心下一震,忙垂眼将意外之色掩下,道:“罢了,你,你进来吧。”
内侍立刻道谢,端着裴衍之所赏赐的东西便走了进去。
傅吟惜听到动静,转头一看,当即皱起了眉:“云珠,他怎么进来了?”
云珠匆匆走到她身侧,刚要说话,那内侍便先一步上前来,道:“小的叩见王妃娘娘,这是陛下千叮万嘱要送到娘娘手中的东西,还请娘娘打开一看。”
傅吟惜心下不悦,望着他手里的木匣子,一动未动:“你放到一旁就好,过会儿我自会查看。”
内侍也不急,反而长臂一伸,将匣子又望她跟前推了推。
傅吟惜紧蹙起眉,刚要厉声呵斥,却不想突然被面前一样熟悉的物件吸引住了视线,她暗自一惊,忙抬眼看她:“这,这玉坠子,你哪儿来的?”
内侍捧着匣子的手里赫然躺着一枚千瓣莲形状的白玉坠子,与傅凌曾经偷偷塞给她的一模一样。
内侍一脸波澜不惊,垂着脑袋,压下声回道:“姑娘,此乃二公子之物。”
二公子……
傅吟惜几乎能肯定面前这个内侍是傅凌的人,她按捺住心中的惊喜,问道:“你怎么会拿着玉坠在此,是二哥有事让你转告?”
内侍却并未直言,只道:“姑娘打开这个匣子,便什么都能明了。”
傅吟惜这才正眼看向那红木匣子,她伸手将其接过,立刻打了开来。
匣子里是一件绣工繁复的紫裙,若是放在往日,若是此物并非出自裴衍之,傅吟惜定当会欣喜地将其展开,甚至试穿,可现在她的所有注意力却都落在了那紫色衣裙上静静躺着的一张信纸。
内侍见状,立刻躬身告退:“姑娘请慢慢看,小的就先退下了。”
云珠走上前相送,而傅吟惜则拿起信纸,走进了内殿中。
待到云珠送走内侍回来,傅吟惜已经放下信纸,一脸沉默地不知看向何处。
“姑娘,怎么了,信上怎么说?”她赶忙问道。
傅吟惜缓缓垂下眼,朱色的唇逐渐勾起,说:“二哥他从姨母那儿知晓了我的计划,他已经通知允哥哥,让他在清山脚下等我,届时,他会先带我离开暂避风头。”
云珠闻言,面上一喜:“真的?那姑娘准备何时离开?”
傅吟惜沉默着,傅凌的信上说,顾卿允这段时日都会在清山附近等着,既如此,有了允哥哥在另一边接应,她甚至不需要提前去探看暖池的情况,只要能进入暖池,她就能顺利离开。
她轻轻一笑,朱唇翕动:“随时,随时都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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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7 章(完整)
傅吟惜将信件烧毁混进茶水中吩咐宫人端了出去, 而后便开始交代云珠待她离开后需要做哪些事。两个人细细商量着,忽然,紧闭的殿门被人敲响, 杏儿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王妃娘娘。”
殿中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傅吟惜朝云珠看了眼,后者会意,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咯吱——”
门缓缓打开,杏儿看见云珠, 立刻探头朝里看去:“王妃娘娘呢?”
云珠并未立刻放行, 不动声色地拦着她,问道:“可是有急事要禀?”
杏儿收回视线, 如捣蒜般点着脑袋说:“是, 方才凤华殿派人来通传,说今日教坊司会在烟光台附近设戏台,一连三天都有, 让王妃若是有兴趣,记得过去看。”
“戏台?”云珠回头看了眼傅吟惜的方向, 又问, “今日何时开始?”
“应是酉时日落的时候。”
云珠微微颔首:“知道了, 我会同姑娘说的,你先下去吧。”
杏儿闻言,转身离开。
傅吟惜听见走远的脚步声,这才抬头看向返回的云珠, 说:“烟光台是要设戏台子了?”
“听杏儿的意思,应该是的……姑娘可想好了要不要过去?”云珠问着, 却又不免提醒道:“杏儿过来传话, 听她的口气, 只怕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傅吟惜没有回答,侧眸看向一旁椅子上放着的红木匣子,那里头装着的便是裴衍之今早送来的新衣。
云珠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由奇怪道:“这又是紫裙又是听戏的,都是姑娘的爱好,陛下做这些是有意,还是只是巧合呢?”
傅吟惜现在记起裴衍之,皆是那晚他无视自己拒绝时的强势之态,她皱了皱眉:“不管有意还是巧合,他做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云珠不知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傅吟惜与往日有所不同。
在皇宫的那段时间,即便傅吟惜一心想着离开,她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仍能感受得到她家姑娘心里其实还存着不舍与难过,即使这样的情绪更多只是习惯,但依旧真实存在。可如今,当她在她跟前一次又一次提起那个人时,她的眉眼间却只剩下冷漠与厌恶。
“……所以姑娘是不准备去听戏了?”
她轻声问着,本以为答案已是十分明了,却不想傅吟惜突然摇摇头,道:“不,当然要去。”
云珠一愣:“姑娘是真的想听戏?”
“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过,我随时可以走。”傅吟惜无声一笑,说:“戏台子就设在烟光台,自然离太清池也近,届时入了夜,暮色昏暗下,一不小心落了水也不算突兀。这样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我怎能不要?”
云珠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犹豫地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今晚你就要……离开了?”
傅吟惜抿了抿唇,轻点下头:“是。”-
一个下午,傅吟惜都在寝殿中休息,她的水性虽然不错,可体力却极为有限,她必须要养足精力,为夜里离开做准备。
傍晚,傅吟惜并未早早过去烟光台等待,酉时过去一刻钟,她才姗姗来迟。
戏台搭在宽敞的空地上,与烟光台只隔了一条小径,她走过去,还没靠近台前的坐席,视线便已经扫到了最前头中间那人的身影。
裴衍之竟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傅吟惜心下警惕,她并未朝前继续走,而是直接就近在中后排的位置上落了座。
前边的崇林一眼瞥到这头的动静,忙走到紫檀木椅前,弯腰低声道:“陛下,王妃到了。”
椅子上的人一怔,旋即转头看向后排的坐席,几乎只是一眼,他便瞧见了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傅吟惜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襦裙,外罩着一件浅青色的纱衣,一眼看去,只觉心头明亮活泼。
可即便是如此赏心悦目的打扮却并未让裴衍之生出多少愉悦,他送去的那套紫裙,明明该是最迎合她的偏好,但她却没有穿上。
他不由想到当初马球赛后因那紫毫笔被裴烨恒审问一事,那日他们才从太辰宫离开,傅吟惜便迫不及待地向他讨要另一件彩头,之后蒋照将手串送到将军府,她便日日戴在手上,喜爱珍惜得不得了。
有过这样的过去,这样的对待,他心里岂能舒服。
裴衍之脸色沉了沉,心下烦躁着,忍不住开口:“去请王妃过来这边。”
崇林一早等着这话,忙应声朝后边跑去。
戏已经开场,傅吟惜许久未听戏,所以即使今夜很是特别,她仍旧双目专注地看着台上,但就在她看得入迷时,余光里却突然快步走来一人。
“王妃!”崇林急急在她跟前停下,恭敬道,“陛下请您过去前边落座。”
傅吟惜眉心微蹙,她没想到她坐在这里竟这么快就被瞧见,不过她没有拒绝,左右她落水的时候也是需要有人瞧见的,若是裴衍之亲自在,或许也省得他之后还要调查一番。
思及此,傅吟惜颔首起身。
前排的位置并不算特别空荡,除了裴衍之单独一座外,其后侧还有谢奚鸢,杨巍等人。
杨巍负责行宫防卫,此番离裴衍之这么近,只怕是想贴身保护。
傅吟惜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的几个人看进眼中,缓步走到裴衍之跟前:“陛下。”
她虚虚福身,语气不冷不淡。
裴衍之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沉默半晌后才道:“你是未来的皇后,以后这种情况你都需要坐在朕的身侧。”
傅吟惜神色毫无波澜,垂着眸应声:“是。”
裴衍之听着她的回应,明明是顺从了他的意思,可他仍是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下颌紧绷,眉头锁着道:“坐吧。”
傅吟惜听话地在他身后坐下,右手边则坐着谢奚鸢。
“吟惜,你终于来了。”谢奚鸢看到她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目光温柔道:“今日这戏本就是陛下为你准备的,你可要好好欣赏。”
话音落下,前头座位上的人不由绷紧后背。
“好戏是大家一起看的,不只是我,来了的人都需要好好欣赏才是。”傅吟惜不浅不淡地回答,听不出太多情绪。
裴衍之双唇紧抿,脸色有些低沉。
谢奚鸢也尴尬地接不上话,淡笑了一声只好匆匆结束对话。幸而这时台上的戏进行到一个小高.潮,坐席之间一下子哄闹起来。
傅吟惜面上是在认真看戏,可没过不久,她心底便已经转移了注意。
天色渐渐昏暗,她必须寻到一个最好的机会靠近太清池。
正在这时,戏行到一半,台上的一部分伶官退下,新的人物从两侧走上前台。这是一出军营外士兵请求将军留下的戏码,新上来的五六个伶官便是扮演的士兵。
傅吟惜看着那新出现的几个人,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她太久未听戏的缘故,她莫名觉得这新上的伶官身段过于粗犷了些,甚至眼神行步都似乎有些奇怪,不像是来唱戏,反倒……反倒像是真正的士兵。
傅吟惜皱起眉头,便准备询问谢奚鸢,然而她方一转过头,戏台的方向就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周遭便立刻传来“保护陛下”的喊声。
傅吟惜忙回头看向戏台,就见那几个新上来的伶官褪去戏服,持刀握剑地跳下了台子。
那几个人冲来的方向赫然是裴衍之与她们的位置!
“陛下小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奚鸢急急喊着,最后一个字的语调扭曲得怪异。
傅吟惜侧头一看,就见她捂着小腹,一脸惨白地靠在椅子上。“奚夫人?!”她一惊,忙上前准备扶起她,但就在她的手碰到谢奚鸢的同时,另一只熟悉的大掌也一并扶住了谢奚鸢的肩膀。
傅吟惜抬眼一看,便见裴衍之来到了她们二人身前。
“没事吧?”裴衍之沉声问道。
傅吟惜没有答话,只是帮着将谢奚鸢扶起,谁知裴衍之紧接着又问道:“傅吟惜,你没事吧?”
傅吟惜一愣,是在问她?
她垂下眼,摇摇头:“没事。”
裴衍之定定看她一眼,正准备说什么,杨巍却突然冲到他们跟前,道:“陛下,我让人先护送您与王妃离开,对面的人恐怕不只戏台上这几个!”
“这些人的招数打法像是江湖中人,切记要留一个活口。”裴衍之冷声道。
“是!”
杨巍持刀,带着人在前头开路。
这个时候的戏台与看台早就乱成一团,不会武功的朝臣宫人四下逃离,喧哗吵闹之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傅吟惜此刻也顾不得太多,只能先暂时跟着离开此混乱之地。
由杨巍开路,从看台离开自然算得上顺利,然而正如杨巍所预料一般,刺客绝非戏台上那几个,在他们离开坐席后,不知何处又冲上来十数人。
傅吟惜原本与裴衍之一人一边扶着谢奚鸢,但就在他们往烟光台方向离去时,那些刺客突然急攻而上,刀剑直直朝着他们三人而来。
裴衍之前后均有禁军防守,傅吟惜手上虽没有持任何兵器,可她身姿灵巧,反应也快,已经在本能之下踢翻一个被砍伤却还妄图冲上前的刺客,可以说他们三人之间只有谢奚鸢的抵抗能力最弱。
刺客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他们避开裴衍之那一侧的禁军,直接冲着两个女子这边猛攻。
“小心!”
一个刺客突破禁军防守,冲着谢奚鸢而来,裴衍之厉声一喝,反手夺过其手中的剑,动作干脆利落地刺进其心口。
谢奚鸢吓了一跳,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没了一分血色。
然而那些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在裴衍之一而再再而三替谢奚鸢打退刺客后,他们更是集中了大部分力量朝着谢奚鸢的位置攻去。
很快,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谢奚鸢隆起的小腹,他想也不想,举着长剑直冲而上。
裴衍之注意到剑光,目光一紧,赶忙拉住谢奚鸢,一把将其带进怀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另一边扶着谢奚鸢的傅吟惜还未收手便猝不及防地被甩到了刺客跟前。
锐利的箭头带着刺眼的银光直直朝她身上刺去,傅吟惜身体失去平衡,根本无暇反应,就在她闭眼准备接受命运时,左手侧突然横空刺来一剑,直接将朝她而来的长剑挑开。
“王妃,小心!”
杨巍一剑刺中那人心口,以身挡在了傅吟惜跟前。
裴衍之听到杨巍的呼喊,这才注意到傅吟惜落了单,他脸色倏地一沉,三两下将眼前挡着的人打退,欲要朝傅吟惜走去。
但就在这时,又一波刺客从他们后方冒了出来,逼得他完全无法靠近傅吟惜。
“王妃,你跟在我身后!”杨巍一路护着傅吟惜往安全的地方退去,可退着退着,两个人就莫名来到了太清池边上。
原本与杨巍一起保护傅吟惜的侍卫已经不止倒在了哪里,夜色渐深的同时,周遭的血腥味,死亡的气息也开始蔓延。
傅吟惜看着身前挡着的杨巍,他不仅要一人抵挡两个刺客,还得时刻护着她,来回数十个招式下,她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在减退。
“呃!”
突然,杨巍被人在肩膀上偷袭了一刀,傅吟惜刚想要上前查看,却不想另一人却趁势从侧后方提剑朝她刺来。
傅吟惜刚要尝试侧身躲避,杨巍便又一次挡在她跟前,替她抵住那一剑。
傅吟惜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原本杨巍是能够和那两个刺客打成平手,甚至或许能够得胜,可她的存在却处处掣肘着他。
“王妃,快往后退!”
杨巍咬牙喊出声。
傅吟惜咬了咬唇,余光在周围快速扫着,突然,她注意到一片银光,眸中一亮,忙躬身捡起。
“杨统领,你不要只顾着我,我可以保护自己。”傅吟惜迅速地说着,一面笨拙地举着剑,挡在自己身前。
杨巍被那刺客缠着,终是分不出心神顾及她,而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却注意到她手中的剑,冷笑一声,朝她逼近。
傅吟惜看见剑光的一瞬间,下意识抬手用剑挡住了对方,然而她的力量哪里能同对方比,她根本无法做到像裴衍之或是杨巍那样,仅凭着剑便将人挡回去。她右脚死死抵住地面,然而在对方像是戏弄一般地进攻下,她还是一点点被迫后退。
她完全沉浸在与对方的较量之中,压根忘了自己身处在何处,所以在后脚踩空的瞬间,她甚至都不忘将剑以刺的方式甩向那人……
“咚——”
来不及看清自己的剑是否刺中了对方,傅吟惜便先一步落进水中。
“王妃!!”杨巍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作势便要跟着跳下去救人,然而身后的刺客却像是意识到这点,当即加快进攻的速度,逼得他无法分心。
另一头的裴衍之隐隐约约听见几声“王妃”,刚要转头去看,太清池边便突然传来一声吼叫:“快来人,王妃落水了!”
作者有话说:
完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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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裴衍之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冰冷,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太清池旁仍在与刺客拼杀的杨巍身边早已没有了傅吟惜的身影。
没有,都没有!
“傅吟惜!”
裴衍之低吼出声, 脸色惨白地朝着太清池的方向跑去,然而没等他走出两步,谢奚鸢便朝他急切地唤道:“衍之,小心——”
话音未落,一柄银刀在她眼前划过, 重重砍向了裴衍之的右肩。
裴衍之满脑子皆是傅吟惜, 压根顾不及自己还身处在围攻之中,待他感觉到背后的刀气, 已然无暇反身回击, 只能带着谢奚鸢急急侧身避开。但即便他反应迅速,右肩处仍被疾冲而来的刀锋所伤。
另一头方打退两人的蒋照听到动静,忙回身赶来, 一剑挑开那刺客的银刀,与他缠打在一起。那刺客原先已被裴衍之打得身受数伤, 若非裴衍之方才分了神, 原也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 此时被蒋照几下猛攻,很快支撑不住捂伤倒下。
蒋照见状,这才退到裴衍之身前,迅速低声开口:“陛下, 德正门的禁军已经赶来,您先带着夫人往北边离开, 这边我们能挡住。”
周围的打斗还在继续, 他说完便想要继续冲进另一边的混乱中, 谁料裴衍之却沉声将他喊住:“你带奚夫人离开,这边朕留下。”他说着,伸手轻轻将谢奚鸢推到蒋照跟前。
谢奚鸢面色一紧,摇头道:“不行,你受伤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裴衍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沉默地转过身朝着太清池旁而去。
“陛下!”
谢奚鸢焦急地想要拦住他,可一边的蒋照却意识到什么,及时劝道:“夫人,陛下暂时能够保护自己,还是让属下先护送夫人离开吧。”
……
裴衍之一路杀到太清池旁,杨巍这边已经打退数人,此时正与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他身上早已带了伤,对抗两人愈渐困难。
裴衍之眸光一厉,几步上前,招招致命地朝对面攻去,不过须臾,周围仅剩的几个刺客总算被拿下,与此同时,玉清宫正大门处守着的禁军终于赶到。
大批的禁军到来,不过片刻就将剩下的刺客包围,不必用多少武力,只需弓箭层层围堵,就已经足够威慑。
“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杨巍的一个部下匆匆来到裴衍之跟前,神色惶恐地拱手请罪。
裴衍之并未给予他太多眼神,而是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着杨巍:“傅吟惜呢,她在哪里?”
杨巍捂着伤口,嘴唇抖了抖,半晌没能答上话。
“说话!”
裴衍之一声厉喝,视线骤然朝周围的人群一扫,道:“刚才是谁喊的王妃落水了,谁?!”
周遭一时死寂,根本无人敢回应,唯有杨巍知道无法逃避,哽着声缓缓开口:“陛下,王妃,王妃她……她的确失足落了水,臣本想跳水去救,但,但被那几个刺客缠住,无法脱身……”
他一顿,对着裴衍之直直跪了下去:“是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杨巍垂着脑袋,面上满是懊丧与痛苦,今次即便是皇帝要摘他的脑袋,他也无从怨言。
他就这么想着,突然,周围响起一声声疾呼:“陛下!快拦住……”
杨巍感觉到眼前一个黑影一晃,意识到什么,忙抬头看去。
原本站在他身前的帝王不知何时已经去到太清池边,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劝阻声中,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快,快下水,都给我下水去救!”直接负责这次玉清宫防卫的禁军将领嘶声喊着,很快众人反应过来,一波又一波的侍卫接连跳进了太清池中-
夜幕静悄悄来临,沉静幽暗的水面渐渐泛起一层层细小的波纹,沿岸两侧的花丛之间小虫愉快地轻鸣欢唱。
“哗——”忽然之间,平静的水面下破出半个身子,水花四溅下,虫鸣声随之隐没。
傅吟惜动着双臂,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快速地朝着一侧岸边游去。
这一段路,她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起初落水,她压根毫无防备,第一时间便被小小地呛了口,那时的她下意识想要游出水面,可就在她刚露出脑袋时,她却听见了岸上有人喊着王妃不见。
那一刻,她忽然转念一动,她今夜本就是要借着落水离开,此番虽多了些波折,可也算是阴错阳差成全了自己。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重新埋头隐入水中。
傅吟惜疲惫地攀爬出水面,确认烟光台方向并未有人追上来后,转头朝着千竹林快步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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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9 章
夜色愈渐深重, 四下除了虫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傅吟惜一边走, 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迹,行步匆匆。
大概就这样走了一刻钟,视野里总算出现了竹林的样子,她面上一喜,又加快脚步往前。只是, 当她走进之前去过的入口时, 她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同,那就是此刻夜色昏暗, 当时杏儿口中能用来指引方向的标识藏在暗处变得极难确认。
傅吟惜暗自镇定, 她太清楚,这种时候越是急躁,只会让事情愈加难以处理。
她从入口处半步半步地往前走, 每一步,她都会短暂停下辨认周围两侧是否有半臂高的石块, 有时实在辨认不清, 她便直接弯下腰, 用手去试探。
她心里着急,面上却更加冷静,终于,在经过第十株竹子时, 她的手打到了石块。
“嘶……”疼痛让她倏地一下缩回手,但很快, 她便露出一个浅笑, 拐过弯继续往前。
就这样一点点试探着不停往深处去, 傅吟惜走到了那日她们几个人暂时歇息的凉亭,她心下一松,一直到这时她才敢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
她没有停下休息,从凉亭走过,直奔着当时她只瞟了几眼的月门而去。
越靠近暖池,四周的竹子便愈显稀松,头顶的月光也总算能够自由地洒落在地面。傅吟惜抬眼看向面前的雕花月门,不做犹豫就一步踏了进去。
月门往里,入目便是一座小桥,桥的两侧淌着水流,不知去向何处。
傅吟惜快步走过,下了小桥,眼前便只有一条路。
约莫只一人能走的小径,左右两边虽看不太清长着什么,但经过时却能隐约闻到缕缕花香。
傅吟惜觉得这味道好闻,可她却无法驻足去欣赏,也无法去辨认是何种花束,匆匆走远。
来到小路的尽头,傅吟惜抬眼望向四周,先是往下而去的台阶,从两侧延展形成一个圈,在这偌大的圈中,是一方幽深平静的水面。这一汪水池完全被台阶所包拢,越靠近,便能隐隐感受到一股热气。
傅吟惜立在台阶之上,她知道,这一片正是玉清宫中的暖池。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顺势往下走,她不能过分靠近这个暖池,以免在未察觉时留下什么痕迹。
思及此,傅吟惜便索性从石阶处绕向暖池的后方,她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是担心附近水汽中,一不小心或许会摔倒,二来,则是担心碰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日后被人看出踪迹。
大概走了小半刻钟的时间,傅吟惜总算来到暖池后方,她本以为走到这里便能直接进清山,可谁想暖池的后边竟还有一间不算小的竹屋。
她忙走上前,借着月光看清了前头的路。
原来若是想进清山,还需得从攀到竹屋的屋顶。
傅吟惜一时犯难,眼下夜色黑沉,那点稀薄的月光根本无法让她寻到一件能轻易攀上屋顶的工具,而她此刻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像先前在竹林那样一点点摸索。
因为标识是确定存在的,而这所谓能帮助她的工具却很可能根本没有,她不能为了那些微的可能浪费时间。
而除了寻找工具,唯一能攀上屋顶的办法便只能是她一点点往上爬。
傅吟惜几乎没有迟疑的时间,她咬了咬牙,抓着竹屋门便攀爬向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间屋子是由竹子搭建而成,每一节每一根,她都能摸到关键处,好让她借力往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黏腻的湿衣都快被夜风吹干之时,傅吟惜总算爬上了屋顶,她看着眼前高大黢黑的山,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爬屋顶不是最难的,怎么从这后山处才是最为难她的地方。
傅吟惜不敢停留太久,越等待,只会让人更加害怕,她闭了闭眼,攥紧手心,强自压下心里隐约的恐惧,提步往前走去……-
在这玉清宫的另一处,太清池旁,禁军与宫中众人还在一个个下水救人。
几个不会水的大臣焦急地跺着脚,拉着留在岸上调度并发号施令的杨巍吼道:“先不要管别的了,把陛下带上来才是正事啊!”
杨巍被他重重一扯,胳膊上、肩上的伤直直生疼,他忍着痛,咬牙道:“蒋照已经寻到陛下,但是陛下自己……不愿意就此放弃……”
话音未落,太清池中突然传来一道惊呼——
“快快,快拉陛下上岸!”
杨巍心下一紧,忙转头看去,便见蒋照和几个侍卫一同带着裴衍之朝岸边游来。
那个白日里还威风凛凛,气质冷锐的年轻帝王,此刻已然狼狈失态,陷进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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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0 章
杨巍跑上前, 帮忙将裴衍之扶上岸,紧跟其后的大臣急声喊着太医,一早便等候在旁的吴景当即上前查探。
“吴太医, 陛下情况如何?”没等片刻,大臣便焦急问道,这次避暑之行若是皇帝有什么差池,他回去可怎么同尚书令交代。
吴景语气不大好,回道:“陛下身上本就带着刀伤, 下水这么久, 伤口已经加重,此番昏迷, 只怕会引起高烧不退, 若是严重……甚至还会伤及心脉。”
大臣一僵:“这,这,吴太医务必要将陛下医治好啊, 这要是真出什么差池,你我得拿几个脑袋请罪啊!”
吴景收回探脉的手, 仰头朝蒋照与杨巍看去, 道:“得先将陛下送到一处干净能平躺的地方, 这右肩处的伤再延误不得。”
杨巍当机立断,立刻吩咐手下的人抬来一顶轿辇,与一旁几个大臣还有蒋照一起将昏迷的裴衍之扶了上去。
“此处距离妙夕阁最近,为了尽快处理陛下的伤势, 还是先暂且将陛下送到这儿吧。”吴景提议道。
杨巍等人没有异议,很快, 轿辇便朝着烟光台东北一侧的妙夕阁而去。
“杨统领, 且慢!”一道略显焦急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杨巍下意识顿住,回过头去。
来人从头到脚滴着水,正是之前随着裴衍之一同跳下池中寻人的崇林,他的水性极佳,已经来回将烟光台附近这一片池子寻了好几遍。
“怎样,可有发现王妃的踪影?”杨巍赶忙问道。
崇林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一边摇头回道:“还是没有找着,统领,小的只怕……情况会不好。”
距离傅吟惜落水,前后也差不多快小半个时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寻见踪迹,除非是神仙,否则谁人能在水底下呆这么久。
杨巍想到那年轻帝王跳进水中时毫不犹豫的身影,哑声道:“即便没找到,也得继续找,否则等陛下醒来,我们该如何交代。”
崇林点点头:“小的也是这个意思,并且希望统领能再多安排一些会水的兄弟下去寻人,这不仅是个体力活,还得寻得仔细,绝不能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没问题,我已经让人紧急去调度另一批人过来。”
杨巍正说着,一名侍卫突然从戏台方向跑了过来,道:“统领,那边还有几个侍女受了轻伤昏迷,不知该将她们送去何处医治?”
杨巍刚要回答,崇林却突然想起什么,忙道:“那些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看看。”
杨巍有些意外:“你这是要找谁?”
“是王妃身边的云珠,之前戏看到一半,她说肚子疼,我便给她指了路,让她离开解手去了,可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过她,担心她突然回来正好遇上刺客……”
杨巍沉思片刻,道:“陛下此番还需你过去贴身伺候,云珠姑娘我也认识,过会儿我会去确认她的情况。”
崇林听他这么说,也知轻重缓急,于他而言最重要的自然是裴衍之的安危。
“也罢,那便有劳杨统领了。”
崇林说完,匆匆离去,留下的侍卫看着杨巍,担心道:“统领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先请太医仔细处理一番吧。”
“我没事,你们继续做事即可。”杨巍摆摆手,转身又往太清池沿岸走去-
妙夕阁中,烛火通明,最大的一间卧房内,数位大臣立在外间,一双双眼睛直直地朝内室里张望,脚下时不时轻轻一跺。
“陛下怎么还没醒来啊。”
“这才过去多久,用药也没可能立马醒来。”
“哎,可千万别出事啊……”
外头焦急的碎碎念并未传至内室中,吴景面色沉静地坐在床沿,哪怕是额间渗出汗水,处理伤口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拿干净的纱布来。”他迅速开口。
已经回来的崇林第一时间将备好的纱布递过去。
又过片刻,一直直挺着腰背不敢松懈的吴景终于吐出一口气,停下了动作。
蒋照瞧见,立刻问道:“吴太医,陛下如何了?”
吴景也是有些年纪了,这一夜心惊肉跳地过了这么久,此刻答起话来,已然带了点疲惫:“幸好陛下的身体向来不错,眼下情况暂时已经稳住,只是之后一段时日务必要有人时刻紧盯着,万不可让伤口加重,引起高热。”
蒋照和崇林点点头。
“太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别的自然不必说,就是伤口的药要隔半日换一次,保持三天,之后再视情况改变,另外,我会开一个方子,一日三顿,必须要服下。”
吴景交代完,也没歇息便立马去了外间写药方,他前脚刚走,床榻上的人便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心。
蒋照一直盯着裴衍之的情况,注意到变化,忙上前近看。
崇林正在收拾药箱,见他动作,不解道:“怎么了?”
“陛下,陛下好像要醒了。”蒋照惊喜地看向床榻。
“什么?!”崇林也一惊,忙抬头看过去。
裴衍之身着月白里衣躺在衾被之下,脸色苍白得即便是光线橙黄,却依旧能感受得到。一片静默等待间,他眉心皱起的阴影已渐渐加深,没有太多血色的唇瓣先动了动,而后,那一双素来冷然贵气的凤眸才缓缓睁开。
“陛下?!”崇林不敢喊出太大声音,生怕自己将眼前的人吓得重新闭上了眼。
裴衍之听到呼喊,瞳仁微微一转,看到床侧站着的两个人,一时间,许多记忆片段涌进了大脑中。
傅吟惜……
这个名字一经闪过,裴衍之立刻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变,当即挣扎着便要起来。
崇林见他反应,吓了一跳,也不敢下重力去按,只能一面扶着,一面劝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您身上还带着伤,赶快躺下吧!”
“傅,傅吟惜,傅吟惜呢?”裴衍之此刻的神识已然清明,他什么也顾不得,只一遍遍问着傅吟惜在何处。
蒋照本不敢回答,可见其如此执着,“咚”一声双膝跪地,请罪道:“陛下,属下无能,还未将王妃找回。”
“什么叫未找回?”裴衍之靠在崇林的手臂,双眼充斥着血色,沉声道,“她落水的地方就那么大,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
蒋照垂下脑袋,语气里亦有些痛苦:“只怕王妃不识水性,加之水底石头水草杂乱,王妃她,她可能沉,沉到了水底……”
“胡说!”
蒋照的话未尽,裴衍之便厉声一喝:“你便是这么应付朕的,什么叫可能,朕不想听这种字眼,朕要的是……”
他顿了顿,凌厉的语气莫名带了点沙哑,像是有什么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将太清池抽干,朕也要见到人。你……听明白了吗。”
蒋照未曾犹豫,当即重重在地板上一叩头:“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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