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休息时,毫不意外,是个臭气冲天的大通铺。
在这里,女人被当成男人用,做的都是脏活累活,洗澡沐浴是奢侈。初夏刚来,天气不热,没出什么汗,饶是如此,也浑身难受。
她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躺下,琢磨着挖地道逃出去的可能性。一件臭烘烘的衣衫兜头罩下,她抓着衣服坐起。
“把我衣服洗了,就现在,明天要穿。”说话的是个趾高气扬的少女,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双颊略带点婴儿肥,肌肤白皙,下巴圆润,瞪着双乌黑的眼睛。
“凭什么。”初夏扔了衣衫,再次躺倒。
“我的话你敢不听,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我是戚小霜。”
“不认识。”初夏累了一天,困得哈欠连天,不想费劲想她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止她摆烂。
“初夏,你就听她的话吧,别得罪了她,她是千机楼的大小姐,不好惹。”旁边有人劝道。
初夏嘴甜,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就把这里的人认了个遍,加上她是奉剑山庄三公子的门下,这里的人对她十分友善。
名门正派当中,敢称武林名宿的,非奉剑山庄莫属,她们巴结的不是初夏,是她背后的奉剑山庄。奉剑山庄四个字,不管到哪里都好用。
“千机楼”这个熟悉的称呼出来,初夏就心里有数了。戚小霜,千机楼楼主戚迹的妹妹,戚小霜没什么存在感,因为她是个炮灰,被庄允看上没多久后,死于后宫争风吃醋的斗争中。
她哥哥戚迹就不一样了,戚迹是女主阮星恬的仰慕者之一,存在感比戚小霜强多了。
再说戚小霜,父母早亡,被兄长带大,为弥补她缺失的爱,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是个非常标准的千金大小姐。刁蛮任性,嚣张跋扈,这些词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在家里,她就仗着兄长的宠爱,作威作福,成为俘虏来到这里后,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习性,凭借着千机楼的势力,常常奴役其他的俘虏们。
这些人忌惮她,听从她,也是有道理的。千机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线人遍布全国各地,手上掌握着无数秘辛。这里的俘虏多出自名门正派,千机楼掌握着她们师门的秘密,戚小霜是千机楼的大小姐,谁都害怕她没事就抖出些惊天动地的丑闻,连累自身乃至师门。
她们怕戚小霜,初夏不怕。初夏躺着不动弹。
徐蓉儿道:“戚小霜,自己的衣服,谁自己洗。这里你不是千金大小姐,其他人也不是你的奴婢。”
“坠星谷的垃圾没资格跟我说话,滚。”戚小霜道。
徐蓉儿气得眼前一黑。
“你洗不洗?”戚小霜叉腰,横眉竖眼。
“不洗。”初夏懒洋洋道。
“你敢忤逆我!你们,还有你们,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戚小霜指着几个人,盛气凌人的下了道指令。
这是要搞霸凌。
初夏翻了个白眼:“谁敢动我试试。”
没一个人听从戚小霜的命令,千机楼得罪不起,奉剑山庄同样得罪不起。三公子的首徒,和千机楼的大小姐,那是不分伯仲。
“你、你们!”戚小霜气红了脸,跺了跺脚,终究没敢上手。被喂了化功散的废人,可是连个正常人都打不过。
*
夜色已深。
金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中,身材曼妙的少女们身披舞衣,在莲台上献舞。
庄允醉眼朦胧,漫不经心地晃着盏中清酒。
“护法大人,少宫主刚才派人送了个口信,说、说……”侍卫跪在庄允身前,斟酌着开口。
“说什么?”
“说曾有一名叫戚小霜的女子,对他有恩,听闻她落在大人手里,想同大人讨个人情。”
庄允转头问身边的人:“俘虏里有个叫戚小霜的?”
“是,她是千机楼楼主的胞妹,您开价一百万两黄金。”管事模样的人恭敬答道。
楼厌这种神经病,会知恩图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庄允搁下青铜盏,坐直了身子,沉吟几许,说道:“去回少宫主,就说人我已经宠幸了,少宫主这个人情,怕是成全不了。既是少宫主的恩人,那就是离火宫的恩人,以后我会好好待戚姑娘的。”
“是。”侍卫起身离开。
庄允打了个呵欠,掩唇道:“明日去把那个叫戚小霜的提出来,收拾干净,送进我的屋里。”
翌日,初夏起床劈柴,趁着巡逻侍卫不在,拿着斧头往墙根下怼了几下,试试挖通出去的可能。荆棘扎手,在她腕间划拉出几道红痕。
初夏只好作罢。
用膳的时候,初夏有了经验,提前守着,抢到了两个窝窝头和半根玉米。
她把玉米给了徐蓉儿。
十几个被俘虏的女孩子,坐在树荫下吃饭,顺便叽叽喳喳,彼此打气,约定好好活下去。
有仰慕穆千玄名气的,拽着初夏,请求她给她们讲些三公子的事迹。这位奉剑山庄的三公子,从未在江湖上露面,天才的名声却传遍江湖。
戚小霜姗姗来迟,她的拥护者奉上窝窝头。戚小霜坐在井边吃着窝窝头,一个嬷嬷率着几个婢女前来,肃容问道:“谁是戚小霜?”
鸦雀无声。
那嬷嬷冷着脸,再次问了句。
“我是。”戚小霜手脚僵硬地站起来。
“你是戚小霜?”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跟我走。”
“请问……出了什么事?”戚小霜怕得窝窝头都咽不下去了。要是哥哥来赎人,绝对不会是这种气氛。
“护法大人看上了你。”
“啊?”戚小霜一时不知是惊是喜。她见过庄允的,刚来那日,被庄允抽了一顿,哭得眼泪鼻涕直冒,庄允嫌弃地叫人把她扔过来了。
庄允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那张脸欺骗性太强,此时戚小霜已不记得那顿鞭子带来的痛楚,听闻他看上自己,脸颊红了个透底。
戚小霜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听说庄允很喜欢她,接连宠幸了三日。
荆棘园的日子照旧,初夏放弃挖地洞逃生的打算,奇怪的是,这两日她的身边常常会莫名出现食物,有时候是个热乎乎的包子,有时候是个烤得喷香的红薯,还有些违反时令的水果,能弄到这些东西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初夏心头火花迸现——莫非师父来救她了?
初夏抱着新到手的香瓜,小声道:“师父,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她。
不是穆千玄?
不管是谁,有东西填饱肚子了。初夏开心地抱着香瓜,去找徐蓉儿。
高墙上,戴着黄金面具的红衣青年,衣袂翩然,消失在湛蓝晴空下。
初夏没等到穆千玄,等到了戚小霜。戚小霜现在正是得宠之时,缠绵床笫间,向庄允讨了两个丫头。
初夏和徐蓉儿就是这两个倒霉的丫头。
初夏得罪过戚小霜,可以理解。讨要徐蓉儿,又是为了什么?
徐蓉儿说:“我和她有些旧怨,不提也罢。”
戚小霜被庄允安排在了芳园,初夏和徐蓉儿来了后,这位大小姐自然是各种摆谱。初夏和她有仇,她命婢女将她这几日的衣裳,连同下人们的衣裳,都抱过来,交给初夏手洗。
初夏没笨到这个时候跟她对着干,戚小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戚小霜堵在胸口里的闷气,顺畅不少,撸着袖子,挠着臂间结痂的伤口。初夏偷偷瞥了眼,只见那莲藕似的胳膊上遍布鞭痕,有些是前两日留下的,伤口愈合期间,难免会发痒。
庄允那个变态有特殊嗜好,初夏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戚小霜留两个人看着初夏浣衣。
好不容易洗完了衣裳,已是黄昏,戚小霜用过膳食,叫来初夏和徐蓉儿,命她们两个去烧热水给她沐浴。等两人一人拎着桶热水进屋,戚小霜指着银盆,对初夏说:“灌满。”
初夏听话照做。
戚小霜扔了块布巾进盆里,突然不怀好意地凑近初夏,伸手抚了抚初夏的面颊:“瞧瞧你,脸上沾了灶灰,一个姑娘家脏成这样,不嫌害臊。去洗个脸吧。”
灶灰是烧水时沾上的,戚小霜哪里是要她洗脸,明显是想烫毁她的脸。那样滚烫得冒着热气的水,沾到脸上岂不是会烫掉两层皮。
徐蓉儿双拳握起:“戚小霜,初夏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要太过分。”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这个贱人,怎么不和翡翠一起去死。”
徐蓉儿身子一颤,指甲掐得泛白,紧紧咬着牙关,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水快凉了,怎么着,是等着我亲自动手吗?”戚小霜冷笑。
“戚小霜,初夏可是三公子的徒弟。”徐蓉儿提醒。
“别人怕奉剑山庄,千机楼可不怕奉剑山庄。”戚小霜说着,一把抓住初夏的后颈,将她拖到热水前,摁着她的脑袋,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狠辣之色。
初夏挣扎着,只觉热气扑面,与那滚烫的热水近在咫尺。
“住手!戚小霜你住手!”徐蓉儿大叫着,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如箭一般冲向戚小霜,将她扑倒在地。
戚小霜震开徐蓉儿,面孔扭曲,瞪大双眼爬起来,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徐蓉儿,我要将你这个蠢货大卸八块!”
“哗啦”一声,滚烫的热水迎面泼来,戚小霜发出惨叫声,捂着眼睛,痛得倒在地上,连连打滚。
徐蓉儿捡起地上的剑,满是快意地刺向戚小霜的胸膛,戚小霜惨叫声戛然而止,闭着双目,又惊又惧地说道:“你们、你们敢杀我,护法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气绝而亡。
初夏“咣当”扔了手里的银盆,双手抖得厉害。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徐蓉儿握着剑,在戚小霜身上刺了一剑又一剑,已将她扎得百孔千疮。初夏如梦初醒,奔过去,抓住徐蓉儿的手:“别刺了,她已经死了。”
徐蓉儿一怔,看向戚小霜,戚小霜仰面躺着,婴儿肥的脸烫得脱了皮,身下都是血,已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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