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能是郅玙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何以致的死对头霍隼的表亲,一个是何以致刚刚羞辱过的小结巴……
考虑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何以致认定眼下的情势多多少少有些不好。
但纠结已经做过的事毫无意义,何以致静下心,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魏苏华,心里盘算起应该拿这两个人怎么办。
秦华争好办。
这人是霍隼的表亲,府中的人都知道他看不上霍隼,如果这时他说要留下秦华争,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为了戏辱霍隼,不会对此抱有异议。
魏苏华不好办。
这人是个口吃,依照他以往挑剔的性子来看,像是魏苏华这样的人他根本不会留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允许魏苏华这种说话不利索的人成天跟着自己。
再加上两个名里面带华的人他都占了,前日又抱着名单不撒手,难免会让霍隼那只狐狸看出端倪,所以他在无法分辨谁是郅玙的时候,简单地做了个选择题。
他挥了挥手,让管事先把人带下去,之后他坐在镜子前,阴阳怪气地对着管事说:“就点那个秦华争好了,既然霍隼那么会伺候人,想来他的表亲也不会比他逊色多少。看狗,还是要看会摇尾巴的好。”
管事这下子犯了难。
霍隼现在是府主的心腹,地位已经与前些年不同了。秦华争如今借了霍隼的光,按照之前的安排,本来要去府主那里当弟子的,现如今这人还没走到府主那里,先被何以致扣下,若是事后霍隼问管事,管事还真不知怎么回答。
管事在府中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既得罪不起何以致,也得罪不起霍隼,面上就露出一点难色。
何以致看出来了,立刻怒了。
“怎么!我一个天玄府的少府主选个侍从难不成还要看他霍隼的脸色?难不成在你的心里,这天玄府不姓何改姓霍了?”
管事一听这话哪里还敢不从,连忙苦笑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何以致这才满意,随后又说:“那个小结巴真的有那么强?”
“是,府主说了,以他的资质,越海都有可能。”
越海指的是下三界的修士靠着自己的实力升阶到上三界。
这点很少有人能做到,以此可以看出魏苏华的资质。
何以致一听这话不免开始嫉妒起来。
他这人气量小,因为自己修行受挫,就看不顺眼所有修为比他高、根骨比他好的人。
管事知道他气量小,自然替那个新入门的倒霉蛋捏了一把冷汗。而他“不负众望”,果然盯上了对方,与管事说:“若是在其他宗门,能够越海的人必然会受到重视,可我们天玄府不是别家,天阳体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稀奇的。”
他故意绕了个圈子,当着管事的面贬低魏苏华,把嫉妒对方的丑恶嘴脸表现出来,之后再下决定:“我看他不顺眼,你把他调来给我看门,至于父亲那里,我自己会去说。”
得了令,原本就苦着脸的管事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费尽心机把这两个疑似郅玙的人拉到身边后,何以致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说昨夜郅玙会离开是因脑内的禁锢,是因郅玙接受不得那一幕,那今夜郅玙再来,必然是做好了准备,他想赶走郅玙已经不是易事。
为此,他今夜必然要做出比昨夜更加过火的举动,借此震慑郅玙,好从郅玙手中再活一日……
可……除了昨日的手趣,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摆弄自己吗?
何以致委实没有经验,一时找不到其他得趣的法子,索性在秦华争到来之前找人过来,让来人教他一把。
但这事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请教的话从他嘴里出现,只会让人觉得他到现在都不懂这事,十分丢人。
为此,在下人过来后,脸皮薄的人想说又不好意思说,便扭扭捏捏、装模作样地背对着下人,先是让下人擦桌子,然后整理书架、擦地。
如果做完了以上的事情,那就再来一遍。
下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累得都要虚脱了,只能欲哭无泪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而在下人累死之前,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边敲着手指,一边小幅度地晃着身子,“那个……”
下人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他,用眼睛无声询问他要说什么。
何以致觉得到时候了。
他看向下人,盯着对方那双眼睛,毫不畏惧地问——“你平日里都看什么书?”
下人一头雾水,以为他要学习,当时还觉得有几分高兴,就说:“论道、长海……”
他一本接着一本念着,一口气念了五十多本书。
就在何以致被他念困了的时候,他又开始眉飞色舞地给何以致讲起了这些书说的大道理。
何以致眯着眼睛停了片刻,没找到自己想听的,就淡漠地说:“说得很好,不要说了。”
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你平日里……只读这样的书有些无聊吧?你就没有看过什么有趣的画,或者是画出来的故事?”他知道自己不认识字,所以避开了春情书籍。
下人想了一下,道:“有的。”
何以致以为对方开窍了,态度也好了许多。
他和颜悦色道:“给我弄来一本看看。”
不多时,下人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本书。
何以致抿着下唇,压住心中的羞耻感,抬手接下了那本书,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什么冰什么鱼(鲤)?
他对着这四个字想了很久,似乎很难理解这个意思。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眯起眼倒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下人。
没想到……这看着老实木讷的人,竟也有贪恋鲛人的心思。找的春宫图竟不是寻常的人和人,而是看起了人与鱼……
很难理解。
何以致摇了摇头。
他识字不全,只把这画集当做鲛人春宫图来想,顿时不知道应不应该翻开。
对一个刚接触此道的人来讲,人和人他都没看明白,又要如何看懂人和鱼?
而且他要这书是拿来自学的,他只有人腿没有鱼尾,即便看了这本书也是没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何以致忍不住嗤笑一声,隐隐有些看不起下人的品味,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
何以致心说,对他而言,这种书他根本懒得翻,即便翻了,也不是他想看,而是他想知道……鲛人长什么样!
“少府主?”
“嗯?”
“你为什么手在抖?”
“……冷了。”
下人呆呆地“哦”了一声,又问,“您脸怎么红了?”
“热了。”
“嗯?”下人被他的话弄傻了,还没问他到底是冷是热,就看他深呼了一口气,猛地翻开了画集。
然后一个画着豆豆眼、小圆脸,以及一笔简单的黑点充当发髻的男子突然闯入了何以致的眼中。
画上的人抱着双腿躺在冰块上,眼睛斜视着同样贴在冰层上的鱼,似乎在进行无声地对话……
那一瞬间,何以致的目光在男子的脸上、冰下的鱼上停留了许久。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奇怪的有一种很累的感觉……
抱着目前还没看到“鲛人”,也许鲛人还没出场的遗憾念想,心怀侥幸的何以致不死心地继续往下翻去,结果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顿时气得将书扔在了一旁,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下人观察着何以致的表情,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故而小心翼翼地问:“少府主,这个故事你不喜欢吗?小的看你有些失望?”
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椅子上何以致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句:“谁失望了!怎么就失望了?我完全没有失望!对那些事也没有念想,你少侮辱我!”
这话说完,何以致扭过头,因为还用得上对方,忍了对方傻呆呆的样子,更为直白地问:“你就没有一些适合我这个年岁的男子应该看的画集?”
下人想了一下,脸也红了。片刻后,他蹑手蹑脚地跑到了何以致房中,眼神闪烁,紧张地将一本画集塞进了何以致的手里。
瞧那样子,活像是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因为对方的这个表现,何以致心跳的速度再次快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一副淡漠的样子,抖着手打开一看——书里面讲了七个葫芦与一个老头的故事。
他看完了,拧了一把因为老头倒下而酸涩的鼻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要看的不是这种!”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要的是春宫图!”
他懒得再与下人斗智斗勇,索性丢下过于强烈的羞耻心,第一次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勇敢地叫出了书名。
下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拿出一本书,似笑非笑地说:“少府主要是也想看这种大可直说,其实看这种书的人不在少数。”
“是吗?”何以致立刻乐了,因为下人的话心情不错,大手一挥,赏了下人不少东西。
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抬起手,干脆利落地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他那张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因为不满,五官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可笑。
“这也太丑了吧……”
何以致早前没有看过这种书籍,没想到这上面的人能画得这么不传神……
若是下人没说,何以致都要以为这是两个纸人叠在了一起。然后他皱着眉头数了一下,发现算上头发,话里的人物不过十笔。
如此一比,方才的那幅卧冰求鲤画得可比这种戏传神许多。
下人见此也是无法。因为邑珲众人讲究清雅高华,像是这类书籍,一直都是众人不耻的对象,愿意画这些事的画师也都是画技并不出众,只图混个钱花的人。
但何以致受不得,他看不下去,就把画丢在一旁。
因此,当外面的天再次黑下来时,他背对着门坐在床上,并没有研究出来什么新的花样,只想着既然对方要看他的笑话,那就把这种事弄得吃力些、难过些。
想来只有他一边出丑一边哭,对方才会觉得他可笑可怜,从而放他一次。
还有,为了让对方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丑态,何以致特意去柜子里拿出最大的海珠灯,故意把内室弄得亮如白昼。
等着布置好了一切,他这才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歪着头,把脸埋进了长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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