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程希觉推开门,顾渐半依偎在床上,背靠绵软的枕头,耳廓里塞着雪白的耳机,单手端着手机时不时敲一下。
病房里无声无息,他神情专注认真,细微的叮叮声从耳机溢出来,无聊地在打扫雷。
程希觉叠上手里的检测报告,坐到床边,顾渐没穿鞋袜,脚腕踝骨清晰分明,薄薄皮肤上蛰伏青筋脉络,明亮的灯光下皮肤沁出肉酥的粉,晶莹剔透的漂亮。
没忍住,程希觉伸手掐了一把,肿胀绷紧的皮肉吹弹可破,一掐就是一个深深的窝陷。
顾渐从手机上抬起眼,微挑着眉毛,似乎是很得意地再问:第一次见吧?没见过人的腿还能这样吧?
程希觉摁住他的脚踝,手掌重重揉捏几下,“怎么肿成这样了?”
顾渐吃痛蹙眉,压着踹他一脚的冲动,“轻点。”
孕期护理一切相关事宜,程希觉和顾渐同样一窍不通,他挽起顾渐宽松的裤腿,不止脚踝水肿,匀净清瘦的小腿珠圆粉润,比之前像胖了一个圈。
“你是不是属狐狸的?”程希觉一把搂过来,温热手掌细心揉捏着,“怀孕不是会变丑么,你怎么越变越勾人了?”
变你妈。
顾渐“啪”清脆一声锁上手机屏,程希觉长期健身,控制力道的方面均匀绵长,摁揉得很舒服,他伸展开膝盖探进程希觉怀里,示意继续揉,“程总没开过荤吗?何必那么饥渴。”
程希觉低头发笑,手下抚摸小腿细腻温润的皮/肉,“我是传统保守派,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顾渐眯起眼梢,似乎在认真地回忆,“程总和离婚调解员不是这样说的。”
若是以前,程希觉免不了和他互相嘲讽揶揄一番,现在他点点头,垂眼认真地揉捏着小腿,低声说:“我的错,我接受不了未婚伴侣与别人……,我当时应该请医生给你,而不是趁人之危。”
听到迟来的道歉顾渐不见半点动容,身子向后一靠,舒舒服服窝在枕头里,嘴里散漫地嚼着三个字:“还有呢?”
还有什么?
程希觉想了一下,正儿八经地说:“我不该捆你。”
顾渐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瞧着他。
那晚的记忆程希觉念念不忘,时常私下回味一番,每一样细节如数家珍,稍一思索,双眸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说:“不该内——”
腹部被猝不及防地重踹了一脚,程希觉痛得厉害,顾渐留了情面,再往下几寸踹的可不是腹部了。
顾渐一副道德败坏的无谓样子,冷淡地说:“对不起,抽筋了。”
痛虽痛,程希觉嘴角漾着笑,躬下腰缓了几秒,站起身整理衬衫,“别生气了,我去安排午餐。”
他来钱塘没带宋律师,余宁那边工作需要人处理,从钱塘分公司抽了个机灵的员工当临时助理,人在医院外面等着,程希觉发条信息,很快来了。
嘱咐他去订餐厅,钱塘不算大,真正上档次的餐厅就十来家,点上招牌菜和酸口的菜,用不了多久能全部试吃一遍,总能碰上顾渐吃得下去的菜。
高助理拿出笔记本兢兢业业记下来,打完招呼正要走,程希觉出声叫住了他,面无表情地问:“查查孕妈培训课程机构。”
“好的。”高助理写下,不禁好奇地问:“谁要去上课?”
程希觉:“我。”
高助理低头写下,“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请位一对一的孕妈培训护理师,将课程表发给宋总监,将您的档期空出来。”
程希觉淡然点头。
第一间餐馆是法国菜,餐单早已发过去,顾渐刚刚坐下,服务生推着餐车呈上精致的菜肴,鹅肝的腥味扑面而来,他掩着鼻子神色冷淡,前菜还没有上完桌,程希觉一招手,示意高助理开车准备换下一家。
怀孕该多吃水果蔬菜和蛋白质,泰国菜酸辣辛香,热带水果的种类繁多,程希觉慢条斯理剥了一碟细皮嫩肉的老虎虾,顾渐尝了两个,抽张纸揩揩嘴角表示吃饱了,程希觉见过他吃饭,很清楚他的饭量,示意高助理给下一家打电话预约上菜。
半小时后,顾渐坐到花梨木餐桌前,包间天花板上亮着古韵的灯笼,裹着青花瓷制服的服务员端上嘉肴美馔,一盘盘色味俱全。
高助理都看出来了,若是顾渐一直没胃口不好好吃饭,哪怕是炮凤烹龙,程总都要让他填饱肚子。
顾渐斜睨程希觉一眼,难得无奈地问:“不觉得浪费么?”
程希觉撕开纸袋抽出筷子递给他,“我交代过了,你没动过的菜饭店会打包送给流浪汉,你可以挑你想吃的菜,不要有浪费粮食的负罪感。”
顾渐懒得折腾了,吃不吃得下都得吃,不然今天一整天都在逛餐馆了。
见他动筷子吃得细嚼慢咽,程希觉心里舒坦,低声和高助理交代,盯着顾渐那道菜吃得多一点,摸清他的喜好,记下来,回头就知道该上什么菜了。
等到吃完饭,顾渐低头小口小口喝着汤,程希觉一面专心欣赏,一面轻声说:“我的人找到了穆罗。”
顾渐头也不抬,“在哪儿?”
程希觉十指交叠压在桌上,观察他的反应,“他从电台大厦的停车场出来,开车跟着一辆迈巴赫,一直跟到郊区外的烂尾楼,消失在监控的范围内,经纪人在顶层找到了穆罗,情绪不稳定,其他安然无恙。”
“那就好。”顾渐抽纸叠起来擦拭嘴角。
程希觉刻意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想见他么?”
顾渐抬头看他,“我该回家了,如果他没事,很快会来找我的。”
程希觉心里不爽,干嘛这么早就把穆罗找出来,让他在顶层多冷静一会,免得来打扰二人世界。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顾渐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的黑色外套套上,手臂从袖子里伸出来,拽平袖子的手指顿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回余宁。”
电台大厦工作已经黄了,揭穿身份是Bane那一刻,他就没打算在钱塘留下去,金钱、名利、数不尽的邀约如期而来,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应付不来。
程希觉缓缓靠在椅子上,跌落的心情瞬间好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好,我和高助一起帮你收拾行李,今晚我们回家。”
顾渐拽上拉链,清瘦下巴掩在衣领里,清透漆黑的眼睛瞧着他,“先说好,我身子骨虚,你少对着我发/情。”
程希觉瞥眼盯着天花板的高助理,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问:“接吻可以么?”
顾渐考虑一下,“再说吧。”
众所周知顾渐一穷二白,来到钱塘只带了一条狗和一个行李箱,为了入住散碎地买了日常用品,零碎丢在家里各个角落,高助理不敢随便丢他的东西,每找出一件就先问他留不留。
与顾渐猜测的完全一致,回家没多久,穆罗的电话打进来,语气沉重愧疚地问他在不在家,有些事情想和他当面谈谈,顾渐挂了电话,转头静静看向正在客厅收衣服的程希觉。
程希觉会意,面色一瞬阴沉,冷冷道:“你想让我避嫌?”
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顾渐双手抄在卫衣口袋里,淡定点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们的问题以后自己解决。”
简而言之,他是人渣败类,才不管你两之间的纠葛,要打要吵都别在他面前,懒得动脑子处理这么复杂的关系。
程希觉蓦然关上房门,舌尖抵着上颚,重重地呼出一口闷气。
高助理在里间整理东西,从抽屉拎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拎出来问道:“程总,上面写着‘献给李斯特’,好像是瓶香水,要带回去吗?”
火上浇油。
程希觉紧绷着脸,一把抄过香水包装袋,抽出雪白干净的贺卡,字迹神采飞扬,如同穆罗本人。
李斯特是穆罗的精神偶像,视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钢琴家,他曾经向程希觉形容Bane美得像李斯特的《爱之梦》,一首优雅慵懒的优美曲调。
献给李斯特。
程希觉心里狠狠地啮噬这五个字,如果字是活的,都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了。
院子里,顾渐拎着水壶,给花花草草最后一次浇上水,木门“吱呀”一声响,他搁下水壶抬起头,穆罗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前,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脸色清白憔悴,似乎仍旧陷入在混乱的情绪中,眼神木然地盯着一个方向。
模样的变化不大,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截然不同,好像有什么怪兽趴在头上蚕食他的活力,吞没天才钢琴家的意气风发,绝望与无助两种情绪将他挤压在中间无法挣脱。
直到听到一句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呼唤,熟悉的声音像闪电一般劈开混乱的世界,穆罗蓦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震颤,喃喃道:“顾渐。”
顾渐“嗯”一声,淡定问他:“想喝点什么?我家里只有牛奶和水。”
穆罗摇摇头,紧紧地抿着发白的嘴唇,“我见到了宋教授。”
顾渐毫不意外,能让穆罗不顾一切,突然消失在电台大厦里,除了宋良,别人没这个本事,他后腰靠在桌沿上,半抱着手臂轻声说:“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没关系,你战胜他了。”
穆罗精神一振,昨晚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仿佛是经历一场诡奇的噩梦。
见到宋良的第一眼,他惊诧竟然有胆量亲自上门,尽管昔日回忆让他仍然恐惧宋良带给他那种绝望的感受,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声名显赫的钢琴家,自信从容,心理成熟,不再会被宋良的歪理邪说所蒙骗。
宋良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差不多,温和儒雅的端方君子,不论他态度如何恶劣,辱骂的言辞激烈刺耳,宋良像一个包容一切的慈和父亲,笑吟吟地看着他。
等到他发泄完情绪后,宋良从车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储藏从穆罗从小时候第一次登台演奏至谢幕演出的门票,还有他登报的剪影,采访时与记者的合影,成千上百张按照时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穆罗的父母未必能做到这个份上。
穆罗翻阅册子,惊愕失色。
原来这么多年,宋良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不止于此,他在音乐学院求学时与奖杯失之交臂,那个写信鼓励他坚持下去的人亦是宋良,他在演奏团里默默无闻,门清冷却,是宋良订了花篮为他壮势。
宋良不责备他的怨恨,邀请穆罗跟他去一个地方,穆罗心情复杂地同意了,他们爬上郊外的烂尾楼,俯视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人的感情是那么的复杂,穆罗曾经感激爱戴的老师,变成他恐惧憎恨的对象,现在又变回曾经亦师亦友的宋教授。
宋良给他展示天才教育的成功作品,包括穆罗在内,唯有彻底地打碎之后,再次重组的人格坚不可摧,穆罗能有今天的成就,来自那段痛苦的经历。
因为仇恨是最强的动力,比爱更强大,是仇恨支撑穆罗一路走过来,是仇恨赋予他钢琴曲别样的风采,是仇恨成就了他的今天。
换而言之,是宋良成就今天的穆罗。
因为那本厚厚的册子,穆罗完全被他说服了,别扭地感谢宋良的教育,阔别多年的师生相逢一笑,恩仇尽泯。
他们聊了很久,人生、理想、未来、宋良再次成为他人生的指路明灯,临别之际,宋良问他:“你想不想名留青史,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钢琴家?”
穆罗当然想。
宋良看向万丈深渊的高楼下,慈和地为他指了一条路,人活着就会变老,灵气丧失,过气是难免的事情,再伟大的艺术家都逃不开遗忘的魔咒,唯有死亡,在最年轻最鼎盛的时期的死亡,就像是昙花一现般的美丽,才会深深刻在人们的心底。
他形容得很诱人,今夜之后,每个人都会永远记住穆罗的名字,他将是当世最伟大的钢琴家,无人可以取代。
经历接连不断地洗脑之后,穆罗心动了,宋良把他一个人留在楼顶,让他自己选择是成为一闪而逝的流星,还是变成永不熄灭的太阳。
穆罗踏上岌岌可危的栏杆,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鬼使神差般想到了顾渐,那双冷淡清透的黑眼睛,在多年前曾经劝阻他好好活下来。
此情此景,和当年一模一样。
仿佛一盆数九寒天的冷水从头泼下,穆罗瞬间惊醒了,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会再次陷入宋良精心营造的陷阱里,为此深信不疑的居然想以死来成名。
无法控制自己精神的恐惧感淹没了他,直到再次见到顾渐,他才感觉到脚踏实地,他并没有疯,顾渐能理解他的遭遇。
穆罗心潮涌动,紧紧地搂住顾渐消瘦的肩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的稻草,“顾渐。”
顾渐拍拍他战栗的后背安慰,颈窝里潮乎乎的,他推了把穆罗的脑袋,轻松哧笑道:“眼泪可以,鼻涕别抹我身上。”
穆罗难堪地哽咽几声,“谢谢你帮我救场。”
“别光谢。”顾渐恬淡着脸正儿八经地说:“出场费划给我一半,我最近很缺钱。”
“我都给你,我有的是钱。”
话音落下瞬间,一墙之隔的屋子里“砰——”的脆响,玻璃碎裂的声音清亮,铺天盖地的浅淡香味溢出来。
穆罗歪过头,疑惑地看向闭门的室内。
顾渐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怀抱,笑微微地道:“八分干的好事。”
第32章
庭院里空落落,打包完的黑色行李箱搁在台阶下,树下八分的狗盆都不见了,穆罗环视一圈,怔几秒,“你要搬家了?”
顾渐坐在行李箱上伸开腿,“嗯,回余宁。”
穆罗记得他刚搬来钱塘没多久,还在电台找到份不错的工作,略一思索,神色严峻地问:“你那个傲慢、尖刻、善于伪装的前夫来找你了?”
“记忆力不错。”顾渐双手抄进兜里,贴着鼓起来的肚子。
穆罗侧过头抹干眼泪,闷着声音问:“你们余情未了,要复婚?”
顾渐低头哼笑,慢悠悠地说:“复个屁,姘居罢了。”
“你们不复婚,还要住在一起?”穆罗蹙眉,难以理解复杂的关系。
顾渐淡定地“嗯”一声。
穆罗绷紧脸,低喝咒骂道:“你前夫有什么毛病?都离婚了还要和你一起住,和个流氓似的,要不要脸啊?”
顾渐大咧咧敞开腿,不咸不淡地说:“你不了解我,这方面我也挺败坏的,我支持开放式关系,家里人越多越热闹。”
穆罗神色微妙,顾渐的模样清瘦单薄,干干净净的清冽,很难想象他会玩得那么大,他不由放低声音问:“你前夫是不是纠缠你?他要是强逼你跟他回去,你别担心,我会在这里保护你。”
“你先保护好你自己。”
顾渐扬起脸,薄薄的眼角弯起的弧度疏淡,堂而皇之地说垃圾话,“我早就不是过去的顾渐了,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就是一败类。”
穆罗定定看着他,眼神郁郁复杂,欲言又止。
顾渐的态度很明显了,别爱我,没结果。
穆罗沉沉叹口气,现在他的状态糟糕透顶,被宋良整得精神崩溃,平复一下心情认真说:“不管你觉得自己是败类还是垃圾,在我这里你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我早都死了,你说的开放关系,可以,我能接受。”
停顿一下,穆罗彻底豁出去了,故作淡定地说:“当地下情人也没什么,我不需要公开,可以随叫随到。”
“砰——”
房间门里重物落地的巨响,似是椅子被蛮力推倒了。
八分一个小土狗有这么大力气吗?穆罗疑惑地看着紧闭房门。
顾渐手揣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说:“以后再说,你先回去休息。”
就那么几件家具,穆罗再不走,客厅就要像台风过境般遭殃了。
穆罗不辞而别后,一堆工作事宜等着他善后,临走前他忧心忡忡地说:“顾渐,昨晚宋良提起过,他会来找你的。”
顾渐平静点头,表示应付得来。
宋良步步为营,出手狠辣,如果不是顾渐救场挽回了穆罗的事业和口碑,即便穆罗幡然醒悟没有自杀,他的事业和名誉已经完蛋了,宋良从社会属性上杀死了他,对于穆罗这样的艺术家,和肉/体的死亡没区别。
送走遭受重挫的穆罗,顾渐推开门,房间门里香味扑面而来,他掩住鼻子后退几步,满地的玻璃碴子,穆罗送他的香水香消玉殒。
高助理拿着扫帚正在扫玻璃碴,程希觉立在一旁,朝顾渐温温一笑道:“不小心砸碎了你的香水,下次送你瓶其他的。《离婚后咸鱼美人揣崽了》,牢记网址:m.1.”
“不用了,我不喜欢香水。”顾渐大开房门,散散屋里的香味。
程希觉真心诚意的语气说:“这可是‘献给李斯特’,这么用心的礼物,我砸了你不会生气吧?”
顾渐白他一眼,很明显地在问:有意思吗?
程希觉乐在其中,抱着手臂靠坐在沙发沿,“没想到穆罗的道德观如此低下,竟然愿意屈身做情人,真有趣。”
虽说是顾渐先道德败坏,提起开放式关系,穆罗是顺应为之,但在程希觉心里不一样,顾渐只是口头上那么一说,穆罗是真他妈想来加入这个家。
所以责任全在穆罗,和顾渐没半点关系。
“你不考虑考虑么?”程希觉笑吟吟地问,淡道:“反正都是姘居,家里越热闹越好。”
咬重了“姘居”两个字,气得咬牙恨齿,面子上却风平浪静。
顾渐背靠着门框,冷着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
程希觉更进一步,温柔关切地问:“我瞧他抱你抱得挺紧的,没压着我们的孩子吧?”
浓烈的酸味呼之欲出。
高助理闻言不禁看了眼顾渐的肚子,默不作声的当隐形人继续扫地。
顾渐仰起头,后脑抵着门框,温冽的脖颈上雪白锋利的喉结停滞,没什么情绪地说:“我累了,想到车上睡觉。”
程希觉瞬间门偃旗息鼓,抄了车钥匙同他一起走出巷子,找到停在路边的轿车拉开后座门。
顾渐躬身刚坐下去,下一秒就被程希觉不由分说地压倒在丝滑的座椅上,下颚被抬起来,气势汹汹的吻迎面而来,舌尖探进去一通搅缠。
程希觉把着轻重,没压到他的肚子,有段时间门没尝过顾渐的味道了,不顾深吻的节奏,如狼似虎地想要把他吞下去,两个人的气息黏稠混乱,程希觉撤开几寸距离,压着嗓子莫名委屈问:“我们算是姘居?”
顾渐半躺平在逼仄座椅上,嘴唇被亲得湿透红润,下颚不知是谁的口水泛着荒/淫的水光,神情却冷淡平静,冷冷地说:“再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就别怪我咬你。”
程希觉指腹抹干净他下颚的水渍,“你没说不能吻你。”
顾渐眼皮上挑瞥他,单腿屈起膝盖示意他起来,“抱歉,改主意了,不给你吻了。”
程希觉起身,立在车门外的阳光下,意犹未尽地擦擦嘴唇,眯起眼睛笑问:“只不给我吻,谁亲你都行是吧?”
阴阳怪气起来没完没了,顾渐不理他的横蛮无理,侧过身枕着手臂,闭上眼睛睡觉。
程希觉盯着他看几秒,合上车门,转到另一侧车门打开,伸手抬起他的脸颊,弯腰坐进去,把大腿递给顾渐当枕头。
顾渐眼都懒得睁,翻个身平躺下来,舒舒服服枕着他紧实有力的大腿。
车里的空调冷风充沛,程希觉解下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顾渐乌黑的头发垂散在膝盖上,露出干干净净的整张脸,闭着眼的模样沉静,恬淡镌刻在眉眼上,像虔诚专注的教徒在祈祷。
他很轻盈,躺在膝盖上像搂着一个柔软无骨的小猫,程希觉下意识屏住呼吸,俯身凑到他耳旁小心翼翼地问:“嗯——我在你眼里只有傲慢、尖刻、善于伪装?”
顾渐眼睛睁开一条漆黑缝隙,困倦地垂下眼,散漫地说:“再加一条好色,重/欲。”
差不多都能凑足七宗罪了。
程希觉抬头瞥了眼车镜,他容貌英俊漂亮,身家丰厚,待人接物雍容闲雅,自有一派贵公子的风度,头一回有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偏偏说的确有其事。
比起顾渐对他的评价,“姘居”这个词语让程希觉很有危机感。
在他看来接顾渐回家,两人同住屋檐,经过悉心照顾宝宝出生后,可以顺理成章的复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姘居是不正当关系,顾渐压根没打算过复婚,要是真照他说的开放式关系,以后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深夜在家里出入,程希觉真会气得想杀人。
离婚容易复婚难。
早知道当初腆着脸皮,不论顾渐说什么都不离婚,即便起诉离婚,只要他沉得住气,拖个三年五载的没半点问题。
程希觉心底叹口气,当初何必逞一时之快呢?
说什么来什么,顾渐才以抽筋的理由踹了程希觉一脚解恨,没承想睡梦中小腿真抽筋了,怀孕抽筋是常有的事,他这才第一回 ,痛得蜷缩起腰背窝在座椅上,嘴里嘶嘶地抽冷气。
程希觉脱了他的球鞋,托着他坐起来搂抱在怀里,屈起他的小腿,手掌力道均匀的连揉带摁。
一直到半晚上回到余宁市的家,顾渐偎在程希觉的胸膛,痛得出了一身冷汗,黑发湿漉漉的贴着冷白的脸,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小口小口抽着气。
高助理匆忙拉开后座门,程希觉手臂穿过顾渐膝盖弯,扶着他的脊背,轻轻松松横抱起来,大步向灯火通明的别墅里走去。
周姨早早站在门口等候,距离几米的位置便笑着说:“程总终于回来了,家里来客等您许久——”
程希觉快速掠过她,径直走进宽敞亮堂的屋子里。
顾渐躺在程希觉怀里,半长黑发散乱地掩着半张脸,身上披着程希觉的西装外套,周姨没看清是谁,讶然地问旁边的仆佣:“你看清了没?”
“好像是太太?”仆佣不太确定。
周姨的表情精彩,喃喃道:“真巧,顾家人今天都来了,今晚得吵成什么样啊!”
客厅的沙发上,顾仁郁低头闷闷地抽着烟,听到程希觉离婚的消息,他一连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责备顾家不争气,长得再好看又能怎么样,连程希觉的欢心都讨不到,还没到离婚的期限就被人给扫地出门。
让顾家的脸往哪儿搁?
顾家没脸也就罢了,利益交接已经大部分完成,用不上顾渐这颗筹码了,但顾渐却突然变成Bane,在网络上大出风头,顾仁郁不由担心惹了程家不快,豪门婚姻的辛密不为外人知,即便是离了婚的前妻也必须低调行事,哪能在直播里抛头露脸的唱歌?
顾仁郁向宋律师打听一番,确定今在程希觉回来,一早就来这里等候,亲自代替顾渐道歉,顺便,试图推销一下另一个儿子顾苏。
顾苏捧着手机坐在旁边,用微博小号给Bane创立一个超话,正在里面专心致志地疯狂发微博。
[我的Bane,星河波光粼粼,你是人间门理想……]
程希觉抱着顾渐穿过厅堂,顾仁郁立即起身迎上来,他来不及理会地侧过身,将蜷缩在怀里的人在沙发上放下,屈身半蹲在地上,勾起顾渐小腿搁在膝盖上,一面轻柔细致地捏揉,一面抬头焦灼问:“还疼不疼?”
顾渐仰靠着沙发背,脸上波澜不起,嘘着眼轻轻地点下头。
两人姿态高下立判,仿佛中世纪的王在给最忠诚的骑士授勋,顾仁郁呆滞地张开嘴,可从没见过高高在上的程希觉这副样子。
顾苏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看顾渐,又看看程希觉,最终目光落在顾渐光裸细腻的小腿上。
他可真白啊!
第33章
夏夜的蝉鸣渺远,穹顶垂下的吊灯银晃晃,宽敞明亮的厅堂里安静无声。
周姨是个有眼色的,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俯身问程希觉:“程总,要请医生吗?”
顾渐缓几分钟,似是有点力气,撑着扶手疏懒地半坐起身体,“不用。”
“真不用?”程希觉仰头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大相信他说的话。
顾渐压根看都不看顾仁郁父子,抵在程希觉膝盖上的脚拱起足背,轻轻在西装裤上点了下,低声问:“鞋呢?”
程希觉眼神暗了暗,单手握住他泛凉的脚踝,“真的不痛了?”
“不痛了,抽筋而已。”顾渐事不关己地带过,仿佛刚才痛得一头冷汗的不是自己。
鞋袜在车后座丢着,程希觉不打算去取,攥着脚踝的手顺势抄过膝盖往上一扶,搂着腰背把人横抱起来,动作一气呵成,转身迈上台阶。
顾渐懒洋洋地侧头靠在程希觉的脖颈,肩上披着西装外套垂搭下来,金属白的扣子随着步伐起伏晃晃悠悠,在盘旋的阶梯上跃出细碎的银光。
这情形可不像刚离婚,倒像是新婚燕尔的蜜月期,程希觉亦不像是传闻里三心一意的人渣,反倒是被顾渐迷得心荡神摇的样子。
顾仁郁神色古怪,瞥了眼魂游天外的顾苏,想不明白顾渐除了长得好,会唱歌,还能有到底什么不为人知的魅力,居然比亲生亲养的顾苏更讨人喜欢。
像程希觉这样的权贵出身,怎么就不喜欢同一圈子的顾苏呢?
顾苏直勾勾盯着盘旋而上的阶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程希觉的劲真大,抱起一个男人毫不费力,若是让他抱顾渐,走不了几步得把人摔了,回家要多做几次拉练,关键时刻得有力气才能捕获芳心。
到了楼上房间里,程希觉开灯,收手将人放坐在床边,顾渐没骨头似的就势往床上一躺,陷入到松软的被子里,惬意地敞开长腿,仰头瞧着熟悉壁灯。
程希觉俯身双手撑在他脸边,居高临下地看他,“去泡个澡,热水会缓解抽筋的余痛。”
“你不会想帮我洗澡吧?”顾渐没什么情绪地垂下眼。
程希觉轻哧,单手摘下眼镜装进胸前的衬衫口袋,“我求之不得,倒是你愿意么?”
顾渐不轻不重推一把近在咫尺的结实胸膛,“起来,我要脱衣服。”
程希觉站直身,不信他真敢当着自己的面脱的光溜,那可不亚于把一块鲜肉吊在饿狼饥虎的嘴边,挺着肚子不能干正事,但做点别的什么绰绰有余。
顾渐睨他眼,反手撑着床坐起来,西装外套从肩膀滑落垫在身下,他拉下拉链脱了黑色夹克衫,里面是件套头的宽松T恤,双手一掀衣摆轻松地扒下来。
里面还有一件单薄恤衫,腰侧圆弧的勾出两道弯刀似的线条,显出圆润滚溜的肚子。
套头的衣领刮到了他的头发,随意凌乱地散在耳后,灯光下眼睛漆黑干净,漫不经意地看着程希觉,分明是在问:你真想看我脱得□□?
到时候谁到底先受不了,你可想清楚。
程希觉扯开衬衫的两颗扣子,一本正经说:“泡完澡早点休息,晚安。”
我认输。
顾渐“嗯”一声,低头手指梳理头发,“去吧,一会把八分送上来。”
使唤起人一点都不含糊,莫名地高傲冷淡,以前程希觉多少要和他戏谑几句,这会甘之若饴,这么漂亮迷人的宝贝,怎么宠都不过分。
程希觉步履轻盈地走下阶梯,顾仁郁立刻站起来笑迎,他方才想起客厅里还有两位客人,先前纯粹生意来往,他没必要管顾家的父子关系。
即便他瞧不起顾仁郁抛妻弃子,攀龙附凤的的行径,但面子上顾仁郁是交易伙伴,留着几分薄面,不会闹的太难看。
可这会他看见顾仁郁的脸就生气,身为父亲没有一点责任心,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连顾渐流落街头,长期服用精神药品的事情都不知道,丝毫不关心顾渐,只把顾苏当自己孩子。
若是能如顾仁郁冠冕堂皇说过的话,对顾渐有一一分的关照,顾渐就不会住在收容所里,这么多年吃得苦受的罪,顾仁郁有一半责任。
顾仁郁殷勤地走上前,神色担忧地问:“我们家阿渐没事吧?怎么就疼得面无人色,劳烦程总照顾了。”
程希觉迈下最后一层阶梯,他身材高大,天生有种压迫感,立在顾仁郁面前,显得顾仁郁势孤力薄,“我自己的伴侣,照顾他是我的责任,谈不上劳烦。”
顾仁郁摸不准他的心情,点头笑了笑,“我听外面的传闻说你们离婚了,今天看到你们和和气气,我和你阿姨就放心了,阿渐——的情况你清楚,不是圈子里的人,有什么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这番话姿态很低,体贴委婉,可实际上意思却高高在上,普通阶层的人嫁入豪门,免不开没见过世面闹笑话。
说白了顾渐就是个落魄的艺术家,你程希觉出身豪门贵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程希觉半抱起手臂,低头嗤笑一声,“不是传闻,我们确实离婚了。”
“啊?”
坐在沙发上的顾苏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可是Bane啊,你居然舍得离婚?”
顾仁郁同样讶然,喃喃道:“程总是在开玩笑吧?”
程希觉风轻云淡地语气说:“当然不舍得,是顾渐不要我了,我只能依了他离婚的要求。”
“——他竟然跟你离婚了?”顾仁郁英俊潇洒的面庞绷紧,涌现鲜红的怒色。
一辈子习惯了攀高枝儿,好不容易通过顾渐攀上程家这颗大树,一家人下半辈子逍遥富贵都有指望了,哪能接受顾渐破坏了他的美梦。
顾苏狐疑地眯起双眼,思考他说的真假。
程希觉不紧不慢地看着顾仁郁,半笑不笑说:“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我也有事找你谈谈。”
顾仁郁不明所以地看他。
程希觉掏出手机,低头给宋律师发信息,“明天一早你来弗雷,签一份协议。”
顾仁郁来了精神,卖儿求荣不就为了钱么,期待地问:“敢问程总什么协议?”
“断绝关系协议书。”
程希觉发完信息,抬头瞧眼顾仁郁煞白的脸色,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任何的补偿,但如果你爽快点签协议,我不追究你在背地里挪移波罗资产的事。”波罗公司现在已经是弗雷的掌中物,顾仁郁偷偷打股价差薅了一波羊毛,这是行业内常有的事情,可一旦追究起来,官司缠身没三五年顾仁郁不能脱身。
顾仁郁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关道:“我们血浓于水,顾渐是我的儿子,程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对啊,顾渐是我哥哥,你不能抢走我哥!”
顾苏站起来双手握拳,神情严肃地说。
程希觉瞥一眼顾苏,“是断绝父子关系,不是断绝兄弟关系。”
顾苏愣了几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哦,那没事了。”
程希觉转向顾仁郁,语气沉静平稳,“你该庆幸,如果不是看在顾渐的面子上,保镖已经把你轰出去了,你有半晚上的时间考虑,要么断绝关系,要么——”
言尽于此。
顾仁郁憋着火气,神色变幻莫测,一咬牙伸手招呼顾苏道:“欺人太甚,我们回家!”
顾苏朝程希觉挥挥手,“希觉哥,再见。”
气归气,顾仁郁没有丧失理智,坐在车上忍下奔腾的怒火,没了波罗公司的他就像拔了毛的凤凰,以后还要在名流阶层混,得罪了程希觉以后没好日子过,只能不情不愿地舍了顾渐这个儿子。
好在他还有顾苏,攀不上程希觉这颗大树,攀上蒋冽也够分一杯羹了,蒋冽对顾苏有好感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顾仁郁深吸一口气,望向顾苏郑重其事地问:“苏苏,状况你看明白了吧?”
顾苏点几下头,认真地分析道:“我觉得从颜值方面,程希觉高攀我哥了,他也就是90分的帅哥,身材和背景加成能到100分,但我哥颜值就有100分,何况他还是Bane,明显是程希觉赚大了。”
“……我问的是你准备好为家族的兴衰努力了吗?”顾仁郁无奈地说。
顾苏摸了摸脸颊,叹口气说:“你可别为难我了,你看我长这样,他老婆长那样,程希觉哪能看上我啊?”
顾仁郁无语,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说丧气话,蒋冽可是一直喜欢你。”
“你不懂。”
顾苏再次重重叹气,蒋冽哪是喜欢他啊,那只是喜欢恶心程希觉,程家的事他不清楚,但这兄弟两互相不对付,程希觉摆明把蒋冽当累赘,瞧不上混娱乐圈的弟弟,蒋冽不喜欢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程希觉,背地里没少损他哥。
现在好了,蒋冽挚爱的偶像是他嫂子,Bane亲口夸赞蒋冽是优秀的歌手,一处好戏即将在程家上演,顾苏很为顾渐担忧。
想到这,顾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上回在引力偷偷拿了顾总监的名片,加上了顾渐的微信。
对话框里一连串的绿色消息孤零零的。
“发张照片让我看看你。”
“怎么不说话?头像是我在巴黎拍的,你不喜欢?”
“你居然是Bane?不要理穆罗了,签到我公司我罩着你,我微博三千万粉丝。”
“不说话发张照片也行,干什么那么绝情啊?”
最后一行后面有个鲜红的感叹红,因为说完第三句就被顾渐删除了。
第34章
昨晚泡完澡,顾渐裹着浴袍栽在床上睡了,一直睡到晌午阳光明媚,八分跳到床上用鼻子拱他的脸,方才睁眼开起床。
头发湿着吹了一晚上空调,两侧额角隐隐作痛,顾渐从行李箱翻出常备的止痛药,剥了两颗随手扔进嘴里,吃药吃的太多,不用水也能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他停顿一下,抽出药盒里的说明书,匆匆瞥了眼,止痛药里的成分影响胎儿发育,低头吐了出来,走到洗手台边,扭开漱口水瓶盖,仔仔细细漱漱嘴里残余的苦味。
怀孕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活一天算一天,酒不能喝,烟不能抽,酒吧里全是二手烟也不能去,熬夜不行,饮食不规律也不行。
生活习惯健康,人比之前看着有神采,没那么颓丧的劲,才显得容貌年轻,鲜灵生命力在他身上悄悄生长。
顾渐套上T恤走下楼,偌大的长桌上菜肴丰盛,水汪汪的鲜果蔬菜,当天空运过来的海鱼炖的汤白浓,请回来的营养师配备一桌孕期餐,应有尽有。
程希觉衣冠整洁,衬衫扣的一丝不苟,正准备出门,瞧见他后低声给等在门口的高秘书交代几句,回身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今天有食欲没?”
上回在钱塘吃一顿折腾了几家高级饭店,顾渐懒得挪地了,默不作声坐下,端起碗筷细嚼慢咽。
程希觉捞出一块鲫鱼,刀叉灵巧地剖开白嫩的鱼肉,慢条斯理地剔出纤细的鱼刺,“我要去趟公司,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嗯——我们有微信?”
语气平静淡定,仿佛刚刚才发现自己被删了。
顾渐低头喝口牛奶,掏出手机解锁撩到餐桌上,“有过,离婚那天删了。”
程希觉伸手拿过手机,微信未读消息爆满,随手往下一滑不见底,全部都是不知哪儿来的狂蜂浪蝶,他蹙眉,搜索自己账号,“顾渐,你从来不回消息?”
“嗯。”
顾渐抬眼,手里瓷白的勺子搅着汤,理直气壮地说:“人太多了,回不过来。”
程希觉重新加上微信,顺手把备注改成希觉,然后立即置顶,瞧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正好今天有空,过来依次介绍一下,你微信里几千号人都是谁。”
顾渐低头舀口汤,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当是我前男友吧。”
程希觉沉默几秒,手机推还给他,“我了解你,我们结婚之前,你没谈过任何恋爱。”
顾渐抄起手机揣进口袋里,瞥他一眼,眼里都是你都调查过了,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
程希觉起身,剔好的鱼肉瓷盘搁在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问:“你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顾渐脚踩在地板,长腿向后一撑,悬空支起椅子前腿,人向后靠,宽松的衣裳显出圆润的肚子形态,答案不言而喻。
一个男人挺着肚子能吓跑一大票人了,还谈什么恋爱。
程希觉摁下椅背,制止这个危险的行为,低头看着他乌黑的发顶,“生完以后考不考虑谈?”
“你是担心我光顾恋爱,没心思管宝宝?”
顾渐仰起脸,眼含讥诮的笑意,洞若观火的明亮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程希觉心底叹口气,那天他如愿以偿,欣喜若狂的反应在顾渐的心里留下深深印象,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做的一切只是因为顾渐,而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我担心你带着孩子跟人跑了。”程希觉端起他的下巴,半真半假地说。
顾渐拍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坐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程希觉坐在一旁,盯着他直到他餍足饭饱,才放下心到弗雷公司处理堆积的任务。
*
一周后穆罗从钱塘市回来了,休养几天他精神状态完全康复,只要不再见到宋良,他依旧是潇洒落拓的钢琴家,那个晚上就像是阴暗恐怖的梦魇,梦醒之后现实如此璀璨美妙,他更想把握住一切美好。
发给好友程希觉的消息石沉大海,穆罗有一桩重要的事情需要帮助,等不及亲自到弗雷登门拜访。
他是程希觉的朋友,以前一到弗雷可以直接上程希觉的私人会客厅,品着珍藏的红酒等候会面,今天却很奇怪,前台打完电话后引到了公共会客厅。
穆罗没想太多,但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直到弗雷即将要下班了,高助理才姗姗来迟,请他上办公室见面。
程希觉坐在皮制座椅上,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腕拷着配套的银色腕表,架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精薄禁欲,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和一个模样和顺的女士谈话。
穆罗大步走进办公室,恰巧听到那位女士轻声细语地说:“怀孕期间门因为激素的剧烈增长,可能会引起胸胀的情况,热敷和按摩都可以缓解,不过千万要小心,孕期的身体非常娇贵,动作轻柔避免引起刺痛。”
“同时心理上的准备也很重要,你太太应该很年轻吧?生孩子带给他的心理压力很大,一年半载的事情不能工作,我建议你们多多沟通……”
穆罗差点笑出声,程希觉居然请了老师在学孕期护理知识,一条一条认真记笔记,和平日里优雅斯文形象相差甚远。
女士讲完课,收拾桌上的文件,“程先生,今天先到这里,如果你们同房,一定要小心舒适度,避免压迫到肚子和强烈的……”
“我明白。”
程希觉合上笔记本,摁下桌上的铃,招呼助理送讲师回家。
等到人走了,穆罗扑哧发笑,倚着桌沿笑得前仰后合,“你学这些干嘛?是有什么商机吗?”
“好奇。”
程希觉一语带过,拿起笔记本撂进抽屉里,客气疏离地问:“你来有什么事情?”
穆罗止了笑,咳嗽几声清清嗓子,“你在网上见到我家Bane了吧?是不是很优秀?”
“挺正的。”
程希觉吐出三个字,半笑不笑地问:“什么叫你家Bane?”
“你明知故问。”穆罗不大好意思,别过头挠挠眉毛,“我来找你的事和他有关,很重要。”
“哦?什么事?”
程希觉饶有兴趣地问。
穆罗正色看他,“Bane结过婚,有个畜生前夫。”
“……他和你说的?”程希觉挑起眉头。
穆罗摇摇头,郑重其辞地说:“哪还用他说啊,他前夫对他肯定不好,不然他为什么执意离婚,一分钱都没给他,让他净身出户。”
程希觉轻哧,意有所指地说:“你知道还挺多的。”
“不光是我的猜测。”
穆罗摸了下耳后,语气凝重地道:“Bane这里有个纹身,他告诉我意思是‘向死而生’,那段婚姻一定让他深受折磨,好不容易才从魔窟里逃出来。”
程希觉的笑意滞在嘴角,“他告诉你纹身的寓意?你怎么问他的?”
穆罗不明所以,点下头,“就直接问的啊,他什么都告诉我的。”
当初程希觉认认真真问过顾渐,纹身的寓意是什么,顾渐压根不想告诉答案,戏谑糊弄他,居然这么轻松的告诉穆罗?!
程希觉心里可太酸了,难不成在顾渐心里,他连穆罗的地位都不如?
穆罗见他神色阴沉,幽幽地叹口气,“你不必为我们担心,我来找你就想让你帮我查查Bane前夫的身份,我想和他当面谈谈,让他不要再纠缠Bane,如果他要钱,我可以给他一笔钱。”
程希觉皮笑肉不笑地问:“既然是Bane的前夫,你怎么不直接问Bane?”
“我不想让他为我再为我提心吊胆。”穆罗摸一下跳跃的胸口,无奈地说:“在钱塘他已经为我提心吊胆一夜,我怎么能让他继续为我操心?”
“你想的倒挺周到。”程希觉眯起眼梢,静静地端量穆罗。
穆罗失笑,“他帮了我那么多,我唯一能帮他的就是解决掉他的前夫。”
程希觉低头摘下眼镜,从抽屉拿出丝绒布,低头慢条斯理擦着镜片,淡声说道:“说不定Bane和前夫蜜里调油,一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会的,他们开放式关系。”穆罗摸摸鼻尖,难以启齿地说:“我和Bane说我可以加入他的家,成为开放式关系的一份子。”
程希觉指腹紧紧捏着眼镜支腿,指骨用力至泛白,吐出一行清晰的字:“您的道德底线可真高。”
穆罗羞耻得面红耳赤,“我可不想做情人,所以才来找你帮我查查Bane的前夫,只有解决了他,我才能和Bane光明正大。”
程希觉垂下眼,纤细银制眼镜支架被他捏的曲折,不用照镜子,现在他的表情凶恶的能吃人,他不动神色地合上眼镜,几秒后,缓缓抬起脸,神情温和平静,从善如流地说:“穆罗,你和Bane的问题不在于他的前夫,而在于你们之间门。”
穆罗稍怔,苦涩地笑一下,确实如此,即便Bane的前夫神通广大,也不能强行改变Bane的意愿,如果Bane真的喜欢他,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希觉开墙上的隐柜,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挽起袖边动作优雅地倒上酒,“当务之急是你需要打动Bane的心。”
穆罗接过酒杯晃了晃,沉沉叹息道:“他是那种看起来会喜欢任何人,但实际上不会喜欢任何人。”
“言之过早。”
程希觉意味深长地道,随即循循善诱地说:“你应该适当在Bane面前展现你的优势。”
“弹钢琴?不会太刻意了吗?”穆罗皱眉思索。
程希觉不置可否,上下瞥一眼他,“你最近有没有健身?”
穆罗不假思索地说:“一直在坚持,效果不错,腹肌和胸肌都很明显了。”
程希觉抿一口红酒,颇为认真地给出建议:“拍几张你的成果照发给他,展示一下你的肉/体魅力。”
其他的能给出合理建议,这招他亲自试过,顾渐都没正眼看过,反而很讨厌这种直白的肉/欲。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穆罗发完照片,也被顾渐删除好友,彻底出局。
穆罗轻“嘶”一声,怀疑地问:“不会显得我很肤浅么?感觉是想勾引他。”
“不会。”
程希觉真心诚意地微笑。
第35章
相比起恋爱经历为零,一直忙于经营事业的穆罗,程希觉结了婚,婚姻生活经营的美满幸福,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采纳了这条建议,即便不成功,也不亏,至少像Bane展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盘靓条顺的总不会是减分项。
穆罗端起红酒,仰头一饮而尽,借着酒劲慨然地说:“好,干翻Bane的傻X前夫。”
程希觉笑意浅淡,单手慢悠悠晃着深红荡漾的红酒。
很好,到时候看看谁是傻X。
穆罗拿起酒瓶添上酒,“你呢?还在闹离婚吗?”
“我们和好了。”程希觉低头抿一口酒,瞧着穆罗似笑非笑地说:“有第三者试图插足我们的感情,我已经摆平了。”
穆罗蹙眉,幽幽叹息道:“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程希觉伸手与他碰杯,透明玻璃叮当清脆,莞尔地引导道:“祝你早日战胜Bane的前夫。”
穆罗不假思索地回敬道:“祝你和你太太情比金坚,没有任何人能拆散你们。”
“当然。”
程希觉笑意蔓延至眼底,钩织起语言陷阱不着痕迹,把穆罗埋汰的明明白白。
回家的轿车上,周姨报告了顾渐一整天的行程,吃饭、遛狗、在花园里看书,困了回到楼上午睡,晌午吃下多少饭菜,每样精确到克数,如果食欲不佳,那就呈上精心准备的甜点,每天都必须出足营养师规定的总量。
家里请了钱塘市为顾渐做产检的那位医生,带来两位护士,别墅里空房间多得是,几个人住在楼上的客房,可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程希觉端着手机,翻阅一遍顾渐今天的行程,屏幕乍亮,弹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
程母的声音平静婉和,养尊处优的贵妇讲起话来若珠落玉盘似的动听,“你离婚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你们家人不敢扰你清闲,来我这拐弯抹角的打听,我哪知晓你的事情,连让你领养孩子这件小事都做不到,这个母亲做的真是失责。”
程希觉习以为常这一脉相承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地问:“说,什么事?”
“你还记得朱蒂吗?”
“谁?”
“你爸爸生意伙伴的女儿,长得很漂亮,是个常春藤的高材生,和我们家门当户对。”
“哦?介绍工作?”
程母沉默几秒,“希觉,我前几天见到她了,她对你印象挺不错的,说你是她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
程希觉嗤笑,“你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我的性取向。”
“我当然知道。”程母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说:“朱蒂和你一样离婚了,她和前夫生了个混血儿,长得水灵灵的可爱,你的情况她都清楚,你们结婚各过各的,孩子我们家替她养。”
“……挂了。”
程希觉彻底没耐心了。
程母着急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一声不响的结婚,又无声无息地离婚——”
“我没离婚。”程希觉打断她,低头捏捏挺直的鼻梁,“有空管管蒋冽,别在我这费心。”
程母讶然,喃喃地说:“没离婚?怎么都说你离婚了?”
程希觉冷静克制地说:“流言蜚语而已。”
电话那头寂静,程母整顿纷乱的思绪,恢复一贯轻声细语地说:“既然没离婚,那就别藏着掖着了,早晚都要见我的,抽个空带回来让我瞧瞧你的宝贝。”
程希觉敷衍地嗯几声,挂断电话。
他示弱的时候和顾渐说,除了有钱之外,他一无所有,虽说有装逼的嫌疑,但这句话是真的。
豪门大宅的家族亲情淡薄,生下孩子就丢给保姆和家庭教师,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有什么骨肉之情。
纯白的别墅里透着灯火,程希觉迈下车,脱了西装外套递给等候的周姨,施施然走进餐厅里。
顾渐意兴阑珊地吃着晚饭,怀孕挺过三个月,孕吐的症状逐渐消失,多少能吃得下东西。
程希觉撤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摘下腕表,“菜没怎么动,你吃的太少了。”
“还少?”
顾渐搁下筷子,抽张纸仔细揩揩秀窄修长的手指,“那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程希觉瞥一眼他面前干干净净的空碗,“如果厨师的手艺不和你胃口,我们再换一位。”
顾渐揉捏纸团,手腕向上一扬,雪白纸团呈一道抛物线砸在程希觉的大腿上,他向后一靠,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说:“如果有人时刻盯着你吃饭,你肯定很有食欲。”
“如果你能保证每天认真吃饭,周姨不会盯着你的。”程希觉捻起纸团,抛进骨碟里。
顾渐低头哧笑,家里的仆佣有十几位,即便周姨不盯着,换个人盯着也是一样的。
程希觉抬手碰碰温凉的汤蛊,轻描淡写地问:“你想不想尝尝我的厨艺?”
“你会做饭?”顾渐挑起眉毛,眼含笑意打量他。
程希觉站起身,半笑不笑地问:“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五谷不分,一心求利的商人?”
顾渐手指轻点一下下嘴唇,偎着椅子轻笑不语。
程希觉解开衬衫扣子往厨房里走,冰箱储藏室里的食材一应俱全,舀一勺高汤,简简单单煮了碗雪菜肉丝面。
他很早在国外一个人读书,吃腻了西餐,照着菜谱自己学了家常菜,慰藉一番思乡的胃,日子久了厨艺精湛,不亚于请回来的大厨。
只不过程希觉从不为别人下厨,没有人配得上他用厨艺去讨好,顾渐是第一位食客。
顾渐拿起筷子尝一口,朝程希觉满意地点下头,悄无声息地咀嚼。
夏夜的蝉鸣轻微遥远,穹顶垂下的吊灯明亮柔和,顾渐半低着头,吃相很斯文,时不时舀着勺子滋溜地喝口汤,程希觉靠坐在桌角,垂眼瞧着他一鼓一鼓的侧颊,投喂成功的满足令程母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没有人开口,一种奇妙的温馨和谐气氛在他们之间,程希觉品味到了“家”的味道。
叮咚——
猝不及防的提示铃声破开宁静的气氛,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顾渐自顾自地吃着饭。
程希觉瞥了眼亮起的屏幕,穆罗可真会挑时间。
消息一连狂轰乱炸,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顾渐充耳不闻,程希觉半抱起手臂,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么晚了,谁的信息?”
顾渐瞥眼弹出的提示框,咽下嘴里的汤,“穆罗。”
“穆罗啊……你不看看?”程希觉抽张纸递给他。
顾渐斜睨他一眼,接过纸擦擦手,抄起手机“咔擦”解锁,泛着冷白的脸庞没什么情绪,指腹快速地拨动屏幕。
程希觉揣着明白装糊涂,压着笑意问:“是什么?”
“没什么。”
顾渐眯起眼梢,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另只手舀了一勺汤递进唇齿里,蓦然顿一下,半咬住瓷白的勺子,指腹点开了照片,看得很仔细。
这叫没什么?
程希觉笑意褪得一干二净,没见过他这幅色眯眯的样,专心致志的仿佛在看考试试卷,没好气地问:“有这么好看吗?”
顾渐合上手机,仔细地擦了擦嘴,似是意犹未尽的模样,把手机揣进兜里,“我回房间了。”
程希觉眯起眼,撺掇情敌给自己老婆秀身材照片这种事,能与协助情敌追求自己老婆并列成为最恶心的两件事。
以他对顾渐的了解,确实有些性冷淡,看起来没什么生理需求的样子,就像一潭波澜不起的死水,随人怎么撩拨都没反应,看穆罗的照片却看得那么认真,程希觉心有不甘。
他回房间洗完澡,摘下精薄的眼镜,半解不解的深蓝睡袍恰如其分显出匀实有力的肌理线条,没有西装精雕细琢的克制,身材高大,肩宽腰窄,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凸起,不加任何遮掩的性感。
凌晨十二点,敲门。
顾渐拉开房门,单手利索地给浴袍打个结,偏过头,另手托着毛巾懒洋洋地擦头发,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程希觉嗅着他身上湿润的气息,冠冕堂皇地说:“你这周抽空陪我回趟家,我母亲想见你。”
“你没告诉你家人我们离婚了?”顾渐随意擦几下,毛巾搭在肩膀上,沁着红的脸颊水灵灵的干净。
程希觉蹙眉,“我没想好怎么告诉她。”
顾渐点下头,表示知道了。
门只开了一条窄缝,程希觉朝里面瞧一眼,“不让我进去坐坐?”
顾渐落落大方地推开门,弯腰捞起想要窜出去的八分,宽松浴袍随他的动作被拉高,露出细腻紧致的大腿,黏着小水珠的皮肤淹没在衣料的黑暗里。
程希觉呼吸骤紧,关上房门走进来,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你平时几点休息?”
顾渐一手将八分摁在挺起来的腹部,轻而易举制服小狗崽,“困了就睡。”
程希觉手肘压在扶手上,侧头半支起下颚,“我请了一位孕期护理师,她告诉我睡眠规律更有利于你的身体健康。”
顾渐搂着八分坐到床边,挺冷淡地问:“你进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程希觉低头笑一下,“倒不是。”
顿一下,程希觉抬头瞧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不给伸舌头接吻,那亲你给不给?”
顾渐手臂垂下,将八分放到地上,“你以前不是想亲就亲,需要我同意?”
程希觉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扯起他肩膀的毛巾轻柔地擦他湿漉漉的黑发,“不一样。”
“那不一样?”顾渐挑起削薄的眼皮,斜睨着他。
程希觉用毛巾半围住他的后脑,隔着毛巾揉了揉丝滑的黑发,“以前你是我的所有物,不用经过你的同意。”
“嗯……钱塘那次我不能接受在你心里的形象,再加上穆罗火上浇油,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
顾渐向后仰靠在他温厚的手掌上,嗓子里散漫哧笑,“答案是不给。”
程希觉猜到了,毛巾包住两侧柔软的耳垂轻轻擦拭,低头近距离端视他冷淡漂亮的脸,衣衫凌乱单薄,头发湿漉漉地在人手里,明明应该是充斥欲/望,可他的模样过于干净,反倒有种禁欲的美丽。
不禁让程希觉哑了嗓子,低声问:“我真好奇,你平时怎么解决的?”
“我不需要。”顾渐漫不经心地吐出四个字。
程希觉嗅着他身上浓郁的沐浴香味,想起那次的经历,顾渐从头到尾都没站起来过,略带心疼地摸摸他的清瘦的下巴,“你是不是——”
“我不是,可能是你技术太差吧。”顾渐猜到他要说什么,懒洋洋打断他的推测。
男人不可能承认这个毛病,程希觉失笑,压低身子逼近他,抬手轻扯松垮的浴袍系带,蛊惑人心地语气问:“我用手,让你试试我的技术如何,怎么样?”
盛情难却。
顾渐向后一躺仰倒在床上,大咧咧地敞开腿,下颚微微一扬,透着股散漫败坏的劲,“用手多见外,用嘴吧。”
第36章
头顶灯光明晃晃的亮,程希觉的神情凝滞几秒,屈身半俯在床边,低头直视顾渐的脸庞,“你故意扫兴是么?”
顾渐躺在他身底下,偏过头露出耳后隐隐约约的鲜艳纹身,嘴角的笑涡干净纯粹,“不愿意?”
吃准程希觉骨子里的矜傲自持,程希觉喜欢他,对他的身体意犹未尽,可用那种事情讨好,做不到那么卑微低贱。
程希觉微微叹口气,以退为进,“我不会,你那么娇贵,弄疼你怎么办?用手同样让你舒服。”
顾渐斜睨他一眼,语气蓦然冷淡疏离,“不愿意就别碰我。”
程希觉又气又喜欢这副坏样,完全被顾渐拿捏,这一点他早就意识到了,顾渐可太清楚自身的魅力了,眉眼仿佛有小勾子吊钩着人,既不让人死心塌地爱上他,又不让人憎恨厌恶他,游刃有余地收放自如。
“你不怕我真敢这么做?”程希觉掰过他的脸,手掌肆意抚摸细腻温润的脸颊。
顾渐伸展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慢悠悠地拉着程希觉靠近,侧过头凑到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那我就享受一下程总的唇舌功夫。”
程希觉盯着他的侧脸看几秒,低头发笑,“我当初真不应该和你结婚。”
带回来一个把他治得死死的人。
顾渐拍拍肩膀安慰他:“还好已经离了。”
程希觉深深睨他一眼,翻过身倒在他旁边的床榻,与他肩并肩地躺着,“唇舌功夫你没机会享受,今晚我睡你房间,半夜能给你倒杯水。”
顾渐撑着坐起来,程希觉手臂向后一展,后脑枕着手臂,惬意舒适地躺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又开始没脸没皮了。
顾渐拉开柜子,抱出一床崭新绵软的被子,“砰”的往床侧的地板一丢,抓了枕头撂在被子上。
程希觉瞥一眼潦草的地铺,故意逗他:“我有这么可怕么,吓得你今晚打地铺?”
“行,那我睡地上。”顾渐凉凉瞥他眼,踢开被子就要往地上躺。
程希觉坐起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拽起来摁在床边,很自觉地躺倒地上,真要让怀着孕的老婆躺在地上打地铺,那和畜生没什么区别了。
折腾了一阵,顾渐困倦地倒在床上,背靠着绵软枕头,端起床头柜上书本翻几页。
程希觉心情不错,单手撑起下颚,心满愿足欣赏他在灯下琥珀般清透的容颜,看了没一会,小腿上湿漉漉的东西热乎乎的用力拱动。
抢占了八分睡觉的位置,小狗崽不乐意了。
程希觉摸摸八分的脑袋,熟视无睹小狗崽幽怨的眼神。
*
程家的宅子刚完婚那几天两人回过一趟,青山绿水里古朴雅致,老爷子瞧了瞧顾渐是个什么样的人,没留下他们吃午饭,匆匆喝一杯茶就离开了。
老爷子后来和程希觉嘱咐过,顾渐脾性沉稳,但模样长得太俏了,担心程希觉把持不住自己,陷进这段婚姻里无法自拔。
那会程希觉自信从容,没把这句警告当一回事,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他要栽在顾渐身上。
这次回家为了让程母瞧瞧顾渐,蒋佩清是富家千金,说话有分寸涵养,即便不满意,面子上的功夫都会做得花团锦簇,程希觉倒不担心母亲为难顾渐,他担心的是蒋冽。
众所周知蒋冽是Bane的狂热粉丝,打顾渐回到余宁,几回想上山来见嫂子,都被程希觉以顾渐身体不适为理由给挡回去了。
谈不上吃醋,蒋冽还没到穆罗的级别,连颜青迎都达不到,程希觉不想他没完没了地打扰二人世界,他才和顾渐有时间好好相处,不想任何人打搅清闲的夫夫生活。
行驶的轿车后座,顾渐敲着手机里的扫雷游戏,叮叮的音效戛然而止,支付软件念出一条收款信息。
穆罗将那场直播出场费转给了他。
一连串的零相当的阔绰。
顾渐指腹轻快划走弹出消息框,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程希觉十指交叠抵在西装裤膝盖上,似笑非笑地说:“穆罗对你倒是不错,这应该是当晚直播的所有报酬。”
“嗯,我知道。”
顾渐点下头。
他对钱没什么追求,够花就行。
程希觉指尖不急不缓地点压关节,看向他轻声说:“你回来之后,我约过一位职业经纪人谈了谈对你未来发展的规划。”
顾渐锁上手机,侧过身靠着车窗玻璃,“哦?你想让我做什么?”
程希觉挺直胸膛,淡笑着道:“你应该知道我收购了七家传媒娱乐公司,准备打造一家娱乐巨头,这项工作的日程已经在计划上,等你生完宝宝身体恢复好,只要你想唱歌,我随时能捧你做圈里最火的歌手。”
这个天然的财力优势是穆罗无法比拟的。
“你不喜欢在娱乐圈抛头露面的人吧?”顾渐直白地问。
程希觉睨他眼,忍不住伸手亲昵地捏一把他脸颊的软肉,“那是别人,你不一样。”
顾渐哧笑,不知好歹地再问:“哪儿不一样?”
程希觉笑意渐消,沉下声认真地道:“顾渐,你该站在光里,拿回你应有的人生。”
他的确不喜欢娱乐圈抛头露面的人,展示给大众任意评价,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谈,可顾渐是天纵奇才的Bane,他已经从顾渐惨淡的人生里夺走一两年的时间,让他不能在公众面前露面,又这么能完全剥夺他的才华,将白天鹅残忍关进金漆的笼子里供他玩弄。
当然,他有私心,如果所有人都能知道顾渐背后的男人是他就更好了。
顾渐盯着他看几秒,肩膀松弛地倚靠着玻璃窗,心慵意懒地打个哈欠,“唱歌就算了,我想回引力工作。”
“好,等生完宝宝我们家的公司你去那一家都可以。”
程希觉一直很好奇,顾渐为什么不再继续唱歌,但没有做深入的调查。
幼小的孩子常常一刀刀解刨小动物,好奇身肉/体内部的构造,探究别人的痛苦本质上和小孩一样,是一种自私的解刨行径,弄明白伤痛根源的同时,把对方割得遍体鳞伤,他有耐心可以一直等,等到顾渐自愿的坦诚相待。
顾渐摇摇头,单手掀起宽松的T恤衣摆,圆润鼓起的腹部藏在衣服下,他身材清瘦单薄,不撩起衣服肚子没那么明显,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也只会觉得他吃胖了,“我明天就回引力,等到藏不住再回家养胎。”程希觉摸了下他柔韧紧绷的腹部,扯下衣服掩住,“你想好了?”
“嗯。”
顾渐受不了每天被人盯着吃饭的生活了。
程希觉同意了,孕期的精神状态很重要,只要顾渐心情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想怎么折腾都行。
轿车驶入古朴老宅,碧瓦朱甍的门楼前立着管家,毕恭毕敬地迎着两人进门,一直走到古韵的茶厅里,一家三口围着红木圆桌而坐。
蒋佩清勾着真丝披肩,低头慢条斯理地品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想仔细瞧瞧是谁把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网络流传的Bane视频里她粗略扫了一眼,模样过于的标志了,本人比视频里还要好看,没半点娱乐圈的浮薄气,干干净净的清爽,乖得像个大学生,不声不响地站在程希觉旁边,乍一看两个人很配。
她心里很满意,程希觉的眼光真精准,一万个人里都挑不出这么一个宝贝。
砰——
桌上的热茶盏不小心打翻了,蒋冽匆忙擦擦淌在裤子上的水,盯着顾渐的双眼发亮,起身强忍着笑意问:“我是该叫你B神,还是顾渐?”
“叫嫂子。”程希觉拉开椅子,摁着顾渐的肩膀让他坐下。
顾渐朝着老爷子和蒋佩清点下头,淡笑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程希觉坐到他旁边,冷瞥了眼蒋冽热忱的神色,不声不响地道:“嫂子和你客气,你可别没大没小。”
蒋冽全部的精神头都在顾渐身上,挺不客气的,拎把椅子坐到顾渐旁边,“我就知道你是B神,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
“说来话长。”
顾渐夹坐在程家的兄弟两之间,单手拎起青瓷茶壶倒杯茶,不徐不疾地推给见到偶像正兴头上的蒋冽,“以后再谈。”
蒋冽明白过来,今天的场合不适合谈的太深,他捋起袖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黑色纹身是一行飘逸的音符,压抑着情绪问:“你认识这个吧?”
“《云间飞行》的第一行旋律。”
顾渐仔细地端详一遍,有点懒洋洋地感叹,“我都快忘记这行音符了,你居然把它纹在身上了。”
“我想永远记住Bane,纹身是最好的办法。”蒋冽瞥了眼神色冷清的程希觉,压低声音说:“后腰还有另一段音符,改天再给你看。”
顾渐侧过身,看了眼他的脊背,落落大方地问:“纹的是什么?”
蒋冽修长的手指仿佛弹钢琴般在桌沿上敲几下,神神秘秘地笑着,“这一句。”
顾渐心照不宣地笑,“我也很喜欢这段旋律。”
“对,你在D站的签名就是这句歌词。”蒋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打哑谜似的在桌沿上弹几下,“本来想纹这段,但最后还是纹了你喜欢的。”
程希觉抓准机会切入话题,打断他俩的交谈,笑吟吟地说,“宝贝,这句我知道。”
第37章
桌上漾起茶烟袅袅,仆佣呈上温瓷的碗碟,鲜美的菜肴色相精致,没人动筷子,蒋佩清和老爷子笑吟吟地看他们三人相处和睦。
蒋佩清很了解自家两个男人,不是省油的灯,永远都像陌生人,互相从来不搭话,没承想顾渐第一次登门,就打破了程家饭桌上铁律。
所以越看顾渐越觉得顺眼,长得比她见过的电影明星还亮眼,头一回上门毫不紧张,态度不卑不亢,夹在这兄弟两之间不见窘迫,谈笑自若,松弛自如,看着比自家两个人更像高门大户的贵公子。
这么讨喜的宝贝当然要疼爱,蒋佩清体贴地问他口味偏好,有没有忌口的,不满意就让大厨重新做菜。
老爷子问他工作上的事,想唱歌就唱歌,弗雷收购的传媒公司都还不错,签到自家有程希觉照顾,不用担心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渐有条不紊地应答,时不时笑一下,一侧嘴角的笑涡清冽明净,装乖这件事他干了十几年,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哄得程家两个长辈可太喜欢他了,程希觉心里好笑,很难想象,前几天晚上躺在床边,恶劣地让他舔的小混蛋,和眼前这个乖宝宝有什么关系。
吃完饭后,蒋佩清手一抬,招呼管家拿来两沓厚厚的档案夹,分别递给顾渐和程希觉。
她笑吟吟地说:“你们来得真巧,福利院送来了待领养儿童的名单,顾渐你还年轻,不着急要孩子,但希觉老大不小了,没个孩子我和他爸都不放心。”
老爷子点头,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这批没喜欢的,可以再瞧瞧,领养孩子这事得提上日程了。”
蒋冽喝了酒,斜倚在沙发上冷眼旁观。
顾渐低头顺手翻开看几页,无所谓会不会多个孩子要养。
程希觉掂了掂沉甸甸的册子,原封不动地搁在桌上,“我不要别人的孩子,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费心了。”
蒋佩清蹙眉,打起感情牌,“你看看叔叔姑姑,人家都在享天伦之乐了,我和你爸知道你的情况,不为难你结婚,我们只想有个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也无所谓,你就狠心看我和你爸一辈子抱不上孩子?”
程希觉面无表情,端起茶盏抿一口。
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旧疾反反复复,只想在临死之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这个要求很难吗?”
“阿冽也能完成你们的愿望。”程希觉果断祸水东引。
夫妻俩齐刷刷地转过头。
蒋冽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别指望我,我和他一样,我们家要绝后了。”
出柜来得猝不及防,老爷子脸黑得像锅底,扶着胸口差点厥过去,蒋佩清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两。
原本没抱多大希望能说服程希觉,他有自己的想法,意念坚定,不能说服程希觉领养孩子也不算多大的问题,总是还有第二道保险,等几年总是能抱上天子。
没承想第二道保险直接炸了,希望彻底破灭,老爷子气喘吁吁靠在椅子上,管家匆忙地拿来速效救心丸让他服下去。
蒋佩清一面替老爷子胸口顺气,一面背过身痛心地抹眼泪。《离婚后咸鱼美人揣崽了》,牢记网址:m.1.蒋冽叹口气,起身去哄蒋佩清,蒋佩清气头上一把推开他,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
气氛惨烈。
程希觉瞥眼顾渐淡薄的侧脸,顾渐抬头瞧他,乌浓的睫毛煽动,彼此眼神撞在一起,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
“谢谢。”
程希觉轻声道一句,屈指叩几下桌面,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们,我有一个孩子。”
“什么?”
“你有一个孩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石子落海,引起了轩然大波,老爷子的胸口立马不痛了,精神抖擞地问:“孩子在哪儿?你和谁生的?”
蒋佩清擦干眼泪,哽咽着问:“你该不会诓我和你爸吧?”
程希觉很淡定,“母亲我不方便透露,那天喝醉酒发生的意外,孩子还在肚子里,刚满四个月。”
“我们家的孩子四个月了?”老爷子站起身,不相信从天而降的惊喜,“不对啊,你不是一直洁身自好吗?还会酒后乱性?”
蒋佩清也不大相信,“希觉,让我们见见孩子的妈妈。”
“对,让我们见见孩子的妈妈。”老爷子迫不及待了。
顾渐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姿态散漫得像个局外人。
程希觉调出手机里的超声波孕检照,递给他们二人,“宝宝的母亲不方便透露,毕竟是酒后乱性才发生的事情,宝宝发育得很健康,你们可以看看。”
夫妻俩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小小的宝宝蜷缩成半个球型,圆手紧攥成拳头,脚丫子和豆苗似的纤细,可爱的夫妻俩心肝发颤。
蒋佩清抚摸着手机屏幕,方才的痛心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地翘,“长得真可爱。”
“四个月就能看出来以后品貌非凡,不愧是我们家的崽子。”老爷子笑容灿烂,宿疾都能被这个好消息治好一半。
领养的孩子终归是别人家的,再亲都没有骨肉亲,夫妻俩乐不可支,让程希觉把图片发给自己,要发到家族群里好好地炫耀一番。
谁料,蒋冽突然冷冷横插一嘴,“四个月?你刚结婚就在外面偷吃?”
沉浸在兴奋里的夫妻俩幡然醒悟,一算时间确实如此,同时看向顾渐,顾渐倒是淡定,向后抵靠着椅背,端起低头喝口茶,一切与他无关的样子。
蒋佩清脸上挂不住,方才表现得多喜欢顾渐,可程希觉干出这种事来打脸,恨铁不成钢般低声骂:“你找了这么个人,你还在外面酒后乱性,你怎么就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你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就没一点安全意识?”老爷子重重叹口气,别过脸说:“你搞出一个孩子来,生完别和外面的联系了,让小顾受那么大委屈……”
从善如流的程希觉头一回里外不是人,摸了摸鼻梁,低头无奈地说:“我的错,我让太太受了委屈。”
夫妻俩指着他批评一通,临走前让管家拿个精致文件夹递给高助理,送给顾渐的见面礼,里头是张金钻闪闪的卡片,密码写在背后,每个月能刷几百万,人在他们家受了憋屈,总是要给点补偿。
蒋冽送他们上车,扶着车门问坐在后排的顾渐,“B神,微信多少?我想听你的说来话长。”
顾渐点开手机,在程希觉定定的注视下伸出车窗外,“说来话长没什么好谈的,聊聊其他的可以。”
蒋冽扫码加上他的微信,低头改备注,“你头像是一面灰墙吧?”
“嗯。”
顾渐收回手机,抄进宽敞的口袋里,“你可以随时直接来引力找我,除了‘说来话长’,其他有关我的音乐的问题都可以聊。”
蒋冽有种追星成功的感觉,无视程希觉冷冽的眼光,眼巴巴看着他点头,“好啊好啊,荣幸之极。”
程希觉低头看眼腕表,“太太,我们走不走?”
顾渐和蒋冽简单道别,摁下车窗升起键,随即往座椅上一靠,外套的拉链扯倒满,清瘦下颚抵到衣领里,闭着眼睛养神。
程希觉调高几度车内空调温度,瞧着他淡笑道:“你该多和阿冽聚聚,搞音乐的人有共同语言,不像我每天和数字打交道,不懂你们这些艺术家的闲趣。”
顾渐轻哧,别过头嘴角隐着笑不理他。
程希觉一扬下颚,示意高助理开车,“我太太真是艺术家的缪斯,一个画家,一个钢琴家,蒋冽是个歌手,家里开艺术沙龙一定很有趣。”
“你觉得有趣就好。”顾渐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
程希觉心情稍好一些,倾身凑过去问他,“那么太太,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场面,同样是在从程家回来的轿车上,上回可是程希觉纡尊降贵地评价顾渐表现得不错,短短几个月变成他向顾渐邀赏。
顾渐嘘着眼睨他,闭上眼说:“还行吧。”
“给不给赏?”程希觉视线细致描绘他浅淡柔软的嘴唇。
顾渐仰起头,雪白清晰的喉结淹没在衣领里若隐若现,隐隐地起伏几下,脖颈上的青筋浅浅的,很干净,语气无奈地问:“你能不能别总想亲我?”
程希觉可太喜欢他这副受欺负的样子了,好笑地说:“想其他的你也不给吧?”
“我想的你不也不给?扯平了。”顾渐有理有据地拒绝。
程希觉嗅嗅他颈窝里的气息,低声问:“你非得我用嘴?……换一样不成么?”
顾渐睁开眼,瞧着他似乎在思考可能性,程希觉被他这双清透的眼睛勾得心砰砰跳,希冀地看着他,过几秒,顾渐耍够了才说:“不行。”
使坏使得明明白白。
程希觉让他惹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当初他怎么会看走眼,觉得顾渐好拿捏,这分明就是一个玩弄人心的行家。
“我真是栽你身上了。”程希觉低声叹息道。
顾渐阖上眼,懒散仰靠着椅背,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还要不要亲?”
像逗狗似的若即若离,程希觉哪能看不出来,可偏偏甘之若饴的被他哄得团团转,伸手在前座椅背拍了下,高助理心领神会地升上驾驶舱的挡板。
程希觉捏着顾渐削瘦的下颚堵上去,不像上回一样粗暴地一通搅,花样百出的吻他,忽深忽浅,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
顾渐被吻得呼吸急促,喘不上来气的,程希觉稍拉开距离,给他调整呼吸的空间,凑过去亲他冰冷柔软的耳廓,过上几秒又碾回嘴唇上欺负他。
周而复始折腾几次,顾渐脸颊洇着软酥的绯色,发麻嘴唇湿漉漉的,浅淡的唇色被啃得靡靡深红,打着发胶的黑发揉得散乱,几缕垂搭在细腻温润的脸上。
程希觉深深地看着他,哑着嗓子问:“下次还敢逗我么?”
顾渐后脑抵着椅背,半嘘着眼底没什么情绪,挺冷的“嗯”一声。
第38章
或许当初真不该和顾渐结婚。
程希觉当初选中顾渐,笃定这种能为钱把自己卖了的人很容易摆脱,当然,能拿婚姻当商业筹码的人,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恋爱和结婚是常人的甜蜜,很早被他排除在人生的选项之外,一段感情是要长久的时间来培育,他投身于事业,没有时间浪费在调剂品身上,婚姻的神圣自然荡然无存,很自然拿来做稳固交易的筹码。
那晚睡完顾渐之后,他意犹未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近在咫尺的身体漂亮性感,没一点想法那不是正常男人,番两次地没吃到嘴,越发地想要得到顾渐。
晓之以情,循序渐进都对顾渐完全没用,这事也不能来硬的,他所具备的优势完全没用失去原本的吸引力,眼睛不眨将百万捐给收容所的人,用钱是摆不妥的,名利浮名顾渐更看不上。
这段过程中,反倒是他不断地向下陷,在虚假的婚姻里无法自拔,离婚那晚他试图用理性解开困惑,找出为什么会走到一拍两散这一步的缘由。
可诡谲的事情发生了,脑子里大部分关于顾渐的回忆,大部分都是他洞若观火般明亮的眼神,嘴角含笑的笑涡,讲话时慵懒拉长的气音,并非只有赤/裸裸的肉/欲。
他从来没有做过赔本的交易,每一次投资都会花费大量时间调查投资对象,一旦出现可能亏损的状态,不会有任何犹豫立即抽身,将一切风险控制在掌握之中。
但是这套定律在顾渐身上完全失效,失败警铃狂作的时刻,他沉溺在完全拥有顾渐的虚幻幸福里,无视所有警告的信号,一步一步陷得更深。
直到离婚的印章落下,钢印沉闷的声响仿佛射向胸口的利箭,幡然醒悟之后才发觉赔得一败涂地。
发觉喜欢上顾渐,却是在离婚之后。
像个荒诞至极的讥嘲玩笑,以为控制一切的人,连自己的心都无法自控。
打着幌子去钱塘找顾渐的理由尤为可笑,连傻瓜都能看出来居心何在,可他依旧这么做了,体面不重要,输得姿态难堪也罢了,早都没脸没皮了。
宝宝的到来让戛然而止的故事峰回路转,父凭子贵重新拉近了关系,他当然清楚顾渐没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怀孕需要照顾,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这段关系就像一道复杂的高数题,他不该用商业联姻开启,一开始的解题思路出错了,即便用了再多的公式也无法求得真确的回应。
重新修正是一个过程,需要花费许多时间,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穆罗转给顾渐一大笔演出费,为了防止顾渐再次捐给于晓收容所,程希觉抽空参加了一场慈善晚宴,他俩的关系太特殊,若是他直接给顾渐打钱,金钱交易的气息太浓厚了,显得像金主包养。
珠辉玉丽的厅堂里名流云集,香槟搭成的巨塔高高矗立、裹着最新季时装明星和富豪举杯换盏,谈着慈善捐助项目。
金融界能混到程希觉这个位置上的,大多年过不惑,发福或掉毛总占一样,坐在这样的人群里,显得他是个异类。
年纪轻轻不到十岁,没戴那副装腔作势的斯文眼镜,略高的眉骨显得眼窝深邃,五官明锐英挺,侵略性很强的长相,穿得和大家一样的白衬衫,没打领带,单薄布料下若隐若现紧绷的肌理,蕴含劲道的力量感,男人味的性感充足,让在座的诸位金融巨鳄汗颜。
长得好也就罢了,身材还那么棒,路过的男男女女眼睛总往这个方向飘,弗雷投资赫赫有名,程希觉的名字在场无人不知,本人和平时新闻上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截然不同,反差格外吸引人。
“哎……程总一坐到这,漂亮姑娘都不看我们了。”
同桌富豪笑着感叹。
程希觉半抱着手臂,轻轻嗤笑打趣:“李总是看姑娘的,还是来做慈善的?”
“程总可别笑话我,我刚在台上给公益事业捐了五百万,我可是好人。”李总扯了扯胸口的爱心胸针,让大家瞧瞧捐款标记。
一经提醒,全桌的金融巨鳄们才发现大家都上台捐过钱了,唯独程希觉胸口没有胸针。
有人调侃地说道:“程总打算今晚压轴捐款?给基金会来个大惊喜?”
程希觉神色沉静,“我今天刚给一家慈善机构捐过款。”
“哦?是哪家?”李总好奇地问。
程希觉蹙眉,“个人原因捐款,所以不方便透露。”
慈善不止是慈善,对于在座的大佬来说是门稳赚不赔的生意,捐一笔钱能获得税收减免政策,还能提高企业知名度,何乐而不为?
弗雷的消息可是最灵通的,回国这几年通过慈善捐助拿到了不少政策的支持,还赚到了大众对企业好感,捐款哪有什么个人原因,程希觉摆明不愿意和大家分享商机。
“程总可真不拿我们当朋友,自家人怎么还藏着掖着?”
“我们可都是热爱公益事业的好人,程总捐得了,我们怎么就捐不得?”
“对啊,我们是没程总有钱,但捐个几百万绰绰有余,程总就直说吧,哪家机构?”
……
一时之间,桌上的富豪纷纷慷慨发言,程希觉捏了下挺俊的鼻梁,颇为无奈地笑着说:“那家机构属于灰色地带,不入流的机构,拿不到税收福利,你们别跟着凑热闹了。”
这么一说,大家更来了兴趣,灰色地带不入流,还没用任何的好处,程希觉可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甜头。
李总按捺不住好奇心,“程总就告诉我们呗,我们自己判断能不能捐。”
“是啊!”
众人表达自主意见。
程希觉一一听他们说完,神色逐渐冷淡疏离,“金融投资讲风险控制,诸位还是不要冒险趟洪水的好,留着钱捐给正经机构。”
口风可太严了,任何一点资讯都不肯透露,符合程希觉一贯不近人情的性格,众大佬面面相觑,一点招都没有。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西装楚楚高助理匆匆走进大厅,俯身到程希觉耳边,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于晓那边来电话了,请您明天过去见面。”
程希觉不动声色地点头,单手端起桌上红酒杯,优雅起身离桌。
前脚刚一走,坐在旁边的人立即说:“我刚好像听见于晓,怎么不像个机构的名字?”
有人已经拿出手机搜索了,照着百科说:“于晓爱心收容所,给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一个栖身之所……”
还真是程希觉说的不入流的灰色地带,看不出有什么利益可图,桌上安静了几分钟,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既想伸手捞便宜,又怕上了程希觉的当。
李总犹豫再后,重重一拍桌子说:“我跟他干一票,几百万而已,我不信程希觉能做亏本生意。”
有第一个站出来的,随即大家纷纷响应,几百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若是真因为这点钱错过了大好处,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短短十来分钟,程希觉给于晓收容所筹了瞠目结舌的资金。
他抛完鱼饵毫不留恋地离席,后背倚在露台的栏杆上抿着红酒,掏出手机瞥一眼,微信静悄悄的。
顾渐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程希觉单手端着手机,快速敲下一行字——
“太太,今天在引力怎么样?”
发过去之后,等了几秒,不见回复,他瞥眼上角的时间,现在这个点不知道顾渐睡没睡,打电话会不会吵醒他。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的时刻,有人推开露台的玻璃门走进来。
黯淡的金色壁灯下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穿得非常整洁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相貌斯文周正,仪态端庄,看人的眼神含着温和的笑意,显得坦率真诚,给人的印象很有亲和力。
明显的学者模样,像学院里的资深教授或者文学家。
程希觉微眯起眼,在伊甸园的资料上见过这张脸,档案里宋良的模样比现在年轻,气质如出一辙。
略带寒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宋良,宋良神情却是真挚和善,朝他不卑不亢地伸出手,“程先生,您好,有幸见面,鄙人宋良。”
程希觉端着红酒杯,瞥眼他的手,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伊甸园的资料他研究过,宋良那套天才教育确实有成果,但和邪/教没什么区别。
宋良保持谦和的学者风度,收回手,依旧含笑看着他,“想必程先生已经从穆罗和顾渐嘴里认识过我了,我猜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程希觉放松后背靠着栏杆,坦然地说:“我听穆罗提过你,你的名字不配从顾渐嘴里说出来。”
“穆罗和顾渐都是我的好学生。”宋良提起自己的学生很高兴,又似乎有点烦恼地叹息,“可惜他们没有在伊甸园完成学业,这是我的遗憾。”
程希觉轻哧,直白地戳穿他,“穆罗差点被你玩死,你对你的学生可真不错。”
宋良眼神炯炯发亮,突然兴奋地说:“他差一步就成为当世最伟大的钢琴家,可惜,他的软弱摧毁了他的事业,我对穆罗很失望。”
程希觉没工夫听他传播那套神经质的理论,宋良这一类人他了解,意志坚定,脑子里有一套超凡世俗的概念,一旦被他带到创造起诡辩迷宫中,很难从其中抽身,“我对你和穆罗之间的事情没兴趣,你最好不要再靠近他。”
“我已经放弃穆罗这个学生了。”
宋良面色红润,跃跃欲试地喜悦问道:“顾渐是你的伴侣吧?我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在直播里唱歌了。”
程希觉隐隐察觉怪异的语气,令他很不适,沉声问道:“你和顾渐很熟?”
关于顾渐在伊甸园的经历,他听穆罗谈起过,永无止境地辱骂打压,妄图彻底打碎Bane精神世界,但最终宋良失败了。
宋良讶异地睁眼,蓦然笑道:“他居然从来没有和你谈起我么?看来你们的伴侣关系并不好。”
程希觉神情骤冷,阴鸷地端量宋良。
宋良顶着他尖锐的目光,斯斯文文地叹口气,“顾渐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居然不肯分享给伴侣在我这里学到的知识,那只好由我来告诉你,我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程希觉品味到宋良语气里那种病态的兴奋感的来源,谈起顾渐不像是自己学生,而是像实验的小白鼠,他缓缓捏紧手里的红酒杯,不声不响地看着宋良。
宋良抚摸手背,回忆起过往的事衔着怀念的笑容,“穆罗和你讲过他在伊甸园试图自杀吧?可怜的孩子精神崩塌了,父母接走他之后,我的学生们对我的教育方式产生怀疑,但他们不敢违抗我,顾渐,他从一开始不相信我的方法。”
“在一次晚会上,他站起来公然质疑我,勾起大家的不满,纷纷站出来怀疑我是否真的能让他们成为天才,我是一位学者,既然所有学生都怀疑我,那我当然停止教育,随他们去留。”
聪明如程希觉,已经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指骨用力清晰凸起泛白,闭上眼压抑奔腾的厌恶情绪。
宋良笑意渐深,侃侃而谈道:“几天后,顾渐的母亲把他送回来了,和所有学生的父母一样,他们相信我能让自己的孩子成功,在父母沟通说服之后,我再一次获得学生的信任,成为他们心里的指路明灯,至于第一个质疑我的人——”
“学生们觉得顾渐太固执了,我辛辛苦苦地引导他们,不收任何报酬,为了讨好我,孤立顾渐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没有人敢和他交谈,他就像个瘟神,说任何反对我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即使他说的真的。”
宋良的笑意消失,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我为顾渐上的第一课,想要强出头,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向后退一步,紧紧盯着程希觉。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暴力,程希觉睁开眼,低下头蓦然低低发笑,像是听到非常好笑的事情。
宋良莫名其妙地温:“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
程希觉随手将红酒杯搁在露台栏杆上,瞥一眼漫天绚烂光彩的霓虹,“你想操纵我在这揍你一顿,上明天的新闻头条。”
顿了一下,他冷硬的眼神软下来,声音低沉温柔,“我能看穿你的伎俩,他一样也能,可他依然还是这么做了,你并不比他聪明,你只是足够下贱肮脏。”
宋良神情发怔,隐隐得意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希觉深深叹口气,转身向明亮的厅堂里走去,“别让我再看到你,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39章
庭院里小狗崽在花园里蹦跶,程希觉下车,目光扫一圈花园,周姨笑盈盈迎上来说:“太太身体不舒服,正在楼上休息。”
“哪不舒服?”程希觉走进亮堂堂的厅堂里。
周姨紧随其后道:“太太说他肚子痛,医生已经做了检查,是因为孕中期收缩引起的抽痛。”
程希觉解下腕表递给周姨,抬起手腕嗅了嗅,衣服黏上股烟酒味。
他到衣帽间换了居家服,轻扣三下房门后推开门,琥珀色的壁灯洒在窗前的躺椅上,顾渐穿着件松垮的黑衬衫当睡衣,上半身仰倒在躺椅上,单腿膝盖屈起,大腿的皮肤在灯光下细腻温润,白得能看清淡青色的静脉。
脸上盖着一本敞开的书,似乎正在睡觉,宽敞的衬衫下腹部拱撑起来,圆润的弧度若隐若现。
房间里安安静静,方才从酒店带来的躁郁情绪逐渐平息,程希觉轻轻拿起他脸上的书,半长的黑发凌乱地扎在脑后,清瘦的脸颊上颜色浅淡,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没睡着。
“肚子还疼吗?”程希觉心疼地问。
顾渐鼻音浓重地“嗯”一声,别开脸枕着躺椅凸起的靠枕,几缕漆黑头发散在白皙脖颈上。
程希觉拨开他的头发,掰过下巴低声说,“明天别去引力了,好好在家休息。”
顾渐睁开眼,倦怠乏味地眯着眼,“知道。”
程希觉蹲下身,近距离与他平时,“我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顾渐有气无力地说:“我很累,别亲我。”
程希觉叹口气,抚摸着他滑腻的脸颊,“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人性么?”
顾渐睨他一眼,答案显而易见。
程希觉无话可说,一面用手指梳理他散乱的黑发,拢在一起归入皮筋圈里,一面和他谈起名利场上听到的趣闻。
都是权贵圈子里的新鲜事儿,谁继承了祖辈的巨额遗产,谁投资赔得底裤都输没了,事情没什么意思,他常年在公司各大会议讲演,说话字正腔圆,语意顿挫抑扬,平淡的事讲得引人入胜。
听一阵,顾渐摁着隐隐抽痛的腹部,仰头吸一口气,“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程希觉稍顿,手掌探进他松垮衬衣摆下,力道均匀地揉着紧绷的腹部,“聊聊穆罗?”
顾渐姿态懒散地躺平,程希觉的手温热宽厚,肌肤相亲之间很舒适,“穆罗?”
程希觉意不在穆罗身上,专心致志地给他按摩肚子,“穆罗相貌不错,才华横溢,你不喜欢?”
“喜欢。”顾渐口气懒洋洋的,随手摸摸脖颈上渗出来的冷汗,“他挺可怜的,差点被宋良整死。”
程希觉自动忽略了前两个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宋良说过会来找你吧?你怕不怕?”
顾渐摇摇头,略带讥诮地扬起唇角,“他该怕我。”
“你干什么了?”程希觉讶然问。
顾渐舌尖舔了一下上颚,挑着眉头,有点坏的模样,“我把他肋骨打断了三根,砸了他的学校,让他在医院躺了半年。”
程希觉嘴角上翘,由衷地说:“做得不错,我知道你不会吃亏。”顾渐没接话,他很想知道,如果程希觉知道他因为这次情绪失控,宁婉失望抛弃了他,从此之后急转直下,真就变成了宋良口中的废物。
会怎么想?
程希觉温热有力的双手摁揉一阵,腹部紧促的抽痛逐渐缓解,顾渐肚子的皮肤被他抚得热乎乎的,隔着衣料拍拍他手示意可以停下。
“宝宝会不会发现我是爸爸,胎动和我互动?”程希觉手掌有向上的趋势,面上一本正经地问。
顾渐撇开他作乱的手,拽下衬衫衣摆,冷笑道:“可能发现你是个随处发/情的色/胚。”
程希觉握住他扯衣服的手腕,顺势掀起衬衫衣摆,俯身耳朵贴在光裸圆润的腹部,“我听听宝宝怎么说的。”
顾渐嘘着眼看他,程希觉神情虔诚认真,似乎真的相信肚子里宝宝能和他交流。
“会不会有胎动?”程希觉蹙眉,盯着光滑细腻的肚皮低声道:“乖乖和我打个招呼,等你从里面出来,我买架飞机送给你。”
顾渐推推他的脑袋,“别把你那套价值理念教给我孩子。”
程希觉躬下身纹丝不动地贴着他的肚皮,眸底含笑说道:“我什么都能给你,你让另一个爸爸和我复婚怎么样?”
夹带私货。
顾渐姿态松弛地向后靠,慢悠悠地说:“宝宝,告诉他,你只有一个爸爸,就是我。”
程希觉只笑不语,仔细聆听肚子里的动静,小家伙谁的面子都不给,光滑细腻的肚皮一动不动,撑开起来的皮肤遍布纤细的青筋,他轻柔地抚摸几下,低声细语地哄里面的宝宝胎动。
孕期的身体很敏感,湿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肚皮上,痒痒的像羽毛在挠,顾渐没耐心地抬腿踹一脚程希觉,“起来。”
程希觉抬眼瞥他,眼中幽深耐人寻味,压着嗓子问:“你还要不要那个?”
顾渐拽平衣摆,半躺平身子不动声色地看他,漂亮的唇齿漫不经心地启:“不要,我嫌你脏。”
程希觉低笑,起身走进洗手间里,过了几分钟走出来,漆黑的短发根湿透硬挺的立着,摘下眼镜伪装的眉眼很硬朗,嘴角沾着几点水渍,很有攻击性的性感,没有丝毫的犹豫,几步走过顾渐身前俯下身。
给男人做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讨好低贱了,今晚与宋良交谈完后胸口憋着一股气,他冷淡矜贵的宝贝,在宋良口中像个废弃的小白鼠,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克制情绪,不能掉入宋良设下的陷阱里。
在公益慈善晚会打残一位桃李遍天下的教育家,不止给于晓捐款的事泡汤,登上新闻头条,明天弗雷的股价大跌,接踵而来的连锁反应损失惨重。
不值得为了一时的怒火犯下大错,可他心里不痛快,觉得没狠狠揍宋良一顿对不起顾渐。
逼仄的躺椅上两个人黏在一起,顾渐蜷缩身体用力推着他的肩膀,程希觉紧紧地贴着他,本着接吻的技巧忽轻忽重,花样百出地讨好他。
顾渐哑着嗓子低声喝:“起来!”
程希觉牟足了力气要让他体会一下,抬眼瞧他的目光不怀好意,故意弄得声音很响。
顾渐咬住淡薄的嘴唇,伸手揪住他头发要把他拉起来,程希觉疼得蹙眉,短暂停顿一下,深深呼吸几口气,越发变本加厉地弄。
仿佛是在较劲,顾渐越用力扯他头发,他就更卖力,今天非要完成这项任务不可。
房间门外传来匀速的敲门声,周姨隔着门温温柔柔地说:“太太,我把八分带回来了,现在能进来吗?”
火上浇油。
程希觉眼里带点摄人的狠劲,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渐松开他的头发,手掌猛地向上一扬,“啪”的一声耳光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程希觉猝不及防被打懵几秒,这一巴掌的侮辱性极强,像是在责打奴隶,他向后撤开距离,摸摸发麻的嘴唇,眼里炙热的情绪翻腾,定定地盯着顾渐。
“你刚在洗手间喝什么了?”顾渐低喘着气问。
程希觉自嘲地笑,“你不是嫌脏么?”
为了干净,所以用了漱口水。
顾渐蜷缩起身体,翻过身趴在躺椅上直不起来腰,程希觉愣怔一秒,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家里的漱口水是清凉薄荷味,用在嘴里没什么感觉,但若是用在其他脆弱的地方,那真是够刺激的。
没等到人来开门,周姨有点着急地问:“太太你还好吗?!”
程希觉没空理会周姨,到洗手间拿了条毛巾打湿,轻柔地给顾渐擦拭,嘴里低声下气地说:“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给你好好弄。”
“滚你妈的,离我远点。”顾渐脸上白里透红,眼里温热潮湿,又痛又爽的感觉很难以形容。
程希觉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皮厚得不为所动,“还蛰吗?要不要去洗洗?”
顾渐撇开他的手,起身光着脚走进洗手间里,反手扣上门,以防程希觉再进来企图伺候他。
门外周姨叫来了保安,拎着家里的钥匙哗啦啦的声响,家里几个医生护士都凑过来,晚上顾渐说完肚子疼就躺倒房间里没出来,周姨敲了那么会的门没人应,里面肯定是出事了。
人人神情肃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太太的情况很特殊,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离人,程希觉的重视有目共睹,出了岔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保安匆忙地翻出房间钥匙,正要拧开房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然后大家都目瞪口呆了。
程希觉立在门口,单薄的居家服下胸膛微微起伏着,半抱着手臂姿态气定神闲,不戴眼镜的陌生模样很英俊,如果忽略脸上清晰鲜红的五指印会更帅几分。
家里的人都与他很熟了,程希觉平时对待仆佣谦和,但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不论如何谦和,但骨子里总有几分倨傲,谁也不敢惹他不快。
没想到今天程希觉挨了太太的巴掌,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若无其事地来开门。
“太太没事,你们回去吧。”程希觉抬抬下颚,示意他们离开。
谁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的脸,默默地离开。
周姨低着头正要走,程希觉从背后叫住她,正儿八经地说:“明天把所有房间的漱口水全换了,别再用含薄荷的。”
第40章
耳光挨得程希觉哑口无言,那么娇皮嫩肉的地方被一通残忍的折腾,是个男人都会有心理阴影,以至于在家这几天,他心甘情愿给顾渐弄一下,顾渐躲他和躲魔鬼似的,扯着裤子系带宁死都不让碰。
顾渐做了定期孕检一切正常,胎儿正在发育生长,医生说近期会频繁胎动,宝宝冷不丁踹肚皮一脚很正常,现在多和宝宝聊天,听些音乐,胎教能促使智力发育。
为此,程希觉将酒窖里的黑胶唱片机搬到卧室里,他担忧听多钢琴曲崽崽长大和穆罗关系亲近,唱片全换成悠扬的交响乐,每天固定播几个小时,不知道还以为家里开舞会。
顾渐在家躺得乏味,这天吃完早饭后,他往椅背一靠,双手抄进宽敞的卫衣口袋,“我今天回引力。”
程希觉扣上西装外套扣子,瞥一眼他隐隐约约的肚子,思忖道:“我送你去。”
顾渐慢悠悠站起来,和他肩并肩走到宽敞庭院里,门前台阶下停着一辆漆黑轿车,开车的是从钱塘挖来的高助理,宋律师坐在副驾驶,笑眯眯地和顾渐挥手。
程希觉屈指敲了车窗玻璃,示意高助理下车到后排去,他不放心不是专业的司机开车,平常自己通勤无所谓,但今天载着大着肚子的伴侣,自己开车更放心。
高助理朝顾渐腼腆笑一下,顾渐在玩扫雷,端着手机敲得叮叮当当地响。
程希觉一手把着方向盘,另手掰下车镜看着他,嘱咐道:“引力公司的音响设备有电磁辐射,你去了之后避免接触。”
“好的。”顾渐头也不抬地说。
程希觉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不徐不疾地说:“会议你不用参加,喷香水和抽烟的人太多了。”
“谢谢。”
“别睡办公室沙发上,顶层经理办公室以后是你的了,里面的休息室有张床。”
“嗯。”
“冰箱里拿出的冷水不能直接喝,你知道吧?”
“知道。”
“午饭不能在你们公司的饭厅吃,里面可能有花椒桂皮之类的香料,你要少吃。”
“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在新荣记订餐,中午送到引力看着你吃。”
顾渐从手机上抬起眼,冷着脸问:“你今天很闲吗?”
弗雷投资距离引力公司距离遥远,为了一顿饭来回折腾得不偿失,何况顾渐这些天,天天对着程希觉的脸,看腻了,想自己静一静。
程希觉瞥一眼旁边神情诡异的宋卫,略顿一下,轻声问道:“我今天有事么?”
宋卫从方才的震惊回过神来,哪见过程希觉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的,认真翻阅了今天的日程表后说:“早上约了咨询,中午作为特邀嘉宾出席金融峰会,下午四点和郑行长打高尔夫,五点……”
程希觉神情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
高助理能从钱塘调来余宁,全因为他是个机灵人,日程都是提前一周安排的,程希觉早都知道今天有什么工作,能问出这个问题,等待的可不是这个回答,“程总,这些工作都能推了,您和顾总监的事情最重要。”
程希觉赞赏地瞥眼他,透过车镜朝顾渐说:“我今天有空。”
顾渐静静地“嗯”一声,懒得搭理他,点开手机继续玩游戏。
将顾渐送到引力公司后,轿车驶向程希觉今天的第一项安排,余宁市一家心理咨询机构,来之前做了简单的调查,这家机构在余宁收费高昂,服务优秀,是本市最好的心理咨询机构。
心理诊疗室的墙漆成大面积浅绿色,两张暖黄色的沙发搁在阳光下,旁边放置一圈令人精神放松的绿植。
程希觉解开西装扣子,施施然地落座,接待员端来一杯香醇咖啡,递上机构的咨询师名单,任凭他挑选。
“这位。”
程希觉随手一点,选中一位资历最丰富的咨询师。
他从来没来过心理咨询室,人生经历顺风顺水,想要得到的全部到手,身心完美健全。
咨询师抱着夹子推门而入,坐下来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善地拉近和患者的关系。
程希觉报了名字,其实不用说,预约的时候机构就知道他的身份,这几天内部传疯了,大家服务态度格外地好。
咨询师端详他一遍,笑着问道:“您来这里,是因为工作上的压力么?”
程希觉仰靠在椅子里,十指交叠压在高挺的鼻尖上,“我有一位朋友,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来咨询怎么和他交流。”
众所周知:我有一位朋友等于我自己。
咨询师心领神会地点头,“你朋友有什么明显的症状?”
程希觉不假思索地道:“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逃避深层次的感情交流,自我评价很低。”
咨询师讶然地睁大眼,委婉地说:“可能是抑郁症?”
“不太像。”程希觉所处的金融圈压力很大,身边不乏抑郁症患者,日常相处中他观察顾家并不消极厌世,只是懒得理会外界的声音。
咨询师低头写上几笔,“不能凭借症状就断定是抑郁症,最好做一个检查,心理疾病的种类非常多。”
程希觉摇头,淡道:“他害怕来医院,所以我才坐在这里。”
心理咨询的第一步是打开心扉,患者承认自己有病才能开始治愈,咨询师搁下笔,郑重其事地说:“表明光鲜亮丽的人,并不代表内心完整健康。”
“当然。”程希觉眼神肯定。
想撬开成功人士的嘴任务艰巨,咨询师思考一下说,“心理疾病除了广为人知的抑郁症,还有双相,强迫症、偏执,创伤后应激障碍……”
程希觉坐起身子,转过桌上的咖啡杯,“抱歉,我今天只有一个小时,稍后还要和我太太吃午饭,我只想知道怎么能让他没那么难受,其他的事情下次可以再谈。”
咨询师看眼墙上的表,无奈地说:“程先生,你不要觉得心理疾病很简单,曾经在你这张位子坐过一个人,看上去年轻漂亮,没有任何的心理疾病困扰,但当周围完全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他会难以自控地发抖,你看背后那面墙。”
“他用脑袋撞墙,撞的墙上都是血,我倒杯水回来可吓我一跳。”
程希觉不经意地问:“为什么?”
“刚和你说的重度PTSD。”
机构不会透露病人的身份信息,但会用病例举例让咨询者祛除病耻感。咨询师回想起曾经那个少年,模样标志到一见难忘,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眼里藏着希望的光彩,眼神清透明亮,直到一次一次地脱敏治疗,几年时间耗光他身上鲜活的生命力,最后一次咨询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咨询师惋惜地叹口气,于心不忍地说:“他在一间安静的房间关了三个月的禁闭,期间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我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摧毁他的精神,我的这位病人意志坚定,疼痛和责打都不会让他屈服,他是学音乐的,痛苦的来源反倒会给他创作的灵感,能摧毁艺术家的是——虚无。”
程希觉稍怔,“学音乐的?”
咨询师点头,“艺术家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我这里有很多的病患都是艺术家。”
程希觉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咨询师,不再打断他。
咨询师长长地叹气,“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钟表,除了一张床和洗手间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消遣时间的东西,一开始他很镇定,一格一格数墙上的砖,数碗里的米粒,拧开水龙头数水滴的声音,把着手腕数自己的脉搏,但当这些事情都做到腻烦之后,孤独的窒息开始淹没他。”
程希觉漫不经心地问:“后来他疯了?”
“没有。”咨询师坚定地摇头,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的事情,“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让他陷入病态的疯狂里,所以他开始在脑海里弹奏音乐,所有他学过的乐曲,直到弹了成千上百遍之后,他自己创作音乐,美妙动人的音符陪伴他度过了那些日子,将他从孤寂的溺海里拉了出来,他才没有精神崩溃变成疯子。”
程希觉端起桌上咖啡抿一口,慢条斯理说:“音乐拯救了他,但也毁了他。”
咨询师苦涩地笑一下,“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他只要接触音乐弹奏和创作相关的事情就会回想起曾经的经历,陷入到极度的恐惧里,或者独自处在很安静的地方,他需要戴上耳机,不能听不见任何声音。”
程希觉侧过头瞥一眼绿色的墙壁,无法想象有人因为独处在安静的环境中,会用脑袋撞墙来缓解痛苦。
咨询师瞧着粉饰过的墙壁,半晌伤感地说:“我当时建议他脱敏,将最害怕的事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希望他一切都好。”
“所以说,程先生,您的这位“朋友”有病一定要治啊。”
咨询师盯着程希觉的脸,别有深意地说。
程希觉轻哧,还说不明白了。
*
引力公司的茶水间。
“老大,你今天怎么喝上牛奶了?”
唐歌端着两杯牛奶,脚尖踢开凳子坐在顾渐身旁。
顾渐手抄在宽松黑色运动外套里,衣领处翻出一截雪白的T恤,定型喷雾把头发向后梳理整齐,露出整张脸颊干干净净,茶水间里来来往往的人眼神都在往这桌飘。
引力公司重组后最近招了一大批新员工,他这段时候没来上班,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Bane竟然是公司的总监,长成这样,不到娱乐圈给大家瞻仰一下容颜,提供做梦的素材,未免过于的暴殄天物。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碍于顾总监的身份不敢上去要微信。
顾渐仰头一口喝完,薄薄的皮肤下喉结滚动,搁下杯子,抽张纸低头擦擦嘴,“不止今天,以后都喝。”
唐歌拉开桌上的挎包,展示里面的烟和打火机,“喝完一起上天台?我和你聊聊公司最近发生的事。”
顾渐烟瘾被勾起来了,喉咙发痒,别过头看向窗外,“戒了,别让我看见。”
“真戒了?”唐歌不敢相信。
顾渐淡淡“嗯”一声,“有什么话回办公室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瞥眼,来自“希觉”的微信。
一张照片,电脑屏幕上肉色画面被人打了厚厚的马赛克,键盘上摊开一个笔记本,钢笔的字迹优游自若,棱角的风骨峭峻。
写的却是从片里总结出来的唇舌技巧,仔细的条分缕析,学习精神令人敬佩。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