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梦境
伴随沙石坠落,和百死不僵的凶悍扑来的对手,江辰星被抢入的银灰机甲护在身下!
封霖破开顶板后立刻和脑袋都被炸烂的虫族打成一团,艾泽尔趁机从自己的机甲里跳出,单腿跪在破破烂烂的江辰星身边,快速上药包扎,把对方手抖下没处理到位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
江辰星下意识用手遮住了被开了个孔的腹部,艾泽尔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移到其他地方。
他没有问江辰星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也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跑这么远,一向谨慎又敏锐的艾泽尔什么都没问,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是显而易见的沉郁,糟糕透顶的心情第一次从这教养良好的脸上显露。
寇闻也从机甲中跳了下来,他正要走向江辰星,却先被玻璃地板下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好一会儿,他才掩盖住面上的表情,走到江辰星身边,想要给对方注射一管陌生的针剂,在艾泽尔和江辰星警惕质疑的目光中,他面露无奈低声承诺:“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
江辰星却能看穿他出现波动的情绪,这家伙恐怕也意识到了底下那东西的价值,正在极力掩盖内心的不平静。
要被抢走食物的威胁感笼罩了江辰星,他冰冷的目光扫视了寇闻周身,就算知道寇闻现在还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也不愿意接受这未知的针剂。
寇闻只好把针剂收回,沉默的艾泽尔一把将江辰星抱起,正要回到机甲上,却被一阵剧烈的爆炸震倒在地,寇闻扑过来,垫在江辰星身下,三人滚做一团。
还好止痛针还有效果,被两个大块头夹在中间的江辰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
那头的封霖破口大骂,失真的声音从机甲中断断续续响起:“艹!快跑!这东西要自爆了!”
说着,他驾驶机甲将那虫族死死抱住,扑进了制药厂里!
江辰星睁大眼睛,此刻只有他直知道那黑漆漆的空间里恐怕会引起更强烈的爆炸,不由得失声喊了声“阿霖”,就被剧烈的冲击波震飞!
坚实的玻璃地板被震碎,江辰星和艾泽尔三人同时掉进了稠白流体之中,浓郁香味随着爆炸猛然从坑洞爆发出来……
*
祂做了个美梦。
梦见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餐盘中,面前有一座由烤肉堆砌的巨大肉山。
美拉德反应带来的浓郁香味萦绕在空气中,重量挤压下,鲜美的肉汁滴落,散发出更迷人的香气,而祂手里拿着刀和叉,旁边还有一盏怎么都喝不完的、过度浓稠的椰浆。
祂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场景,香味太过真实,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幻觉,从骨头缝发出尖叫的饥饿唤醒了祂,祂不再犹豫,刀叉用得飞快,切下肉一片片往嘴里塞。
虽然动作很快,但算不上狼吞虎咽,再普通的出身,在经受了长年累月的训导后,用餐礼仪也都成为本能。
一边吃一边喝,巨大的肉山出现了一角明显的空缺,不知哪儿来的浓稠椰浆被喝下无数杯,直到空洞的胃部整个都被填满,实在是吃到不能再吃了,祂才停下动作,只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吃饱。
祂放下刀叉,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肌肉舒展、全身细胞都在满足喟叹。
祂打算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吃,刚站起身,却发现餐盘碎裂,祂脚步不稳,落进餐盘下空荡荡的空间中,坠落感让祂猛地从梦里清醒过来。
*
美梦突然中断,祂有些意犹未尽。
梦境中让人愉快的饱腹感似乎延伸到了“现实”,祂腹部鼓胀着,头上纤细的触须快乐地抖动着,巨大的蝶翼缓缓扇开。
此刻,祂柔软的手脚正攀在狭窄房间里,像晾衣杆一样撑开的树枝上,用一种摇摇欲坠的姿态倒挂着,下一秒,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扇动翅膀,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窗外,月光透过拉开了窗帘的玻璃,照亮了这个如同竖立的胶囊一样的陋室。
祂打了个呵欠,像梦里那样舒服地伸懒腰,柔韧的筋骨被拉伸,漂亮的肌肉在月光下展露修长线条。
祂看向窗外,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如同祂所在房间一样的小屋,用不知名的浅色材料塑造了坑坑洼洼的表层,整齐排列在山坡上。
隔着重重叠叠的建筑群,能看到远处的山谷中有莹白的光芒,一栋巨大的卵型建筑伫立在中心,散发着柔柔光辉。
许多或有着黑色鞘翅、或是节肢类巨虫的兵虫分布各处,游走巡逻。
——好奇怪。
祂想。
——这是祂从未见过的场景。
但是祂又莫名觉得,这应该是祂居住了很久的家。
只是……有哪里不对。
美梦带来的愉悦缓缓散去,祂揉了揉额头,下意识轻抚胸口。
柔软的手掌下是赤|裸平坦的胸膛,作为信息素非常稀薄的普通工虫,祂唯一的优势是在化作类人拟态时,不会被密集的茸毛覆盖,也不会多长出一对手,更不会变出五官都错位的脸,和那些能力超群的“大人们”很像,能拥有光滑的皮肤。
但这给祂带来了麻烦。
监工的兵虫对祂的皮肤十分垂涎,想试一试油炸过后的味道,被他拼命抵抗后,甩了几鞭子在祂身上。
伤口都在右腿,这会儿因为想起来,忽然产生了剧痛。
可是……不对……
有哪里不对……
祂忽然感到头痛,被古怪的现实侵扰。
祂恢复能力一向很好,就算是手脚断掉、胸腹开洞,也能很快恢复活蹦乱跳,小小的鞭伤怎么可能给祂带来这么持久的疼痛呢?
祂又摸了摸胸口,觉得这个地方少了点什么。
因不安扇动的翅膀抖落了些许鳞粉,祂注意到自己白色的巨大蝶翼,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好奇地用手摸了摸。
眼睛看上去十分柔软的蝶翼,居然有着金属一样冰冷、坚硬的质感,密集而微小的鳞片在竖起时,会形成锐利的尖刺,蝶翼的侧锋更如同刀刃一般,在寒月下反射摄人锋芒。
——蝴蝶的翅膀可以这么坚硬吗?
祂脑中浮现出了印象中脆弱、美丽的蝴蝶,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超出了认知。
扫视了一圈房间,这个小小的“卧室”用帘幕和其他空间隔开,睡觉的枯枝下放着一张桌子,连带着一块玻璃镜。
这是一个和简陋房间格格不入的梳妆台,从精致的雕花和破损的桌脚看来,大概是从哪个垃圾场里意外淘来的“精品”。
祂凑过去,看镜子中的脸。
确实像……自己。
极白的皮肤,极黑的眼瞳,清秀柔和的面孔,只是印象中应该是黑色的头发,在镜中却显露着浅淡的银色。
好熟悉的银色,是记忆中会引起天翻地覆变化的颜色,但是祂一时想不起来。
祂又揉了揉额角,往后退了两步,想照一照自己的胸口,看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错,因为印象中,祂的胸口应该有一个什么东西盘亘……却先一步被右腿吸引了全部目光,祂猛地低头,看到右腿上缓缓蔓延出形状奇怪、如同诡异图腾一般焦黑狰狞的伤口。
不像是鞭伤,而是……被某种腐蚀性物质彻底破坏了皮肉,尚未完全恢复,以至于痛楚残留,让祂难以忘怀……
祂抱着头蹲在地上,紧紧蜷缩……
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被兵虫报复,而是被更恐怖的王虫攻击!才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样可怕的伤痕!
还有那场爆炸……
他……他不是什么工虫,而是融合了虫母的……人类江辰星!
*
江辰星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腿部绵延的疼痛顷刻消退,莫名鼓胀的胃因为挤压和变形,让他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什么啊……总不能梦中梦是真的在吃吧?
他实在有些茫然。
窗外的月亮刺痛了他的眼睛,陌生的风景一瞬间变成青灰,无数的青色身影住在紧密排列的胶囊中,如同蚂蚁建立的巨大巢穴,只是每个坑洞都住着不一样的个体。
如此多的数量,细细碎碎的交谈杂音融汇成音浪涌来,再往远处,还有兵虫走动的脚步声传递。
那巨大的卵型建筑中也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只看得见模糊的色彩,声音也不清晰。
江辰星额头浸出冷汗,他闭了闭眼睛,掐了一把右腿——有痛感,但之前被腐蚀性液体留下来的伤口摸起来已经十分光滑,此刻留在腿上的不像伤疤,更像浓墨重彩的大面积刺青。
又摸了摸腹部,被穿透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指腹之下都是光滑皮肤。
——这是在做梦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如果不是,自己又怎么会变成蝴蝶?腿上的伤口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哪儿?虫族的领地?曾经在认识课上看到的那个代号阿尔法的遥远星球?
那么封霖呢?还活着吗?
江辰星咬了一下自己的指节,清楚的疼痛告诉他,就算是梦,这也是一个真实得过分的梦。
他看了眼身边用作隔断的简陋帘幕,犹豫许久,终于伸手撩开,往外走的脚步只迈出一步就顿住,因为他看到这小胶囊屋子的门口,还坐着一只虫族。
同他一样,有着巨大的蝶翼。
不同的是对方是纯黑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凤尾,月亮的清辉从窗外洒落,照在对方的翅膀上,细密鳞甲反射出粼粼微光。
对方双手抱胸,蜷缩着身子,看着有些消瘦,锁骨凸出危险线条。
祂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半阖,没有理会江辰星,月光照过来后依旧自顾自低着头,只是嘴里开始哼起不成调的歌。
十分熟悉的曲子,江辰星确定自己在哪里听过。
他静默聆听,终于确认,这是小时候和父亲居住的星球上,一首不出名的民谣小曲。
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为心仪的女孩唱的情歌,幼时父亲清醒时,曾一句一句教给他,他偶尔情绪高涨的时候,会不自觉挂在嘴边。
不过江辰星有些五音不全,唱歌虽然算不上难听,但每次唱都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上走调。
眼前的这“人”居然完全复制了他上一次哼出来的走音曲调,才让他一时没听出来。
江辰星没有出声,等到一首歌终于唱完,那人才抬头看过来,露出了一张仿佛对照镜子的脸。
和江辰星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嘴,只是对方更消瘦,骨骼线条更粗犷,露出的神情也截然不同。
像是性命牵绊的双生子,并蒂同根的双生花,紧密相连的命脉上,有人对照着他这个原始模型,长出了有些微差别的第二个他。
江辰星皱紧眉头,看到对面站起身,随着动作起伏,微妙而熟悉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祂紧盯着江辰星,扯开嘴角,拉出诡异弧度:“你醒了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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