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变故2
在所有眼里顾诚同他夫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肯定夫妻生活极度和谐,二人一定是灵肉结合,身心合一。
如果真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起先吧,顾诚也不是没羡慕过别人家夫妻俩滚一个被窝,这可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因为他和善善一直一条大被一张床,自成亲后,寒暑冬夏就没分开过。字面上,他俩就一个被窝的。
不过这货一根筋,一直觉得善善嫁他并不是真心情愿。他已经占了大便宜,再要提过分的要求,他就跟那等重色的禽.兽没什么分别了。
大概是圣贤书读多了,又没尝过肉味,顾诚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孩子,那干不干那种事也没什么所谓。虽然冲动的时候想的要命,可每当这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能控制下来,那就是真爱善善了。
他几乎将这份自虐当成了“爱善善”的一项衡量标准,又扭曲又可怜。
不过任何事,习惯了就好。
从一开始的难以启齿,到现在都能拿这种事威胁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这越活越“妇人”的精神,也不知是不是和他长期不能一展雄风有关。
叶善拍了拍他的肩,关切道:“真切了,你尿尿咋办?”
果然是夫妻久了,屎尿屁都挂在嘴上也不知羞了。
顾诚下巴有一点胡茬,故意埋她脖子里刮她,“我不管,你要是敢走,我就不活了。”
行吧,这就吊上了。
叶善脖子不怕痒,顾诚蹭了半天,只自己幸福的眯了眼,困意袭来,眼看着就要抱着她睡了。
叶善推他,“要睡自己回床上去,我不睡。”
顾诚抬起一条腿,压住她,“睡一会,反正也没什么事。”
叶善:“你没什么事,我有事。梅梅长途跋涉过来,我去看看她。”
顾诚:“你不是才让她补觉去了?”
叶善:“我看她睡着了没。”
顾诚:“我跟你一起。”
叶善:“不用。”
顾诚抱紧她:“那我就不让你走。”
叶善:“你懂点事。”
顾诚:“太残忍了,你知不知道离开你,我会死?好,你走吧,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让我一个人孤独致死算了!你走!你走!你不要管我!”
戏很足,手指头却都没松开一下。
叶善贴着她的嘴角亲了下。
顾诚:“不够,再来一下,不然你男人就死了,死于亲不够。”
叶善眼皮子掀一下,不想理他。
顾诚一胳膊勾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挑起她落在唇上的发,忽然道:“善善,我们成亲三年了。”
叶善合上了眼,无奈的只能听之任之,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
顾诚:“你还和我刚见你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仍是那么年轻貌美。我就不行了,你看看我,我都长皱纹了。”
这句话跟往日顾诚各种吹捧叶善的话没什么不同。他夸她年轻,夸她貌美,夸她聪明夸她细致温柔,总之这世上各种好听的词都可以用来夸他的善善。
这句话像一句轻柔的风,初时不觉如何,进了心底,打了个旋,陡然化作刮骨的刀,一下子扎入了她毫无防备的心,疼得她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
她伸出两条胳膊,穿过他的脖子,按住他的后脑勺,猛地压了上去,吻住他的唇。这个吻又深又长,恨不得将他吞食入腹。
顾诚最受不了她主动,每次她这样,他都要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都不算什么,最怕缴械投降了,旗杆还高高竖着,搞得像不怀好意,随时等着反攻似的。
他顾诚……是这样的人吗?
顾诚脑子混混胀胀的,整个人热得不行,不自觉的勒紧怀里的人,恨不得将她融成自身的一部分,怎么亲都亲不够,直到压在他身上的人强行分开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身体的不满足总能牵扯出心里的不满足。空虚感又会滋生出怨气,这股怨气莫名其妙,又不可能怨怼眼前爱都爱不够的人,最后只能化作无边的委屈,一点点的自我消化了。他无从解决,只两只手握住她不放,眼睛都充了血。
叶善贴着他的鼻尖,感觉才一会功夫,他鼻子都汗湿了。她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细细摩挲,“胡说八道,哪里有皱纹了?”
顾诚胸口起伏,喘得厉害。
叶善看出他的难受,像之前的很多次,又无奈又不解,“你要是难受很的话,我说过了我可以……”
顾诚按住她的手,眼神晦暗,像深海巨浪,暗潮汹涌,如果叶善是飘浮其上的一叶小舟,随时一个浪打来,都会倾覆。他手心出了汗,嗓子又干又哑:“善善,你爱我吗?”
叶善沉默了。
诡异的安静并未持续太久,顾诚松开她的胳膊又将她重新抱回怀里,一下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平复心情。
心底的渴望伴随着空虚,无法排解,这股怨气冲撞着他,一时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偏执老头,死守着自己定下的底线,绝不触碰,仿佛要是自己守不住了,就玷污了自己神圣的感情。固执可笑又让人不得不佩服。
叶善的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我说过,我陪你这一生。”
“那怎么能够?”顾诚咬牙切齿道:“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要陪着我。”
明明是甜言蜜语,落进她心里却蔓延成无尽荒凉。刚才被刮骨刀捅进心窝的那股劲还没过去。
她不舒服的捂住他的嘴,“不要说了,我不爱听。”永无止尽的生命,无休止的轮回,每一次的重生都伴随着刻骨的寂寞。要是只有一辈子该多好,她就能彻底的交出自己的心,痛痛快快活一次。
顾诚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倒,也还好吧。
习惯就好。
夫妻俩个都没说话,只抱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
叶善:“下辈子我不一定还能记得你,你能来找我吗?”
欲其生欲其死有时候真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顾诚死灰复燃,眨眼间又成燎原之势,火热又激.情,“我一定来找你!我要很早很早就把你找到,然后亲手把你养大……”
叶善:“你要给我当爹吗?”
顾诚:“呃,呸!谁要给你当爹了!”
二人抱着在榻上睡了一觉,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幽幽醒转。
叶善半梦半醒间,看到光与影的交错,听着顾诚有力的心跳。空落落的心仿佛有了归处,可惜那颗心是破了一个洞的,那洞口像个黑洞,连通无数轮回的光阴。
她忍不住又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顾诚就醒了。
叶善:“顾诚,我想吃太阳饼。”
顾诚:“什么?”
叶善:“就是你带我去青宣的时候,有一个小巷子一位老婶子家卖的太阳饼。”
顾诚想起来了,他都快忘了这茬,哪是什么太阳饼,就是普通的玉米饼,不过那家人也不知有什么独特方法,炕出来的玉米饼又香又软,颜色还特别好看,金灿灿的。叶善问是什么饼,他随口答了句太阳饼。不过是当时逗她玩,都没往心里去。这又是怎么想起来了?
“行,我这就起来给你做。不就是太阳饼嘛,月亮饼星星饼,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做出来。”顾诚当即坐起身,就要去霍霍厨房。
叶善:“不,我不要吃你做的。我要吃那位老婆婆做的。”
顾诚捏她的脸,吧唧亲了下额头,浑不在意的哄她,“行行行,我这就去把那位婆婆接过来,做给你吃好吧。”
叶善下榻穿鞋:“那你吃过晚饭就去,越快越好。”
顾诚盯着她的脸看了会,不确定道:“你认真的?”
叶善蹲下身子帮他穿鞋,仰脸看他,“我想吃太阳饼。”
顾诚弯腰,自己套了鞋,“太阳饼就是玉米饼,我先前骗你的。很好做。我奶奶母亲都会做,厨房的师傅们也都会做,你要吃,我这就让手艺最好的做给你吃。”
叶善认真道:“我想吃青宣紫桐木巷子那位老婆婆亲手做的热乎乎的太阳饼。”
顾诚:“你真不是开玩笑啊?”
叶善面上显出一点点生气的样子:“我几时同你开过玩笑?”
那倒没有。
从来都是他活猴似的,上窜下跳逗她开心。
美的人就连生气都很好看,顾诚心底的犹豫一闪而过,拉过她的下巴,啄了口,“行行行,都听你的。”略一沉吟,“反正最近衙门也没什么事,真有事,其他人也能顶上,真无法决断,不还有我爹嘛。”他现在用他爹是用的越来越顺手了,“明儿我就去吏部告假,请一个月,咱俩一起去……”
叶善:“不要,你去。”
顾诚:“?”
叶善:“懒得动。”
顾诚又要软磨硬泡。
叶善:“我要吃太阳饼,热气腾腾的,青宣紫桐木巷子秦婆婆亲手做的。”言毕,转过身就走了。
看来是真想吃啊?真有那么美味?
顾诚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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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变故3
顾诚无数次的表白,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善善一声吩咐,上刀山下火海。
可人家从来就没要求他做过什么。
好不容易有求于他了,顾诚又磨蹭上了。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果然不假。
泼猴儿跑过来,提醒他们晚膳时间到了。
顾家人习惯了一起用膳,顾诚要去拉叶善的手,叶善两手一拢。他又去揽她的肩,她脚下一滑,闪开了。
顾诚眉心用力往上耸,两撇眉毛向两边劈叉,硬凹出一张不伦不类的苦瓜脸:“此去青宣一千多里地,我就算不眠不休,八百里加急,我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算上驿站更换马匹的时间,两天时间要了。到了青宣,那是我顾家老窝,藏是藏不了行踪的,我顾家族人怎么着都会知道我回来了,少不得要去拜见七大姑八大姨吧?又要耽搁时间吧?我去的时候还不能显得太憔悴,我得从容不迫,否则又要费一番唇舌解释。那我得先睡一觉恢复恢复吧?这一算七八天没了。”
“好了,这些忙完了,我得找人吧?万一那位婆婆搬家了,已经不住在紫桐木巷子了呢?就算人还在那边,她不愿意跟我来临安呢?我得花功夫做思想工作吧?你也知道的,我们顾家爱民如子,总不好强人所难对不对?就算婆婆被我真情感动,愿意前往了。她一位老人家能跟我皮糙肉厚的相比吗?咱赶马车回来,路上肯定要休息,大半个月又没了。”
“善善,你行行好吧,就为了一口饼,你让我一个多月见不到你!你于心何忍?我不去!除非你跟我一起。”自从成婚后,二人还没分开超过一天。
就算顾诚有公务要离开临安,也都是不知疲乏,早出晚归,再晚也要回来。大不了第二天天不亮再回去。那会儿没听他说心疼马了。
叶善在心硬如铁方面无人能出其右。任顾诚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事让他做,就必须他来做,还得按照她要求的办,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一顿晚饭吃的索然无味,顾诚满脑子都是心不甘情不愿,也没想到梅梅。
也是巧了,青宣老家捎来了一封信,说族中最近发生了一些事,闹了矛盾,一时化解不开,希望族长能亲自回去一趟,帮忙调解。
顾家是大家族,族长一职一直由顾家那位开国功臣的直系血脉担任。一直顺延到了顾国公。因为临安需要他,这三年他一直没回青宣,便自动卸任了族长一职。
顾氏家族没有合适的人,仍让他挂了族长的名,但也推举了代族长。此次的矛盾,就是因为一方是代族长的直系亲眷,另一方不服,任谁说了都不听,只认顾国公这一脉。
事情不算特别大,就是闹起来非常难看。
毕竟是本家亲眷,不能不管,时日长久,保不齐什么时候后院着火。
顾国公心里打算着,最多再过二年,他还是要回去。皇帝终会成长起来,一呼百应,况且,他顾家在临安盘亘许久,总会有一些闲言碎语。
人心隔肚皮,即便你做的再好,还是会有人怀疑你图谋不轨。毕竟曹家“珠玉”在前,谁知你会不会是下一个外戚干政?
顾氏父子,一门一公一侯,家里女人都封了诰命。新娶的少夫人没什么背景,还是个二婚,只因顾少爷喜欢,隆恩浩荡,封了个县主,还硬给人按了个郡主娘家,抬了身份。
当然了,对于秋阳郡主来说,那可是半句怨言都没的,毕竟顾家荣耀,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
对此,顾家也很无奈,皇帝御赐封赏之前,完全没打招呼。就在顾诚成婚之际,顾家人忙的四脚朝天之时,哐当哐当砸了下来。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血脉亲情哪有这些身外物重要。小皇帝“失去”过表哥一次,思想境界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淬炼升华,已经突破世俗的壁垒,看透人活一生的至高追求和本质了。也在某些方面学会了固执。
闲话休提,且说顾国公心里正愁着呢,青宣是他扎根的地方,老顾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也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叶善说:“让顾诚回去啊!”
众人齐齐看向她。
顾诚:“都说了让族长回去,我算个鸟,他们鸟我?”
叶善:“嗯,他们只是叫你少族长而已。”
顾诚:“……”
叶善:“你默认了。”
叶善:“你还跟我炫耀了。”
于是这差事就这么落在了顾诚头上,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
老太太是想让顾诚带着善善一起的,善善一句“来回奔波,太劳累”给拒了。本就是有事回去,又不是游山玩水,老太太也不好再劝。倒是顾诚在饭桌上没完没了,非要善善一起,后来他爹听不下去了,教训他,“你几时见我办正事将你娘带着了?她们女人家身子弱,亏你还是当人夫君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说完还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顾夫人一眼。
顾夫人很给丈夫面子,指责儿子,“你确实没你爹会心疼人!”
叶善:“原来如此。”
顾诚:“?”不是,我媳妇和你媳妇能一样吗?
(食人花和小白花真不一样。)
用了晚膳,回了自个屋,顾诚翘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看叶善给他收拾出行的衣裳,不死心道:“你真不跟我一起?”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啊,这次是回老家调解矛盾,搞个不好,一两月,二三月都是有的。要是他们觉得我这少族长活干的漂亮,那些姑爷爷舅老爷哭着不让我回来。来回拉扯,一不小心,大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叶善翻找衣柜,将顾诚过冬穿得棉袄皮袄也都翻找了出来,累成一摞。看得顾诚一愣一愣的。
“哈,”顾诚心里有些气,不跟他一起,还撵他走,你说气不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哪里想吃什么太阳饼啊。你分明就是嫌弃我了,我这还没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呢。”
“善善,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
“你对我的美貌一无所知!你现在不屑一顾的,正是别人求而不得的。你这么对我弃之如敝履,将来你一定会后悔,我……”
他挥舞着胳膊,气急败坏,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不成想一转身,刚好看到梅梅站在门口。
梅梅真诚道:“爹,我家大娘子决定的事,从来不后悔。”即便梅梅心里早就认了叶善当娘,也不好意思这般叫,还是习惯了叫她“大娘子”。
顾诚强行装作无事发生,表情真挚:“梅梅,你吃晚饭了吗?”
梅梅:“没呢。”
顾诚张开胳膊,将她往外赶,“走,爹下碗鸡蛋面给你吃。”
梅梅:“爹,我要吃肉。”
顾诚:“行吧,我去大厨房看看,你跟我一起。”
梅梅回头看了叶善一眼,顾诚拉住她手腕,“你看她干吗?看她能填饱肚子?”
梅梅:“不能。但是我对爹爹的美貌也一无所知,秀色可餐用在爹爹身上也不合适,我饿。”
顾诚:“……”就不能给你爹点面子,当作没听见?
“大闺女,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爹跟你讲,现在情况很严重。你娘要不跟我过了,你跟谁?”
“……嘿!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别再选错了。有的人可是连饭都不会做。”
小院内也有厨房,里头备了粮油米面柴火,为了取水方便,去年还专门打了一口水井。
院内就留了泼猴儿专门用来跑腿,以前的仆从一个没留。
哦,还有一只上窜下跳的老白猫。
大厨房的灶还是热的,食材也丰富,还有没吃完的卤肉。下人们正想着天气热,将肉密封了,吊在井水里。顾诚给截了下来。
灶上还有剩饭,连下面都省了,顾诚没让人帮忙,亲自热了饭菜,又给炒了个大葱炒鸡蛋。梅梅就坐在小马扎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顾诚不动声色道:“梅梅,你回家没走正门啊?”
梅梅:“嗯,我翻墙进来的。”
顾诚:“回自己家你还翻墙?”府里的侍卫不行啊,都该换了。
梅梅抬头:“你别怪侍卫大哥,他们认出是我,才没有阻拦。”
顾诚忽然道:“清风山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梅梅一愣,眼圈忽然红了。
“谢无苔和曹宝珠日子过不下去了,吵着闹着要分家。梅梅被他们吵得头疼,跑我这躲清净来了。”叶善自门口慢悠悠走了进来,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的淡定自若。
“不能吧?”顾诚直觉不信,去年他们结束游玩,从清风山庄经过,也就一年时间,大庭广众之下都不避讳卿卿我我的俩个人就要分道扬镳了?
他俩不是有个儿子吗?小家伙那么可爱,怎么舍得?
“怎么?你想去调解?”叶善坐在椅子上,拉平衣裳褶皱。
梅梅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三当家抱着光光跑了,宝珠嫂子都哭死啦!”
叶善:“梅梅,闭嘴!”
顾诚:“你说谢无苔还跟曹宝珠抢孩子?他还是个人吗?不是,我猜肯定是曹宝珠和三当家闹,三当家舍不得她,才故意拿孩子威胁她。”
叶善看他。
顾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谢无苔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和媳妇闹什么?还抢孩子威胁人,太不是男人了!”
梅梅转头看向他。
顾诚心虚,他刚才好像也不男人了一回。只强作镇定,不认账,义正词严,“谢无苔忒不要脸了,还真当自己越老越吃香啊,都多大岁数了,一脸褶子的老东西,真以为离了曹宝珠,他还能再娶上媳妇?真不要脸!”
“夫人,咱俩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不要学他们。”我媳妇这是听了别人不好的传闻,也开始学会往自己身上代入了?
唔?
原来如此。
天杀的谢无苔!
叶善:“那你现在什么想法?你要不要将秦婆婆带来给我做太阳饼?”
顾诚:“夫人,别说是太阳饼了,就算是星星饼月亮饼,只要是你想吃的,我也给你双手奉到面前。”
叶善:“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顾诚:“今晚就走。早去早回。”
叶善这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等梅梅吃完,顾诚就去屋内取了包裹,再三叮嘱梅梅:“我这一走没有半个月回不来,梅梅,照顾好你娘。”他又想抱抱叶善,大孩子在跟前站着呢,不好意思。
人都走出去好几步了,叶善叫住他,说:“你回来。”
顾诚又往回跑。
叶善张开胳膊将他抱住,顾诚心满意足了,然后他发现,他的脚又像是生了根,迈不动了。
“要不,还是明早出发吧,也不差这一晚了。”
叶善拍拍他的胳膊:“早去早回。”
顾诚:“你真不跟我一起?”
叶善:“……如果过了十五天你还没回来,我去找你。”
顾诚跟他爹娘辞行,他娘说:“这也太晚了吧,怎么说风就是雨,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爹说:“现在走也好,天热,白天赶不了路。”
他娘说:“那你早去早回。”
他爹说:“你这次回去多住几日,好好劝劝族里那些老家伙,别没事老磕牙拌嘴,牙都没了,怎么就不消停呢。”
他娘说:“要是日子久,把善善也带着吧,你俩个也互相有个照应。”
他爹说:“那……”倒可以。
“那倒是不必!”顾诚没好气的重重插话,瞪他爹,一副你现在过的好,见不得我好的架势。
而后朝父母随意一拜,“我走了。”
顾夫人埋怨道:“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小夫妻感情好。”
顾国公属实冤:“我说什么了我?”
岂料,顾诚去而复返,叫了声,“爹,最近云州那边可还好?”
顾国公协同皇帝处理国事,闻言奇怪道:“云州?怎么了?”
顾诚了然:“没事了。哦,对了,梅梅回家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顾诚点了两名随从同行,他有通关令牌,开了一角门就出发了。
他本就是风风火火的人,娶了个说到做到,做事比他还干脆的媳妇,就算是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不觉得奇怪了。
**
次日,一直到天光大亮,顾府的老太太和夫人都用了早膳了,坐一起说话。
年轻的时候总会奇怪,岁数大的怎么话那么多,同样的话颠过来倒过去重复的说,也不厌倦。直到自己也到了这个岁数,东家长西家短,自己的事孩子的事轮番的说,车轱辘碾过一遍又一遍,竟也觉得津津有味。同样的观点,同样的事不断的重复,仿佛是失了忆。或许,某些时候,这些话也不见得是说给别人听,而是说给自己听,告诉自己生活的美好,值得期待的未来,以及接受并不美好的现实,又或者警醒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注意哪些。岁数大的人似乎总有很多的生活感悟,提到一件事又总会忍不住穿插自己的看法和观点,批判或赞扬,将一件事拆解的七零八碎,啰里啰唆,又乐在其中。
这对婆媳熬过了早年的磕磕绊绊,现在好的跟一对亲母女似的。顾夫人心里感到快乐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小遗憾。她也是当婆婆的人了,然而她的儿媳妇跟她一点都不亲。连个磕磕绊绊的机会也不给她,因为平时根本不接触。回想早先相处的光景,像是一场梦。
顾夫人说:“顾诚一走,她都不来陪我们用早膳了。”嘴上有点小抱怨,随即又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她和小诚好好的,他俩个过的好,当人爹娘的还能说什么?”
“唉,感情这么好怎么就不能整出一个小孙孙给我玩呢?”
顾老太太望她一眼,俩女人无聊对视。年岁大的人喜欢催生也不是没有道理。大人们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枯燥无聊,小孩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大人制造麻烦,鸡飞狗跳中,让生活充满乐趣和生机。
越是日暮黄昏的老人越希望儿孙满堂,喜欢看孩子满地爬,大概唯有这样便能消减对死亡的恐惧,仿佛生命真的得到了延续。
顾老太太对曾孙的渴望比顾夫人只多不少,不过她永远比顾夫人多一份深思熟虑的开阔、稳重。
“要是我顾家注定到了这一代无后,那也是天意如此。大概是祖辈杀孽深重,报应到这一辈了吧。”
顾夫人:“娘,你也真敢说。”
老太太笑:“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虽说是保家卫国,却也是真真要了人命。就我老婆子当年战场上,手上的人命也数不过来。所以你也别感叹什么没有亲生孙子了。要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不让娃娃投生到我们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怪不得谁。你要是真想抱孙子了,等再过几年,俩孩子再成熟些,也想要孩子了,就从旁支过继俩孩子,一男一女凑一个好。”
顾夫人叹口气,面上恹恹的,心思一转,强颜欢笑的乐了下,“哪里还要什么一男一女凑一个好啊。咱们不是现成有个大孙女吗?咦,她不喜欢出来,怎么也不让梅梅出来拜见我们俩位老人家啊。”
顾老太太:“什么?梅梅什么时候来了?”
顾夫人:“听你大孙子说昨儿来的。要不,看看去?”
老太太:“走。”
二人在院门口站定,敲了半天门,终于将院门敲开了。
梅梅亲自来开的。
顾夫人:“自己家,没事把院门栓那么紧干什么?进贼也偷不到这院。”她作势要往里去。
梅梅忽然慌里慌张的将她拦住。
顾夫人无端被抱了一下,只以为梅梅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心里欢喜,说:“好孩子,我许久没见你,可长高不少,大姑娘啦!”
梅梅松开她,紧紧的握住门板,别别扭扭的叫了她一声奶奶,说:“您是一点没变,跟我姐姐差不多,您要不是我顾爹亲娘,我才不敢乱叫您。”
一句话说的顾夫人喜不自禁。
顾老太太忽然道:“梅梅,善善呢?”
梅梅一顿,胡乱指了下,“睡,还睡着呢。”
顾夫人:“啊?”
老太太故作惊讶:“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来?我去叫她。”
梅梅拦得住顾夫人拦不住顾老太太,追着她,神情慌张,直到进了主卧,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整齐的被褥。
老太太扫了眼,眯着眼笑:“这不是早就起了吗,我就说善善不是喜欢睡懒觉的人。那太奶奶猜猜是去哪儿了呢?在厨房做早膳?”
她起身又要走,梅梅心里本就慌张,顿时乱了手脚,“没,没在。”
顾夫人也意识到不对,抓住梅梅的手:“梅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善善她去哪儿了?”
老太太握着拐杖,抬高了下巴,眸光锐利,“顾诚刚走,善善就失踪了,梅梅,看你手背上新鲜的伤口,是不是清风山庄出事了?”
梅梅猛然睁大眼。
老太太确定自己猜对了,严肃道:“到底是什么事需要避开顾诚?”
梅梅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顾夫人急了,“梅梅,你说啊!到底怎么了?善善一个人回去有危险吗?我知道在你心目中善善天下无敌,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应对呢?应该叫上顾诚一起啊。”
梅梅再也忍不住落了泪,“是梁人,他们突然杀上青峰山,杀了我们好多兄弟,还放火烧山,三当家和光光还有老村长他们,还有好多人都被带走了。领头的说,他知道咱们山庄真正的当家人是大娘子。他让大娘子五天之内亲自去换人质,否则迟一天杀一人。”
顾夫人:“梁人?”
梅梅抽噎道:“我听他们,他们管他叫赤王。”
老太太一杵拐杖:“赤王杜渐!”
“糊涂啊!梁国赤王领兵火烧青峰山,屠戮大晋子民,已然是两国的矛盾,需要她叶善逞什么英雄!”她急得嗖忽转身,叫来府中护院,一面让人去通知老国公,一面着人追赶西去的顾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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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变故4
云州的信使虽然慢了些,到了第二日,八百里加急,消息也传到了顾国公耳里。几乎在同时,他就反应了过来,一面进宫面圣一面着人回家让老太太看紧叶善,又派人去追顾诚。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措不及防,有个行动力强的家人,好坏参半,总免不了让家里其他心惊胆战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当你以为你已经很了解她了,对她的言行了如指掌,忽然又来这么一下子。
此时正是午时,阳光正烈,一列商队像是不知疲倦,仍在赶路。
汗水从马车夫的脸上划过,看他们的表情不仅是疲惫,还有掩藏不住的紧绷。这样的紧绷不仅体现在马车夫身上,还有随行的护卫。
远远的有马蹄声响起,黄色的光晕里尘土飞扬。大概是急于赶路,不消片刻就冲到了前面,带起呛人的尘土,马车夫不自觉掩住口鼻。暗骂了声,“倒霉催的!”
那一行人一看就是行武之人,人马训练有素,着装干练,腰配兵刃。
该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谁知这念头刚起,原本已飞窜到远处的一行人,又调转马头迎面跑回来。
车夫这才看清领头一人长的极为俊朗,此刻他沉着脸,居高临下看过来时,眼神锋锐。也不知谁得罪了他,从上到下都透着不高兴。
马车夫舔了下干裂的唇,当机立断决心搏一把,下一刻,囫囵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抱住头,哭号:“军爷救命啊!”
顾诚原本还拉着老长一张脸,见此情形嘴角不由自主拉了下,情不自禁往上翘,又强行压平。他也不说话,跳下马,握着马鞭直奔车厢而去。
马车夫却怕的很,抖着身子,颤声:“军爷,小心啊……”
后面一句是伴随着顾诚一把掀开车帘同时响起的。
所有人都盯着顾诚瞧,有那么片刻,他是僵硬的。须臾间,他忽然伸手往里一拉,扯出一个胖子。
那胖子哎呦一声,咕噜噜顺势滚了好几圈,哀叫连连,被人扶起后,又跟重新活过来般,竭力通风报信,“军爷当心,那小妖女邪门的很!”
而那位军爷,腿一抬,已经坐了进去,车帘随即落下。
随行的人短促的笑了几声,原本身上的那种紧绷感骤然松懈了下来。商队的人仍是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大概是之前受过什么惊吓,现在看向那边的马车也是战战兢兢的,偷偷摸摸的瞥一眼,连正眼都不敢瞧。
顾诚的随从接管了马车,按照原定的路线,慢悠悠往前走。马车夫如蒙大赦,跟上了后面运货的车队。那个胖子是商队的掌柜,心里惴惴不安,总忧心自己是遇到兵匪了。试图攀谈了几句,没人搭理,又闭了嘴。
一直到天快黑,终于到了梁国境内的边陲小镇,胖子流着哈喇子躺在运货的车架上睡着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不知何时那一行人马已不见。
顾诚站在他面前,说:“得罪,马车还你了。”
胖子一看到了镇子上,顿时有了底气,正要喝骂几句出出气,一眼看到男人手里还抓着一名娇.小的女子。那女子面无表情,看向人的目光瘆人的很,怎么形容呢?说是死人的眼不准确,总之那一对瞳子冷冰冰的少了点活人气。挑衅的话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又哑巴了。
直到人走远,胖子才回过神来,朝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叫你见色起意!混账玩意怎么就不长记性!”
却说顾诚这边,千里奔波,没找到的时候担惊受怕,整颗心都像被烈火炙烤一般,等确定她就在那辆马车的一瞬间,心脏落在了实处,快乐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就想把她抽筋扒皮。这股怒火来的强烈而凶猛,大概是意识到被骗后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积累,险些都控制不住的想将她揪出来揍一顿。所以从他抬腿进了车厢就没好脸色。
顾诚这次大概是真的气着了,不像之前,不管谁的错总是他先认输先道歉。这次他憋着一口气,他到底要看看她怎么和他解释。
好得很呢,先前对他又是哄又是骗软硬兼施,他当她忽然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想背着他偷偷去做危险的事?
他能忍?
他不忍!
边陲小镇,条件简陋,说好的本店最好的房间,多给了几倍的价钱,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店家肩膀搭着一条黑光油亮的破布,囫囵将桌子一擦,和气生财道:“客官,你想吃点喝点什么?小的这就下去给您做。”
顾诚犹豫了下,说:“你先下去,我待会自己下去看。”
店家答应一声,转身离去,顺便还将房门带上了。
顾诚叉着腰,眼见着叶善正要坐下,骤然出声:“你别动!”语速急,又因为他本就不怎么高兴,听上去像是在凶人似的。
这一声喊出去,连他自己都愣了下。他快速的瞟了眼叶善,见她面无表情的停住不动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更不高兴了,烦躁的很。
正巧店家敲门,打了一盆水送来,嘴里说着讨巧的话,“小人瞧大爷风.尘仆仆,憔悴疲惫,不如先洗把脸醒醒神。”
顾诚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银锭子抛给他,说:“镇上有卖新的床褥吗?给我换床新的。”
店家觑了眼屋内精致漂亮的人儿,眯眼一笑,“讲究。”回转身就去办事去了。
顾诚也没闲着,拎起盆里不甚干净的帕子,也没想过要洗脸了,直接将整个房间,从床帮到桌子凳子窗台只要人能挨着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直到确定再没一点灰尘了,才一点头,看了眼叶善又收回目光,别扭道:“干净了,你想坐哪就坐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善说:“顾诚,我饿了。”
顾诚早就想弄吃的了,可是他不放心,说:“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我做给你吃。”就店家的卫生,反正他是不大放心。他一个老爷们领过兵打过仗,福能享得,苦也能吃得。若是他一人住店绝对没这么讲究。可自从他成亲后,就不知不觉的事事讲究了起来。要说叶善也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吃过的苦遭过得罪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然而越是如此,顾诚越心疼她,暗暗发誓要待她好,照顾好她。男子汉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绝无可能因为生气了,就言而无信了。
厨房油烟味重,呛人的很,以前他是舍不得让叶善进厨房熏油烟。现在他可不敢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要是一个不错眼,人跑了,谁赔给他?
店里客人不多,也有夫妻投店的。店里做了大锅饭,原本都吃了,又见男人在厨房里忙碌,为女人准备吃食,闲的无事都站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看热闹。
顾诚动作利落,很快做好了几个菜,见大堂的客人看稀奇一样的围观他,又将饭菜端回了屋。全程没让叶善搭一把手。
叶善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跟着。
“啧,好香!小老哥手艺不错啊。”有人说。
“我都馋了!”
顾诚都听见了,这要是搁以前,他早就不谦虚的接上话了。他性格活泼,喜交朋友,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可是今日情况特殊,他还在冷战中,总觉得笑开了,攒了半天的气劲就散了。
他这次一定要给叶善点颜色瞧瞧,不然她真要恃宠而骄了。
“这当爹的真不错,还亲自下厨给闺女弄吃的呢。”一位大婶子忽然一脸羡慕的说,大概是为了叫自己好吃懒做的丈夫听到,嗓门尤其大。
顾诚一只脚都快跨进后院客房的门槛了,身形一顿,回转头刚好看到叶善俏生生立在身后。
大门打开,店家抱着崭新的被子进屋,一见到他,欣喜道:“大爷,幸不辱命,新被褥小人给您弄来啦!”
客人出手大方,店家办事也格外勤快。
顾诚走在前头,将饭菜摆上桌,叶善也不客气先吃上了。店家跟着后头就将床褥抱了进去。正要铺,顾诚说:“你放那,我自己来。你将旧的抱走。对了,油灯在哪?”
正说着,店家娘子掌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眼睛盯着新被褥,嘴里却道:“大爷打算住多久,新被褥带着也不方便吧?”
顾诚:“不带走。”
店家娘子闻言更是热心,说:“夜里蚊虫多,我去割些驱蚊草来熏一熏。娇客不知咱们山野地蚊虫的毒。”
顾诚顺着店家娘子的目光看了眼叶善,又转回头看向她,目光忽然就不友善了。
店家娘子吓得不敢再废话,同丈夫一起退了出去。
顾诚坐在桌子对面,烛火下看娘子,只觉得越发娇小可爱。
她鬓边不知何时落下了一缕头发,一低头就容易落在饭里,她索性拆了妇人发髻,用发绳随便扎成一束,垂在胸.前。
这,更显青春年纪小了。
顾诚默默从腰间抽出短刀,假装在手里把玩,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刀身照自己的脸。
“顾诚,”叶善轻声道。
大概是心里有鬼,顾诚反应激烈的抬手将短刀一拍,“是。”
叶善默了默,原本她想说短刀的反光刺到她眼睛了,见他如此反应,心有所感,改口道:“你不吃饭?”
顾诚摸了把脸,原本他没什么胃口,这一路风餐露宿赶路,他都没好好吃饭,想到自己面黄肌瘦的难看模样,改了主意,也默默拿了碗,开始夹菜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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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顾诚将碗筷送去厨房,见店家在忙,犹豫了下,问:“你觉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店家不解何意,目光有些愣,转瞬间又反应过来,表情就变得古古怪怪了。
顾诚捧着自卑敏.感的心,摆手:“算了,算了。”
店家忽然凑近他,鬼鬼祟祟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是主仆吧,那位是你家主子?”表情认真,不是开玩笑。
顾诚苦笑,心情复杂道:“大哥,好眼力。”还比了个大拇指。心里头酸涩的简直没法形容,叶善单溜这事发生之前,旁人要是这么说,他准会来劲,还会跑去跟叶善碎碎念,求抱抱求安慰想尽办法从她那里找补。然而此刻,心里想法比较多,就容易自卑。感情上,不自信的一方总会显得非常弱势。要是旁人再说点什么,简直就是掉到坑里了还被人铲几锹土往里埋一埋。
店家忍不住显摆:“干咱们这行的,迎来送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冲你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态度,我就瞧出来了。”随即又压低声音,眼神暧.昧:“你俩是私奔偷跑出来的吧?”
顾诚愣了下,从坑里爬出了一点,“那你看我配得上我家小姐吗?”
店家嘴一张,笑成一朵大喇叭花,“就没有比大爷您更配得上小姐的人了,小姐跟了您啊,往后只有享福的命。大爷容貌英俊还有一把子力气,一看就踏实可靠,吃苦耐劳。小姐跟了您不比嫁那些权贵子弟快活享福?您二人啦,就是天上的比翼鸟,地上的连理枝,天生一对。”
顾诚被捧的心花怒放,丢了一枚银锭子给店家,飘飘然道:“再给我烧点热水送去,帕子也要换新的,我家主子娇气。”
他摇头摆尾的回去,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心脏落在冰湖里差不多就是这感觉了。一瞬间情绪汹涌,复杂绝望,他甚至第一时间没想到追出去。
“不呛人吗?”叶善从他身后拉了他一把。
顾诚猛然转身,双手握住她的肩,“你不是跑了吗?”鼻子里吸入一股刺鼻的味道,跟着就打起了喷嚏。
“熏蚊虫呢。”她拉着他又往院子走了几步。
顾诚将叶善夹在臂弯里,抱着她就上了屋顶。
“院子里也有蚊子,屋顶好些。”
叶善:“是云州的消息传到京城,爹爹派人将你追了回来?这么快的吗?”她倒不怀疑梅梅守不住秘密,无论再过多少年,叶善都是梅梅心目中不容置疑的存在。
顾诚顿了下:“不是,是我半路上觉得不对劲,直觉告诉我清风山庄出事了,我直接掉转马头往东边来了。”
叶善:“你直觉倒挺准。”
顾诚忍不住小得意:“那是,要不怎么一下子就抓住你了。”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善善还在他身边,他的尾巴就能翘的起来。
叶善说:“数年前我断了杜渐一只手,他心里恨我,这才偷袭了清风山庄想报复我……”
顾诚接过话茬,急切道:“善善,有一点你要明白,云州是大晋的国土,清风山庄上下也都是大晋国的子民,梁国来犯,挑战的是晋国的尊严和国土安危,这是国事,并不是你私人的恩怨。我知道你对山庄被火烧一事一定愤恨异常,恨不得手刃杜渐。但是你单枪匹马以身犯险不过是逞个人英雄。你就算三头六臂又怎敌得过杜渐身边无数高手,甚至是梁国铁骑千军万马。你心急想报仇,担心被掳人质的安危,我都理解,但是我请你冷静冷静好不好?咱们再从长计议。杜渐就算再疯,也不可能将整个大梁再赔进来。梁国人现在不敢开战,这件事你完全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顾诚一口气说了很多,叶善全程没有打断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
田沟里响起几声虫鸣。
叶善说:“顾诚,我现在很冷静,并没有你说的愤恨异常。”
她嗓音柔软,的确听不出半点怒气。
顾诚卡了壳。
叶善:“大概又要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对清风山庄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山庄没了可以再建,人没了可以再招揽。我在乎的人不多,然而这仅有的几个人也没我自己重要。我不可能为了别人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点,你是深有感触的,不是吗?”
“哎?”顾诚叹口气,“唉。”
她总是习惯将自己形容的冷漠无情,顾诚有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附和她承认她就是这样的人吧,他违心。说她不是吧,他又担心自己无形中给她上了枷锁。
他有种感觉,善善这些冷漠的话有时候不仅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像是在竭力劝说自己——心安理得的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叶善:“我之所以会去梁国,是因为杜渐是奔着我来的,我不喜欢不踏实的感觉。要是你被人惦记着人头,你会怎么办?我的话,当然是先去取了那人的人头。否则,我睡不安。”
顾诚永远都会将叶善的话听进心里去。即便她的想法多么的不合理甚至难以理喻。
他不认同,但他仍会坚定不移的跟随她,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不会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自以为是的做出一些感动了自己而让她为难的蠢事。
他理想中的夫妻关系是愉悦的,轻松的,舒服自在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能互相分享或承担。当然了,如果能再给与更多的信任,将彼此当成后背和依靠就更好了。
顾诚张开怀抱,将叶善揽在怀里,扶她坐下,亲了亲她的发顶,说:“先前你哄我去青宣,非要和我分开,我就在反省我自己,是不是我平时太黏着你了,让你不能呼吸了?”
叶善:“不是的。”
顾诚贴着她,说:“我现在知道了。其实这样的事,你不必瞒着我,你要来亲自解决杜渐,我担心你是必然的,但是你坚持,我也不会阻拦你。你知道的,我不会强迫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咱俩都成亲三四年了,你对我还不了解吗?”顾诚是不吝于表达的人,他喜欢将自己的想法都表达出来,在善善面前他恨不得做个透明人。因为他知道,善善没有安全感。
叶善:“我也不想瞒你。”
顾诚一喜。
叶善:“但是杀杜渐这事我不想你跟着。”
顾诚:“?”
叶善:“我希望你现在立刻回去,回家等我,等我办完事了,我立刻回去。”
顾诚:“……”
四周很安静。
顾诚很不爽。不爽的情绪与叶善无关,自卑如他又开始搞自我攻击那一套,深刻反省是不是自己又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了,连跟随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善也不说话。
二人之间越安静,原本四周被忽略的说话声就突兀的清晰了起来。
“啊?不会吧?”店家从屋后抱了一捆柴,嗓音抬高,“你说那一对有钱的男女是一对野鸳鸯?”
声音低了下去,女主人进了厨房。店主正在烧热水,大概是觉得这个时间也没人会来厨房,说话也毫无顾忌的放肆了起来,“女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男的就是一小白脸。看那一身腱子肉大概是大户人家的护卫,仗着有一身力气就把小姐勾.引了。”
“哦?这样啊!”
“可不是嘛,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自个亲父兄就没见过别的男人。可不是容易被外头的野男人给勾.引了嘛。”
“可是那位大爷花钱很大方啊,不像是小白脸。”
“你懂个屁啊!有钱的大爷也没他这么乱花钱的,真当家里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也就花小姐私房钱的小白脸才会这么大手大脚。”
“也是啊,那女的手嫩的跟葱似的,一看就从来没做过活。吃个饭还要爷们下厨。正常夫妻俩个哪有这样的,不都是婆娘伺候爷们。”
“现在装的跟孙子似的,等到手了,不定怎么虐待小姐呢!也不知那小姐家是个什么情况,要只是独生女儿,那男的就吃绝户啦!等过几年当家的老爷夫人一死,府门的牌匾一换,那男的就熬出头了。到时候三妻四妾,生了儿子还不都跟了男的姓。这男的倒是聪明,忍一时之气,换后半生富贵,给后辈的子孙都铺好了路,这一笔稳赚不赔,划算!”店家越说越兴奋,显然已脑补出一出大戏,兴致勃勃,双眼冒光。
“我怎么听着你还怪羡慕的?”
店家一愣,狠狠啐了一口,“呸!这种没骨气的男人我羡慕甚?简直将我们男人的脸都丢尽了,你是没瞧见他鬼鬼祟祟的问我配不配得上他家小姐那德性。呸!长得跟毛没褪干净的狗熊一样,那位天仙似的小姐也真瞎了眼了。”
叶善将顾诚硬拉走了,因为他一脚将人屋顶跺了个大窟窿。大概房屋年久失修,窟窿自行加大,最后屋顶塌了半边。
一切发生的太快,店家夫妻惊得又跑又跳,又喊又叫:“地动啦!地动啦!”
客房内已经歇下的客人们纷纷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有的还光着上半身只穿了兜裆布。发现误会一场,又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顾诚从叶善身后捂住她的眼,将她从窗户边拉回床边。
叶善拉开他的手,“干什么?”
顾诚:“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要看看我。”
叶善:“什么?”
顾诚:“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是一头熊了?你看看我这肌肉发达的胸,这强韧有劲的腰,这修长有利的腿……”
“咚咚咚!”
顾诚解衣服解开一半,露出一大片胸膛,“谁?”
“大爷!小的给你送热水来了!”
第135章
叶善绕过顾诚开了门,原是顾诚之前要热水,店家和他娘子一起给送来了。店家进门少不得抱怨厨房塌了的事。叶善问店家娘子要针线,娘子说屋里有,叶善跟她去取了。
屋里,娘子给她找针线的时候忍不住好奇问了几句。叶善一一答了,除了身份隐瞒没说,其他都照实说了。
娘子瞅着叶善看了又看,惊奇道:“你都二十三啦!不会吧?你唬我的吧?你看看我,我二十二,比你还小一岁,看上去却比你老十岁不止。你肯定逗我玩的。我不信你。你丈夫和你看上去像是老少配。”
门外,顾诚喊:“好了没?”
娘子吓得噤声。
叶善笑了笑,“我丈夫只比我大四岁。”
娘子用气声说:“人高马大,脾气又大,好吓人。”
叶善出去,顾诚一把拉住她的手,“洗澡水搞好了,洗个澡早点睡。”
娘子站在门口,一脸艳羡。店家从边上过来,没好气道:“别看了,你要有那小娘子一半的花容月貌,我也把你供着。”
回了屋。叶善让顾诚先洗。顾诚不干,他脏的不像个人。热水就这么多,他洗过了,她还能洗?
叶善干干净净的,她挟持那一队商队就是因为有人伺候。很多时候,她都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根本无需人担心。
顾诚将外衫脱了,去了院子,打了井水洗了个冷水澡。
店家娘子听到水声,爬在窗子那偷看,转身戳了丈夫一下,说:“你要长那样,我也把你供着。”
夜月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纠结的肌肉,线条流畅。
店家不耐烦,熄了灯,“睡觉!睡觉!”
顾诚冲了澡回屋,叶善已经洗好澡了,连他衣服上的破洞都补了,正收针线。看他一眼,“都脱了,我给你洗洗。”
顾诚上半身赤.裸,裤子湿透,贴着大.腿,“都脱了,我穿什么?”
叶善:“天气热,晚上没雨,现在洗了,明早就干了。”
顾诚:“我晚上光着跟你睡,你行?”
叶善静静的瞅着他,懒得同他废话。这意思是不行也得行。
顾诚哪敢不听她的,“你转过去。”他磨磨蹭蹭的脱裤子,“我都淋过一遍了,不用再洗了。大晚上的,你不要忙了。”
叶善将他脱下的裤子装盆里带出去,不一会外头传来浆洗的声音。
店家娘子又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会,说:“果真是夫妻俩个。啧,看着小小一只,力气倒是不小。”
顾诚趁这功夫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胡子给刮了。
叶善将顾诚的衣裳洗好,晾在外头。回了屋,顾诚笑着说:“你现在要是跑了,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了。”
叶善:“我不跑了,你明天一早回去。我办完事就回家。”
顾诚不说话。
叶善吹熄了灯,上.床。
天气闷热,屋子小又不透气。顾诚给叶善打扇子。
叶善:“我不热。”
顾诚平时都是抱着叶善睡的,今日情况特殊,没敢靠近。床是靠墙砌的土炕,上头铺了木板,又大又宽敞,打滚都可以。顾诚燥热的又往边上移了移,将底下垫了褥子上头铺凉席的地方都让给了叶善,自己直接睡到了木板上。
叶善抓了他一条胳膊,往自己这边拉了下。
顾诚:“干什么?”
叶善:“肚子盖好,别冻着。”
男人血气旺,容易燥热,顾诚尤其怕热。不过叶善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听话的盖了一角。
没一会,身边响起轻浅的呼吸,一听就睡熟了。
顾诚抬了抬身子往她身边靠了靠,又靠了靠,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她拢在了怀里。
夜里做了个梦,不可描述,大概和没穿衣服又贴着人有关。
醒来时,他脑子还热乎乎的,激动火热的情绪还攒在心头,没散去。心情很好,甜甜蜜蜜。
他掀开被子,看到床上有一团痕迹,臊得慌。
身边没人,只有叠好的衣裳搁在床头,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天阴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他匆忙下床,没看到叶善。转头又往马厩跑去,果然没见到他的马了。
“骗子,”他心想。
店家看到他起了,笑眯眯道:“大爷,这么早就来啦!今早煮了红豆米粥,浓稠香甜,要不要来一碗?”
顾诚没理他,转身回了房,再出来时,身后背着被褥,床单打了个结系在胸口,滑稽的很。
店家娘子迟疑道:“客官,您这是?”
顾诚冷着一张脸,“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转身就走了。
店家夫妻眼看着顾诚走远,气得不行,骂骂咧咧了一阵。不是说好了新被褥不带走的吗?
店家娘子去打扫屋子,过了会,又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手里举着银子。
“有钱的大爷果然是大爷!出手真大方!”
“太好了,咱们修屋子的钱也有了,还有的剩。”
顾诚没有往回走,还是继续赶路。
本来马匹,银子,文书,一应俱全,现在什么都没了。
往东走的路上,偶遇一行跑生活的行脚夫,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说是家乡活不下去了,想往府城找活路。他们将顾诚也当成了讨生活的人。结交攀谈。建议他到大户人家试试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他当护院。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梁国这二年也遭了旱灾,虽没有大晋那年的严重,梁国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天气炎热,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没再继续赶路,而是找了遮光的土堆、树荫靠着休息。有带了干粮的背着身子,偷偷啃了。大家都不好过,谁也不肯施舍一口给别人。
顾诚舔了舔干燥的唇,又渴又饿。
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顾诚懒洋洋循声看去。
一名女子头戴帷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快速奔来,到了跟前,一拉缰绳,扬起一片灰尘。
有人呛咳出声,却没人敢说话。
女子弯腰,摘了挂在马鞍上的水袋,扔过去。顾诚接了,嘴角抿了个笑,拔开塞子喝了。边上的人流露出惊讶不解又羡慕的神色,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还有些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不住打量女子。
顾诚刚喝完水,迎面又砸下一包物件。尚未打开,香味就扑鼻而来。
烤鸡。
顾诚:“?”
叶善:“快吃!”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劈手就要去抢,一条长鞭倏忽卷住那人的手,一扯一拉,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顾诚:“……”
原本伺机而动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叶善的长鞭再次狠狠打在地上,地上一条明显的凹痕。
顾诚的周边顿时空了下来,人们纷纷退开,让出一大片空地。
有些胆小的甚至站到了太阳底下。
顾诚拉住马辔头,将叶善连人带马拉到背阴处。看向站在太阳底下的人,面上露出不忍,他是容易心软的人。
顾诚解开靠在身后的被褥,背了半天总算是有些用处了。他铺好凉席,招呼叶善坐下。
动作娴熟自然,毫不掩饰的讨好,也难怪外人容易将他二人错认成主仆。
叶善淡淡瞥了他一眼,坐下来。
顾诚吃饱喝足,又看向站在太阳底下的那小子,“嘿!就你!”扔了水袋给他。
那小子本能的接住水袋,抱在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顾诚:“剩下的水给他了,不要紧吧?”
马背上还有一个水袋,鼓鼓囊囊,上头刻了字,那是他的,叶善只用他的东西。刚才那一袋水不用想都知道从哪儿来的,还有那只热乎乎的烤鸡。
叶善:“为什么非要跟过来?”
顾诚:“我不放心你。”
叶善从鼻孔里哼了声,眼珠子转向别处又转回来。
顾诚抓了抓头发,很尴尬。瞎子都能看得出,叶善比他过的好多了。她缺什么她会抢,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要谁命。越是恶劣的环境,她越是活得游刃有余。她总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吃饱穿暖,干净整洁。因为她连亲夫君的东西都抢,一点不会觉得顾诚变得如此狼狈和她有关。如此种种,顾诚的这份“不放心”纯属多余。
叶善:“你在耽误我时间。”
要不是顾诚将她截住,那列商队连白日酷暑都不敢停歇,估计晚上也会被她逼着披星戴月。除非人困马乏实在走不动了耽误她行程。她大概又会挟持另一队人马继续赶路。
她想去救的人,她会去。但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顾诚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大概是朝夕相处,终于生出了那么一点默契,叶善一点头,“你明白就好。”言毕,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驱使前行。
顾城丧气的耷拉脑袋,见她走远,犹豫了下,一咬牙追了上去,连扛了一路的被褥凉席都不要了。
身后一沉,一具热烘烘的身体贴了上来,叶善没回头,翻了个白眼。
顾诚也不说话,圈过她的身子,从她手里接过缰绳,手臂肌肉紧绷,纵马疾驰。
天气炎热,顾诚见叶善没将他踹下马,走不多时,胆子又壮了,悄悄将马驱赶到树荫下,说:“天太热了,再晒下去非得脱一层皮。”
叶善没脾气了,下马,摘了帷帽在手里扇风。顾诚拿过去帮她扇,小心翼翼。
白皙细腻的肌肤,乌黑如云的发鬓,仿佛岁月对她格外优待,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顾诚心里那点小小的自惭形愧,忽然一下子放大了。越喜欢越自卑,在顾诚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情不自禁道:“善善,跟了我让你受委屈了。”
叶善扭过头看她,皱了眉。
细长的眉毛微微拧起也那么好看。
顾诚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口不对心道:“善善,这几年一直将你拘在我身边,你很辛苦吧?你生□□自由无拘无束,被困在我身边,一定很难受吧?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让你过的不快乐。你要是……要是不想和我过了,你就……你就……”
叶善:“你什么毛病?”
“嗯?”顾诚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眶湿润,是动了真感情了。
叶善举起右手,怼到他脸上,“昨晚,我用的这只手。”
顾诚茫然不解:“嗯?”
叶善面无表情,手指虚握做了个动作。
顾诚更困惑了。
叶善倾身将他推倒,右手按了下去。
顾诚对上她毫无招架之力,随她搓扁捏圆。精神紧张之下,身体的感觉也尤其的明显。
有一瞬间,整个人一僵,轰得一下子,脸涨得通红。
他懂她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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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梁国1
简言之就是顾诚昨晚因“不可抗力”被迫裸睡,血气方刚,怀里还抱着人,迷迷糊糊中触发了不可言说的本能。
叶善醒了,没多想,贡献了自己的右手。
事就是这么个事,普通夫妻之间,小事一桩。
如果,这俩真是普通夫妻的话。
脑补出的画面冲击感太强,顾诚自个把自个刺激的从马上摔了下去,仰面朝天。
叶善勒住缰绳,回头看他。
顾诚灰头土脸,灰溜溜又爬了上去,强压下心头的燥热,各种纷乱的不合时宜的情绪一股脑儿的悉数按下。他们此番是为了救人,不该再为别的事分心耽误时间。
“叶善,”他敛眉看她,不复先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同我一起,但谢无苔许白等人亦是我的友人,更是我大晋子民,我救他们理所应当。咱们不要再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缘由互相拉扯耽误时间了可好?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
叶善回头,二人同骑马上,她不得不抬起下巴,仰视他。这个过程很安静,还很慢。黑黝黝的眸子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很分裂,很矛盾。
顾诚爱着叶善,可是他永远不懂她。
她连夜跋涉,千里奔袭,不就是为了救出被杜渐掳走的谢无苔等人吗。可是当他追上她,观她表情神态似乎又不是那么着急。他心里隐隐觉得,为了撵走自己,她甚至可以再耽误几天也无所谓。
她的心思他是捉摸不透的。
如果硬要给个解释,他会觉得,她的种种表现就像是一个生命无穷尽的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磨灭了感情,摧毁了信仰,漠视一切,看透生死。可以很在乎,也可以在下一秒毫不留情的抽身走人。她不怕后悔,因为就算她不走,最终也会被别人抛弃……
顾诚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蓦然的,心底一片荒凉。他是个热情而热闹的人,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生该是何等的绝望。
“要是遭遇危险,我不保证我会救你。”叶善说,态度冷淡。
顾诚愣了下,笑,“要是有危险也是我挡在你面前,谁要是胆敢伤你,先踩过我的尸体……呃……”
男人将生死挂在嘴边,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有担当。却不料腹部狠狠挨了她一手肘。
没有再多的言语交流,二人终于达成了某种默契。
**
梁国的白天是炎热而难熬的,又经过一天的跋涉,二人终于到达了梁国的都城鹰川。杜渐乃当今梁国太后亲弟,封赤王,作为外姓王,他的封地却在鹰川及周边,位于权力漩涡中心。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向世人宣告,杜家姐弟有谋夺大梁江山的野心,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杜渐这么多年来虽行事狂妄,残忍嗜杀,时不时的表现像个脑子有病的人,却从来没对皇位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反而是杜太后一直把持朝政,视亲生儿子为傀儡。
杜渐掳了晋国人质的事根本瞒不过杜太后,太后派人将赤王请进宫,质问他为何突然挑衅晋国,给梁国惹来麻烦。
大概是天道有轮回,最近二年梁国也遭遇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官员贪腐,百姓疾苦,国内接连发生起义、□□,为了稳定朝纲尚且自顾不暇,早已没了先前同邻国开战的野心。
杜太后只想维持骄奢淫逸的生活,并不想,甚至是害怕开战。难以避免的,姐弟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近侍薛永乃太后面首,因为得宠新近获封冠军侯,小人得志,自以为是,竟然狐假虎威的挡在太后面前指责杜渐不是。
杜渐冷笑一声,拔出袖中匕首生生斩断了薛永那只指着自己鼻子责骂的右手。
血流了一地,薛永惨叫哀嚎,禁卫军被惊动,蜂拥而至,杜渐扔了匕首,扬长而去,一时无人敢阻。
十二岁的小皇帝正往太后宫中来,半途看到凶神恶煞的舅父,脚下一绊,摔了个趔趄。神色惊恐,瑟缩不已。
到底是舅甥,容貌竟有七八分相像。
杜渐看见他,眼中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一扭头,朝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杜太后追出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恨得咬牙切齿,指着杜渐的背影咒骂,言辞刻薄无情,饶是如此也没有命令禁卫军将杜渐拦下。
宫人们对此大概也是习以为常,远远缀在杜渐身后,做出追逐的假象,借此逃离杜太后的怒火攻击范围。
杜渐离开皇宫时已是暮色四合,染血的袍角在黑夜中翻转。他骑上骏马,护卫他的侍卫迅速靠拢,将他团团护在中间。
杜渐性情本就乖张,喜怒无常,自从数年前被断手后,忽然开始变得怕死。行走出行都会有大批高手随行护卫。不过以他动辄打杀的性子,这些年来树敌无数,如此大的阵仗随行护卫,也确实有效的替他挡过数次的明枪暗箭。
他正悠哉游哉的往回走,远远望去东城方向浓烟滚滚,他眯了眯眼,恰在此,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张口疾呼,“王爷!不好了!有人火烧王府。”
另一人紧随而至,肩上还带着伤,尚未走近便跌下马来,面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却又兴奋道:“她来了!她来了!王爷,快去抓她啊!”这人的面部轮廓与梁人还有很大差别的,脸上刻了字,不难看出是晋人奴隶。
本来百无聊奈的杜渐闻听此言,死气沉沉的眼骤然燃烧起炽热的光,仿佛要将人烧成灰烬,也不多话,一挥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侍卫簇拥而去,杂乱的马蹄中,受伤的晋人奴隶左躲右闪,狼狈不堪。缀在后头的几名侍卫发出哄笑,挥鞭追上。
**
烈火熊熊中,两辆马车疾驰而去,叶善冲在前头,顾诚断后。
顾诚回头看向披甲执锐的府兵,脑子还是懵的。就在一炷香之前,他的计划还不是这样的,他也搞不懂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呃,不对,准确说,一个时辰前,半天前,或者更早些时候,来的路上,他的计划就一再发生变化。
他也曾领兵打仗,是排兵布阵的将军,不说阳谋阴谋,至少营救人质也是要有计划的,不能说完全之策,至少要谨慎再谨慎。所以当他和叶善紧赶慢赶到达鹰川,心里还在计划着等夜深人静潜入赤王府探查人质的下落,叶善已问了路人赤王府方向,直奔而去。
顾诚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顾诚吓出一身冷汗,等他潜进王府,正好看到叶善在府内横冲直撞,竟然也无人阻拦,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下人们看到她,竟纷纷行礼,口内叫着夫人。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叶善了,遇到如此诡异之事,竟也毫无所谓。依旧我行我素。顾诚看得心惊胆颤,瞅准机会,伸出一条胳膊,将她一拽,藏进屋后窄巷。
顾诚:“赤王府的人为什么管你叫夫人?”
叶善:“顾夫人?”
顾诚心里原本还有些膈应,对上叶善“理应如此”的眸子,心湖一漾,抬起手刮了下她的脸,笑了,颇为受用。梁国天热,风沙也大,女子出行都喜面纱遮面。
叶善一条白纱遮了半张脸,细腻的皮肤红.唇在白纱下若隐若现。二人早就改换了梁人的打扮。
“娘,娘……”
二人一同看向巷口,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童,扶着墙面,踉踉跄跄的就要往里走。
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小童已落在了顾诚怀里,如果说刚才还有什么疑问,现在已有了答案。
“你管她叫娘?那我就是你爹了。”顾诚就有这本事,无论多么危机的情况都有心情开玩笑。
嘴上不正经,心里却有了计较。看这孩子的穿着打扮富贵精致,一看就是小主子。而在这赤王府内能当小主子的,只有可能是杜渐的亲儿子了。
“我有个好主……”顾诚话未说完又卡喉咙里了,叶善又没影了。
顾诚小心翼翼的捂住小童的嘴,笑嘻嘻道:“真是你爹的亲儿子,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
叶善不耐烦慢慢找人,直接绑了府里的管事,府里的暗牢就被找到了。
顾诚追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他还想着先探查关押的地方,再寻机救人,这番动静,骑虎难下,不救也得救了。
叶善办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快刀斩乱麻,半点不含糊。
这时候,顾诚怀里的人质就有作用了。还真别说,府兵投鼠忌器,給了顾诚充足的发挥空间,搞来了两辆马车,将杜渐抓来的清风山人质,一股脑儿的都塞马车上去了。
叶善大概是从顾诚那儿得了灵感,仗着身手敏捷,又抓了府内正看热闹的女眷。其中一女子倒叫顾诚愣了下神,无论是身形个头还是眉眼几乎与叶善一模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眼过去有些像而已,再看去,一人身娇体软。一人表情都没动一下,轻描淡写的就将一个执刀砍来的大汉给撂倒了。
饶是顾诚熟读兵书,智计无双,此刻也只能麻木的想,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在梁国的都城,又是杜渐的王府,大闹了这么一场,还想将人质平安解救回去,呵呵,说多了,他都觉得是在做梦。
叶善在制造麻烦上大概天赋异禀,顾诚也不知她怎么办到的,在他们赶着马车跑出赤王府的时候,身后一片浓烟火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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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梁国2
顾诚此刻是没什么主意的,也不是没见过这么解救人质的,只是但凡这样那也是被逼无奈,是要抱着死伤无数的心。然而,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疯狂原本可以避免,或许交给俩国使节,甚至大军压境更为有利。
当然,如果这样的话,他也不能保证人质的绝对安全。首先,时间等不了。两国对垒不是简单的隔壁邻居互相看不爽了撸袖子干架。如果大晋逞勇好战,那梁国的这次挑衅绝对是个发动战争的好借口。可现在大晋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从上到下都只想安稳发展,并不想开战。自古以来,战争带给百姓的只有死伤痛苦,流离失所。
然而,于国家尊严来说,这等侮辱自然也不可能就此轻轻揭过,等朝堂内唇枪舌战讨论出个结果,耽误一两个月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其次,人尽皆知,杜渐是个疯子。据大晋安插在梁国的线人回报,最近几年杜渐疯的更厉害了。疯子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就像他带兵费尽千辛万苦的爬上清风山,火烧清风山庄一样。完全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损兵折将不说半点好处也没捞着。狼狈逃回梁国,也就带走了几个人质。
身为梁国摄政王,不为家国谋福利,闲的长毛招惹大晋,要是为了财帛牛马亦或者借此开战掠夺土地还好解释。肉眼可见的,他也没占到半分好处。可见脑子是坏得不轻。
顾诚没有万全之策,他劝不动叶善,只能被动的听她安排,见机行事。大有一种,上刀山下火海,我娘子在哪我在哪,其他爱咋咋地的无可奈何。
拖了杜渐老婆孩子的福,两辆马车顺利的冲破城门关隘,一路往西驶去。
马车内,谢无苔只觉得上下左右的翻滚,人和人撞到一处,天地不分,胃都要吐出来了,感觉在牢房里都没这么受罪过。他护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宝贝儿子,一脸垂死挣扎的大声嚷嚷道:“姑奶奶,啊,你……哎呀,你慢点啊啊啊啊……”
叶善并不理会,仿佛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某一个瞬间,她回头看去。
夜幕降临,青灰色的苍穹下,已看不清移动的人影,顺着风能听到马匹的嘶鸣声。
叶善转回头,一头扎入丛林中。
不知又跑了多久,叶善终于勒住了缰绳,黑色的骏马忽然四蹄一软,跌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喷着响鼻。
马车顺势前倾,竟然也没人吵嚷。
叶善掀开车帘,就看到里头晕过去的晕过去,头破血流的头破血流。
她愣了下,就近拽住一人,探他的颈动脉。
许白整个人一抽抽,一副出气多吸气少的样子,“大娘子,你确定不是来要我们命的?”他的身后,一名小童从谢无苔怀里拱了出来,睁着一双还挂着眼泪的大眼睛,看到叶善的瞬间,嘴一张。
叶善以为他要哭,眉心略微一皱。她讨厌小孩子哭哭闹闹。
哪知小童忽然咯咯咯笑了起来,无比愉悦的样子,也不知在高兴什么,还挥动起了胳膊,“好玩好玩……”
叶善挑了半边眉。
谢无苔也在这时候醒了,抹了把撞破的脑门,一手的血。一时半会他竟分辨不出到底是
被救出来好还是被杜渐关起来更好了(开个玩笑)。谢无苔紧张的先抓过小童,将他上下一通检查,确认儿子完好无损才长舒一口气。其他人也都哎呦叫着陆续爬了起来。
谢无苔忧心忡忡,“大娘子,咱们有援兵吗?”
叶善的目光落向昏暗不明的远处:“你如果能顺利跑回云州城就有了。”
谢无苔噎住。
“此去往西,如果不迷路,不病死不饿死,不被毒蛇蚊虫咬伤,不被野兽生吃的话,走个三五天,穿过这片丛林,就能直达梁国的边陲重镇。只要冲破关隘,甩掉追兵,对面就是云州城了。”
她说完看向一脸菜色的众人,顿了下,动作不自然的比了下拳头,“加油?”
一阵风过,鸦雀无声。
叶善不与他们废话,转身就走。很快,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
许白正要出声,被谢无苔一把拉住,“姑爷没跟上来。”
一人说:“那怎么办?大娘子和姑爷是为了救咱们,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们也不能贪生怕死。”
谢无苔冷冷瞥他一眼。
那人被看的心口发慌,他曾是江湖游侠,因为仰慕清风山庄的名声投奔而来,为人仗义,为了兄弟可以舍身忘死。
“你去赶马,咱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那人皱了眉,鼻孔喷气,不爽道:“三当家,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英雄!”
谢无苔嗤笑,“你要不怕回去被大娘子亲手弄死,你就去吧!”
许白回过神,一面上了马车,推搡着让那人驾车,一面解释道:“你来咱们山庄日子浅,不了解大娘子。她不是那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她要是能救下姑爷,一定会来找咱们,要是她自顾不暇,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
“千万别自作多情。你知道大娘子其实是咱清风山庄的庄主吗?没想到吧?不然你以为梅大当家为何能稳坐大当家没人敢忤逆她……当然不是因为大娘子是皇亲国戚有官府撑腰!你可真是……梅大当家认了顾大人做干爹不假,但能震慑住清风山三十六寨的绝不是官府……你是没见过咱们大娘子发威,那可真是地动山摇,老虎见了都变猫……”
谢无苔坐在晃荡的马车内,耳里听着许白喋喋不休的吹嘘,面上没什么表情,心情凝重。
真的像许白说的那样厉害吗?
但愿吧。
**
火光摇曳,地上躺着几具女人的尸体,都是被一刀毙命。还有几名侍卫也都受了伤,不过只伤了四肢,并不致命。
半空中黑影一闪,一人垂直栽了下来,溅起沙尘。他单膝跪地,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就在不久前,他还逗着小娃儿,让他管自己叫爹,肆无忌惮的取笑杜渐,装模作样的拖延时间。他喜欢小孩子,虽然抓了杜渐的儿子却从未想过伤他分毫。他抱着他小心翼翼,就算说要拿他当人质,也没敢用兵刃抵着他的脖子,甚至连说话都不敢用凶狠的语气,只怕真的吓到孩子。
然而现在,这个会说会笑的孩子无声无息的躺在他的臂弯里,颈骨折断。
叶善的手搭上他的肩,他嗖忽回头,眼眶充血,漾着一层泪光。
叶善一眼看进他的眼里,很突然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很不好受。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一道深沟,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顾诚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不怪他吃惊,而是先前叶善撵他走,不愿意他跟着自己的时候就严肃冷酷的说过,要是他被困,她不会转回头来救他。她自己的性命高于一切。说直白点,就像那次她掉进地穴一样,她会为了自保弃任何人的性命于不顾。当时顾诚就笑呵呵的问了,“既然那么爱惜自己的命,那干嘛还不顾一切的来救谢无苔他们,交给我好了,或许时间会拖的久一些,但总能还清风山庄个公道。咱俩还不用涉险。”
“可是梅梅来求我了呀。”她看向他的时候眼神纯粹又坦率。
顾诚笑了笑,他是那样懂她,她对清风山庄的人有一定的感情,为了这份感情,她会涉险来救他们,在不威胁到她自身安全的基础之上,她会尽最大努力,可要是连她自身都受到了威胁,她也会头都不回的丢下他们走开。她不是复杂的人,不会处理复杂的事,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复杂的两难境地。
顾诚觉得这样挺好,只有深爱的人才会理解,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能照顾好自己更让人觉得心安的事了。
他跟过来是因为不放心,即便知道她陷入绝境会多么冷酷无情的保全自己,他仍然要跟过来,只因为不放心。
如今,她去而复返,反而叫他不知所措了。
也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坐在对面马上的杜渐忽然怪叫着笑了起来,语气怪异,“哈哈!你来了!”
顾诚神色冷峻,快速起身,将叶善护在身后,然而,杜渐的人已将二人围的水泄不通。
“杜渐疯了,我掩护你,你赶紧走。”
他是真的很紧张,如果说方才只有滔天的愤怒,现在每个毛孔都战栗了起来,像是丛林的猛兽露出了柔软的腹部。他的软肋便是善善。
他的目光落在杜渐被斩断的左手上,那里镶嵌了一个铁钩,方才他手背的伤就是被铁钩钩住,破开了皮肉。
一个疯子,几句挑衅就会恼羞成怒,连自己的妻儿都会毫不留情的杀害。顾诚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直到现在,他终于肯定,杜渐不惜挑起两国争端偷袭清风山庄,真的只是为了引出叶善寻机报复。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善善和清风山庄的关系?又怎么确定善善一定会冒险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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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要挟
燥热的天气因为夜晚的降临而没有任何缓解,顾诚的额上起了一层汗珠。他神情戒备而紧张,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蓄势待发。
“你走,”叶善拍了拍他的胳膊,轻描淡写的语气。
顾诚怕她不知道危险,急迫道:“杜渐连他亲儿子都杀,他不是人。”他怀里还抱着小娃儿的尸体,眼圈却因为这句话又红了。
叶善并没有因这句话露出过多的情绪,神色不动,冷淡道:“我知道。”她看出来了,从她与杜渐目光相接就看清了他心里的扭曲疯狂。
顾诚:“他很危险。”
突兀的笑声阴森瘆人,杜渐慢慢的抬起那只断手,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想的你心肝儿都跟着发疼。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再见到你?我想啊想,想得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我把她掳了回去……”
“啊……滋味真是美妙啊!”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
要么说处男单纯呢,顾诚单知道杜渐后宅的女人有些像叶善,第一眼看去时心里古古怪怪。却压根没意识到他还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顾诚当即脸就气绿了,拔地而起,以拳为锤朝杜渐狠狠砸去!
巨大的气劲携风而去,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势必要将杜渐的脸砸出一个窟窿!
杜渐的护卫又岂是平庸之辈,迅速做出反应,布阵成墙,一翻激烈的打斗。
内功气劲掀起衣袍,叶善陷在漩涡中不为所动,发丝飞扬,脸色沉静,目光明澈。杜渐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收敛,面上轻辱调.戏的神色渐渐消散,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凝出愤恨,鼻孔喷气,露出牙齿,像是野兽在无能狂怒。
顾诚将叶善护的密不透风,就算是死扛,他也不会让杜渐抓到叶善,况且叶善本就不是善茬。
“你赶紧走!”间隙,顾诚急切道。他额上冒了冷汗,动作也有所凝滞。
忽然,异变突生,顾诚本有以一挡百之勇。就算此刻面对高手围杀,以一敌十,尚游刃有余,却在某个瞬间,握住兵器的右手忽然没了力气。“当”一声,兵刃滚落,一柄长矛直刺过来,他右身一侧,避开这致命一击,颧骨处划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后心又挨了一掌。霎那的失控,顾诚迅速调整自己,顺着这股力道抓住长矛,猛的一拽,正好前者同偷袭他的人撞向一处,扎了个对穿。
杜渐却在这时做了个手势,近侍吹响号角。围杀顾诚的死士纷纷后撤,让出一片空地,仍成围堵之势。
顾诚握了下右手,感到一阵阵麻痹,抬起左手,本能的往叶善身侧一站,将她护住。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小娃儿的尸体上,方才打斗中也没注意,不知谁踩到了他,胸骨处有明显的凹陷。顾诚眼中一阵刺痛,愤怒、自责让他心中翻江倒海,很不好受。
天彻底暗了下来,官兵点燃火把,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杜渐笑呵呵道:“你感觉到了吧?顾诚你中毒了。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毒血逆行,浸入心肝,到时候大罗真仙也救不了你。”
顾诚偏头看了叶善一眼,小声安慰,“我没事,别听他胡说。”他脸上有刀伤,嘴角有血渍,天生的冷白肤色,英气而精致的五官,火光映照下。叶善没来由觉得,还挺好看。
叶善抬手,擦了下他的嘴角,“我知道。”
看二人如此恩爱,杜渐眼中闪过报复的恨意,危险的笑意更深了,“我说了,三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他会死。但是我的毒可不是简单的要了他的命,毒药会顺着血液蔓延,从手到胳膊再到半个身子,僵直麻痹,如万蚁吞噬,越迟饮下解药,对身体的损害最大。就算你勉强救了他的命,将来落下残疾,他也就废了。”
顾诚看到他先前被杜渐所伤的右手皮肉外翻处肤色发青发黑,整个手掌都开始僵硬发麻,连握拳都困难。果然是中毒的征兆。
杜渐长篇大论说完,见叶善没反应,不满道:“我就直说了,美人儿,要是你甘愿,留下来陪我,我就放了他……”
“放屁!”顾诚怒不可遏。
杜渐顿了下,面上笑意加大,别人越恨他,他越高兴,“美人儿,你俩不是夫妻吗?不是真心相爱吗?我知道你手段了得,我不会对你用强,只要你乖乖听话,跟了我……”
顾诚听不下去了,正要出手,被叶善一把握住手腕。他不由身形一顿,神情凝重的看向她。
杜渐见此情形,只觉一切尽在掌握,心内陡然生出一股素然无味的情绪,人类果然是天下最残忍也是最好控制的生物,只要找准她的弱点。
他一直记得她砍下自己手掌那一刻的冷漠,她眼神冰冷没有温度,看他像看一件死物。此后,他一直噩梦缠身。忽然有一晚,他在噩梦中泄了身,极致的恐惧伴随极致的快感,他骤然发现自己爱死了这样的感觉。
他自以为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弄残他,和他一样冰冷无情的女人。他原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他渴望她。越得不到越渴望,在幻想中加深这种感觉。
直到他偶然抓到一个奴隶,那人告诉他叶善和清风山庄的关系。说他要是想报复叶善可以寻机抓了清风山的谁谁谁,她一定会自投罗网。
所有人都知道杜渐恨极了叶善。无能的狂怒只能让他通过寻找与她相似的女人折辱。男人的那点心思罢了,很多人都自以为多少有些懂杜渐。
起初,听了那些话,杜渐心里是不快的,他心里认定叶善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心肠是铁石铸成的,这样的人随便因为一些旧识就被摆弄要挟,人性的弱点,让他感到厌烦。
不过他又十分的感兴趣,想试一试,是否真如那人所言。
他就是这样的疯子,筹谋布置,不发疯的时候,他在领军作战方面还是很有头脑的,若不然,他也不可能以卑微的身份一路坐上摄政王,斩尽梁国宗亲,将亲侄儿推上皇帝的宝座。
谢无苔和许白并不是在清风山庄被掳,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山庄铜墙铁壁一般。不过谢无苔聪明人,也知拥兵自重的道理,无官无职,又养了大批的草莽好汉,迟早会遭官府忌惮。
他们不想给大娘子惹麻烦,又道如今大娘子嫁入高门,山庄有了依仗。便主动将早先囤积的铁器交了出去。这些都是当着顾诚的面办的,那次顾诚陪叶善回山庄。谢无苔将想法同叶善说了,叶善是懒得管这些的。谢无苔心中有数,大娘子不阻止,那自己就能做主拿主意。
因为先头山庄几个当家人已经协商过,统一了意见。谢无苔便带着顾诚看了兵器库。当时顾诚差点惊掉了眼珠子。面上只做镇定。
顾诚曾做大统领领兵十万,与官府相比,山庄这些储备实算不得什么。但是放眼民间,又有哪个江湖势力有这样庞大的武器储备,这简直是要造反的节奏。
顾诚代军部收缴了这些武器,陆续将这些兵器分发到周边州郡,皇帝知道后,龙心大悦,又是一番赏赐。为此,云州城由知府主持随便捏了个名目,还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典。
这些都是之前的事了,这些年来,晋梁两国相安无事,谁也没想到梁国人会偷袭清风山庄。
道理也好懂。
山庄毕竟是在山上,道路险阻,易守难攻。
再说了,攻打云州城门,不比爬山绕圈圈好打。清风山那么大,又有多少人知道山庄具体建在哪?正规军爬那么高的山,就为了抓几个草莽?这不摘芝麻丢西瓜,脑子有坑嘛!
具体怎么抓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总之,杜渐一番出其不意,将人抓了后,又放了一把火。连夜又跑了回去,中途折损不少精英将士,却不是与人厮杀丧命,而是被毒蛇毒虫叮咬,或是不慎摔落山崖而死。想来,死得也冤。
杜渐当时疲于奔命往回跑,人困马乏,回了王府后,没心情折腾谢无苔他们,只命人将他们关押,不叫他们死了。一众人等侥幸没受皮肉之苦。
言归正传,且说杜渐此刻紧盯着叶善,见她似是被要挟了,又想起她是为了那些贱民才被骗到这,心中不屑,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能拿下她,享受凌.辱她的快乐,顿时激动的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美人儿,留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了。”杜渐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眼珠子激动的凸出。他本身长的不错,奈何心性太差,更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好的呀,”她转过脸看他。
杜渐一愣。
顾诚亦狠狠愣住了,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们夫妻这几年真的感情很好。
顾诚是个感情丰沛之人,一时情绪上涌,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叶善眼角余光扫到他,明明那么大的个子,长的结实又挺拔,一张战损的俊美容颜像是易碎的玻璃器皿,莫名勾的人心头一跳。叶善一直都知道顾诚长的好,却是头一次忍不住想亲他,就……想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哭了,怪可怜的。
她是行动派,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
周围呼吸一窒,似乎连火把都停止了随风摇曳。
顾诚一直同杜渐怒目而视,强烈的情绪压在眼底,浑身紧绷处于戒备状态,叶善拉他,他也只以为她有话同自己说。耳朵还微微侧偏。
柔软的唇迎上来,顾诚措不及防,怔住了。
他一愣,压在眼底的感情就化成泪珠砸在了她的脸上,怪烫的。
顾诚又羞耻又无奈,猛眨眼睛,扭过头,“你干什么?干什么?”语无伦次,耳朵先红了。
杜渐见惯了生离死别,他亲手造下的杀孽不计其数,像这种依依不舍的场景,也是见惯怪不怪,但大庭广众之下来个吻别的……
“艹!”杜渐大骂。
叶善却一个转身,朝他奔来,疾如风。
杜渐一看来势汹汹呀!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轻易就范,血脉又开始躁动兴奋起来,左右护卫虽然被刚才的一幕有雷的没有反应过来的,但也有迅捷敏锐者,纷纷举刀迎战。
一人更快更来势凶猛的冲到了叶善的前面。
不是顾诚还有谁!
只眨眼间,杜渐已先发制人同顾诚交上了手。二人全神贯注,一人残忍嗜血,一人视死如归。
“哎呀……”混乱之中,这一声呼喊轻易淹没在嘈杂纷乱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等俩个男人交手几回合,二人又几乎心有灵犀般察觉到了不对劲。
杜渐四下一搜寻,“她人呢?”
顾诚茫然四顾。
这时已有几人离开此处,朝黑暗中跑去。
一人愤慨道:“跑了!那个狡猾的女人抢了我们的马跑了!”
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二人同时一愣。
杜渐不可置信的看向顾诚。
顾诚有一刻是懵的。
啊,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被抛下了。
杜渐忽然没了动手的心思。嘲讽般的大笑起来,“女人,啧!”
顾诚恼羞,顾不上心痛,“我们夫妻的事,你管得着吗?”
杜渐都有些同情他了,呵呵,果然,感情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这样的女人,才配的上他嘛!杜渐整个人哆嗦了下,舒爽刺激的感觉让他整个人一激灵,眼神亢奋,血脉奋张。
他要得到这个女人。
不再搭理顾诚,一面下命令:“杀了他!”一面上马,带着一队人急追而去。
顾诚上前拦截,又被死士缠住,拼杀在一起。
生死关头由不得多想,只全神贯注杀敌,这对顾诚来说,或许是个好事。
对于重感情的人来说,伤人心远比伤人身要狠的多。
等他杀灭围剿他的人,已狼狈不堪,负伤,中毒,让他摇摇欲坠。
他担心叶善安危,不敢耽搁,咬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卡了很久,终于找到思路,知道怎么结局了。
挖个坑埋了自己,这就是没大纲裸奔的下场。
第139章、求生盼死一念间
追踪的过程中遇到杜渐分散搜寻的护卫,又是几番厮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毒伤不断的加重,人也渐渐的昏沉起来。走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异常,善善应该顺利逃脱了吧?
那就……太好了。
顾诚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摔倒在地。他喘息了几口,勉强翻过身,仰躺在地。
月亮从茂密的枝叶中射出一轮清华,形似玉盘。
他一直都是生命力旺盛,不到最后绝不服输不绝望的性子,若不然,他也不可能数度绝处逢生。顽强到底似乎是镌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可是今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某处空落落的,总也提不起劲。
并不是说他怨怪善善就这样跑了,她平安健康,他比谁都高兴。她去而复返,他那会儿才是真的着急。怕她意气用事,怕她以身饲虎,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幸好,她还是那个她,从未改变。
他真的觉得挺好的,要是善善真像普通女人那样为了他傻傻的被杜渐骗,且不说杜渐会不会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会给他解药。就算给了,顾诚要是靠牺牲善善活命,还不如让他立时死了来得痛快。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怎能容忍旁人半点轻辱。
他的善善啊,总是这样果决干脆,又温柔又残忍,可是偏偏,他就是爱惨了这样的她。
他是如此的爱她,如此的爱她……
一道暗影遮住了月光。
他目光怔怔,连呼吸都放轻了。
啊,是回光返照了吧?
要不,他怎么会看到她……
“眼神无光,一脸死志。你不是说过任何绝境下你都会努力的活,我怎么瞧着你现在一副想死的样子?”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她很少开玩笑,因此这话说出后,顾诚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还在叹息,果然是回光返照了,连善善都会学我的口气说话了。
叶善蹲下身,竖起两根指头夹他的鼻子。
顾诚感到一阵气闷,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善善!”作势就要起身。
叶善抬起一只手压住他的肩,“难受就别动弹了。”又扭过头,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慢!滚过来!快点!”
远处传来许白等人的声音,“姑奶奶,已经很快了!”
叶善起身要去迎他们,才一动,就被顾诚拉住了。
叶善:“怎么了?”
顾诚盯着她看,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刚才还昏昏欲睡,现在又精神了,感觉也没有先前那样强烈的一死了之的难受劲了。
许白等人总算赶过来了,背着他的是一名大汉。二人急速到了跟前,许白伸过脑袋,“顾大人,听说你中毒了?”
叶善一把将他从大汉身上拽下来。
许白哎吆吆跌下地,黑暗中胡乱摸顾诚的手,“我看看。”
顾诚不知被他撞到那儿了,吸了口凉气。
叶善:“火把呢?你们把火把扔了?”
“没,没,在这呢!”有人说。
“我们怕被追兵发现。”
叶善不满,“怕什么?”
“不怕不怕,”和大娘子会合,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谢无苔掏出火石,敲打了一会,引燃火星,点着了火把。
许白就着火光撩开顾诚的袖子,又扯开他的领口。
顾诚的目光一直追着叶善,自从她出现后,他就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也不想死了。
叶善:“怎样?”
许白脸色凝重,“好烈的毒!毒已伤了手臂经脉,就算解药送的及时,这条胳膊怕也是要废了。”
叶善:“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白为顾诚感到难过,一脸沉痛道:“如今这毒有两种解法,一是等解药,二是断臂保命。但无论哪一种,恐怕这条手臂将来都不能用了。”
按理,中毒后,应当减缓运功,然而顾诚一直在与人打斗,促进了血液循环,加速毒发。
林子里,一阵静默。
忽然,“嚓”一声,叶善拔出白刃,顾诚一看她手势,吓得原地起跳,“不至于!”
白刃擦着顾诚向后射去,一人闷哼应声倒下,随即一阵骚乱。
叶善:“想让你们主子活命就赶紧取解药过来!”
那头小心翼翼回话,“已经去了!早就去了!”
“姑娘手下留情别伤我们赤王,我们不过来!”
顾诚震惊,一转头,才发现谢无苔脚底下还躺着一个人,此刻那人被藤条五花大绑,昏死了过去,饶是如此,一人还尽职尽责的手里捏着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那人正是刘宗孝。顾诚竟不知他也被抓来了。
顾诚转过头去看叶善。
叶善这才有空问他,“不至于什么?”
顾诚头晕,按住太阳穴,靠坐在地上,回想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只觉好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叶善不知用什么手段生擒了杜渐。而杜渐的手下也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谁也不敢妄动一下。那些人估计是觉得隐藏也没必要了,索性也点燃了火把。
被追的都不怕被发现,火把点的那么亮堂。他们还怕什么?
一圈的火把,中间一个点。搞不清的,还以为他们在保护他们呢。
山里蚊虫多,一时无事,大家在许白的指挥下找来干柴烧了个火堆,又把驱蚊的野草扔进火堆里驱虫。
许白接过刘宗孝手里的匕首在火上烤了会,划开顾诚手臂,放了一滩黑血。一抬头,刚好看到叶善在看他,凶光毕露。
许白吓得心脏一缩,差点当场去世。急切辩驳,“我没有!我不是!我是为了姑爷好啊!”
顾诚昏昏沉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叶善。后者一脸平淡,正往火堆里添驱蚊草。
驱蚊草味道浓烈,熏得人眼泪都下来了。
众人说:“大娘子,够了够了!”
杜渐也在呛咳中醒转过来,他刚才是被一击砸晕,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至于他身上的伤,呵呵,被叶善丢给谢无苔他们后,山林间他们为了追上大娘子拖着杜渐跟拖一条死狗似的,没少磕磕绊绊。
杜渐只觉得脑壳疼肩膀疼胸骨疼后背疼,浑身就没有哪里不疼的。
他一醒,刘宗孝就呜呜啊啊的紧张起来了,夺回许白手里的匕首,又尽职尽责的将刀尖对准杜渐的脖子,不给他乱动。
杜渐看清眼前这一切,眼一闭,竟然也不叫不闹。
谢无苔踢了他一脚,“别装死!解药在哪儿?”
杜渐挣动了几下,冷笑:“你们不是搜过了吗?”
搜过了,他身上没有。
一人愤愤道:“你别得意!我们用你的钩子也划伤了你自己,到时候没解药,你也得死了!”
杜渐表现的毫无意外,反朝叶善看去,“美人儿,你越这样我越爱你。”
随即,肚子上又挨了好几脚。
顾诚只觉得杜渐聒噪,一个疯子,多看他一眼都会伤眼睛。
脑子昏沉的厉害,他总是想睡觉。
许白观察了片刻说:“大娘子,不能让姑爷睡觉,你得陪他说话。”
叶善能有什么话?她并不擅长没话找话。
顾诚不想他们担心,强打精神,问:“谢当家,你们是怎么被杜渐抓到这来的?山庄什么情况了?死伤如何?”
他这么一问,叶善也转头看向了他。
具体情况二人都不了解,叶善被梅梅哭了一脑门子的眼泪鼻涕,顾诚就更不用说了,只知道出事了,见叶善撇开自己走都不打招呼,心里设想的严重,都当“灭门之灾”看待了。
柴火噼啪作响,谢当家支支吾吾。
顾诚只当言语不当戳了人痛处,不再作声。唉,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善可没有那般多愁善感,手中正拿着一根柴禾戳了最近的许白一下,“你说!”
许白整个一抖,面上讪讪,“其实,其实那晚我们并不在山庄,具体山上什么情况……”
这话倒是点醒了谢无苔,他忽然激动起来,捉住杜渐的衣领子提起来,“你说!你把山庄怎么样了?”他担心娃儿他娘还有庄内老小。
杜渐是落难的恶狼,余威犹存,借力一脚踢出去,要不是叶善眼疾手快,发现杜渐鞋尖藏了利刃,一石子打偏,谢无苔的小腿怕就废了。
谢无苔侥幸躲过一劫,勉强维持书生的优雅,一把扯过孩子,父子二人一同滚到叶善身边去,心内暗道:“还是大娘子身边最安全。”
其他人等也都不自觉往叶善身边靠了靠。
顾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好气又好笑。
刘宗孝也害怕,不过当年阴影太深重,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待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杜渐身边。至少刘宗孝手里还有匕首,他觉得只要自己谨慎一点,危险可控。
叶善可就不一定了,那是能生掰人手指的主。
确实,杜渐在抓他们时以及投进大牢后都没怎么为难他们。他们身上现有的伤也都是叶善带他们逃亡时磕碰或者树枝划拉出来的。
原因也简单,许白首当其冲,天下第一软骨头,识时务为俊杰。当年投靠清风山庄毫不含糊,杜渐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投降饶命也绝不犹豫。至于谢无苔更不用说了,生就是隐忍界的杠把子,平生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别说他还带了儿子这个软肋。几人都是在山道上被挟持的,敌众我寡,保命要紧。倒是有血性的,打几下就服软了,又有三当家带头投降,他们投降起来也毫无心理障碍。
杜渐偷袭清风山庄的时候,分了几波人,做了周全部署。不成想,自己带的这一队人最走运,半路上截了要紧人物,就没费工夫和其他队伍会合了,掉头就走。
此话暂且不提,当时清风山一片火海,谁也不知道谁情况怎么样。梅大当家当时也在其他山头乱窜游玩。山火一起,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即便教化多年,遇事就乱,又有杜渐安插的梁国人故意在山上瞎喊话,一会山庄被屠了,一会当家的被生擒了。还有杜渐故意放出来报口信的人,梅梅捉住他,匆忙问了两句,眼泪就先出来了。
即便小时候落魄过,可是几年的好日子一过,人都安逸了。突然遭逢变故,想到朝夕相处的人可能已经丧生,又痛又乱。梅梅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第一反应就是找她的“脊梁骨”。
往山庄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带人往山外寻三当家的曹宝珠。这些人可真是整齐划一,脑回路一致。
啊!山庄遇袭了,怎么办?
找大娘子!
啊!三当家他们吃酒回来被梁人抓了?怎么办?
找大娘子!
于是,梅梅就这么在众人的期待中马不停蹄夜不眠的往临安而去,找他们的大娘子解决问题去了!
至于曹宝珠呢?丈夫儿子被掳,她肯定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无助。
不过到底是金枝玉叶,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大宝贝,她可太知道怎么跟皇帝和官员们打交道了。
即便梁人没干什么太过激的事。虽然放了一把山火也没烧到山庄,只外围烧了一圈,看着吓人而已。
很多年前,谢三当家就考虑过山火,因此将山庄外围的一圈树木都砍了,建了防火隔离带。
山庄的兵器虽大都上缴了,但山庄建的铜墙铁壁,易守难攻,扔石块都能砸死外来者。
曹宝珠可太知道如何让朝廷重视了,当即写了一封急信送往云州城知府。为了增加紧迫感,扎破了手指头还往上滴了几滴血,晕染一片。
知府夜里也被山火惊醒了,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山火,清风山绵延千里,遇到打雷天或者天气干燥,山里起火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知府大人接了信,登时惊得起床气也没了,梁人偷袭,烧杀抢掠,清风山庄毁于一旦,晴天霹雳啊!不疑有他,当即一面派人八百里加急,一面着人催喊云州守备将领,领兵一千,上山查看。
至于曹宝珠整的这一出,众人并不知晓。只顾诚询问了山庄情况后,谢无苔等人本还想糊弄过去,后来受不了叶善的眼神杀,互相出卖,彼此揭短,兼杜渐适当补充,一副完整的“丑态百露图”就这么栩栩如生的呈现在顾诚面前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只蓝猫,很胖很懒很粘人。我在哪它在哪,现在就蹲在我的电脑旁边。
第140章、互为人质
顾诚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沉重严肃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麻了。
谢无苔等人互相拆台贬损,誓要将对方踩进泥坑里还要翻出来晒一晒散散臭,叫远近都退避三舍。眼看着都要撸袖子干架了,谢小宝也不知怎么的格格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声音又大又畅快,全然没有深陷敌人包围进退维谷的自觉。整的外围看守他们的梁人一脸莫名。
顾诚都无语了。
就这?
他感觉自己白担心了一场,救了个寂寞。
唉。
转念一想,他们会这么安心快乐不正是因为有护住他们的人在嘛。
不管她是否真的有这样的能力,至少在他们心里她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有事找大娘子,几乎成了他们的本能反应。
人人都想依仗她,人人都将问题甩给她,可是谁又能成为她的依靠?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叶善素来对目光敏锐,一抬头就看了去。二人的目光隔着几米的距离相接。
吵闹的说话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像是有谁忽然按住了休止键,气氛在陡然间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有时候暧.昧的并不是当事人,而是起哄的人误解了其中的情谊,一个眼神,一声哄笑,莫名就古里古怪了起来。
谢无苔鬼使神差的将儿子的眼睛捂住了,惹得谢小宝不满的扒拉他,咬他的手。
许白不自然道:“大娘子,你别坐那么远啊,你过来坐!”
他一直挨着顾诚坐,为了方便照顾他。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针灸不能施针,放了部分毒血,只摘了若干药草不管有用没用揉碎了先糊上,其它也做不了什么,只和别的人一样等解药。
许白作为一只自觉的鸠,主动让出了鹊巢。
叶善没什么反应,顾诚心中微凉,羞耻的红了脸。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夫妻情比金坚,一切不过是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假象吧了。他不自在的别过脸,移开目光。
谁知下巴忽然被人捏住,叶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他面前,弯腰看他,二人脸贴得近,似乎都要吻上去般。
要是搁以前,他肯定没脸没皮的凑上去占便宜了,这心里一有了事产生了自我怀疑,想法多了,原本一往无前的勇气无所依凭,就开始朝着人类的终极奥义——哲学,发展了。
“狗男人!”杜渐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他被五花大绑,整个人在地上打旋,踢飞一地杂草落叶。
众人恍然被惊醒般,子曰非礼勿视。纷纷转过身去,面朝杜渐,又狠狠瞪他,轮番开骂:“就你话多!”“你才狗!”“去死吧你!”
“咳咳咳,你们继续继续。”
顾诚看过去,眼神忧郁,又被叶善捏回下巴,正过脸:“你是在害羞还是在发烧?”
顾诚按住她的手拉了下来,真心发问,“我是不是帮了倒忙?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掺和进来,你有能力自保,我不该自以为是的给你添乱,让无辜人枉死。”他越说声音越轻,愧疚懊恼。
叶善在他身边坐下,也不挨着他,坐姿端正,目视前方,“杜渐的妻儿是我抓的,人是杜渐杀的,你无需愧疚。”
说她不通人情,有些话却又直击人心。
顾诚:“他死在我的怀里,我没保护好他。”他低着头,沮丧又懊恼。
叶善人没动,眼珠子斜了下,默默注视他。
一边吵闹不已,一边静默无声。
忽而,杜渐那边闹腾的更厉害了,许白回头朝二人解释道:“没事,就是毒发了。”又兴高采烈的扬声朝外围喊,向梁军宣布他们摄政王毒发的喜讯。
杜渐难受的在地上抽搐,痛苦不堪,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叶善想起杜渐之前得意洋洋的说过,毒发如万蚁吞噬。如此看来,果真不假,确实疼痛难忍。
她不自觉又看向顾诚。他怎么……
许白匆匆跑来,又是检查伤口,又是诊脉,一通忙活。顾诚一动不动,精力不济。
叶善:“怎么了?”
许白面露不解,“顾大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叶善:“怎么了?”
许白:“如果你俩中的毒一样,怎么他都疼成那样了,你瞧着还好?”除了伤口青黑,看着恐怖,整个人就是憔悴疲惫而已,并未给人痛苦不堪的感觉。
叶善表情一凝,面露杀机。
“我……”顾诚怎么可能不疼,最疼的时候他在杀出重围。他是经历过绝境的人,拥有最顽强的意志和不服输的脾性。学会与疼痛并存,坦然接受,反而没那么难熬了。
喊叫打滚或许能心里上减轻疼痛吧,可也会让关心在乎自己的人备受煎熬。
那一世,那个耳光,他可记忆犹新呢。
恰在此,外围传来呼喊声,原是解药送来了。
叶善立刻站起身。
杜渐听到,扯着喉咙吼,“拿来!快……”余下的话被刘宗孝哐哐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扇闭了嘴。
叶善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送药的连人带药一起被抓了进来。
许白接过药瓶,倒出药丸,仔细甄别是否有毒,叶善不耐烦耽误时间,扣住梁人的下巴,弹进去一粒,一合。
梁人被吓住,咕咚咽了下去,没做出呕吐的举动。许白观察他片刻,说:“看来没掺其他东西。”
话音未落,转回头,叶善早就扶着顾诚的脸喂了解药。
许白走过来照料顾诚。
杜渐疼得在地上打滚,“给我解药!给我!”
解药在叶善手里,她就跟没听见一样。
顾诚见叶善专注的看着自己,安慰她道:“我没事了。”手伸过去想握住她的手,不知怎么的,又停下了,微微蜷缩手指。
岂料那个被抓来的梁人竟是个会武功的,三两下踹翻谢无苔等人,夺了刘宗孝手里的匕首反将他给挟持了。
以谢无苔为首的几人连滚带爬,迅速躲到叶善身后。动作矫健迅速,互相推挤。
许白本就和叶善站一处,也不知哪来的优越感,出言讥讽道:“谢无苔,你好歹是清风山庄的三当家,注意点仪态!”
谢无苔怀里抱着崽,挡箭牌物尽其用,“我还是一位父亲。”
一人挤兑他,“三当家你只管冲!小宝我帮你养!”
另一人:“我也可以养!”
挟持刘宗孝的梁人手里捏着人质正要谈条件,结果匕首都调转了几个方向,也没人往他这边看。气得他大怒,“解药呢?快给我们摄政王解药!”
争吵的热火朝天的几人一静,纷纷将目光对准叶善。
叶善眼没抬。顾诚闭目调息。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梁人发狠,“你们再不给药我就杀了他!”刀刃割破一层油皮,出了血。
刘宗孝吃痛,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开启自救模式,抬起右手。
梁人以为他要反抗,刀刃往里一压,伤口又深了一分。刘宗孝啊啊啊哭喊道:“英雄!好汉!别冲动!”
梁人:“不想我杀你,就让你主子交出解药!”
刘宗孝哭哭啼啼,“好汉,你看我的手!我残疾,没有食指对不对?你知道怎么没得吗?就是被我主子一刀切断的啊,不是一刀是三刀,一节一节切啊!我主子哪会听我话……我就是个屁啊……呜呜……”刘宗孝为了保命自揭其短,哭得涕泪横流,情真意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临了总结,“好汉,我这样的烂人,他们不会为了我做出任何妥协。你杀了我就是白费力气,你这样的好人手里不该沾了我这样烂人的血啊……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就是,”谢无苔都被刘宗孝的觉悟感动到了,忍不住指责梁人道:“要说也是你自己有问题,明知道要送解药过来为什么不带两瓶?给了我们又从我们要,谁耐烦管你们!”
刘宗孝生怕惹恼绑匪,急迫道:“你少说两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众人来劲了。
“本来就是,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主子中毒了,自己不多带一瓶药,关我们要什么要?”
“呸!不要脸!”
梁人大急,“我一瓶都装满了,完全够用!”
“够用也不给你用!”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带两瓶,以备不时之需?”
梁人:“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抓我过来啊!”早知道我暗器毒药都带了。哼!
“所以说你思虑不周,脑子不好啊。”
梁人:“是你们不按常理出牌!”
“人质你还杀不杀?要杀就麻溜快点!”
刘宗孝瞪直了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梁人愤怒:“你们晋人果然没有人性!歹毒!”随即收刀,以行动证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躺地上的杜渐一波毒发过去,勉强恢复了些许精神,怒斥手下,“蠢货!还不给我松绑!”
侍卫扑通跪地,先行了跪拜大礼,背过身的功夫,清风山庄人众一拥而上,拽脚的拽脚,压手臂的压手臂,扯头发的扯头发。尤以刘宗孝最为表现突出。惨叫哀嚎,震山惊林。不一会,侍卫被制服。
好好一个侍卫,头发被扯的乱七八糟,衣服拽的稀巴烂。像是遭遇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不幸。
五花大绑,往他主子身边一扔。
刘宗孝尽职尽责,举起匕首,以一对二。
清风山几位大哥,挨个过去拍他的肩,“这次看牢点!”
“盯紧了!”
“加油!”
侍卫难以置信,眼如铜铃,“你骗我!”
杜渐毒发,虽然疼痛难忍,却并未失去意识。方才发生的一切知道个大概,听了这话登时火不打一处来。抬起双.腿,就去踹侍卫,“蠢货!蠢货!”
刘宗孝举着匕首,一会对着杜渐,一会对着侍卫,急得不得了,“别打了,别打了,不要自相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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