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他们集体出动!
谢无苔将打造新牌匾的事交给了黄大全。又将招人的事给安排上了,装模作样的贴了告示挂在山门口,又亲自手书一封信,偷偷招来泼猴儿。
泼猴儿只十二三岁,没有名姓,因为像猴儿一般灵活,擅躲藏身形,脚程也快,是块传递消息当探子的好料,才被山匪们捉回来,养在寨子里。
说养也没人真养他,山匪们偶尔想起他,让他翻个筋斗,学声狗叫,被逗得哈哈大笑了,再丢给他一块肉骨头。精瘦精瘦的,确实如他的名字一般,像个猴儿。
谢无苔将亲笔信交给他,让他送去“青龙寨”交到一名叫许白的男人手里。想了想又说:“他是个郎中,脸白,瘦,个头不高,胆子小。我上次见他还在两年前,要是他不在了,那就算了。”
泼猴儿什么也没说,拿着信就走了。
过了会,谢无苔正处理山庄的账目,算盘打的啪啪响,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了。
梅大当家,狗二当家,连同陈寡妇、黄猎户一起冲了进来,最后还跟着个缩着肩头探头探脑的泼猴儿。
谢无苔当即就明白咋回事了,急道:“你们听我说……”
三人一哄而上,将他一顿臭骂。
大黄:“嗷……”
众人一阵沉默。
梅梅:“大黄,你是条狗!”
陈寡妇:“大黄你长本事啦!”
黄大全:“……”
谢无苔:“二当家,你果然很闲。”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他,谢无苔只得抱头,将自己和许白相识的纠葛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其实从一开始,他想给山庄找郎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出身好,名医之后,因着家族被曹党迫害,才孤身一人流落匪窝。
谢无苔是真的同情他的遭遇,也看中了他的才能,才想着将他偷过来为山庄所用。可他又不敢照直说,因为山庄有规定,不能将什么沾亲带故的都往这里带。谢无苔爱才,又刚犯过事,心里的考量就多了。
梅梅叉腰:“不管怎么说,你瞒着大娘子派人出去就是不对!”
黄大全叹气:“你这爱耍小聪明的习惯真得改改!”
谢无苔哭丧着脸:“我真没坏心。”
几人拉拉扯扯,还是将谢无苔拽到了叶善跟前,途中几人一再保证会帮他说话,让他承认错误承认的干脆点。谢无苔看着自己还挂在脖子上的胳膊,骨头缝里一阵阵的抽凉气。
叶善是行动派,这边才说好要请郎中回来,手指在草图上一划,圈出一片地来。
那几人赶过来的时候,叶善已带人平整了地面,开始打地基了。山庄里木材砖瓦都有,再建几排房子都不成问题。
她喜欢有备无患的日子。
庄子里的人除了一人一套青衣,还有平时劳动穿的深蓝色短装。陈寡妇她们每天都忙着做新衣裳鞋袜,这一两个月来就没停过。
谢无苔看到这副场景,情不自禁又心生感慨,有这样的当家人,任谁都要死心塌地啊!
还没感慨完,梅大当家上前就告状:“大娘子,小三子又往外头送信,被我们抓住了。”
谢无苔刚要解释,黄大全生怕他态度不够诚恳,整个的往他身上一扑,将他直接压趴在地上了。
谢无苔:“哎哟,我的胳膊。”
黄大全利落一滚:“对,对不住。”
好在叶善不是什么火爆脾气,耐性极好。不好的时候当事人也没机会见着了,手起刀落,玩完。
谢无苔将许白的身世遭遇说了,又一再保证是个人才。最后总结道:“我寻思着青峰山土匪名声太糟糕,咱清风山庄才建立,声名不显,外头的大夫肯定不愿过来,且拖家带口的也麻烦。许白好,许白的祖父是太医,家学渊源,他本人又极酷爱医理,胆小孤僻不爱交际,没那么多糟心事。”
叶善独独将“不爱交际”听进心里了。
不爱交际好,省心。
叶善:“他人在哪?”
谢无苔心中一喜:“两年前还在青龙寨见到过,现在也不知在不在了。”
叶善:“你要是觉得合适自去取些银子将他买来。”
谢无苔:“买?”
叶善:“你们不是挺流行买卖人口的吗?”
谢无苔沉默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事情交给他去办,叶善挥挥手让他走,就懒得烦神了。
据谢无苔所知,青龙寨虽然对许白不够敬重,但他确实有本事,也不会拘着他。隔段时间他自会去山上采药。谢无苔心里打算着,给他递了消息,他采药的时候就能偷偷跑来。如此,到底是偷偷摸摸,不够敞亮。还是大娘子说的对,直接花钱买,过了明路,青龙寨也不会说什么,就是有点对不住许白了。
谢无苔想通关键,又想,他们清风山庄初建,只是山庄里的人自得其乐,尚未过明路,刚好趁此机会外出走一遭,也好打消了其他山寨的窥伺打探。
谢无苔一直有扬名立万的心,此刻更是按捺不住。他转过头又去找叶善,叶善和善的表情终于有些崩坏了。
“我要你回来干什么?事事都来烦我,你还当什么三当家?”
谢无苔被叶善阴冷的表情吓坏,拔腿就跑,口内道:“大娘子息怒,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至此,谢无苔终于明白,为何叶善让梅梅当大当家了,她是真不想管事啊。
山庄刚建,人心涣散,她不得不一把抓。一切上了正轨,除非庄子安危受到威胁,她只关心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忙完了收工,专心的叫人害怕。
就像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建几间屋子给新郎中过来住。
谢无苔找到梅大当家将想法一说,小孩子嘛,都喜欢显摆,威风八面,犹豫着说:“我去问大娘子。”
谢无苔拦住她,后怕不已道:“大娘子说了从今后山上的大小事让咱们商量着办,没事不能去烦她。我刚刚,刚刚……”嘤,好吓人!
梅梅也想快速的成长起来,不给大娘子添麻烦,想了想,一拍胸口道:“谢叔,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于是谢无苔在管理新鲜出炉的清风山庄上壮着胆子,试探着伸出了小脚脚。
陈寡妇裁缝小组,在收到谢无苔的紧急通知后,先让妇人们将手里在做的新衣裳放一放,连夜赶制了清风山庄的旗帜。
谢无苔仍选了竹青色布料做底色。老秀才的才艺也派上了用场,同三当家一起心情激荡的给一面面旗帜题字。时间紧任务重,等有空了再绣一面锦旗挂在山头。
大伙儿都忙得热火朝天。
等第二日,梅寨主将全寨上下的老少爷们,除了叶善建屋小分队,其他人都征调了。
二百来号人,一色的衣裳,锦旗招展,抬着他们的侏儒变态恶鬼梅大庄主就出发了。
**
却说青龙寨寨主听到底下兄弟通报,失手打翻了茶盏,战战兢兢,犹豫着开不开寨门。
三当家亲自上前说明来意,并奉上买人的金银。寨主都忘了还有许白这么个人。等人被提溜出来,往人前那么一扔。一直在清风山庄众人肩上的轿撵上装神的梅大当家往前探了探身子。
她一动把个青龙寨人吓个半死,集体后退一步,生怕她借机放蛊,将他们全体练成蛊人。
有认识黑虎寨原住民的,指着其中一个男人偷偷跟他家寨主说:“那个男人我认识,叫癞里头,以前又脏又恶心身上还长疮才有这么个绰号,你看他现在,清爽又干净,腰杆还挺直的。我刚才分辨了半天才认出来。看来传言果然不假,那侏儒邪门,咱们还是避着点好。”
寨主瞪他一眼,要你说?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土匪整这么干净的!
银子他们不敢收,人也麻溜的送出来,只一门心思希望——赶紧走!赶紧走!
梅梅探头看了眼,又转向谢无苔,就这?
她还以为神医一定是上了岁数一看就仙风道骨的老爷爷,没想到是个皮包骨的少年人,十几岁?
谢无苔本就没打算进人家寨子,危险不说,还容易穿帮。目的达到,就客客气气的走了。于是二百来人又整齐划一,喊着清风山庄口号:“清风山庄是我家,我爱我家,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许白收拾了几本破医书,战战兢兢,满脸惶恐,一步三回头,怕得不行。
青龙寨寨主头皮发麻,明明日头高悬,那些人也穿得仙气飘飘,可他就是无端感到阴森森的,仿佛鬼兵压阵。
这感觉就像是,你要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坏人,那不可怕,举刀子干就是了。可坏人穿着好人的皮,那就恐怖了。
青龙寨的人集体朝许白挥手,口型一致:赶紧走!别连累我们!
清风山庄闹出那么大动静,其他寨子都收到了风声,于是各种传言又漫天飞舞了。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试探一二的,都顾虑重重,暂缓了手脚。
却说许白被带到清风山庄后,谢无苔还想跟他聊聊,缓解他心中的压力。可人家压根忘记了他,道也不是许白故意的,或者脑子不好使。而是他这么多年救过很多人,满心又扑在医药上,无关紧要的人,都没往心里去。
按照山庄的规矩,许白先被带去剃头洗澡换新衣。
等洗刷干净,梅梅过来了,笑眯眯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哥哥呢。”
许白腿一软:“你要吸我脑髓不要紧,可是我毕生所学就要付诸东流了哇。”
梅梅愣了下,摸了下脸上没来得及摘掉的面具,忽然起了恶劣心思,张牙舞爪道:“听说吃什么补什么,让我来尝尝你的脑花吧!”
许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
再次醒来,眼前出现一张少女精致的脸。眉眼温柔,唇角带笑。
许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怔怔的,眼就直了。
谢无苔用力咳嗽了声。
许白悠悠回神。
叶善靠坐在椅子上,惯常习惯,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额头,盯着他看了会,见他不言不语,只盯着自己发呆,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点了下头,一抬手。
谢无苔收到命令,一只手拎起他,将他带了出去。
直到二人出了叶善的独院,许白才回过神,面上绯红,啊啊指着身后,半天说不出话。
谢无苔不得不提醒他:“你多大?”
许白:“二十八。”这题他会。
谢无苔:“那位,十七。”
许白正要说什么,迎面走来一个汉子,手里抱着赶羊鞭,肩背厚实,一看就很有力气的样子。然而他此刻双目通红,显然像是才哭过,也不知遭遇了什么。
谢无苔眼皮一跳,任他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得大娘子是他的娘子!
许白眼睁睁看着男子光明正大的进了独院。
谢无苔心思一转,友情提示:“看到了吗?刚才进去那个是我们大娘子的哥哥,呃,俩夫妻,你懂得。”简言之就是你别胡思乱想了!当心小命!傻叉!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更新下午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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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难难。你站起来!
放羊娃刘宗孝鬼鬼祟祟的回了独院,如果有得选,他情愿这一辈子都住在羊圈。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天微微亮就走,去厨房拿点吃的,然后奔赴自己广阔的天地。中午晚上都让大毛去厨房打饭送过去。等天彻底黑透,又在羊圈磨磨蹭蹭,顺便洗个澡,估摸着女魔头睡了,才做贼般的溜回去。
以往,都是这么个流程。
像今日这样,大白天的突然跑回来,是极不寻常的。
进门的时候,他习惯性的脚步放轻,佝偻着背,生怕被人看见了。然而今日别有不同,在门口站了站,眼泪又止不住了,索性不管不顾,哭出了声,走路也发出了响动。
*
叶善正在屋里看书,她识字困难,念起来尤为费劲,不过没关系,没人敢查她的功课,她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刚静下心,手指头顺着上面的笔画移动,就听得外头抽抽噎噎的哭声。她没动。过了会哭声更大了些。
张氏从屋里探出身子,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你要死啊?要哭出去哭!”
刘宗孝没动,哭得更大声了。
张氏捂他的嘴,拖着他往外头去。
叮叮当当一叠声的脆响,是她门口的风铃声。
一双灵巧的脚落在他眼前,“怎么了?”
刘宗孝喉头哽住,反不知说什么了。
叶善:“嗯?”
刘宗孝打嗝:“绵,绵绵,绵绵快死了……”
叶善:“绵绵?”
刘宗孝对叶善的恐惧深入骨髓,脑子都不会转的那种:“软绵绵。”
叶善还没给出个态度。张氏忽然脸色发白,劈头盖脸就朝刘宗孝拳打脚踢了起来,“打死你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废物!绵绵是谁?哪个小妖精敢勾你?我打死你个不长进的东西!跟我走,省得脏了善善的眼!臭不要脸,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可!”张氏臂力惊人,就这么箍住刘宗孝就往外拖。
刘宗孝奋力挣扎,越激动越说不好话。张氏噼里啪啦一通臭骂,刘宗孝连插话的机会都没。
且不管刘总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名义上他还是叶善的丈夫,但凡张氏脑子没有灌铁水,都容不得儿子胡搞瞎搞。
“是羊!是我养的羊!我的羊难产,快死啦!”刘宗孝终于吼出了声。
被独院的哭闹吸引,没走远又折回的谢无苔和许白深受震动。
所以,这位厚实的汉子哭得感天动地,是因为母羊产崽?
于是,被梅大当家携谢三当家领着二百来号人轰轰烈烈迎回来的许神医有幸接诊的第一个病人便是这头被刘宗孝称作“软绵绵”的怀孕母羊。
其过程之艰辛,让刘宗孝极度泪崩。最终有惊无险,产下独生小羊。刘宗孝握拳看着躺在胎衣里的小羊,握拳,眼睛眨也不眨,“难难,你站起来!难难,你站起来!”
一起围观的昔日土匪们都深受感动,同时握拳,群情激动:“难难,你站起来!你站起来!”
小羊终于站起来了,母子平安。
众人欢呼。
刘宗孝再次泪奔,自从后单方面对许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许白洗净手掌的血,一脸的一言难尽,不确定道:“你们大当家真不会下降头?”
谢无苔:“我们大当家真不会。”
许白看着混在人群中蹦蹦跳跳的梅梅,“她真的不是会易容之术的侏儒?”
谢无苔:“我们大当家……她还是个孩子。”
许白:“那怎么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发疯?就因为母羊产崽?谢兄,你偷偷告诉我,你们寨子是不是偷偷信奉了什么邪、教?我看他们脑子都不大正常。呃……”
谢无苔听他突然中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叶善提着灯笼静静的站在那。
许白当即就跟被勾了魂一样,直着眼,自动的走了过去,“……小仙女。”
**
叶善肯定谢无苔诓了她,因为她是半点没瞧出来,许白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孤僻不合群。他不仅是个话痨,还喜欢没事找事。
本事是真有本事,山庄里有几个孩子发热,被他几针下去,好了!
还有一些人患有顽疾,虽不致命,就是发作起来苦不堪言,都被他找出了病根,如今都开了药调理,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许白露了这几手,迅速的为自己赢得了极好的声誉和人气。
或许是艺高人胆大?或许是初来乍到不信邪?
总之,许白对叶善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他的新住宅盖的是真的好看,住的非常舒服,还专门给他辟出了药圃,由菜园子张氏帮忙打理。
许白缺什么都会主动跑去找叶善说,刚开始还行,后来就有些烦了。这时候,二当家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大黄临危受命,时刻紧盯许白。但凡他出现在叶善五十米内,大黄都会通过扯拽咬吼等各种方式将他赶走。
寻常时日,叶善都是温柔的,从不主动朝人发脾气,也不给人冷脸。见到人会笑,会温和的打招呼。当然,但凡见识过她厉害的人,也没人敢惹到她面前。除了没见识的许白。山庄里平和的气氛,世俗的烟火气,让她和别的女孩子别无二致。
庄内像个世外桃源,屏蔽了外界所有的邪与恶。大家都和平相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练功强身,隔日读书识字。按部就班,经营着红红火火的日子。
除了梅大当家偶尔会振臂一呼,宣读新的行为准则,很多时候,大家都快忘了她这个大当家的存在。大概是之前的日子太过颠沛流离,脑袋挂在裤带上,有今日没明日,如今过上这般踏实的生活,大家都很珍惜。
放羊娃刘宗孝的羊喂的漫山遍野,大毛在继承养羊事业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并且他也深深爱上了这行。后来他养父黄大全求叶善网开一面让孩子回去读书,叶善也许了。谁知大毛一听就哭了,哭得还挺惨。
庄子里扫盲班的课业已经让大毛苦不堪言了,要是再让他和勋哥儿他们一起读,他情愿再放一山头的羊。
这也难怪大毛那几年在顺平镇读了个寂寞,人家另有所长。
要说最热衷于搞实业的非谢无苔莫属,他总居安思危的认定“我不犯人,人必犯我。”循着机会就跟叶善进献谗言,鼓动她一展雄风,荡平青峰山,统领三十六寨。
奈何叶善不是个雄的,对打架杀人不感兴趣。谢无苔鼓动她招兵买马,叶善独独对买米买面囤积物资深感兴趣。
黄大全带着她的银子南下,大肆购买粮油,囤积粮食。
前些日子来信,说有个姓曹的官商与他联系,想同他们合作做买卖。
叶善让人回话:不用搭理。我没跟人合作的习惯!
谢无苔对大娘子没有雄霸一方的心深感遗憾,又不得不兢兢业业的为山庄的发展呕心沥血。
这一日,山庄外忽然有人叫门,庄里人都习惯了,也懒得搭理。自从清风山庄日子越过越好,且默默无闻的许白因身负特长被招工受到优待的传闻传出去后,原本在别的山头卖力的人都动了心思,隔三岔五的过来投奔。
谢无苔见有真本事的,且一直风评不错,实在是无奈落草为寇的,想着为了山寨的安危大计禀报大娘子后,就收留了。更多的则是一盆冷水轰走了。
谢无苔一听通报,且惊且喜,原是青峰山赫赫有名的“六匹野狼”前来造访。
青峰山三十六寨,六匹野狼只六人组合,是结义的六兄弟,不知名姓,互相皆以大狼、二狼、三狼互称。这六人是梁国人,据说犯了事无奈奔逃至此。上山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青峰山是个匪山,莫名其妙就被当成了土匪,成了三十六寨其中一员。
这六人平时深居简出,只痴迷武学,寻常以打猎为生,算不得真正的土匪。但是在三十六寨中威望极高,无他,武功高是也!
谢无苔迎出去,一抬眼看到其中一人被架在担架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谢无苔心中就有数了。并无二话,将几人引至许白处。
谢无苔几个眼神,许白就会意了,一字排开128枚银针,架势端得吓人,一番诊治下来,唉声叹气道:“你们家这兄弟有些难办。”
众人急切:“敢问神医,可有医治之法?”
许白装神,犹犹豫豫伸出两根手指头。
谢无苔叹气:“竟要两年之久吗?哎呀,那可真是难办。放你们进来,已是我偷偷行事,若是被寨主知道了……唉。”
众狼一脸焦急恳切:“求三当家救我兄弟。你们庄主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
谢无苔背着手来回踱步,道:“今日且这样吧。”
四狼是个急性子,拉住他:“我二哥病重,你们不能放任不管啊!你们庄主想要我们如何回报,直说便是。即便是当牛做马一辈子为奴为婢,只要能救我二哥的命,我四狼这辈子就算交代在这了,也无怨无悔。”
其余人都附和上前,唯大狼沉稳,略显犹豫。
谢无苔拉开他们,一脸为难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狼说:“兄弟们,咱们是上来求人,不是逼人。我看三当家也属实为难,这样,烦请三当家带我们去面见庄主,有什么话我们自去同庄主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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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放羊娃的春天
六兄弟在谢无苔的设计下,毫无意外的加入了清风山庄。护宅看家随叫随到的长工契约签了十年。
至于十年后?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只怕到时候撵都撵不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这一年的秋收又是丰收年。米家低廉。黄大全听大娘子令海量购入稻米,膨胀速度惊人,迅速成了南方的大粮商。谢无苔得知后,直摇头,最近几年福佑大晋,年年风调雨顺,百姓都能吃饱饭,余粮甚多,某些地方都到了卖不出去的地步。在谢无苔看来,大娘子如此大手笔如同积善行德。
年成不好百姓吃不饱,丰收年米价低贱又卖不上价。甚至一些粮商觉得无利可图,都转让了手里的库存,改行做了其他生意。
收购了大量的粮食,需要买地建粮仓,还要看管维护,样样都要钱,如今这个市场,根本就是赔钱的买卖。
那个自称曹家的官商又找到黄大全,同他交流生意经,说:“你这样买粮食,除非天灾米价暴涨,否则你得亏死。要我说,你有这银钱不如同我合伙,咱们倒卖官盐。到时候三七分成,我有货源,官府那边有关系,你不用担心被查,你跑货运,找销路。我七你三。老兄,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我就是看中老兄你忠厚,有江湖背景,又银钱丰厚才找你合伙,一般人我根本看不上。”
曹官商谈生意就谈生意非拉着黄大全去青.楼谈,话没说几句,莺莺燕燕叫了一群。曹官商在环肥燕瘦中游刃有余。黄大全十分佩服他老当益壮,寻了个撒尿的借口遁了。
随后,他又将这事跟大娘子禀报了。
叶善不以为意,说:“若是做一城的买卖或许会亏,但我要做一国的买卖呢?”
谢无苔被叶善的雄图大志惊住。
黄大全继续流水一样的花钱购米。他这种买法很容易就引起了官家的注意。其他地方收米都很顺利,唯独靠近青宣的地界被官府敲打了。
那地方是顾侯的地盘,顾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粮食大丰收会有官府统一收购,遇到年成不好,再由官府控制米价,按需对外售卖。
黄大全的手伸不进去,只得作罢。
这一年黄大全走南闯北,见识大涨,后来身边又跟了三狼五狼俩兄弟贴身保护安全。
在这样平顺的日子中,修仙的皇帝一心认定是自己向道有功,更加坚定了修仙的心。
而清风山庄也度过了他们第二个春节,遥想第一年,他们还是黑虎寨刚刚被收编的土匪呢。
谢无苔实在是个野心家。叶善不管事,梅大当家就是个对外耀武扬威的摆设,谢无苔才是山庄里手握实权之人。经过一年的扩张,清风山庄的地盘又扩大了一倍不止。
起先谢无苔觉得叶善是那种控制欲强的人,厌恶众人同外界接触,后来发现并不是,她只是自己宅。只要围绕在她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很平和,她也很平和。简言之,只要不在她眼前争吵打砸杀戮就行。掌握了这个度,谢无苔就放开手大干了起来。
再有兄弟投奔寨子,也不再禀报叶善,而是自己做了主,只三令五申,不许靠近独院,更不能对大娘子不敬。一度让新来的兄弟误以为谢无苔和大娘子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话被谢无苔听到后,臭揍一顿,直接扔了出去,永不准入。
当年冬天,气候反常,没怎么下雪,过年的时候年味都差了些。
至第二天开春,本应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忽然天降大雪。
而这一年春,年仅十七岁的太子开始入朝听政,学习治理朝政。
气候的反常必然影响靠天吃饭的农耕百姓,入夏后,天气干旱,一季只下了几场雨,至秋收,粮食大幅减产,很多地方竟是颗粒无收。
谢无苔震惊之余,开始将地道里剩余的钱全弄了出来,大肆购买铁器。
这一年,百姓因有去年的余粮,日子倒也还能勉强过去。也有地方死人的,毕竟少数。朝堂还算安稳。
有些地方开始请了道士做法降雨,修仙的皇帝谜之自信,甚至在祭祀祖宗的时候装神弄鬼了一次。
黄大全因着大粮商的身份,这一年走哪儿都受追捧,学到了很多门道,憨厚的人竟也学会了圆滑。
入秋的时候,黄大全回来了一趟,说起官府欺压,行事时有不便。老秀才捋着山羊胡子不无遗憾道:“老朽年岁大了,要不然考个状元,当了官,也能为山庄尽尽力。唉。”
其他人不由笑了起来。
老秀才不爽:“你们且等着,名师出高徒,我的勋哥儿将来必定是个状元!”
谢无苔上了心,说:“话糙理不糙,咱们与其攀权贵行方便,不如自己造个官老爷出来!”
老秀才:“怎么造?”
黄大全:“用银子砸!”
众人齐齐看他,黄大全你变了!
黄大全讪讪的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今年大旱,很多地方颗粒无收,百姓连赋税都交不上,官府没有收入,俸禄都发不了,有些地方就偷偷开了卖官鬻爵的口子。之前就有人跟我提过,问我家里可有晚辈想做官,他可以安排。”
至于让谁去当这个官呢?
许白提议:“让刘宗孝去!”
刘宗孝单方面拿他当救命恩人,许白却一直看他不顺眼,总觉得他和小仙女呼吸同一块地方的空气都是错的。
许白早就想撵他走了。
谢无苔也想赶他走,原因无他,刘宗孝养了漫山遍野的观景羊。
羊是牲口,养了就是用来吃肉的吧?
偏刘宗孝宝贝他的羊跟宝贝孩子似的,除非大娘子吩咐,谁要敢动他的羊,他能跟人拼命。
他的羊不是用来吃的,是拿来看的!
那么多的羊,跟蝗虫过境似的,占地方废草料不说,还容易招惹麻烦。
前几天又有其他山头来偷羊了,谢无苔就算不想搭理刘宗孝,只要一想到这羊群是他们清风山庄的私产,就不能不管,丢羊是小,失面子是大!还得派人打回去,将羊抢回来。
所以这个提议,谢无苔可以说是举双手赞同。
然而,人是大娘子的,谁敢动?
于是谢无苔又将主意打到了梅梅身上,问她:“梅姐,你天天在庄子里怪无聊的,要不要试试当官家小姐呀?”
梅梅也不知在跟谁生气,“并不想,谢谢!”
勋哥儿在练字,头也不抬。
谢无苔眼珠子一转:“要是你爹当了官,你就能以官家小姐的身份拜会更多的官家少爷和小姐们,外头的草莽野小子见多了,你就不想见见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勋哥儿忽然抬头:“先生,非礼勿言!”
梅梅紧皱的眉头一松,忽然就高兴了,连忙去拽谢无苔的袖子:“谢叔,我要当官家小姐,你快说,需要我干什么?”
谢无苔往外走,“咱们外头说去。”
勋哥儿:“先生!”
梅梅拉着谢无苔跑,高高兴兴。临出门的时候朝勋哥儿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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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善正在午睡。
寨子太平安稳,她的每一天过的千篇一律,某一个时间段干一件事,无一丝错漏,像个上好发条的机器。
梅梅一直等到她醒了,正打算去找陈寡妇一起绣绣花,做做衣服,干些女子该干的事。梅梅堵住了她的去路。三言两语的将目的说了。
叶善似乎对梅梅格外容忍,耐心的听了。沉吟片刻,说:“去把刘宗孝叫来!”
梅梅挥舞着胳膊,展翅飞翔般的跑走了。
叶善笑了笑。
这笑容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
刘宗孝做梦都没想到自个会有当官的一天。
孤零零的站在议事大厅正中,他忽然有种被逼良为娼之感。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否曾有过当大官的宏图大志。感觉先头的人生经历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如今回想,茫茫然,只觉恍然一梦。
他现在过的很好,他有很多羊很多很多羊,他现在很满足,他不知道为何要改变。
张氏听到消息,靠着墙根一路进了议事厅。
见儿子傻站在正中,一副要哭不哭不住摇头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上前一把掐住他,按住他就磕头:“我替我儿谢谢诸位的好意啦,这官我们当!我们当!”
张氏深谋远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眼看着旁的人都跟着女魔头身价倍增,水涨船高,反而他们这占着女魔头最亲近名头的人,一直没有好出路。
终于,她儿子事业的春天来了!蠢儿子竟然犯起了傻!
刘宗孝被迫当内奸,潜入官府内部,准备当官商勾结的那个“官”,刘宗孝压力巨大。
黄大全安慰他:“近墨者黑,干一段时日.你就习惯了。”
谢无苔补充:“不过任何时候你都要记着,背叛谁都不能背叛大娘子。”
刘宗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视死如归道:“要我去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
叶善:“……说。”
刘宗孝:“难难要跟着我。它是我一把把草料养大的。它离不开我。”
**
事情就这么安排妥当了,黄大全又在山庄里修整了几天,瞧了出“青龙寨寨主带着手下兄弟头插枯草自己卖自己”的好戏,又心情愉快的领着刘宗孝去见那位曹姓官商了。
曹官商收到黄大全的信嘴巴就没合拢过,他身为曹家亲信,以官商的身份一直在外游走,一为曹家赚取银钱,二为曹家招揽人才。
他初时盯上黄大全,只觉他是个来历不明但十分有钱的超级富商。
后来打听到他的来历,得知他是清风山庄的,背后有江湖势力。心里更有了结交的心。直至今年大旱,米价水涨船高,他隐隐觉得这个黄大全是个不简单的能人。就连上头都注意到了,让他想办法接近这个人。
如今那边主动送人头想买个职位给家中兄弟。曹官商只觉得机会来了,这卖官鬻爵的事一旦办下,官场上有了牵连。那黄大全不管情不情愿也算是曹家的人了。
到时候再给些好处,牵连越深。大家就同在一条船上了。
曹官商越想越美,为自己即将为曹家拉拢到一方大势力而乐不可支沾沾自喜。
上头听说了这事,还特意派了一位子侄过来,与黄大全接触,看是否好控制拿捏。
曹官商备下画舫,请了歌姬拉弦唱歌,恭恭敬敬迎来这位曹公子,又等着黄大全带着弟弟到了亲自去迎接。
谁知,那做弟弟的在看清曹官商后整个人一震,竟愣住了。
曹官商正疑惑。
刘宗孝瞳孔变大,鼻翼煽动,失声叫道:“爹!”
作者有话说:
没错,曹家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曹家。
下一章:下午6: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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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公爹来啦!
刘世仁做梦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自己曾经抛弃的儿子相见。
操.蛋的是,除了刚开始的那声爹,刘宗孝就闭眼扭头装死,不认他了。
那位从临安赶过来的曹公子闻听此事,大喜过望,甭管这父子俩中间有什么龃龉、误会,只要是亲生的,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因此在曹公子的示意下,整个谈合作的见面过程变成大型认亲现场,刘世仁深刻检讨,认识错误,涕泪横流,乞求原谅。
以至于黄大全回去的路上都不确定了,他们本打算安插个眼线在官府内部为自己所用,别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己方人马被策反了,落下把柄在他们手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黄大全假意醉酒,匆匆将此事告知五狼,让他火速赶回山庄,禀报大娘子。
他们这些人,虽然现在个个都能拿大主意,可在类似不确定的事上,第一反应还是求助大娘子。似乎唯有她决定的事,不管现在看上去如何,他们的心也跟着定了。
次日一早来送信的是六狼,说五狼连夜跋涉在山庄休息。他带来了大娘子的口信,让刘宗孝将他爹请回去小住几天。
说句真心话,黄大全是拒绝的。自去年秋刘世仁主动结识他,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年,几番接触下来,观感极差,此人不仅奸猾且好.色成性。为了给曹家当狗,甚至连祖宗的姓氏都能丢弃!如今改叫曹忠,他这算是哪门子的“忠”?趋炎附势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黄大全心里再是如何不情愿,在曹忠第二日提了礼物来看望儿子,又要再叙父子情的时候,黄大全主动开口邀请曹忠去山庄小住。
正抱着难难喂草料,装聋作哑的刘宗孝猛然抬起头。曹忠生怕儿子阻拦,连声应下,心中狂喜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进展如此顺利,心中还在懊恼曹公子说话办事不客气,要求他务必尽快笼络人心,不然如何如何。
曹忠老油条了,他能混到如今的位置会怕曹公子那黄口小儿?不过是面上做做样子,心里自有打算。
如果儿子能靠得住,他倒是想借着儿子的势养老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养儿防老!
可不就是这个理!
曹忠心里美滋滋的胡思乱想,没注意一直低着头喂山羊跟个脑子不好的傻子似的刘宗孝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笑。
如果曹忠真的像他嘴里说的那样关心儿子,一定会发现儿子有一只手戴了半截皮手套,其中一根手指一直不自然的弯曲着。
可惜了,真情假意,很容易就能分辨。
黄大全原打算护送曹忠和刘宗孝一起回去。忽而大娘子又来了口信,让他寻一个隐秘的地方,或山洞,或隐蔽的老林子,转移走大部分的粮食。
黄大全愣了愣,不解何意。
现在米价之所以节节攀升,最大的原因是天灾地旱,其次就是他黄大全几乎垄断了市场的所有粮食。去年他买的疯狂,甚至官府都偷偷找上他私卖了很多给他。人人背后都笑他傻子,结果今年气候突变,好嘛,都笑不出来了。
黄大全只觉粮食囤的太多,心里还想着匀出去卖了一些回本。山庄地道的银钱都被他和谢无苔掏空了。没想到大娘子忽然下了这个命令,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曹公子找上了他,同他说,希望他暂时不要出手,手里的米再压一压,等价格翻上几番,再出手。曹家也囤了米,不过体量没黄大全大,他们也想趁着这次大旱狠狠赚一笔。
讲真,黄大全是不想这么干的,他面上学得再是圆滑,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赚黑心钱。于是道:“这事我还要回禀我们庄主,等庄主有了指使,我再来回复曹公子。”
黄大全一面按照叶善的吩咐暗暗找了地方转移粮食,一面又将曹公子的话传了回去。
得到的回复是:“可以。”
黄大全心底一寒,他有时候觉得大娘子是大善之人,又时候又觉得……
但他是不会违背大娘子的命令的,只每日定时定量卖一些出去赚些银子,因为他还要拿银钱办其他事。饶是如此,每当米店开张之前外头都排起了长队。
巴结他,想通过各种途径结交他的人更多了。
曹公子非常满意黄大全识时务,给刘宗孝安排官职的事很快就办下来了。甚至在突然有一天发现刘宗孝是个残废,手指有缺陷,也没太在意。
“大晋身有残疾者不能入仕”仿佛是个屁话!
刘宗孝当了云州城的七品地方父母官,而他的顶头老大,前任云州知府则早在去年年底被调入京城,当了京官。原因无他,孟知府和曹家结了姻亲,至于其中缘由,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曹忠满心欢喜的去了清风山庄,见到了久违的张氏。
张氏膀大腰圆,看上去和乡下婆子没什么两样,曹忠心里一阵膈应。然而心中有顾忌,还是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张氏冷哼两声,没怎么搭理,但也没甩他脸子。
然后他又看到了陈寡妇和村里的年轻妇人,眼睛跟着她们跑了一圈,又转回来,而后定住了。
叶善穿着烟霞色小裙子,背着霞光走来,像是踩着云彩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眉眼微微一弯,“爹,可把你等来了。”柔柔一声,仙子落入凡间。
看直了眼的不止是曹忠,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见识过大娘子徒手拧断人脖子的还是后来加入清风山庄的弟子。似乎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为了保护这样的仙子,就算是要了他们的命都值得。
谢无苔最先从这些人中回过神来,再看叶善走在张氏身侧,温柔腼腆的样子,无端的,毛孔都炸开了。
他挠了挠胳膊的皮肤,一扭头看到许白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一脸痴傻相,好意推了他一把:“别犯傻了,大娘子不是你能肖想的。”这话他不知说了几百遍了。“快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天你还要下山义诊,草药都带够了吗?”
最近一年,叶善为了摆脱许白隔三岔五的骚扰,给他找了好几个机灵的小徒弟,天天缠着他学本事。又让他每隔半月下山一次为贫苦百姓义诊。
目的是撵人,结果是向好。
清风山庄在云州百姓口耳相传里,名声甚好。甚至有人还为山庄庄主立了长生牌。
许白这长相本就偏幼龄,都二十九了看上去还没到二十的样子,又兼一身本事,许多家里有待嫁姑娘的,都主动上来说亲了。
如此,许白每次下山都要被瞧上他的姑娘骚扰。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谢无苔笑话他,可知自己对大娘子来说有多烦了?
许白沉默片刻,又振振有词,“我同她们不一样。”
行吧,每一个自认为自己是真爱的,都说自己与旁人不同。
言归正传,却说许白被谢无苔提醒后,还在愣神,嘴里念念有词,“那姓曹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看大娘子的眼神太恶心了!大娘子危矣!”
谢无苔刚想说你省省吧,却见许白已急匆匆走了。
**
回了独院,两公婆同儿媳一起用了晚膳。
梅梅不在,不知什么原因被支开了。
张氏冷眼瞧着,看老货卖力的在“没见过世面”的儿媳面前卖弄吹嘘。见儿媳淡淡一笑,又试图装作不经意抓了几次儿媳的手,都刚好被儿媳避开了。
张氏控制不住颤抖的心,几次抖着手洒了米饭。她只得埋头苦吃遮掩,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曹忠见老妇如此,心中更是厌弃。尤其有如花似玉的儿媳作陪,简直当即宰了老妇的心都有。
张氏借口盛饭避开。刚走开,屋内没有旁人,曹忠已忍不住试探道:“儿媳怎的不同我儿一起赴任?你一个小妇人没有丈夫陪在身边一定很寂寞吧?”
张氏靠在门口,听了这话,面上诡异的笑不住拉大。
却听叶善轻轻一笑,柔柔道:“是的呢,若是有人晚上能过来陪我玩,我一定很欢喜。”
“啪!”曹忠手一抖打翻了酒盅,人没醉,心已经醉了。
他是万万没料到!万万没料到啊!
**
入夜,曹忠与张氏俩老夫妻彼此忍着恶心睡在了一处,一直到二更天,曹忠叫了几次见老妇没反应,悄悄下了床。
等他合上门,迎着月色沿着回廊往里走去。张氏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眼里闪烁着大仇得报的恨意。
“刘世仁,哈哈,刘世仁,哈哈……”
**
叶善的屋内一直掌着灯,这是曹忠始料未及的。
夜凉如水,灯下美人闭月羞花,微蹙眉心,翻看着手里的书册。
曹忠看一眼,心都鼓噪着要跳出来了,他颤抖着手推开门,脸上是原形必露的丑态,口涎几乎要落下来。
叶善一抬眼,慢悠悠拾起搁在桌角的白色手套,笑吟吟道:“来啦,等你许久了呢。”
曹忠浑身酥软,左右脚相撞,差点当场摔倒,张开手臂,扑了过去:“我的心肝美人儿!”
躲在暗处的许白:“我.操!他真敢!”
与他同在一处的二狼四郎五狼还有不远处埋伏的原青龙寨寨主嚯得一下几乎同时起身。
却在下一刻,骤然听到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作者有话说:
明天12:00再会,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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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叶善小课堂开课啦!
曹忠的右手被扭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他的眼泪鼻涕口水都流了出来。
少女笑了,浮于表面的笑意终于落在了肌理,阴森的让人毛骨悚然。戴着洁白手套的指尖点在他的下巴处,轻易一扯,关节脱落。凄惨的叫声,戛然而止。
透过窗户,众人生生止住了步。
这一刻,他们终于深刻理解谢无苔的苦口婆心了。
夜,还很长,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
张氏晦气的倒了一痰盂黄尿,恨不能倒他身上。
丈夫不是儿子,张氏可没什么耐心伺候。偏她还不得不伺候,这让她气闷不已。
曹忠的四肢都被打折了,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他像是惊恐过度,眼珠子发直,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还发疯一般的骂人,每到这时候,张氏就会抽他嘴巴子,毫不留情。
说他疯了他还知道疼,抽了几次,自动闭嘴了,再不敢则声。只一双眼盯着张氏看。张氏膀大腰圆,有着一双典型的劳动妇女的蒲扇般的大手。料理完曹忠,她就习惯性的扛起锄头去药圃除草照料药草。
曹忠被叶善徒手掰断了四肢后,就被扔到了许白的药园。
药园有好几间房,有许白的卧室书房草药库房,还有专供病人疗养的房间。
许白当晚吓瘫了,被四狼送到谢无苔处,牙关打颤搂着他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招呼都没打,直接下山义诊去了。
往日,他都是早去早回,生怕当日没见着大娘子,晚上睡不着。这次倒好,让徒弟捎信回去,说是遇到了疑难杂症,要在山下耽搁几日。药园只留下几名不知内情的小弟子帮忙照看。
如此,又过了几日,张氏照料曹忠更是不耐烦,原本她还想着在这能时常看到许大夫,毕竟唇红齿白的小白脸谁不爱看呢!然而,自从他们住进来后,许大夫也不回来了。
张氏摔摔打打,帮曹忠擦洗净身就像扔一块烂布。可怜曹忠原本脑满肠肥的一个大胖子不到十日竟瘦成了一串排骨。
下巴被小弟子们复位后,曹忠的哭饶声就没止过。
张氏骂骂咧咧,将这么多年受得委屈,对他的恨意怨气发泄了个痛快。
曹忠哭求:“看在儿子的份上,饶了我吧!”
可巧,刘宗孝新官上任借着向三当家汇报情况的机会,给他娘也写了一封信。托了山庄扫盲班的福,张氏也不算个睁眼瞎了,勉强读懂了儿子的意思。
下午再给曹忠倒屎倒尿,一把撒在了他身上。
“你说的对!看在儿子的份上,连本带利!”
张氏让他独自发酵了半个时辰,后来又捏着鼻子清理了,也不知到底是恶心了他,还是恶心了自己。
如此过了一个月左右,一直躲着叶善的许白终于被她给堵着了。
许白上下左右的看,甚至怀疑叶善是凭空出现的。
叶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三子错位的胳膊是如何正骨的吗?来,我教你。”
她扯起他的一角袖子往前走,许白如同魔怔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他心里明明是不愿意的,却又被恐惧拖拽着身不由己。
他最近时常梦魇,仙女与鬼怪轮换交替。夜半惊醒,睡不安稳,不得不跑去谢无苔那寻找安慰。
他差不多已经忘了当初喜欢她的心情了,仿佛时光割裂,将他喜欢的和现在畏惧的切割成了两个人。
**
张氏得知叶善要来,将曹忠从上到下都清洗了遍。
叶善在许白的房间流连不走,目光落在他替人诊治的医疗用具上,青葱般嫩白的手指,指甲修的圆润光滑,漫不经心的抚过,一触即走。她已经许久没有做粗活了。许白给她调制的药膏很有效,先头留下的疤痕都淡去了,唯有指腹一点点做针线留下的茧子。那一点点若不是握住她的手自己观察,也是看不见的。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梅梅跑来了。
许白松了口气,刚要和梅梅说几句话,缓解下紧绷的心情,最好是留下她。梅梅却将手里的东西往叶善面前一送,兴高采烈道:“大娘子,您要的东西我给您送来啦!”
叶善就着她的手打开长方形的木盒。入眼两只白手套。
许白一看那白手套,脑子充血,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善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的将手套戴上,露出底下一把精致的小锤子,纯铜打造,雕刻花纹。叶山抿唇一笑:“小三子费心了。”
梅梅笑眯眯:“大娘子喜欢就好。”
叶善莞尔:“回吧。”
梅梅又乐颠颠的跑走了,连许白叫她都没停。她一直非常听叶善的话。
叶善手里把玩着小锤子,忽而递到许白面前,冲他一笑:“好看吗?”
许白:“好,好看。”
叶善:“嗯,挺有分量的,应该合用。”她往门口走,又停住:“你跟我来。”
**
曹忠从张氏的嘴里早就得知叶善要来,一直死盯着门口,眼睛充血。等她真的过来了,他喉头咕咚了下。
张氏嗖忽扭头看他,蒲扇般的大手扬起,随时做好了赏他一个大耳刮子的准备。
曹忠缩了缩脖子。
叶善说:“爹,我来看你啦。”欢欣雀跃,像眷念父亲的女儿,充满感情。
许白此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面色煞白。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叶善有何不对,心里眼里都是像云朵一样柔软美丽的小仙女。如今终于跳出“情.人眼”,才第一次意识到谢无苔没有危言耸听也没有恶意诋毁她。
她真的能做到,眼神,表情,语气三者分裂。
譬如此刻,她的语调像蜜糖一样甜腻,然而眼神却透着深不见底的恶,面上又是一派平静无波。
曹忠喉咙卡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们不能这样扣押我!我,我是曹家人!曹阁老权倾朝野,你们这么对我,曹阁老不会放过你们的!”
张氏没忍住,嘴角扯了扯:“呸!数典忘宗的东西!”
曹忠:“你们不过小小一个山寨,能有多少人?朝廷的千军万马一到,你们必死无葬身之地!我是曹家心腹,肩负重任。他们找不到我必然到处寻我,你们如此行事必惹来灾祸!如果你们肯现在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从此后一笔两清,互不相干!你们当家人呢?我要同他说。妇人心胸难成大器!必将拖累你们整个山庄!”
叶善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等他说完了大喘气的时候才慢慢道:“是的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呢。”
曹忠呼吸一窒:“你们且等着,快了!”
叶善:“不必等。那位曹公子来过一封信呢,说公爹要是欢喜妻儿团聚,不若就此隐退,在山庄养老,他可以接替公爹,将一应事物揽下。他年轻人,年富力强,正是吃苦耐劳的时候。”
曹忠眼珠子突出,半晌没了声音。
叶善轻轻一笑,“我已让人仿了公爹的笔迹,应下了。公爹欢不欢喜?”
曹忠被仇恨和绝望痛苦交织,破口大骂:“我.操.他娘的曹飞!我就知道他此番过来不安好心!竟是这等谋算!我曹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也是他能轻易夺了身家的?不行,我一定要回去。姑娘,姑奶奶!我曹……我刘世仁发誓从今后为你所用!只要你放了我,从今后我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姑奶奶!祖奶奶!求您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叶善起身,按住他的一条腿。
张氏头皮发麻,趁人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叶善眸子一转,看向许白,“你摸摸,腿骨长歪了呢。”她抓着他的手,顺着刘世仁的腿摸下去。其实哪用得着摸啊,看都能看出来。
“公爹说的是呢,既要做狗,当然得能跑能叫。”
刘世仁看到叶善的锤子,魂都没了,挣扎着就要起身,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姑奶奶,您放了我吧,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叶善:“按住他。”
许白觉得自己此刻的脑子都是空白的,完全不能自主思考,言听计从。
叶善雪白的手套顺着他的腿骨往下摸去,说:“会有一点点疼,你忍忍,正过来就好了。”
说完这句,她自己蓦然的愣了愣,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过很快,她垂下眼睫,干脆利落的敲断了腿骨。筋脉复位,那滋味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很自然的,刘世仁失.禁了。
叶善让开,“许白,包扎你会吧,你来做。”
她盯着许白包扎好刘世仁的一条断腿,等他固定好。她举起小锤子递到他面前:“送你了。”
许白木然接过。
叶善:“喜欢吗?”
许白机械应声:“喜欢。”
叶善短促的笑了下,“那就好。”
“四肢还剩三肢,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别怕,砸错了再来,我知道你聪明,多摸索几次,一定能学会。”
她这般说的时候,仿似刘世仁根本就是个死物。
许白钻研医道,废寝忘食,可他不是个疯子,他从来没用人体做过实验。
他怎么能?怎么敢!
临出门的时候,叶善在张氏跟前停了停,语调有些冷:“最近就不要摔摔打打了,我不希望做无用功。”
张氏抱着锄头狠不能缩进地缝,“知道了。”原来她知道,她一直什么都知道。
“娘!”叶善忽而轻快的叫了她一声,“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呢,我好开心啊,你开心吗?”
张氏:“开心,开心。”
叶善嘟着嘴,可爱灵动道:“那你要照顾好爹哦,许大夫可能学艺不精,要是爹疼死了,我的家就不完整了呢。”
**
当年秋末,淮州、徐阳、江安等地忽然降下一场大雪,此后雪一直没停过。至冬至,雪深数尺,大雪封路,北方各州郡冻死饿死无数。
次年春,太子正式入朝听政,老皇帝有隐退之心。
然而,倒春寒来势汹汹,期盼着熬过寒冬,播种来年希望的黎民百姓陷入绝望与恐慌中。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18:00更新,不见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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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灾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秀才壮着胆子,慢慢的吟了这首诗,形容枯槁的脸看向叶善。
叶善无动于衷。
春末夏初,老秀才突发奇想,带着学生们下山体验生活。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秀才毕生遗憾没有考取功名为国效力,他总巴望着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造福黎民百姓。
这些学生中,尤以勋哥儿最得他喜爱。
谢无苔叮嘱老秀才不要走远,派了人随行保护,也就没管了。
他现在整日忙的脚不沾地,继“白虎寨”、“六匹野狼”、“青龙寨”等几大山寨相继投靠后,断断续续又有许多大小匪窝,投奔清风山庄。
谢无苔也不是毫无原则,什么人都收。他对清风山庄的定义是“换人间正气”,又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因此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是万万不会接收的。甚至还会下“击杀令”。
去年冬,因为食物原因,那些坚持不肯归顺的大山寨为了手底下的兄弟不至于饿死,不得不卖下老脸求上清风山庄。
清风山庄一夕之间迅速膨胀,谢无苔乘了粮食储备充足的东风,真正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由此,他心里更是钦佩大娘子的“深谋远虑”,佩服的五体投地。
青峰山土匪一统,不是小事。人员的调配,食物的供给,各方势力的打散重组。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思想教育。
谢无苔按照老秀才的推举,择优选择被改造的最良好的原黑虎寨土著山匪——如今一袭青衣,一身正气的山庄弟子,去各匪窝讲学。
中心思想无外乎三样,一,忠于庄主;二,相亲相爱,情同手足;三,勤劳能致富,吾辈当自强。
而各山寨的当家人直接召入清风山庄,早中晚上课,每日里晕晕乎乎,头昏脑胀。
第一日,恨不得去死。
第二日,唉声叹气。
到了第十日,忽然惊喜的发现,他们竟然能阅读简单的文字了。
有情绪激动的,撒了一把热泪,“俺老娘临死的时候都在叹气当年家里穷没钱给俺念书,不然俺也不至于上山为匪啊!”
*
却说老秀才领着自己的小弟子们下了山,与那些老中青不同,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小娃娃,清风山庄未来的希望。
娃娃们一袭招牌似的青衣青帽,刚一下山,就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
这一年多来,山下百姓多受清风山庄照拂,尤其是青峰山终年为患的土匪被摆平后,简直是为百姓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山下的酒肆茶楼也有清风山庄的产业。商铺并不避讳,直接用“清风”二字。
老秀才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才晓得近一二年谢无苔干了多大的事。山下集市走一遭,又去了云城县衙。官老爷刘宗孝私下里也没什么架子,脱了官服唯一的爱好就是养羊,同百姓说起饲养牲口的学问口若悬河。他是没什么本事的,好在手下人厉害,都是谢无苔给他挑的人,从师爷到衙役。
青峰山土匪共三四千人,有穷凶极恶的,也有被逼无奈的。得了机会改头换面从鬼做成人,无不欢欣雀跃,热泪盈眶。
百姓笑言,刘老爷审案先问三声“师爷,你怎么看?”
刘老爷是个好脾气,笑他嘲他,他也不急红脸,审案断案不急不躁,从不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天到晚牵着他的宝贝小羊,笑眯眯说:“你难我难世道难,难啊难。”
这样的官老爷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百姓们见到他,都爱和他贫几句。
老秀才对刘宗孝的为官之道不予置评,只让孩子们在衙门里待了一晚,继续往前走。
云州城自从顾世子大退梁军后,近三年来一直没有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自去年起那场大旱,云州这边灾情略好一些,百姓尚有前年的余粮能对付过去。入冬大雪封路,云州城防军守备忽然带兵帮忙清扫下山的路,庄主为了感激守备将领,免费给了大量的米面供官兵度过难关。
后来山中弟子下山,带头清扫城内路面积雪,百姓闻风而动,纷纷加入。
云州城百姓不知道清风山庄私下里囤了多少米面,但城内米价一直未曾上涨,甚至还往下调了三成。如有百姓家里真的揭不开锅,刘老爷官衙处也设了免费粥棚。
云州城内应对天灾,一切调配井井有条,官兵有饭吃,敌国不敢进犯。百姓有饭吃,不会滋事□□。
老秀才带着学生们游走在云州城,看到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官差百姓都对他们温和客气。
后来一行人来到城门口,主城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小门供往来通行。
勋哥儿看到外头排起了长队,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也有拖家带口的,一面求着一面往衙役手里塞铜板想进来。
这些人的凄惨模样与城中人大不一样,勋哥儿不由奇道:“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
一名兵卒陪笑道:“小少爷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旁边州县过来的难民想进来买米面。”
勋哥儿不解:“那就让他们进来啊!”
兵卒面上微微露出讶异神色,叹了句:“小少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勋哥儿也是苦大的孩子,也就近二三年过上了好日子,可以说他们这些孩子大都是这样,对于穷苦百姓有种天然的同情心,不由气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吃过野菜糊糊的。”
兵卒笑一声,“那小少爷可知,现在有些地方别说是野菜糊糊了,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了。”
勋哥儿吃惊的张大了嘴。
另一个小弟子激动道:“那你还不放他们进来?”
外头又有人哭求道:“官老爷,求求您行行好,我们有钱,我们买些米就回去,绝不裹乱。”
那小弟子一听,忙说:“他们有钱,买了米就走,为什么要拦他们?”
那些人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人认出他们是清风山庄的,忙大喊一声:“看!是清风山庄的大善人!大善人啦!求求你们也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们了,大善人!好人做到底,求求您们也帮帮我们这些快饿死的人吧。”那些人哭喊着就要冲进来。
人群忽然□□。
幸而守城官兵早有防备,不住斥骂轰赶。
流民百姓被饥饿冲昏了脑袋,只想冲进来,妇孺被推倒,孩子哭叫不止。叫人一眼瞧去,就是凶悍官兵镇压无辜百姓。
小孩子本就心性单纯,又在清风山庄待久了,大人们宠爱,只需读书识字,食堂按时按点供应三餐,只需安心长大,旁的一概不管。
他们又哪里见过这架势,登时不依了,有激动的冲上前去,帮忙推搡官兵,让那些流民进来。官兵们不敢伤了这些小弟子,只觉腹背受敌。
小弟子们裹乱,冲突持续了许久才在守备军又调来了官兵的帮助下,将流民推搡出去,合了大门,城内又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老秀才诡异的沉默着。
小弟子们被送到了衙门,有在推搡中受伤的,心中不忿:“为什么这样?他们有钱买,咱们清风山庄的粮店那么多米,为什么不卖一些给他们?”
刘老爷笑了笑,继续给他的难难羊喂草料。
“为什么?”小弟子握拳。
守备将领看戏一般的看着小弟子们,心里一阵阵好笑,多好啊,能有力气问出这样的话,说明吃饱喝足衣食无忧。城外那些饿的快死的孩子也想问为什么,或许他们今夜就会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再也醒不来。
“小孩儿,我问你,城内米价多少?”刘老爷笑呵呵道。
小弟子昂首挺胸,“这我知道,一石二百文钱。”
刘老爷笑了:“那你知道淮州、徐阳、江安等地一石米多少钱?”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又求助般的看向老秀才。
“一两六钱。”守备将沉声道,看好戏的神色也黯淡下来。
小弟子吃惊:“一两六钱!整整比咱们这贵了八倍!他们抢钱啊!”
“没错,就是抢钱,”刘宗孝笑得合不拢嘴,“即便这个价,有些地方还买不到。”
小弟子还要再言,被勋哥儿拉了把。聪明的孩子无需多言,已经懂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粮店里会有厚厚的账册,虽粮店谷满仓也是按时按量卖给云州百姓。”勋哥儿喃喃道。
守备将道:“就是在寻常,粮价也会卖到三百文一石,庄主已经很为百姓着想了。如今大晋国国运艰难,谁都难,若不是庄主接济,我们这五万守城军,只怕等不到朝廷的粮草,就先饿死了。”
“然而云州往东便是梁国,梁国虎视眈眈,就等着晋国大乱好趁虚而入,所以云州不能乱!”老秀才悠悠开了腔。
“可是……”小弟子想到了那些穷苦百姓就喉头发紧,无力的挣扎道:“他们太可怜了,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啊。咱们山庄还有好多大粮仓啊!”
守备将抬了下头。
勋哥儿猛地扯了他一把。
刘老爷打着哈哈笑了起来,“也不是真一点活路都不给,没看到城门还开着嘛,有家里余粮吃不了的,不也偷偷拿出去卖了,或有亲戚投奔,也送了出去。这些不都睁只眼闭只眼嘛。”
兴高采烈的出游以唉声叹气结束。
老秀才第一次出奇的没有叨逼叨个没完,一路沉默着回了山庄。
至第二日,这些小弟子也不知怎么想的,除了勋哥儿没加入,其他一同跑去厨房跟做饭的大婶说不用做他们的晚饭,让大婶子将他们省下来的米给他们,他们囤起来等下次下山救济灾民。
作者有话说:
我晓得有些小仙女巴巴的想等着看感情戏,但是作者的故事是慢慢推进的,男主在合适的时机才能出现。如果觉得剧情走的没意思,可以等等,看章节名选择阅读。
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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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叶善小课堂第二课
小弟子们想省下口粮接济灾民,这点大婶子帮不了他们。山庄有山庄的规定。三当家近一年制定了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积极表现者有奖,损害山庄利益私拿财务者重罚,严重的会被赶出山庄。
大婶子原本是其他山寨的,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到了这里才渐渐活的有了人样。她刚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可不想自绝活路。
小弟子们商议着,干脆去找梅大当家。
梅大当家现在俨然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谢无苔在整合三十六寨的过程中挑出能人异士,为梅梅量身定做了一整套学习方案。不仅习文还要练武,小到撬门开锁偷鸡摸狗,大到治国平天下资治通鉴。
梅梅不知道三当家想干吗,但有一点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她不是读书那块料!
然而梅梅又特别想成为大娘子喜欢的孩子,但凡三当家说一句“你要学会了大娘子一定高兴”,梅梅就算咬碎了牙也要努力。
今天,她牙没碎脸却肿了。
挨师父揍了。
她盘腿坐在山坡上,嘴里衔一根草,双手抱在胸口憋坏水。
不远处,大黄正在放羊,忙得不亦乐乎。
小弟子们看到她,远远朝她招手,跑了过来。
梅梅羡慕他们课业轻松,还能跟老秀才下山玩,嘴里冒酸水,扭过头不搭理他们。以往她要是这副作态,他们都会自觉走开。今天尤为不同,脚步顿了顿,还是跑了过来,围着她说起了话。
内容无非是云州城见闻。
梅梅打小长在黄家村,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直接来了青峰山,山下集镇什么样?亭台楼阁什么样?戏班子杂耍什么样?她统统只在别人嘴里听说过。
三当家骗了她,说她爹当了县官老爷,她就是官家小姐,可以随便见别人家的小公子。屁哦!大娘子不发话,全寨上下没人敢带她出门。
不过嫉妒归嫉妒,梅梅很知足,现在的生活已是她曾经难以想象的最好的生活。她可以一辈子不出山门在庄子里待到老待到死,大娘子在哪她就在哪。
小弟子们说的眉飞色舞,梅梅也听得热闹开心,不住问他们,“还有呢?还有呢?”
小弟子们暗自打了个眼色,话题一转,开始说城外百姓吃不饱饭的悲惨情形。
梅梅嘴角往下拉了拉,说:“不说这个,我不爱听这些。”
其中一个叫李岩生的弟子皱了眉,说:“你怎么这样?灾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
梅梅说:“我小时候饿的也快死了,还挨打受骂,也没见他们来帮过我啊。”
李岩生是其他寨子过来的,他初见梅梅,她就是风光无限的大当家。心里只觉得她在推脱,盯着她脸上的红肿说:“如果这也算打,那只能说明你不知好歹!”
梅梅一懵:“你说什么?”
李岩生莫名红了眼眶,情绪也很激动:“你出身好,你有爹有娘还有祖父母疼,从来都是吃穿不愁,寨子里的好物都紧着你挑,你怎么会懂得我们贫苦百姓的苦!你大小姐目下无尘,你倒是下山看看啊!看看那些百姓是怎么饿死的!明明山上有粮,却不愿拿出一些施舍给灾民,算什么大善人?”
其他孩子一时没说话,怔怔的看着他。
这些孩子什么出身的都有,像李岩生这样的就是爹妈死在土匪刀下,后来寨子合并,老秀才挑学生,见他聪明又孤苦无依就收到了清风山庄教导。
大娘子素来对孩子们进入清风山庄比较宽容。不似成人,除了原住民,想留下来做活,须得经过层层考察。当然,这些事都是交由谢无苔来做的。
梅梅紧抿着唇没说话。
李岩生大概是说激动了,跟着老秀才念了几册书,忍不住就卖弄起来,掷地有声道:“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而矣!”
其他孩子被点燃激.情,有人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也有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还有说:“行善积德,造福苍生!”
梅梅推开他们:“你们让开!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李岩生说:“我知道谢当家他们是想培养你当清风山庄的接班人,可是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带领山庄发展?你太自私了!”
梅梅气得脸通红,也不反驳了,索性道:“我就是自私了,怎么着?”
李岩生重重甩了下袖子,像个酸腐的秀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有人说:“怎么吵起来了,我们不过是想请梅大当家帮忙跟厨房说一声,省下我们的口粮给灾民。”
另一个说:“她算什么大当家,大人们开玩笑的话,你们也当真?”
还有说:“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了这个大当家,大人们还都听她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刘老爷闺女,官家小姐?”
梅梅气糊涂了。
幸好勋哥儿带着另外几个孩子过来了,将梅梅解救了出来。两边孩子甚至打了起来。
这一下动静不小,将大人们都引来了。
老秀才听了原委,冲梅大当家直赔笑脸,还当着她的面罚了李岩生等几个闹得最凶的学生。
李岩生不服,嘴硬道:“先生,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仁者爱人吗?虽然我们很多人出身土匪,但都是被迫无奈,也都有一颗向善向好的心。你也一直教导我们多行善事,可现在怎么了?明明灾情那么严重,我们庄子也有粮食,吃个七八年都吃不完,为什么不救助百姓?那可是一条条人命啊!你也看见了,灾民里还有很多孩子,他们跟我们一般大小,却食不果腹,只能被活活饿死。先生如此,岂不是有违孔圣人的知行合一?”
老秀才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他教的太好了,又心虚一时无法将这世间的善与恶、舍与得好好的教授与他。他只是一名教书匠,只希望自己的学生慢慢长大,慢慢的懂得这世上的人与事并不是那么纯粹,世间的无奈,人间的疾苦。这也是他这次带他们下山的原因,收获是有的,不料暴露出的问题这么大。主要他自己许久不出山,对外界一无所知,怪他没提前做好功课。他斥责了李岩生一顿,罚他抄写课文,写检讨,自个则摇头晃脑的回了屋,翻阅典籍,心里思量着明日课上该如何同孩子们说。
却说另一头,梅梅无缘无故给那些小弟子们气了个半死,看了时间,又着急忙慌的跑回去给她家大娘子做饭。
大娘子习惯吃她做的饭,梅梅学习任务安排的再紧张,一日三餐都会赶回去给她做。
今日同往常没什么不同,叶善吃过饭,搁了筷子,接过梅梅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怎么了?”
梅梅惊了下,“没,没什么。”
叶善皱了眉。
梅梅谁都敢欺瞒,跳起来对骂,唯独不敢对叶善有哪怕一点点的不恭敬。她要是皱了眉,梅梅心就慌了。
“大娘子,我发呆是因为今天我跟同龄的孩子拌了嘴。他们觉得他们有理,我觉得我也没错。秀才爷爷罚了他们,让我不要生气。但我并没生气,我想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又想不通,所以才……”
叶善:“说。”
梅梅愣了下,有些犹豫。她答应了秀才爷爷的。勋哥儿也让她不要说。
她是非常敏锐的,在察觉到大娘子因为她的迟疑露出不快后,连珠炮般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言毕,呼一口气,又高兴起来:“果然说出来就痛快了,大娘子,我懂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什么气都消了。”
叶善:“那你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吗?”
梅梅天真一笑:“我不想了。这世上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啦,我如果什么都要想一想,脑子就要坏掉啦!”
叶善莞尔:“去睡吧。”
梅梅说话的时候一直蹲在叶善脚边,一脸孺慕之情。闻言依依不舍的起身,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郑重其事道:“别的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一样,我要一辈子跟在大娘子身边,给大娘子做一辈子饭。”言毕,捂住脸,羞涩的跑掉了。
紧接着门口传来碰撞声,应是没注意摔着了,摔得还不轻。
叶善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目光落在碧绿的茶水上。
“自私吗?呵。”
**
次日,老秀才的晨课才刚刚开始。他昨晚思量了一夜,也不知该如何跟孩子们说圣贤书上的内容并不适用于清风山庄。
这里曾是匪窝,现在也并不完全干净,而他收下的小弟子们则是最后一片净土。谢无苔的那套“还人间正气”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口头说词。他没那么伟大,也做不了大娘子的主。因为谁都看不清大娘子心里怎么想的。
李岩生等几个孩子大概是商量好了,老秀才过来了也不问好,反虎着一张脸,大概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老秀才又气又无奈,正要坐下同他们说道说道。
门口忽然传来说话声,“老秀才,三当家让去议事厅。”
老秀才笑骂,“泼猴儿,好歹你叫一声先生。”
泼猴儿只参加了扫盲班,并不似这些孩子专心读书,以考取功名为己任。
泼猴儿又道:“快去吧!大娘子也在,让你将学生们都带去。”
老秀才心里狠狠一沉,面上笑容僵住。
**
这些学生还是第一次来议事大厅,只觉得恢弘又敞亮。
屋内正中坐了一位小姐姐,他们都远远见过,小姐姐像仙女一样好看,看上去温柔又和气,不过她不常出来,往日都呆在一处院子里。偶尔会从里头流出一些小玩意儿,听说就是这位小姐姐做的。
学生们对小姐姐很好奇,追着大人们问过,可大人们却对此讳莫如深,问得急了,都会呵斥一句,“闭嘴!不要再问了!”
小姐姐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那是玉石打造的宝座,很精美。上头铺了软垫。梅梅就站在她身边,目不斜视。
李岩生看到梅梅站在那就不服气,鼻孔转开,刚好看到坐在下手的三当家,又吓得低了头。
三当家谢无苔凶名远播,大家都很怕他。
此刻,他更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小姐姐轻柔的笑了下,说:“前几天你们都去了山下?”
底下安静了会,没人接话,学生们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老秀才忙走出来,“也不是都去了,有一些也没去。”可惜没人注意到老秀才声音的紧绷。
叶善:“哦?哪些人呢?”
这些人自动分成了两边,没去的都还是些年纪更小的孩子,老秀才怕他们乱跑,就没带。
一共二十几个孩子,有十五个下山了。
叶善抬抬手,让人将那几个没下过山的送出去。
谢无苔忽然语气不快道:“勋哥儿你在那裹什么乱?滚过来!”
往日老秀才都和谢无苔争勋哥儿,都说他是自己的得意弟子,今日倒是不争了,反自他身后推了把,“回你师父那去!”
勋哥儿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临走的时候拉住一个小孩儿的手说:“本来师父是不许你下山的,你非要跟我一起!跟我去师父那领罚。”
小孩儿嘴一扁,还以为要挨打,到底没敢哭,委委屈屈的样子。
叶善:“山下可有什么见闻,说来听听?”
那几个大孩子昨日才被老秀才骂过,心里正不服气,闻听此言,心里虽有犹豫,然而瞧着庄中管事的大人都在,少年人爱憎分明的心忽然就占了上风,压根不管老秀才一直在使眼色。
其中一人站出来说:“看见了!我们看到了云州城繁华依旧,也看到了城外百姓饿殍满地。”
“三当家,诸位大人,我们下山一趟才晓得,现在很多地方一石米都卖到了一两六钱,而咱们云州米价只有二百文。我看了,咱们山头粮仓还有很多,那为何不卖一些给城外百姓?就算是高一些,卖个四百文,五百文,咱们钱赚了,还能救活好多人。”
老秀才的眉头狠狠一皱。
李岩生更是声情并茂的吟了一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议事大厅内诡异的安静。
除了坐在上首的少女赞赏的鼓起了掌。
“那你们知道为何外界米价那么贵吗?”少女问。
学生:“大旱,雪灾,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学生:“粮商故意压价,存货不出。”
叶善:“那你们可知,如今晋国最大的粮商是谁?”
半大的孩子面面相觑。
叶善:“清风山庄啊,小傻子们。”
学生们大为吃惊。
谢无苔嗖忽抬头,眼神探究,他万万没想到,大娘子会轻易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饥荒之年,怀璧其罪,清风山庄作为最大的粮商,明明有救助所有灾民的实力,却偷偷转移了大部分的粮食,坐地起价。
上头若不是有曹家人斡旋,再加上粮食已被转移走,只怕被官府盯上,随便治一个什么罪名,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毕竟,黄大全先前能收购那么多粮食,跟部分地方官员偷卖国库储备私卖粮食关系重大。
“咱们清风山庄这么厉害的吗?”李岩生一脸的与有荣焉。
叶善却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们跟食堂大婶说你们不吃晚饭,要省下口粮接济难民?”
李岩生被清风山庄的阔气震惊到,越是这种时候越有种豪情万丈的情绪,大声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叶善:“说得对。”
随后她一点头,看向门口,守在那的人收到命令,随后挑过来一个担子。
掀开上头的碎花布,里头整整齐齐码的都是肉饼。还冒着蒸蒸热气,肉香四溢。
叶善:“你们哪几个说晚饭不吃省下给灾民?”
李岩生表现欲旺盛,第一个站出来。
随后又接连站出来几个,大概是叶善的目光充满鼓励,让这些小子一时都坚信自己干了舍己为人的大好事,甚至之前有两个中途退出的也站了过去。又被其他孩子推搡开仿佛抢占了功劳般。
老秀才火了,撕扯开他们:“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跟大娘子道歉!”
大娘子?原来她就是大娘子。学生们懵懵懂懂,清风山庄禁止讨论大娘子,新来的学生们对她一无所知。
叶善耐心耗尽:“行吧,按照我之前的吩咐,送他们去吧。”忽而一笑,“老秀才,你也想?”
她转身离开,老秀才在她没走之前大声说:“哪儿能呢?老朽还想在山庄养老呢!老朽对梅大当家忠心耿耿!”
老秀才腐生的肉虫般活了那么多年,虽说这几年有了些人样,然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往后该怎么活,心里门儿清。他不无遗憾的看了学生们一眼,退开了。
厨房的大婶子们上前,一人给分发了十个又香又大的肉饼,用布袋装好。学生们还当是对自己的奖赏,心内窃喜不已。有人朝勋哥儿露出得意的笑,有人忍不住先偷偷啃了口,唔,好香,太香了。
“哎!娃儿,现在可不能吃。”大婶子说。
偷吃的学生红了脸。
大婶子又说:“这是你们三天的口粮。”一张大饼比人脸还大,又香又软,胃口小点的一顿都吃不完呢。
李岩生自负聪明,马上明白过来:“是让我们送去给山下的灾民吗?”
大婶子没回话,三当家起身了,一招手:“走吧。”
学生们都很欢喜,纷纷跟了上去。难掩兴奋,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计划着如何如何将这些饼分发出去。
直到人都离开了,勋哥儿叫住正要走开的梅梅。
梅梅不等他说话,先一步说:“如果你是要问我是不是我告诉大娘子的?是!这世上的任何事,但凡我知道的,只要大娘子问,我不会瞒她。不管好事坏事,不管对我有害有利。”
勋哥儿怔了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就想问问大娘子怎么处置他们,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梅梅一昂脖子:“你怪得着吗?”
九岁的梅大当家这一年吃得好,骨肉疯长,已初具少女仪态。平时她吊儿郎当的同他们一起嬉闹玩耍倒没觉得,如今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双手负在身后,下巴抬起,眼神轻蔑。
勋哥儿心里咚得一声,忽然感到了他和梅梅之间天涧般的差距。
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瑟缩在墙角连话都说不出完整一句的可怜小女娃。她自信,骄傲,无畏无惧。他甚至可以预见,她将来会是何等的夺目耀眼。
**
一辆马车从山脚下载着十三个年龄不等的孩子从山门口一路疾驰,出了集镇,又通往云州城,守城军放行。城门口或躺或蹲着衣衫褴褛的灾民,茫然的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学生没忍心,从布袋子里拿出一块肉饼,朝靠在城墙边的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喊了声:“喂!给你!”
那孩子因为饥饿头晕眼花,尚未反应过来,学生手里的肉饼就被另一个冲上来的男子抢了。
食物的香味迅速在饥肠辘辘的灾民间形成了涨潮般的反应。
人们茫然的抬起头,而后纷纷站起身,朝着马车涌了过去。
赶车的大叔似乎是有意将马车驱使的缓慢,流民们追着马车跑,有的已经够上了马车车窗,伸长了胳膊,拉扯他们,口内喊着:“可怜可怜我们吧。”下手却又狠又强硬。
有的孩子被扯掉了怀里的饼,有的被撕烂了衣服抓伤了皮肤。
学生们吓得哇哇大叫,纷纷喊着:“叔!你马车赶快点!快点啊!”
马车夫这才一扬马鞭,有年轻点的甚至攀上了马车,被坐在车尾的二狼一脚踹了下去。
李岩生拱拱手,朝二狼道谢。
二狼转过脸,没应声。
惊险过去,沿途还是能看到零散的流民,但没人再主动往外投喂,回过神来的学生们都开始指责那个最开始投喂肉饼的学生。
那学生最惨,整个布袋都被抢走,现在身上只剩一些饼屑,其他什么都没了。
他唉声叹气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都饿成那样了,也,也能理解吧。”
其他学生整理着衣冠,没做理会。读了几年圣贤书的“仁义道德”是不允许他们说出刻薄的话。
马车又行驶了许久,才在一处偏僻的庄子停下。
庄子荒芜,偶有村中老妇探出了头。
二狼让学生们下来。
学生们坐了一天的马车,俱是疲惫不堪,灰头土脸。
有人说:“叔,要接济灾民,云州城门口就可以了,没必要跑这么远啊。”
马车夫笑了笑:“城门口?你怕是灾民来的不够多,想让流民如潮都涌过来?”
“可是……”
“好啦,你们以为这口粮是给谁的?是给你们的啊。当家的说了,如果你们能在三天之内赶回云州城,还许你们进城。”
学生们傻了,没明白什么意思。
李岩生表情一变:“你什么意思?”
马车夫扭头笑了:“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这才过了几□□食无忧的日子就开始惦记着将大伙儿的口粮都送出去了?我们欠你的?”
二狼从车内抱出水袋,一人分发一个,闭嘴不言,懒得搭理的样子。
有人接过水壶,心里已开始怕了,哀哀的叫了声:“叔。”
二狼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马车夫又笑:“好啦,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没给你们活路,肉饼,水,回去的路就那一条,一直往前走,不难走。有你们身上这身衣裳就是通往云州城的路引,没人会拦。”
二狼已经跳上了车,冲他喊:“跟他们废话作甚么?走了!”
这时,其中一个学生哇得一下哭出声来,“那我这么办?我没有吃的啦!刚才都被灾民抢走啦!叔,我要回去,带我一起。”
他们追着马车跑,像之前那些灾民追着他们跑一样。他们恐惧被丢弃,害怕被饿死。呜呜得哭声迅速转染,哭成一片。
二狼回头看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是架空,唐宋元明清一锅炖,所以文中的名人名句就不要追究时代啰。
另外,本章六千七百字,所以今天没有二更了。作者需要时间存稿,因为中秋也想放假一天呢。
补充一句:文中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作者爱党爱国爱人民爱生活。
最后: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合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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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我?还能活出个人样?
“许大夫,有事吗?”
许白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梅梅坐在屋檐上,朝他扔下一颗枇杷。许白没接住,非常给面子的从地上捡起,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啧,酸!
梅梅笑了起来,几下攀爬,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地轻盈。
许白恍惚了下,只觉得梅梅的身姿动作越来越像大娘子了。不过,又是截然不同的。梅梅开朗活泼亲近人,大娘子就……
“梅姐,有空吗?咱们聊聊呗。”
梅梅扔着手里的枇杷,毫不客气的揭穿他:“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劝劝大娘子,不要驱赶那些学生的父母亲眷下山?”
许白转过脸看她。那些学生有父母双亡的,自然也有双亲建在的,而且身份还不低,若不然那般“天真烂漫”的性子也不可能是一夕养成的。
原本懵懵懂懂,一夕教化,无端就天真的让人无语。可是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就是因为可塑性强,许白觉得既然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就没必要搞株连。
呃,主要是他的一个弟子刚好就是受罚学生的哥哥,人非常聪明,还能吃苦。许白非常喜欢他,也有心栽培他。
“许大夫,你能保证你留下的那位弟子不会对大娘子,对咱们清风山庄心存怨恨?”梅梅沉下了脸,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娘子虽然让人将那些学生都送出去了,但是并没有说不让他们的亲眷出去接他们回来。他们被赶下了山,不是刚好有机会搭救自己的孩子、兄弟?二狼也说了送去五合县下面一个叫犁头的小村子。很好找,一条官道走到底,进村子的时候拐个弯。”
“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呀,清风山庄有规定无令不得下山,更不准擅自离开云州城。若是一旦发现,一律视作流民,不准入城。”
许白:“……”
梅梅上前一步,“那你说,他们这些人既然心疼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出城找寻他们?还是面上享受着清风山庄的所有好处,私下里又骂山庄冷漠无情?”
“现在也只是赶下山而已,又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只不过没了往上爬的可能。许大夫,对你来说,是前途重要还是血脉至亲重要?”
许白被怼的无言以对,忽而自嘲一笑,拱拱手:“是许某吃了几天饱饭就开始犯糊涂了,多谢梅大当家指教。”
像他们这种半生漂泊之人,真遇到事了,谁也不比谁良善多少。
人若连自保都不能,谈何帮助别人?
他许家满门……
他不也活的好好的?呵!
何况,清风山庄现在还跟曹家有勾连,一丘之貉挣黑心钱,哈哈。
**
屋内,谢无苔正当着叶善的面试穿新衣,神色尴尬,心里则是感动万般又无以言表。
山庄建设蒸蒸日上,劳力劳工充足,叶善早就不做粗活了,也不会带领大家干什么。她很少过问山庄的事,只无聊的时候做些衣服手工。贤惠的像是哪家后宅的小妇人。
这是谢无苔第三次收到叶善送的衣服,第一次收到震惊之余还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直到陈寡妇老秀才村长许白他们相继都收到了。谢无苔一个嗝打上来,眼泪止住了。
如果谁要是认为这是叶善收买人心的手段,那就要笑掉人大牙了。
就像谢无苔自己说的,“如果一个女人需要靠做衣服收买人心,那也只会收获流言蜚语。”
如果真要解释她这么做的动机,那就是手痒?无聊?闲得慌?没事找事?
谢无苔有时候会觉得她是个特别感情充沛的人,对谁都特别好。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就像他执掌山庄大权,随意动用地道的财富,根本无需跟她报备,只要他想用,予取予求。黄大全赚了银子回来,也是直接入账,她看都不看。
谢无苔经常想不通,她在这世上到底在乎什么?
就在今天,他心里一直疑疑惑惑并不确定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叶善玩儿一般的说出清风山庄是晋国当今最大的粮商,甚至无所谓的亲口承认他们囤积粮食高价售卖赚黑心钱。
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大娘子就没想过,这样的话会给山庄带来怎样的灾难吗?
谢无苔心惊的同时,一颗心不由沉入谷底。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她亲手打下的一片天地,她可以护着,也可以亲手毁了。
端看这些人还是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他们殚精竭虑,挣命奔波,苦心经营,或为名或为利,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随时可以抽身走人,不被世俗挂碍,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再打造出一片喜欢的天地。
谢无苔反思自己这两年的所思所想,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膨胀了。
他迅速的扩张清风山庄,接收他看上的能人异士,又顺其自然的吞并了整个青峰山匪窝。甚至还卖了官府一大人情,试图同他们打好关系。
似乎与一开始大娘子希望的那样——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越来越远了。
所以,她关起了她的独院,过起了她自己的日子。
“大娘子,你不会丢下我们吧?”谢无苔不由自主道。四十岁的人了,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是有些可笑的。更何况,她又不是他的谁。
叶善正在叠手里的衣裳,闻言,奇怪道:“你是物品吗?为什么害怕被丢弃?”
谢无苔猛烈的摇头:“我们依仗你,没了你,我们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了。”
叶善和缓的笑了,“不会的。”
谢无苔不知道她这句“不会的”是指“不会丢下他们”还是“单方面觉得他们不会离了她就过不好。”
“大娘子,”谢无苔担心那十三个在外头的孩子会胡言乱语,给山庄引来灾祸,犹豫道:“那些孩子真没关系吗?要不要派人跟着?或者干脆……”他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叶善似乎有些意外,语气听不出情绪:“小三子变了呢。”
谢无苔在叶善面前并不隐藏自己的恶,闻言只是一笑,“你不害人人害你。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道?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是好事。谁又会护着谁一生平安。就连亲爹……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别人?天真。”
谢无苔在叶善处叭叭的说了许多话,直到他出门,他也没想起,大娘子到底是准他派人跟着还是暗中出手处理了麻烦。
他抓了抓挠门,还没个决断,忽见老秀才扯着一个人的衣领子朝他走来了,嘴里骂骂咧咧,“我就说我那些学生怎么疯了一样说那些话,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山庄这两年膨胀的厉害,进了很多人,谢无苔或许见过他,但已没什么印象了。
据老秀才说此人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学生李岩生的义父,宣德五年的举子,平时就愤世嫉俗的骂骂咧咧,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是他教授义子的。
老秀才是叶善从烂泥臭沼中一把扯出来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事他干不出来。况且他也是看着山庄一步步膨大至今,别人都道谢当家是头笑面虎。唯他们这些原住民心里清楚,最该畏惧的是谁。如今别看谢无苔当家作主,将来这一切还不都是梅当家的!看不起女人?也要有那本事!
老秀才很激动,举子的脸都被他抓破了。
山庄搞扫盲教育,将文人看得重,举子受到重视,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举子老爷自然是看不上秀才的,苦于进山庄迟,地位资历样样不如老秀才,心里积怨已久。然而这人又是个奸猾擅伪装之人,只私底下抱怨,面上不敢说什么。
谢当家审案,效率极高,一切水落石出。
再一提举子的档案来看,原是在家乡和侄媳妇通奸被捉奸在床,村里人人追打,情急之下误入匪窝,因会算账写字,被当时急于讨好清风山庄的土匪头子捉了。
当时外头都传,清风山庄庄主爱文人,讨好庄主不送美人不送珠宝,要送就送读书人。搞得山下文人,人人自危。后来弄清楚原委,山庄名声越来越好,又是一波波文人前来毛遂自荐,扬言要当庄主门客。
都什么跟什么!
谢无苔刚从叶善那出来,心里压着事,也开始反省自己这一二年的膨胀。
他忽然记起梅姐经常挂在嘴边的“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如果这不是叶善的恶趣味,而是她真心希望能拥有这样的生活环境呢?如今人口繁杂的山庄还是她心里最初喜欢的模样吗?
谢无苔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没耐心处理举子的事,随手交给手下,让他们处理了。自己则赶紧回了书房,命人叫来山庄上下大小管事,一样样的查他们的过往生平以及如今的状况。
山庄因为一次学生口无遮拦的“小事”引来了一场大清洗。
一时人心惶惶。
从日暮西山忙到次日旭日东升,一名手下凑到谢当家耳边,嘀咕一句:“老秀才昨儿半夜下山了,听山下人来报,今早他借调了山庄的马车出城了。”
谢无苔怔愣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
有人被教训,有人被撵下山。
分布在清风山庄四周重新被整合打乱的寨主头头又轮流被叫来谈话。
至第三日,许白的徒弟忽然来报信,“秀才爷爷不好了!”
谢无苔匆匆往老秀才的住处跑,又被叫住,徒弟指着山下说:“秀才爷爷在山下。”
谢无苔怔了怔,心里闪过一丝难过。
徒弟踟蹰道:“三当家,秀才爷爷说,他想见大娘子最后一面,希望您能……您能……”
谢无苔狠狠止住步子,犹豫再三,还是直接下了山。
**
老秀才受了很严重的伤,面容枯槁,像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
许白说老秀才是被流民扎伤了脾脏,救回来人就不行了。
刘老爷牵着他的羊,旁若无人的喂着草料。羊难难被他喂的比猪还肥。
老秀才的几名学生萝卜蹲一般挨挨挤挤的靠在墙边,一脸悲伤茫然。相对于几天前人人都是光鲜好看的模样,现在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其中一个竟然连衣服都被扒了,身上随便披了件破烂。
谢无苔粗略数了下,只有五个孩子。
据许白说,有三个大的骗走了他们所有的肉饼,提前跑走了,不知所踪。另外五个被家里人接走了,只剩这五名孤儿没人要。
老秀才看见他,没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
谢无苔安慰他,“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你说过你还能再活三十年。”
老秀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头偏了偏,往门口看去。
谢无苔知道他在等人。
“大娘子说她过会就来,你知道她的,手头有事不忙完是不会停下来做其他事的。你先睡一会,等她来了,我叫你。”
老秀才努力拉了拉嘴角,大概是想拉出一个笑容。
谢无苔坐在他身边,抓起他的手。以往他从来不碰他,老秀才曾经烂臭的糟糕模样给他的印象太深,乃至于他后来将自己每日清洗的油光水亮,谢无苔还是嫌他脏。
夏日的光照了进来,璀璨夺目。
这红尘纷扰,虽不招人喜欢,但也让人眷念不舍啊。
门口落下一道阴影,像是一道小飓风,女孩呜呜的冲了进来,喊着:“秀才爷爷,你不要死!”
梅梅的哭声终于让憋了许久的学生们哇哇哭了出来。
谢无苔转过脸,擦掉眼角的泪。
却在同时感到几欲脱落的手骤然一紧。
一人穿着兜帽罩衣走了进来,她落地无声,像是一缕轻忽飘进的风。
老秀才笑了,而后剧烈的咳嗽。
他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谢无苔心中一紧,蓦然看向叶善。
老秀才:“我快死啦。”而后他忽然哭了起来,明明已经干枯像是没有水分的身体,不知为何却流出了那样多的泪,他沙哑呜咽:“谢谢你,谢谢你。”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而后就在这接连的“谢谢”中咽了气。
叶善无动于衷。
我才不管他们咧,我还要在山庄养老咧。
我的这些小弟子们啊,个个都聪明伶俐,将来定能出将入相,成人中龙凤。
我最讨厌当先生啦。
唉,大娘子不是难为人嘛,让我教什么书?
我这辈子就一个想法,混吃等死。自力更生?爱谁谁!
我?还能活出个人样?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有点沉重,下章换地图了,宅女被迫无奈要出门啦。
轻松的气氛来一波。嘻,咱们善善要见到祖母了呢。
今天不一定有二更,吃过饭好像要出门,去亲戚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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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下山,劫持
正式入夏后,灾情越发严重,甚至很多地方出现了流民暴动。
原本只是小部分人口耳相传的流言忽然甚嚣尘上——紫薇祸国,民不聊生。
紫薇直指当今太子!
黄大全容光焕发又身心俱疲,总之很分裂。
按理他不缺吃不缺穿,人没长胖,反而瘦了。
独院灯火辉煌,叶善打磨着手里的刀具,似乎在听又似乎不在听。
黄大全将这半年来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了遍,临了,放低语气沉重道:“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民不聊生,暴动连连。大晋三十一郡,除了顾侯管控的以青宣为中心的六郡,还有曹家势力覆盖的都城临安以及周边郡县,咱们云州这边也算吧,其他地方灾情轻重不一,总之日子都不好过,尤以去年遭受暴雪的淮州、徐阳、江安为甚。易子而食的惨剧就发生在那里。”
“那北地王朝阳将军所属的州郡呢?”谢无苔突兀的问了句。
黄大全顿了下,说:“北地那边也还行吧,那边一直以来气候干燥,从去年至今年只南方受灾严重,而且王朝阳将军又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自己妻儿不吃都要给百姓一口饭吃。”
谢无苔短促的笑了下,不予置评。
黄大全继续道:“如今外头,粮食都紧缺成那样了,曹家却一直给我递消息,让我不要放粮,再等等。大娘子,您看这浑水咱们能趟吗?我担心再这么乱下去,就要变天了。那个顾家也私底下找了我两回,最近一次顾世子亲自见了我,说要买我手里的存粮,只是现在没那么多银子,先打个欠条。我不是担心他不守信用。顾家在大晋国……”
“让你找的避世之所,找到合适的没?”叶善忽然打断他。
黄大全生生止住,神色古怪:“物色了两处,各有利弊,还没定下来。”
谢无苔抬头,面上一瞬的错愕:“什,什么意思?”
叶善:“如果世道继续乱下去,咱们就搬走,远离纷争。”
谢无苔震惊了,看向黄大全和许白他们,他们面上并无惊讶的神色,似乎只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
“为,为什么?”
叶善:“你也可以不走。”
谢无苔:“那山上这些兄弟怎么办?都一起走吗?兴师动众,不会被人发现吗?咱们清风山庄如今名声在外,突然人去楼空官府一定会……”
“我,”黄大全神色尴尬的出声打断道:“我按照大娘子嘱咐找的那两处地方,一时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谢无苔的心狠狠一沉,他苦心经营到现在,辛苦付出这么多,所拥有的一切难道就这么舍弃了?
他并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只是任何的付出总希望有回报,而不是本该是享受果实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走开。
不仅如此,还有一份承诺。当时合并三十六寨,他许下的豪言壮语。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其实,可以再等一等。”他慢吞吞道。
黄大全说:“要是抱紧曹家这条大.腿,彻底跟顾家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可若是真这样,咱们就一点退路都没了。”从私心上来说,他一直不想和曹家同流合污。虽然现在也污的差不多了。如果能选择,他更想和顾家靠近,人皆向往光明,更何况黄大全本就是良善之人。
“谁要抱大.腿了。谁知道这场天灾人祸会持续多久。”叶善站起身,忽然神经质的来回走动了起来,“要是气候一直反复无常,饥荒一直持续,瘟疫横行,能活多久都不晓得,还管他曹家顾家朝代更迭?他们喜欢斗就由着他们斗好了。咱不管。咱们要有吃有穿,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叶善一直是安静如画的,或深不可测。从来不会像这样。像是被触及了敏.感的神经,整个人都焦躁不安了起来,与以往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黄大全壮着胆子道:“大娘子,其实咱们也用不着这么慌张,灾情只是一时的,若是对付了这次难关,往后就会是好年成。顾世子说的对,今年雨水就比去年调和了许多,咱们存着那么多粮也没多大用处,不如……”
“不如什么?”叶善嗖忽回头,人和手里的匕首同时到了黄大全面前。
刀刃擦着他的耳郭插入身后的墙面。
“谁都不许动我的粮食,谁都不许!”她眼里的光亮一点点转暗,直到漆黑一片。
**
离了独院,谁都没说一句话。
大家都心事重重的。
快分开的时候,许白忽然道:“你们怎么想的?”
没有人说话。
许白笑嘻嘻道:“我本浮萍,随波逐流,跟着大娘子好歹有吃有喝,出了事有人顶着,我跟她走。”
陈寡妇一摊手:“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世道真要是乱了,我肯定跟着善善。”
村长:“能把我们村人带着就中。”
黄大全这二年见识多,想法也多,犹犹豫豫道:“其实,我觉得……大娘子如果肯……咱们要是能跟顾家合作……现在曹家也是趁灾荒想把太子拉下马。顾家不会坐以待毙,要是逼急了,我怕……老皇帝就两个儿子,赌曹家人不如赌顾家人……至少顾候仁厚的名声一直……”
“你别说了吧,”谢无苔打断他,“听你说话真受罪。”
许白:“那就……散了吧。”
**
众人都以为昨儿一番话谈完,至少还有一阵子给他们思考,准备,静观其变。
谁知,第二日,绝少出门的叶善,身披深色兜帽罩衫,在梅梅的陪同下,敲开了黄大全在清风山庄的住所。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带我去看看你选中的两处地方。”
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黄大全又张罗着下了山。速度太快,甚至连谢无苔都没反应过来。
菜园子张氏不在了,掏粪工刘老汉也带走了,梅梅是叶善随身挂件,走哪儿带哪儿。
面上的“一家子”说消失就一同消失了,乃至于好多天过去,谢无苔一直神魂不属,有种被抛弃的凄惶感。幸而随行的三狼五狼六狼捎了信。他们是给自己兄弟们报平安的,被谢当家拦截了信件,心内稍感安慰。
**
黄大全有专门的商队,护卫周全。又有曹家人帮忙,出入城池一路畅通。
然而,这表面的顺风顺水,实则早就被几波人马盯上了。
其中一支没几个人,领头的叫顾魏,顾家家生子,打小在青宣长大,早年是顾世子的跟班,后来顾世子被扣临安。主仆二人分离。自去年秋才从青玄过来,秘密带了十好几名高手,一同暗中支应顾世子。
顾魏这次的任务是颇有些惊险的,顾世子使了些手段亲自面见了黄大全。看得出黄大全并不是外界传闻的那种奸猾贪利的小人,甚至是有些老实憨厚的。他隐隐觉得这个黄大全有几分面善,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二人交谈许久,顾世子清楚的意识到,想要借粮,找黄大全没用,必须找到他背后的庄主。
从他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位庄主同曹家合作,但也并不完全受曹家支配。
如果,他们能绑了庄主,是否能坐下好好谈一谈这借粮之事?
清风山庄坐落青峰山,短短数年收编三十六寨,发展壮大,恐怖如斯。甚至和云州官府边防军都有往来。
也是托了他们的福,边防军吃饱饭,云州安稳,梁国那边才没有异动。
由此,顾家对清风山庄的感官非常复杂,一来他们切切实实做了好事,若是内患当头又有敌袭,大晋国覆国都有可能。然而,从他搜集来的情报看,清风山庄也确确实实和曹家有往来,且在大旱之前大肆收购粮食,像是早就知道晋国会有此一劫。他们哪来的银子?那么多的粮食又被他们藏哪去了?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反借机敛财,按律当诛!
显然,如今的局势,同人说国法是有些幼稚且可笑的。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唯有捉了做主的人,才有谈的可能。
顾魏本想冒险去清风山庄捉人,甚至都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万万没料到,他费尽心机混进云州,还没想好怎么混进山庄。黄大全才上山一日,次日就下了山。
这一下来,就能觉察出异样了。
机敏如顾魏直觉他们是撞了大运了。
无如意外,这次能当家做主的人也一起下山了。
是因为什么呢?
和曹家人有关系?
顾魏想不了那么多,给顾世子去了一封书信。这边仍密切注视着,以防跟丢。
途中黄大全的人大概有所察觉,分成两拨,引走了一些人。
快到清和县时,车队停在一处小破客栈。
半夜,忽然走水了。
顾魏赶忙同兄弟们进去营救,一进去,好家伙,都是黑衣人,就这么敌我不分的混战一气。
正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火场冲出几辆马车。
黑衣人迅速瓦解,各自分头追去。
顾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追着一辆就跑,沿途又不忘留下记号。
追在前头的人拦下马车,又互相打了起来。
顾魏趁他们正打的难解难分,一头钻进马车,尚未稳住身形,一眼望进对方的眼里,愣住了。
那是一名少女,精致的五官,如云般的纱衣铺散在车上。眼神惊恐,小巧的唇微微颤抖,让人一眼看去就止不住心生怜惜。
背后有人举着砍刀偷袭而来,顾魏头也不回,举刀抵挡。
劫匪们大概是没想到有人半路截胡,也不互相残杀了,纷纷朝顾魏砍来。
顾魏来不及多想,道了声“得罪,”一把揽起少女,扛在肩头,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喔嚯,今天下午没出门,计划取消,明天肯定要走的。晚上码第二天的更新。
咱们明天12:00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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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失散
顾魏扛着少女,一路狂奔,左躲右闪,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将人甩开了。四下旷野无人,顾魏放下少女,看少女脸色发白,发鬓散乱,模样糟糕,心里愧疚的不行,想上前帮她一把,又急急收回手,不知所措。
叶善捂着胸口干呕了会,什么也没吐出来,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她中了麻药之类的毒。是她在清风山庄的日子太悠闲了,大意了。
“你,你还好吧?”
叶善略略睁了眼,舌头都是麻的,手也抬不动。
此处是个人迹罕至的老林子,夏夜别的东西不多,就蚊虫多,这么一会,叶善就被咬了好几个包。
她难受的动了动。
顾魏意识到她不舒服,靠近了些,“你哪里不舒服?”
叶善拼尽力气一把抓住他,扶住他的胳膊勉强站起身。她不想在这,有蚊子啊!
顾魏愣了那么一瞬,忽然就跟触电了般,猛得一把挥开她。叶善直直向后倒去,顾魏几乎在下一刻反应过来,又去抓她的手。手没抓到,飘逸的袖子抓着了。
“兹拉”一声。
很好,后背狠狠撞上了树干不说,袖子也被扯裂了,滑下来,露出光滑的肩头。
顾魏愣神片刻,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不起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叶善咬紧了后槽牙,哪里来的憨逼!
憨逼不等人盘问,自报家门:“我乃青宣顾侯麾下,如今侍奉顾世子,名顾魏。顾候治军甚严,某断不敢对姑娘有非分之想,起轻薄之念。刚才纯属误会啊。姑娘,某,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叶善:呸!别跟我说什么以身相许!你这样的男人我……
顾魏:“姑娘,你这身衣裙多少钱?不会很贵吧?我买了赔你。”
叶善:“……”
顾魏说话间就摸上腰间荷包,忽而一拍大.腿,“糟了!出门急,忘了带钱!不过没关系,等我和兄弟们汇合了,再凑钱还你。”
叶善:我不要你还我裙子钱,我要你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有蚊子咬我!
可惜,顾魏是只绝无仅有的绝世大憨逼,说完这些后,立刻退了两丈有余,冲她喊:“姑娘,我观你气息是中了迷魂散了,不打紧,等药劲过了就没事了。姑娘莫怕,我陪你等到天亮。”
叶善:很好。
**
碎金的阳光洒满大地,顾魏在迷迷糊糊中睁了眼,他本想跟往常一样伸个懒腰,然后他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他抬头,一脸茫然的看向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少女。
看着看着,红了脸。
他从来没被女孩子这样专注的看过,好害羞。
叶善眼睁睁见他红了脸,扭过头,闭了眼。
什么狗毛病?
她踢了他一脚,起来。
顾魏浑身上下被藤条五花大绑,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一直在强调:“姑娘,我没有恶意,我不是坏人。我乃顾家家生子,战时曾做过先锋小将。我们顾候治军严明,从不欺凌妇孺。便是战俘,也有优待。姑娘,你真不用将我绑成这样。”
叶善扯掉自己烂掉的半截袖子塞他嘴里。
顾魏被动闭了嘴。
不得不说顾魏是真会跑,这林子又深又荒,若是有什么含有剧毒的蛇虫鼠蚁,照她昨晚的状态还不得完?噫!不能说,一说身上没消下去的包又要痒了。
叶善牵着他,顾魏也听话,由着她栓狗一般拉着自己走。只是时间不长,他忽然又摇头摆尾起来,叶善看他疯狂摆头,似有话要说,拔了布条。
顾魏劈里啪啦道:“姑娘,忘记问了,敢问尊姓大名?同那黄大全是什么关系?你们一行还有什么人?你们庄主也一起随行了吗?你们有没有约定好在哪里汇合?可有什么接头暗号?你们庄主长什么样?男的女的?像传闻中一样是个侏儒变态吗?”
叶善冷漠无情的重新塞了他的嘴。
一直到晌午,二人才到了集镇。经过一.夜奔波,早膳没用,午饭也没得吃,二人都饥肠辘辘。
叶善身上没银子,她也不喜佩戴金银玉石,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一绑,身上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再看向顾魏,她伸出一只手上下一通摸。
顾魏瞳孔放大,一脸惊恐,明明白白写着“羞愤欲死”!
食物的香味飘进鼻孔,叶善五脏六腑都受煎熬,受不住了。
然后她牵着顾魏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请问,你们买人吗?”
开门的是位胖老爷,搓着下巴,看定叶善就挪不开眼了:“小娘子可是遭遇了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啊!那个,你卖多少钱?”
叶善将顾魏往前一扯:“我卖他!”
顾魏:“?”
胖老爷:“开,开什么玩笑!
叶善拽着顾魏又敲开了另一家的门。
如此敲过第五家,终于被主人家骂了句:“有病啊!”
叶善转头看向顾魏:“你们这里不是挺流行卖人的吗?为什么你卖不出去?”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卖的地方不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叶善在菜市口牲口区,同一位卖毛驴的老伯竞价,终于将顾魏以二十个铜板卖了出去。
街角有一家面馆,二十个铜板买一碗面。吃完后,肚肠熨帖,神清气爽。
隔壁桌,坐下一位游侠模样的中年汉子,大声吆喝:“店家来一碗面。”
店家搓着手,赔笑脸:“客官,二十文一碗面,先付钱后吃面。”
游侠一听大为恼火:“你抢钱啊!我以前吃面只要二文一碗,你这二十文是哪里的价?听都没听说!少废话,赶紧上一碗面来!”
店家不动,说:“客官,您说的以前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自去年大旱伊始,白米白面都是一天一个价。你要是在哪吃到二文一碗的面,麻烦您也告知小子一声,小子不做这生意了,也去那家吃,这饥荒也就能挺过去了。”
游侠闹了个大脸红,气得不行,拍桌子砸凳子,蛮横不讲理。
巡街的差役听到动静,往这边走来。游侠不好再撒野,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往桌上扔了两枚铜板:“只有这么多了,给一碗汤面中不?”
店家犹豫了下,收了铜板,哀声叹气道:“你也别怪我,年景不好,都想活命,没办法。你看这位小娘子,为了吃饱肚子,刚才连丈夫都卖了。”
叶善:“?”
游侠:“!”果然,不婚不育保平安。
**
叶善经过一处民巷,随手一扯,拿了件晾晒的黑灰色罩衣披在肩头。这应是一件男士衣裳,非常长,罩帽落下,几乎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她等不及黄大全来寻她,按照之前黄大全跟她提过的目的地,独自前行。
**
梅梅混在流民堆里,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只喝了点露水滋润干涸的唇。她先前被黑衣人掳了,装睡的时候听说他们是一群江湖侠士聚集在一起。因为听说黄大全是黑心商人,囤粮不出,才想着劫持他,换取粮食。不想一番布置,混战,竟然只抓了这么个小丫头。
梅梅同叶善一样,不讲究穿戴,衣料子都是最普通的花色。侠士一问,梅梅可怜巴巴,骗他们说,自己只是个小丫鬟,什么都不知道。
侠士对她放松了警惕,后来梅梅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割断绳索跑了。
这一路晕头转向,后来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为免叶善他们又掉回头找自己耽误时间,便按照之前说好的往目的地走去。
天气热,肚子又饿,梅梅自从跟了叶善后再没有吃过这种苦。之前在她还有力气的时候,她抢过一名壮汉的干粮,被他追了好几里路,后来终于甩开,却看到巷子里躺在母亲怀里快死的小孩。
梅梅现在都有点后悔了,那点干硬的口粮不一定能救活垂死的小孩,但她现在却要饿死了。
“再坚持一下,听说朝廷的赈济粮到了江安,太子设了粥铺,正在开仓放粮。咱们只要熬到那里就有活路了。”
梅梅从地上一跃而起,她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为什么是江安不是淮州?难道咱们淮州的老百姓就不是命了吗?”
“哎呀,你现在还争这个干什么啊?当然是因为临安距离江安更近。江安比我们情况好不了多少,赈济粮从那过不放粮,走得了吗?江安人会放行吗?”
“朝廷的粮,都有士兵护送,怎么就不能送到淮州了?不公平!”
“那对我们徐阳公平吗?我们徐阳饿死的人还少?”
“什么太子,一国储君,要不是他,我们怎会受到天罚,都是因为他,咱们才遭此大难!”
“顾家这次真是助纣为虐……”
声讨声在流民中流散。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他们一路咒骂的太子殿下,因为存粮不够日夜忧心,刚囫囵睡了一觉,朦胧中不小心打翻了搁在桌角的米粥而偷偷抹泪。
顾诚打帘进来,问了句:“怎么了?”
太子抹了下脸:“我刚害了一条人命。”
顾诚身上都是灰尘,也是忙了一.夜没睡,脑子都转不过来了,闻言一惊:“什么?你害了谁?”
太子宅心仁厚,哀哀凄凄:“我把米汤洒了。”
顾诚揭开身上甲衣,拿起桌上太子喝剩的凉茶,猛灌一口,忽听有人急匆匆上前禀报:“将军,您看!”
顾诚顺手接过,瞥一眼。
太子凑上前,“表哥,这不是你顾家军专属信物吗?咦,这不是你丢的那枚吗?”
顾诚嚯的起身:“人在哪?”
作者有话说:
不等到12:00了,先发了,毕竟过节嘛!
如果明天回来早再码一章,如果回来迟,就算了,大家都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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