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花青将门打开,探头看苏白苏吴,笑着说,“赶紧进来,就等着你们呢。”


    苏虞提着好酒扇着扇子,单手将扇子合拢,指向吴嘉悦,“我就说来晚了吧,阿柚都让花青出来等了。”


    吴嘉悦伸手将就快戳到面前的扇子移开,“怪谁,怪你一直在选酒耽误了时辰。”


    “行了行了,别在门口墨迹,赶紧进去吧。”白妔先抬脚迈过门槛。


    她身后,苏虞笑眯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吴大人请。”


    吴嘉悦微微挑眉,看向苏婉,“苏学士先请。”


    “哎呀,”苏婉笑起来,“两位大人先请,我年纪小,我理应排最后。”


    三人莫名谦让起来,白妔站在门内朝外看,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很能理解,“她们三个是不是有病?京城这十一年来,都流行这个?玩的这么客气吗?”


    花青笑,“都不想先进来,先进来的要写对联。”


    花青看向白妔。


    白妔,“……”


    白妔伸手怒指三人,“咋回事啊,也没人提前跟我说这事啊!去年就是我写的,被阿柚逮着练了一年的字,怎么今年又是我?!”


    感情是可着她一只羊薅呢。


    苏虞笑,“练了一年的字,可不得拿出来重新展示展示一雪前耻。”


    “什么一雪前耻,是去年情景梅开二度,”白妔对着苏虞吴嘉悦跟苏婉指指点点,“你们都知道我什么水平还合伙整我,皇上的字都比我的字好看。”


    小皇上司悠悠今年都八岁了,字写的肯定比白妔好看。


    花青扭头见三人还在“谦让”,不由说道:“快些,老太太等着你们包饺子呢。”


    花青通过多年努力,如今在太学院也是知名的助教了,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只是她依旧想跟着谭柚,哪怕老了,谭柚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苏虞这才抬脚进来,然后反手指着吴嘉悦跟苏婉,“一个个的,干活忒不积极。”


    吴嘉悦,“……年年就数你包的饺子最丑,你哪来的自信说我俩。”


    苏婉点头,“就是。”


    四人你拽我一把,我扯你一把,都把彼此往前面推。二十七、八的人了,进了谭府的门槛就没有半分稳重可言。


    老太太今年都七十多了,头发雪白,除此之外,身体倒是硬朗,跟十年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爱吃猪肘子。


    因着苏虞吴嘉悦跟苏婉年年过来,后来基本形成传统,除夕前一天集体到谭府聚餐,后来又加了熊思婕,现在白妔回京任职,自然包括白妔。


    老太太跟谭柚的学生们无数,但都知道年底上门拜访,要错开今日。


    谭柚这十年依旧有很多学生,只是论起感情浓厚程度,到底比不上最初这五人。


    苏白苏吴熊五人和谭掌院之间,对于彼此来说,已经不是师生之情,而是家人般的存在了,无人能替。


    莫说过年过节,就是平时她们都会带着家眷上门蹭饭蹭酒。若是有了烦心事,依旧想着找阿柚说说。要是有了开心事,那阿柚必须先知道。


    谭柚虽跟她们同岁,可感觉上,她就是师长般的人物。她像是拥有年长的灵魂,让人安心踏实,觉得可信可靠。


    谭柚心里同样装着她们,她淘了宝贝跟诗书古籍,便会送给苏婉。有了美酒就叫上苏虞跟吴嘉悦。逢年过节总会从京中找人捎带吃食用品送给白妔。


    感情嘛,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方的付出,向来都是相互的。


    她们起初过来谭府过节,府中厨子还很紧张犹豫,不知道做些什么吃的。还是老太太发话,说随意些,都不是外人,就跟寻常一样就行。


    她们来府里,就是回家里。


    至于包饺子,是从这两年兴起的。


    老太太道:“大家这手都是提笔写文章的——”


    苏虞眼皮跳起来,心道不会让她们比赛写对联吧?这都是小辈们才展示的才艺。


    就听老太太继续说,“这么巧的一双手,不拿来包饺子可惜了。”


    苏虞,“……”


    这个转折她倒是没想到。


    反正来了也是无事,不如一起动手。虽说君子远庖厨,但猪都宰好了,剁肉和面就行。


    今日天气好,锅跟案板都架在庭院里。


    谭母已经挽起袖子,襻膊束起袖筒,拿着瓢正端着面往盆里倒,瞧见几个孩子来了,脸上不由露出笑意,“你们想吃硬皮的,还是软皮的?”


    苏虞将酒放下,挽起袖子束袖洗手,过来给谭母帮忙,“伯母,这由不得她们选,主要取决于咱们水多还是面多。”


    谭主君跟沈氏都是偶尔兴致来了亲手下过厨的人,闻言不由摇头,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想:


    “这饺子还是不要让孩子们吃了。”


    谭府有四个孩子,司牧生的龙凤胎,柳盛锦生的一女一儿,大的今年三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现在孩子们都围着小的那个,在逗他笑。


    白妔将带来的东西放下,问,“猪肉剁馅了吗?”


    老太太等着包呢,“没呢,今年还在等你来。”


    白妔立马笑起来,“好嘞,我这就来。”


    苏婉跟老太太坐,等着包饺子,吴嘉悦去旁边劈柴,等着待会儿烧水。


    她们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个,平时在朝堂之上府邸之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如今到了谭府,没有官位身份,统统都是小辈,在老太太面前全是孩子。


    她们能抛下平时的架子跟负担,自由自在的做一天自己,做一天晚辈跟孩子。


    谭橙早早去拜访了她的几位老师,这会儿跟柳盛锦一起刚刚回来,柳盛锦挽起袖子,和谭主君沈氏一起做糕点,谭橙过来剥葱。


    管你是什么身份,来了就得干活。


    只是有些人,这活干的是真不行。


    白妔挤兑苏虞,“伯父的手艺那么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学点,但凡学个一星半点的,都不至于把饺子包成肉汤圆。”


    她们几个念书时可没少吃苏父做的猪肉馅锅盔,那叫一个香啊。


    “我倒是想学,但没这个天分。”苏虞提起沾满面的手,往两边一摊,“我已经这么优秀了,万一再会做饭,可还了得。”


    她道:“人要学会知足。”


    “优秀?”白妔笑,“是,脸皮越发优秀了。”


    苏虞得意,“怎的,我可是咱们那届的探花,这足以证明我的容貌了吧,单说长相就超过了你们。”


    她一个“们”字,覆盖面有点广了。


    吴嘉悦用力劈柴,“啪”的声响,“在下不才,榜眼而已,谁是探花?探花一甲第几?”


    苏婉轻声说,“我这个状元隐约记得,探花好像是一甲第三?”


    她蔫坏着呢,“第三的事情,怪不得你我记不得了。”


    吴嘉悦赞同地点头,“是啊,毕竟人往高处看,谁低头看第三。”


    苏虞,“……”


    “嫉妒,你们这是赤条条的嫉妒,”苏虞跟谭母告状,“她们嫉妒我功名跟美貌,眼里看不得我这么优秀。”


    谭母以过来人的语气宽慰她,“没事没事,过两年你发福了,她们就不嫉妒了。”


    苏虞,“……还是让她们一直嫉妒吧。”


    白妔好奇,“小熊呢,今年怎么还没来?”


    “什么小熊大熊的,尊重一点,叫人家熊副监。


    ”苏虞用力揣面。


    嘶,好像有点硬了,面多了。


    苏虞又往面盆里面加水。


    白妔闻言惊喜,“升上去了?”


    熊思婕当真不是一块特别好的读书料子,考了两次依旧是举人。不过她占卜方面极有天赋,于是候补进了钦天监,这两年慢慢熬了上去。


    说熊思婕,熊思婕就到了。


    “我听见你们提到我了,”熊思婕依旧是那张圆脸,甚至在上面看不出半分岁月的痕迹以及年岁上的成熟,眼睛弯起来,“所以我就来啦。”


    苏虞笑,“既然来了,选活吧。”


    熊思婕说,“那我跟吴嘉悦一起烧火,我算着时辰,饺子定不会煮烂。”


    “饺子煮不煮烂,取决于我这面和的好不好。”苏虞低头看,面软成一摊,提都提不起来。


    这……


    水多了,加点面吧。


    苏虞本想今年偷懒挑个简单点的做,谁知道和面这么难,竟然还是门学问。


    熊思婕探头往盆里看一眼,甚至疑惑,“是吃面疙瘩吗?”


    众人一听就知道苏虞把面和成了什么样。


    “我还能再和和。”苏虞满手的面。


    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她就不信这盆面比官场差事还难应付!


    “还是我来吧。”


    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语气。


    苏虞扭头朝后看,眼里露出笑意,“阿柚。”


    几人一起喊,“阿柚。”


    苏虞提着两手面,凑过来问,“阿柚你来晚了啊,待会儿饭桌上罚酒三杯!”


    跟在后面的司牧一听罚酒,立马举手说道:“她为人师长,未能守约,应当罚酒六杯!”


    ……是亲夫郎。


    “殿下大气!”几人齐齐竖起大拇指。


    司牧是少有的不会劝谭柚少喝的人,他甚至有时候会暗搓搓使坏,让她多喝两杯。


    司牧往糕点桌那边蹭,柳盛锦见他过来,捏了块蜜枣让他先尝尝。


    司牧张嘴接过,眼睛瞬间弯起来,“甜。”


    他顺势坐下。


    司牧是真的没有半点做饭的天赋,他坐在那里就是等着吃的。


    谭柚颇为无奈地从自家夫郎那里收回目光,接过面汤盆,挽起袖筒和面。


    在苏虞手里不是软了就是硬了的面,在谭柚手里格外听话,没多大会儿,面就和好了。


    擀面皮这事是花青来,硃砂胭脂他们负责帮忙包饺子跟饺子下锅。


    大家说说笑笑,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赶在饭点饺子总算开锅了。


    皮薄馅大的饺子,最先让老太太尝尝。


    老太太一口咬下去,汤汁诱人,眼睛不由亮起来,“嗳,今年这饺子好吃啊。”


    她环视一圈,见小辈们都围着自己,笑呵呵说,“是团圆的味道。”


    白妔也笑,只是眼眶有些热。


    苏虞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吴嘉悦跟苏婉也看向她,四人一同笑起来,唯有熊思婕盯着锅里的饺子,在等她的那一份。


    白妔这些年在外面太久了,说实话,怎么可能不想得慌呢。每次回京住上几天,回回都舍不得再走。


    好在如今总算回来了。


    谭母跟谭主君沈氏前两年就回京了,毕竟年纪大了,且朝堂稳定,是时候团聚团聚。


    可以说,从今年起,以后这饺子都是团圆的味道。


    司牧让人把小孩子们叫过来,司悠悠牵着她的松狮哥哥,谭瑞瑞怀里一手抱着松狮的第好几代孙子,一手领着三岁的小妹妹,蹦蹦跳跳走过来。


    瞧见松狮,白妔眼泪都快下来了。


    松狮已经是只老狗了,不太爱动,每天都是跟着硃砂走两圈就回来趴着看小孩子们玩闹。


    白妔上前抱松狮,松狮始终记得她,每每都要伸舌头舔她。


    “你大哥终究是你大哥。”苏虞笑着弯腰摸松狮脊背。


    瞧见大家都在,松狮快乐地直摇尾巴,嘴里发出激动的呜呜唧唧的声音,像是高兴又像是在撒娇。


    众人一起落座。


    中午自然不可能只吃饺子,还有别的饭菜。


    苏虞白妔带来的酒打开,每人满上一杯。


    谭柚伸手将司牧面前的酒杯端过来,换成杯温热的白水放回去。


    她轻声在他耳边说,“日子快到了,少饮酒。”


    司牧的月事快来了,谭柚不是很想让他喝酒。、


    司牧笑盈盈看她,“好。”


    毕竟他跟谭柚只能醉一个。他若是醉了,可听不到热乎的情话了。


    谭主君沈氏跟柳盛锦倒是能喝一些的。


    老太太举杯,全桌人站起来碰杯,“预祝新年快乐。”


    大家欢欢笑笑,桌上也没什么规矩,爱吃什么吃什么,爱怎么吃怎么吃。


    饺子中午都吃完了,饭后大家坐在聊天又包一些,留着晚上下火锅吃。


    苏虞像个小孩子,比司悠悠还不成熟稳重,在人群里窜来窜去。


    苏婉只是笑,“阿姐,作弊可算不得赢。”


    老太太在饺子里放了个洗干净的金瓜子,苏虞正挨个盯着看,到底放哪个里面了。


    白妔伸脚要绊她,苏虞灵活一跳,跟苏婉说,“兵不厌诈。”


    提到兵,吴嘉悦问,“陈芙跟赵锦莉回京了?”


    司牧挨着谭柚坐,他也不干活,就软唧唧贴在谭柚肩上,闻言说,“没呢,说是年后能到。”


    他跟老太太解释,“陈芙是打算回来多过一段时间,所以需要交接公务。赵家两姐弟是因为要陪老国公过年,这才年后启程。”


    老太太点头,坐在架在院中的锅前面伸手烤火,“是该多陪陪。”


    老国公毕竟年纪大了,经不得来回奔波,只能在边疆过完年,小辈们再回京陪赵家人过节。


    谭主君闻言笑,“锦钰也回京了?”


    沈氏柔声说,“他次次回来都要劝我们过去住。”


    谭母可不乐意了,“那可不行,但他来府里住倒是可以。”


    谭母向来喜欢家里人多,越热闹越好。


    “小熊啊,饺子能下锅了吗?”老太太问。


    熊思婕看龟壳,“先下八个,后下十八。”


    她道:“天时地利,吃了交(饺)好运。”


    谭橙跟柳盛锦下饺子,谭柚侧眸看司牧,伸手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眉眼温柔。


    司牧昂脸看她,谭柚笑,抬起两人十指交握的手,“交,好运。”


    司牧笑起来。


    谭瑞瑞凑过来,伸出自己的小手,“我也要摸摸。”


    司悠悠矜持了一瞬,也伸出来一只手。


    谭柚一手握着司牧,一手握着两个孩子的手,感觉此生足矣。


    下午太阳热气散起,庭院里灯火通明,属于晚上的火锅又煮了起来。


    谭府整个院子,就数今天最是热闹,叽叽喳喳欢欢笑笑的声音,透着过年的喜悦。


    饭前无事,苏虞带着熊思婕胭脂硃砂跟其余三个孩子放炮仗,尖叫声此起彼伏。


    总算是,过年了。


    ——古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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