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佳节,街头树梢纷纷挂起红灯笼。
405宿舍群的消息从早上就开始跳不停,姜予眠吃饭时打开看了眼,大多是许朵画在说。
话很多的许朵画:“今天有仙女下凡食人间门烟火否?”
文绉绉的网络词堆叠在一起,让人起鸡皮疙瘩。
很少发言的咩咩:“有事,出不来。”
过节从不缺约的徐天骄:“约会,勿扰。”
怂怂的元清梨冒泡:“秦衍说,要带我去他们家……”
“我看!你们进度神速啊!”
元清梨跟秦衍也是今年才在一起的,元清梨胆小,秦衍想方设法给足她安全感,大学还没毕业就要拐回家。
许朵画盲猜一波:“你不会到时候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吧?”
元清梨被调侃得不敢冒泡,后来许朵画发现,全群就剩她一个单身狗,约什么饭,直接炸鸡啤酒外卖员。
徐天骄要跟新男友约会,元清梨要跟男朋友回去见家长,姜予眠则是……独自去见男朋友的家长。
昨天,谈婶打电话给她,暗示她跟陆宴臣回陆家吃个跨年饭。
姜予眠本要拒绝,谈婶连忙承认,是老爷子的意思。
姜予眠换好衣服准备出发,见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陆宴臣,弯腰凑过去,问最后一遍:“你真的不去吗?”
陆宴臣:“嗯。”
“好。”姜予眠没劝,一切尊重他的意愿,“那你等我哦,我会早点回家。”
她去,是因为陆老爷子始终庇佑她这么多年。
到陆家时,陆老爷子就坐在客厅,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
见姜予眠身后空无一人,陆老爷子刚开始没说,最后再也沉不住气:“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陆爷爷,他从来都没有跟你生气,只是……这次失望了吧。”她不是陆宴臣,什么都不说,她想让陆习知道真相,更想看到陆老爷子后悔。
这是她的私心。
“失望?”陆老爷子仿佛一下子失去精神,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失望”两个字。
在陆宴臣面前当了这么多年指挥者,他早已不知道该怎么用正常的爷孙关系去跟陆宴臣相处。
姜予眠站在老人面前,冷静的、清晰的,把这些年的事讲给他听。
“陆爷爷,你知道我为什么义无反顾站在陆宴臣那边吗?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他。”
“单从恩情来讲,您的确给了我一个新生的机会,所以我尊敬你、感恩你,可是你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很多事情,你只需要动动嘴皮吩咐,真正奔波忙碌、花费时间门和精力的却是陆宴臣。”
从始至终,陆老爷子喜欢她乖巧,也只喜欢她乖巧。
他吩咐人去办事,每次说想她,都是叫姜予眠回陆家。
陆老爷子觉得自己在施恩,又何尝不是从她的反应中赚取情绪价值。毕竟两个孙子,都不是那么听话。
“您可能会觉得,那段时间门我一直生活在陆家,可要是没有他做的那些事,及时给我再好的衣服和食物,都没用。”
“我倒在路上的时候,是他救了我。我害怕住院的时候,是他陪着我。包括寻找失语的真相,是他带我走出困境,重拾信心,开始新的生活。”
“您让他照看我,他其实也可以随意花钱把我打发掉,可是他没有。我踩过的一个个坑,都是他亲自带我走出来的。”
“别人说他无情,面热心冷,可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重情。”
“他听你的话,不是因为惧怕你,而是因为你是他的爷爷,是亲人。”
“在你偏爱陆习的时候,他不是没感觉,也不是不在意,只是时间门太长,长到他已经不再期待任何善意。”
她生病的时候,陆宴臣不眠不休守她一夜;她高考的时候,陆宴臣像个家长一样送她进考场、送花庆祝她毕业。
那么他在那个年纪的时候,是否也期待过家人陪伴?
然而什么都没有,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被迫成长,独自一人扛过风霜,成长至今。
“陆爷爷,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任何你有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尽可能帮你。但,仅限于我个人对你的感恩。”说完,姜予眠郑重地向陆老爷子鞠了一躬。
陆老爷子问,是不是故意跑来气他的。
姜予眠说没有,“我只是想让陆爷爷知道,他受过的委屈不止如此。”
陆宴臣从来不说,别人便以为他不会疼。
怎么不疼呢,那是一颗宁可自己千疮百孔,也要保护幼弟,守住家业的心啊。
一月中旬,姜予眠的水仙开花了,莲似的白色花瓣交错绽放,黄色花蕊点缀中心,一朵挨着一朵,盛开时白净清雅,赏心悦目。
水仙盛开的第一天,姜予眠离开了景城,去黎文峰那边帮助警方升级系统。那边传来消息,曾有不知名黑客攻击安全信息网,他们想顺藤摸瓜,把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
临走前,姜予眠向陆宴臣承诺年前回来。
年关将近,黎文峰邀姜予眠回家吃饭,还喊她留下来一起过年。
姜予眠拒绝了,并告知黎文峰自己跟陆宴臣在一起的事。
黎文峰对陆宴臣还有印象,听说是他,也觉得满意:“主要是你自己喜欢,你喜欢,我们都为你高兴。”
说起来,她跟陆宴臣似乎都跟血脉至亲没什么缘分。
爱他们的亲人不在,健在的对他们有意见,倒是像黎文峰、宋夫人这些长大后建立关系的长辈纷纷送上祝福。
或许是顾及关系亲疏不方便插手,无论如何,她想要被祝福。
除夕前一天,姜予眠赶回景城。
前段时间门因手伤休息大半夜的陆宴臣开始忙起来,她回家时,陆宴臣不在。
姜予眠去花园看自己的水仙花,有人时常浇灌,花长得很好。
姜予眠拿手机给花拍照,正要发给某人看时,先接了通电话。
“喂,我是陆习。”手机里传来的嗓音微沉,不似从前那般张扬,“姜予眠,方便见一面吗?”
这电话里,充满礼貌的人,是陆习?
姜予眠亲自去验证了,确实是他。
许久不见,陆习剪了头发,穿着藏青色羽绒服,乍一看像是个沉稳的青年了。
陆习见到她还有些不自在,两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陆习让她先点餐,也不说话。
倒是姜予眠主动问起:“你背上的伤好了吗?”
“还行,死不了,很精神。”一开口就露原形。
陆老爷子毕竟年迈,使出那劲儿也就当时疼,但还能扛得住。
活了二十几年,陆习第一次切身体验到大哥的遭遇,若不是他挡下那一棍,挨痛的就是陆宴臣。
姜予眠猜他也没什么事,否则陆家不会安生,谈婶私下也跟她说问题不大。
姜予眠点了一杯热咖啡,双手搭桌面:“那么,你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她语气平和,脸上也没有戾气,陆习有些受宠若惊:“你不怪我了?”
姜予眠缓缓摇头:“我说过,就我而言从未怪过你。”
陆习叹出口气:“所以当初,你是替大哥抱不平。”
姜予眠毫不犹豫承认:“对!”
她义无反顾的维护让陆习想起那晚,姜予眠指着心脏告诉他,她喜欢陆宴臣整整九年。
当时他很震撼。
那么多超出意料的事情一下子挤进脑海,他困难接收着那些难以接受的信息,一度怀疑自己、质疑自己,最后反思自己。
姜予眠说得对,他陆习长这么大一事无成,对不起在意他的任何人。
陆习并手掌抹了一把脸,拽出身后的背包,拿出一个金色日记本,递给姜予眠:“还你。”
姜予眠错愕又惊喜,接过失而复得的日记本翻阅,本子完好无损。
不过很快,她想起一道问题:“日记本怎么会在你那儿?”
发生火灾那天情况危急,她的电脑和手机都不得已遗留在火场,只有这个笔记本被她抱在怀里,后来也不见了。
她不知道掉在哪里,以为跟着那场大火一起消失,没想到,陆习把笔记本亲自送到她面前。
陆习抬手挡眼:“那天我去公寓找你,在附近捡到日记本。”
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让他看清真相,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落在他“欺负”姜予眠那一页。
“谢谢你。”姜予眠捧着失而复得的笔记本,试探性问:“你,看了吗?”
“啊这……”他不想撒谎,说太多又尴尬,陆习随口一诌,“看了前几页,本来只是想找找失主信息,没想到是你。”
陆习不喜欢文绉绉的抒情,也不想过多解释,端起面前那杯还没动过的苦咖啡像喝水一样一口饮尽:“好了,今天请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事,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我得去赶火车了。”
“赶火车?”令她惊讶的事一茬接着一茬。
陆习拉上背包拉链:“是啊,订了一张去远方的火车票,今晚就出发。”
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姜予眠还不确定地翻了翻手机日历,提醒道:“明天是除夕……”
陆习从座位起身,拎起背包:“所以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啊,不,说两声吧,麻烦你带一句给我哥。”
姜予眠礼貌性起身,陆习走道门边,外面的凉风迎面扑来。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姜予眠身边,“来之前我给大哥发过信息,他估计快到了,还有……”
陆习站在原地磨蹭了会儿,“祝你跟我哥百年好合。”
陆习喉结一滚,咽下唾沫,凝望着那个曾让自己产生心动的女孩,捏紧手指喊道:“大嫂。”
他承认姜予眠的身份,放下私心,去祝福这段感情。
姜予眠把他送到门口。
穿着藏青色羽绒服的青年没有回头,在路灯下朝她挥挥手,渐行渐远。
火车即将出发,陆习给陆宴臣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接通后,谁也没有出声,最后是青年艰难开口:“哥,今年除夕,你回家吧。”
陆宴臣的声音毫无起伏:“回不去了。”
很早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不回去了。
挂了电话,陆宴臣在寒冷的街边呼出一口热气,推门走进咖啡厅,一眼捕捉到那个捧杯坐在位置上,戴红围巾的女孩。
他大步迈去,姜予眠很快发现,放下咖啡杯起身:“陆宴臣。”
“来接你回家。”
“嗯嗯。”姜予眠抱起日记本,挨着他左边走。
“手里拿的什么?”陆宴臣发现她的日记本。
“秘密。”姜予眠把金色日记本往怀里扣了扣,不给他看。
陆宴臣允许她保护自己的小秘密,并送来一个惊喜:“想不想去宁城过年?那边下雪了。”
姜予眠既欢喜又担心:“可以吗?你的身体……”
陆宴臣拍拍她脑袋:“没你想象中那么弱。”
“哦,那感冒发烧的人是谁呀。”她故意装怪,很快受到陆宴臣的制裁。
除夕那天,两人飞往宁城,白天在宋家吃了顿团圆饭。
宋夫人打趣:“现在天誉的领头人,是我干女婿了?”
姜予眠不好意思,倒是被调侃的陆宴臣本人,说了声是。
他亲缘淡薄,不会跟着姜予眠称呼干爹干妈,但他承认这个身份,已算是表达给他们的尊重。
因为他们对姜予眠好。
宋夫人十分欢喜,也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越看越觉得不错。
说起来,宋家最高兴的当属傻白甜宋俊霖。
宋俊霖跑到两人面前,认真分析:“你是我妹,你是我妹对象,这么说来,我就是你大舅哥?”
“嘿。”理清这一关系线,宋俊霖彻底乐了,“陆二的大哥是我妹夫,那陆二岂不是永远低我一头?”
姜予眠:“……”
真是穷尽一生都在思考怎么跟陆习作斗争。
姜予眠没有打击这位便宜哥哥的积极性,任由他自己折腾去。
下午,姜予眠跟陆宴臣上了雪山,临走前,宋俊霖往他们车里塞了小型烟花,“这些飞得不高,但是好看,空地可以放。”
还有些能直接拿在手里玩的。
他们乘坐缆车去走曾经走过的那片雪地,去看曾经看过的观景桥,上面的红色绸带迎风飘扬,那是人们在雪中见过最鲜艳的色彩。
两人晚上住在鹿太太的度假山庄,规格最豪华的房间门,只要了一间门房。
客厅开了暖气,姜予眠喜欢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朋友圈陆陆续续开始发新年相关的内容,姜予眠一时兴起,寻找角度自拍。可她本身不是那种喜欢发自拍照的人,总感觉有些奇怪。
姜予眠跑到窗边拍夜景,又回到沙发上拍房间门。
只有景色没有人,好像没达到她发朋友圈的目的,直到陆宴臣背影入镜,姜予眠眼疾手快竖起剪刀手,“咔嚓”抓拍到一张特别的有感觉的照片,并心满意足发了朋友圈。
附文:【在你身边】
姜予眠列表好友不少,一发出去,大家都嗅到狗粮的味道。
盛菲菲:在线蹲个牙医,救救我,甜掉牙了。
咩咩:已推荐,建议常联系。
秦舟越:真是便宜某个老男人了。
咩咩:他说你比他还大两岁。
秦舟越删除评论。
秦衍:便宜某个老男人了,哼。
咩咩:梨梨说,她喜欢比较x的男人,建议少撒娇。
秦衍删除评论。
室友许朵画和徐天骄也在下面发了99,还有缓慢爬上网的元清梨,傻乎乎跑来给她发红包,说随份子钱。
常年躺列的蒋博知跟高中时的班长和姜乐乐:恭喜。
沈清白点了个赞,后来沈清白的赞,又消失了。
景城陆家。
今天家里十分冷清,年轻人不在,只剩谈婶陪伴那个孤独的老人。
陆老爷子坐在圆桌前,看着专业厨师准备的丰收佳肴,颤巍巍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送进嘴里,索然无味。
老人拿起手机问:“都不回来了?”
迟迟无人回应。
过了很久,老人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才发现,屏幕安安静静的,根本没人联系他。
除夕夜,奔赴远方的陆习坐在火车上,迟迟没有信号。
除夕夜,在朋友圈跟人聊得火热的姜予眠突然被收走手机。
“你干嘛呀?”
“跟我过节,还玩手机。”他对女朋友这种经常忘记男朋友的行为十分不满。
“不玩手机玩什么?”他们要守岁,距离跨年还有两小时,男朋友再好看,也不能盯着那张脸看两小时啊。
陆宴臣拿手机勾她:“过来,教你点好玩的事。”
是一个手酸到没法玩手机的游戏,今晚的陆宴臣更放肆些,压着她头发,含住耳朵。
姜予眠的技术在他的教导和多次练习下逐渐娴熟,不得不说她是个好学生,学什么都快,甚至靠经验掌控了对方的敏感点。
男人得到了更愉悦的快感,在她耳畔发出喟叹。
姜予眠脸红到滴血:“你别叫。”
陆宴臣的手指在蝴蝶印上流转:“忍不住啊,小眠眠。”
姜予眠喊他闭上嘴巴。
陆宴臣:“不然你试试?”
姜予眠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
陆宴臣也并没想在这里跟她发生关系,却坏心思地故意吓唬她:“再放过你一次。”
陆宴臣去了浴室,等他出来已经十一点半。
姜予眠在他跟前是不长记性的,刚喊着累,这会儿又往他身边凑。
许多人都在等地新年倒计时,姜予眠忽然点进来陆宴臣的朋友圈,一共也没多少,很快拉到去年那条:新年快乐。
姜予眠实在忍不住笑话:“陆宴臣,你人缘好差。”
陆宴臣不明所以:“嗯?”
“为什么每年你发的新年快乐,都没人给你点赞评论啊?”连秦舟越跟秦衍,都会给她评论呢。
“……”
因为每年的新年祝福,仅她可见。
姜予眠又刷到朋友圈有人去海边放烟花的视频,忽然想起宋俊霖往车里塞的东西,顿时来了精神:“陆宴臣,我们去楼下放烟花吧。”
下楼时,他们问前台借打火机,旁边游客听说他们要去放烟花,大胆地询问时候能一起看。
陆宴臣率先看向旁边的女孩。
新年人多才热闹,姜予眠欣然同意。
他们把烟花摆在空地上放好,一共六个燃放点。
陆宴臣让她退后,姜予眠站在选好的关上位置朝他挥手,很快点燃引线,陆宴臣回到她身边。
烟花绽放的瞬间门,周围都被光点亮,众人欢呼,纷纷举起手机记录这美丽的一幕。
“陆宴臣,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三个新年。”
第一年,他为她破例回陆家,送上平安扣。
第二年,她为他奔赴万里,赠予新年礼。
第三年,他们携手回到原点,点燃绚烂烟花迎接新的一年。
时间门卡得刚刚好,当六枚烟花交错飞舞升空,火光在他们眼底照亮。
他们牵着手,不约而同望向对方。
“陆宴臣,新年快乐。”姜予眠抢先一步,祝福脱口而出。
陆宴臣转身拥她入怀,“新年快乐,小眠眠。”
烟花燃尽,姜予眠依在他胸口,轻声问:“如果三年前,我没有跟你告别,你会说什么呢?”
陆宴臣沉默许久,终于告诉她答案:“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长大。”
姜予眠抬头,引他继续表达:“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陆宴臣低头碰她鼻尖:“感谢你给我的第三年。”
姜予眠欣然一笑,踮起脚尖:“今后有我陪你,岁岁年年。”
他们曾孑然无依,在充满恶意的世界里孤独前行。
他们曾混沌懵懂,在茫然若迷的感情里遍体鳞伤。
然而爱的意志无比强大,它能使胆怯者无畏,高傲者俯首。
于是他们在跌跌撞撞的成长中学会爱,拥有爱。
彼此牺牲,彼此成就。
山高水远,相爱之人终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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