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秦始皇久久不能平静,彻底陷入了愤怒之中。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大秦,竟然只存在了短短两世。至于第三世即位的子婴,完全就是赵高扶持的傀儡,只当了四十多天,可以忽略不计。
可笑他还做着千秋万世的美梦,此前连三十世都不满足。哪里知道,这都是一种奢望了。
“呵!”
秦始皇怒极反笑,面沉如水,忽然一拳击中地面。
白玉石板丝毫无损,他的右手手指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何其可笑。难怪灵桑仙子没有当面说出,这是为了给朕留颜面啊。”
秦始皇深深吸了一口气,难怪仙子只让他一人进来,若非如此,他恐怕会立刻提剑杀了赵高与李斯。
“枉朕如此看重这二人,这二人竟狼子野心,坑了朕的天下与子孙后代。”
尤其是赵高,原本只是罪奴之子,且是天阉。是他见其聪慧勤奋,又精通法律,才特意提拔为中车府令,并教导胡亥。就连东海巡游,找寻仙山都带在身边,对赵高可谓宠爱之至。
可赵高不仅不感恩,反而心怀歹意,狼心狗肺。
如此奸佞,不除之不足以平息心中愤怒。
静坐良久,直到手上血迹干涸,他才稍微冷静下来。
将《秦始皇本纪》放回,他又取出其余典籍翻看,似乎想确定什么。
虽说不该生出怀疑,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一册《秦始皇本纪》可以造假,总不至于书架上所有典籍全部造假。
他一册一册查看着,从《资治通鉴之秦纪》到《上下五千年之秦史》,从《过秦论》到《阿房宫赋》,从《古风五十九首之嬴政》到《咏史诗·杀子谷.咏扶苏》。
这一看就是数个时辰,看到最后,秦始皇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
各种历史记载、诗词歌赋无一不透露着相同的讯息。
大秦帝国,亡于二世。
他仰天长叹一声,终于彻底接受此事,将所有书籍全部放了回去。
“灵桑仙子没有骗朕,按照正常发展,恐怕真的会像史书中记载那般,我大秦突然崩塌。”
“可如今仙子泄露天机,提前让朕知晓了大秦的未来,朕就可以进行规避,扫清前路障碍。”
思及此,秦始皇重新振作,对灵桑的感激之情更甚。待起身时,已恢复往日风采,睥睨天下,不怒自威。
殊不知,外面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等候在外的蒙毅、李斯等人皆困顿无比,赵高甚至歪歪斜斜靠着房门打起瞌睡来。
唯有王贲依然身形笔直,抱着把大刀目不斜视的站在墙角。
“吱。”
忽听一声轻响,厚重的藏书阁大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推开,赵高顺着房门滑下,差点摔倒在地。
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猛地一激灵,惊出一身冷汗。
“见过陛下,陛下您终于出来了。”
赵高登时笑靥如花,近水楼台就要伸手搀扶,却等来两道锐利冰冷的目光。
笑容不由僵在脸上,赵高浑身微微一颤,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气。
“陛下。”
蒙毅、李斯等人上前行礼,亦看出秦始皇的不对劲,莫非大秦的未来不容乐观?
秦始皇扫了四人一眼,最终落到赵高身上。
赵高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脑袋低垂,低眉顺眼。
没有当即发作,秦始皇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离开了藏书阁,朝着自己住处而去。
众人登时快步跟上,皆惴惴不安,各有所思。
到了住处,秦始皇忽然顿住脚步,再次瞥向赵高。
“你进来。”
“喏。”
赵高心跳加速,不敢不从,额头上都冒出一层薄薄冷汗,不祥之感更甚。
房门被关上,蒙毅与李斯对视一眼,齐齐凝起眉梢。
哪怕是王贲,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握紧手中长刀。
殿中。
秦始皇高居其上,面色暗沉,漆黑长袍自然垂下,袍子上五爪金龙栩栩如生,衬得他越发威严肃穆。
赵高规规矩矩站在殿中,双眸低垂,看着脚尖,被盯得头皮发麻。
气氛凝重而压抑,在赵高快要喘不过气来时,秦始皇终于开口了。
“赵高,朕待你如何?”
赵高一怔,当即谦卑的躬身行礼,高声作答。
“陛下待臣自是恩重如山,臣哪怕死也不足以报答陛下的恩情!”
若是往常,秦始皇少不得因他的吹捧而心情舒畅,今日却只是冷笑一声,目光阴沉。
“那你就去死吧。”
“陛下?”
赵高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圆睁,失声惊呼。
他听到了什么?陛下让他去死?
不,一定是听错了,陛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让他去死?
这不可能!
对上秦始皇的视线,赵高忽然双系一弯,跪倒在地。
“陛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想知道臣到底做错了什么,臣便是死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秦始皇眼中盛满厌恶,如同看见最恶心的臭虫,若非翻阅过那么多典籍,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眼前人的心思究竟有多肮脏。
“你想知道?那朕就告诉你。”
“你更改遗诏扶持胡亥即位,更假传朕令赐死扶苏与若干重臣;你把持朝政效仿吕不韦,更逼死胡亥意欲篡位;你实行暴正以至民不聊生,最终更导致我大秦帝国二世而亡!”
“赵高,你罪该万死!”
“不……”赵高蓦地尖叫出声,狠狠摇头,惊呆在原地。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
他只是一个中车府令,不过受宠了些,可再如何也不敢违背陛下的命令,做出这些事情啊。
他怎么敢更改遗诏?怎么敢赐死扶苏公子?怎么敢逼死已经即位的胡亥公子?
大秦如此强盛,怎么可能二世而亡?
听错了,他一定是听错了。
做梦,对,他在做梦,其实陛下还在藏书阁里,根本没有出来……
秦始皇笑容冷厉,每每想到史书上所记载之事,他就愤怒难抑。
还好,为时不晚,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朕也不愿相信,可不得不信。”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拔出壁上长剑。
赵高骤然瞳孔紧缩,连连磕头求饶,恐惧到了极点。
“陛下,饶命,饶命啊……臣向来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一定是有人蓄意诬陷,陛下,切莫听信他人谗言啊陛下……”
秦始皇沉默不语,提着长剑一步步走下台阶,逼近赵高。
赵高越发惊恐,长剑寒光闪烁,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啊,谁来救救他?
“陛下,饶命啊……啊!”
霎时间,忽见秦始皇手起剑落,一剑刺进了赵高胸膛。
赵高陡然尖声惨叫,凄厉婉转,登时惊动了殿外三人。
“碰!”
“陛下!”
房门猛地被打开,王贲一声厉喝,手持长刀率先冲了进来。
“陛下!”
蒙毅与李斯也齐齐惊呼出声,一同入内。
“嗤。”
却见长剑拔出,赵高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色长袍。
赵高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寂静,无声。
蒙毅三人全都惊呆了,原以为陛下遇到了危险,却是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陛下竟然震怒至此,亲手斩杀了赵高?
因何?
陛下向来宠信赵高,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做出这种事?
有鲜血顺着长剑滴落,李斯忽然头皮发麻,想到了秦始皇走出藏书阁时那道目光。
陛下究竟在藏书阁中看到了什么?难道赵高将来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引得陛下不惜杀之?
“李斯。”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李斯当即一个激灵,躬身行了一礼:“李斯见过陛下。”
他心脏突突直跳,陛下杀了赵高,难道下一个就是他?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秦始皇提剑上前,李斯越发惶恐不安,王贲与蒙毅的面色也凝重到了极点,紧握双拳。
“你所犯罪孽稍逊于赵高,却也天理难容。朕念在你效力有功,今日便饶你一命。”
李斯不由满眼惊骇,陛下什么意思,难道他将来真的会做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秦的事情?
正庆幸自己保住性命,却听秦始皇又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啊……”
顷刻间,只见一抹银光闪过,李斯登时惨叫出声。
右臂齐肩断裂,鲜血飞溅,溅了三人一身。
蒙毅与王贲的心脏差点跳出来,面色巨变,眼睁睁看着那条胳膊“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今日便取你一条胳膊,望你牢记今日教训。如若不然,下场当如此人。”
秦始皇目光丝毫未变,长剑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陛下恩典。”
李斯面色煞白,紧咬下唇,跪地磕了个头。
“拖出去。”
秦始皇接过蒙毅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血迹,扔在了赵高的尸身上。
“喏。”
王贲终于回过神来,神色一肃,赶忙一手提起赵高,一手捡起李斯胳膊,顺道拽着李斯迅速出了大殿。
殿中似乎越发压抑了。
蒙毅默不作声拾起长剑,重新取出一条手帕,一点点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插回了剑鞘里。
秦始皇也重新坐了回去,见他如此,不由问道:“你不好奇朕为何诛杀赵高,砍掉李斯胳膊?”
“好奇。”蒙毅无法欺瞒,也不敢欺瞒。
漆黑双眸透着一丝不赞同,素来儒雅的面容蓄满忧虑。
“陛下动手之前应该诉说清楚李斯的罪过,如此才能让人信服。”
秦始皇冷哼道:“此二人的罪过罄竹难书,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蒙卿,你可知朕在藏书阁中看到了什么?”
“请陛下解惑。”蒙毅心底一沉,赵高与李斯究竟做了什么,居然如此令陛下愤怒?
“朕便捡几件说于你听。”许是除掉了亡秦的祸首,秦始皇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史书记载朕会崩于十年之后巡视沙丘,朕崩后,赵高与李斯竟然假造遗诏,扶持胡亥即位。这便也罢,此二人还假传召令赐死扶苏与蒙恬。”
“赵高因当年犯错,你按律法要处死他而始终嫉恨于你,又撺掇胡亥杀掉你。”
听到这里,原本还对赵高李斯有所同情的蒙毅面色一沉,都想大赞一声陛下杀得好。
这两人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连他们兄弟都不放过,实在该死。
就听秦始皇继续说道:“胡亥即位后,朝中大权被赵高独揽,赵高竟又相继赐死李斯、逼死胡亥。实行暴正,以至于民不聊生,最终导致天下揭竿而起。”
“我大秦帝国,竟亡于二世。”
“赵高他怎么敢!”蒙毅终于忍不住了,也彻底明白陛下为何愤怒至此。
如此祸害,当真是不杀他不足以平息心中愤怒。
“权势迷人眼,他有什么不敢的?”秦始皇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
蒙毅浅浅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又开口:“陛下,您确定史书上记载的都是真相?倘若有人蓄意蒙骗……”
秦始皇摆了摆手:“朕也怀疑过,所以将书架上有关我大秦的典籍全部看了一遍,无论史书还是诗词歌赋,所记载的全都一样。”
“这……”蒙毅也不好说什么了,难怪陛下进去呆了一天一夜。
秦始皇又说道:“再者,仙子有何蒙骗朕的必要?就为了针对赵高与李斯?”
“这倒也是。”蒙毅赞同的点头,仙子的确没必要如此。
仙子若想杀赵高与李斯,根本不用如此麻烦,而且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两人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就那样。除了陛下,大秦离了谁照样运转。
“况且。”秦始皇微微扬起唇角:“朕提前知晓这些,就可以想办法规避。实际上,从朕找到蓬莱仙子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被改变了。”
蒙毅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若非找到蓬莱仙山,也见不到灵桑仙子。见不到仙子,就无法提前知道这些。
“嗯,所以有些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了。”秦始皇正色道:“朕决定明日就邀请仙子出山,随朕一同前往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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