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真相被撕开, 总是抽筋连着骨。
想来就令人浑身泛冷。
南知脸色苍白地回到宴客厅时,封弋正起身准备出门找她。
见她回来,他刚安了心, 下一秒,却见她给自己倒了满满当当一杯红酒, 明明眉头都皱起来了, 却还是没意识似的往嘴里灌。
封弋冷了目光, 右手压在她的红酒杯口。
“怎么回事儿?”
南知一言不发地摇头,抬眸时, 眼睛里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可怜。
“我想喝。”
封弋心头一软, 沉默片刻后,无声叹气。
他松开了手, 任她去。
反正今天,他在她身边。
这结果自然就是, 宴会临近结束的时候, 南知已经完全不清醒了。
她醉红了脸,靠在封弋肩膀上嘟嘟囔囔:“为什么连这都是假的……我好蠢……”
说着说着, 南知闭上眼, 虽没有流泪, 却任谁都能感受话里的难过。
封弋的眉头皱得死紧。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出去了一趟, 怎么就这样了?
封弋:“你不蠢。”
南知:“那为什么都要骗我?”
都。
她无意识的话,却撕开了一些往事。
封弋一想到自己之前也是其中之一, 此刻只想一刀捅了自己。
他嗓音暗哑, 压着情绪, 侧头时, 双唇不经意地吻过她头顶蓬松柔顺的发丝:“是他们坏,和你无关。”
“对。”南知醉醺醺点头,“是他们坏!大、坏、蛋!买泡面没有调料!买奶茶没有吸管……”
明明情绪复杂,但封弋还是冷不丁被她骂人的幼稚话逗笑。
南知的音量慢慢低了下来,双眸合上,挪着身子找了个自觉舒服的姿势,没再言语。
“知知?”封弋轻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他几乎毫无犹豫,双手穿过她身下,将她横抱起来。
主桌就在宴客厅中央,封弋的这一举动,令不少人都望了过来,窃窃私语着,他视若无睹,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楼就有卧室。
虽然平日里没人住,但会有保姆每天打扫,因此很是干净。
卧房区一片黑暗。
封弋开了走廊里的小灯,昏黄灯光落下,照亮了南知泛红的小脸,她靠在他肩头乖巧的一动不动。
她本就是没有攻击性的长相,此刻委屈巴巴的样子,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主楼的装修完全是中式装修,红木门必须钥匙才能开启,封弋横抱着醉了的她,要从口袋里掏钥匙太过困难。
他没有办法,只能将她喊醒:“知知?”
南知皱了皱眉,迷糊着睁开了眼睛。
封弋将她放下,右手搂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左手开门。
钥匙插/入匙孔,封弋握着钥匙还没来得及转动,手腕却突然被南知握住。
封弋一愣,侧头看她,只见她仰头对自己绽放了一个格外明媚的笑。
而后,双手撑着他的胸口,将他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嘭”的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封弋的眉梢轻轻一挑,调侃:“怎么?就你这小身板还搞壁咚啊?”
南知脚步踉跄,似乎是想往前走,却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封弋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
南知重重呼了口气,又抬头,一脸严肃地喊他。
“封弋。”
封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这次记得名字,有进步。”
南知没理他,眨着一双醉意朦胧的双眸:“你是不是为了封爷爷的股权才接近我的?”
不知为何,许亦文的问题此刻一遍遍在她脑子里回响,明明是清醒的时候想很明白的问题,醉了,倒像是钻进了死胡同。
“什么?”
南知拽住了他的衬衫领口:“我说,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封爷爷说你和许亦文,谁和我结婚,就把公司给谁,所以才接近我的?!”
也?
封弋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情,不由气笑了,却也对她今天的失态有了几分猜测。
“你说许亦文骗了你,就是这?”
南知意识混沌,根本没仔细听他话,点了点头后,继续自顾自说着平日里绝对不会说的气话:“要是你也是的话,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我、我帮你拿到股权……你帮我、帮我气死许亦文和他妈!”
说完,南知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倒在他怀里。
封弋的右手按着她的后腰,在听到她这话后,不自觉重了几分力。
他压抑着情绪,嗓音低沉:“南知,再说一遍。”
“你是不是耳朵不好啊?”南知低声嘟囔,“我说,你要不要和我去领证!我们假结婚!气死他们!”
看似醉酒,倒还机灵地知道强调“假”结婚。
封弋无奈轻笑,打开门,又一次把南知横抱了起来。
看着这张气人的小脸,封弋咬了咬后槽牙:“成,你酒醒后要是还说的出这句话,老子立马陪你去民政局。”
可惜,南知闭着双眸,没有回应。
把她放上床,封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扫了眼她脸上的妆,犹豫片刻,封弋给封云挽打了电话。
五分钟后,封云挽站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睡得正香的姑娘。
封弋皱眉,“得了,让你来参观的?”
封云挽从一旁的化妆包里拿出一整套卸妆用品,语气有点酸酸的:“看不出来啊,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怎么没见你对姐姐我这么细心。”
封弋轻嗤:“好像轮不到我吧?不还有景延哥在。”
“放屁!”
封云挽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手一抖,擦过南知的脸时,力道有点重。
南知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封弋瞬间暴躁,却还怕吵醒南知,所以压着音量:“你他妈到底会不会?”
“我会!”封云挽有些心虚地放轻了动作,“谁叫你提起那个狗男人,你别提这名字,老娘三分钟就给你搞定。”
封弋果然没再说话,封云挽麻利地帮南知卸了妆,还给洗脸、抹上了护肤品。
一切搞定后,她松了口气,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我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别人或许会觉得她是指上次在寻餐厅遇到的事情,但姐弟一场,封弋哪里不知道封云挽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他没有否认:“是。”
就是那个,他卧室柜子里,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木雕像。
封云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欣慰地笑了:“没想到啊,我这不成调的弟弟,还是个痴情种,痴情好啊,可别学那些负心汉,这一个,那一个。”
封弋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你是在骂延哥,还是骂你自己?”
封云挽噎住,耸了耸肩:“我俩半斤八两。”
“是么。”封弋淡淡道,“但我看延哥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你眼瞎。”封云挽翻了个白眼,起身拍拍他肩膀,“走了,好好照顾她吧,喝成这样,明早起来指不定得头疼,我让张姨准备点醒酒汤。”
“谢了。”
“神经。”封云挽提起化妆包,提醒了一句,“对了,没事了就赶紧下来,宾客都还在,你这大少爷倒消失了算怎么回事。”
“知道。”
见门开了又关,封弋在床沿坐下,安静的氛围里,不由又想起她刚才的那番冲动话。
封弋抬手,右手扶在她脸侧。
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封弋笑得漫不经心,眼神却很郑重,似情人的低喃:
“明早能别忘不?”
*
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确保她睡沉了,封弋才下楼回到了宴客厅。
宾客已经散了大部分,每张餐桌上都是一片狼藉。
老爷子嫌累,去了休息室休息,把送客的任务,交给了封弋和许亦文。
客人散尽。
空旷的宴客厅里,仅剩俩人。
许亦文双手叉腰,松了口气。
封弋脱下昂贵的定制西装,随手扔到一旁的座椅上。
领带被扯下,他的右脚往后,随意将门踢上,低头慢悠悠地解着手腕上的衬衫袖扣。
许亦文见状,皱了皱眉,问:“你干嘛?”
封弋抬眸,眼里带着挑衅似的笑:“怎么?没打过架?”
许亦文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代表,封弋这种动不动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是他最看不起的。
他冷笑道:“封弋,几年前就听外公说,你不学无术,是个只知道惹祸的地痞流氓,我还以为这几年你会长进些,没想到还是如此粗鲁无礼。”
封弋不以为耻地点点头,伸手拽住了许亦文的领口,指关节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我是真流氓,你是伪君子,所以,咱俩谁她妈都配不上她。”
……
正找儿子的封丽桦走到宴客厅门口时,还觉得奇怪,门怎么突然关了。
以为没人了,她正打算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呼。
是许亦文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飞快转身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切,让她整个人气血上涌,怒不可遏。
许亦文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双手捂着腹部,而封弋站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像是觉得脏。
封丽桦今天是第一次见封弋,虽然她不喜欢这个侄子,但顾忌老爷子的看法,还算是对他客客气气。
可现在,眼见着自己宝贝儿子被打了,封丽桦一下像是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扯着封弋的衣服,又抓又挠,嘴里咆哮着:
“你他妈敢打我儿子!”
“我不会放过你!你个短命鬼!怎么不跟你爸妈一起死了算了!”
封弋本来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没有还手,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像酝酿着海啸的平静海面,深不可测。
锢住封丽桦手腕的右手力道很大,令封丽桦脸色发白。
封弋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们会死吗?”
🔒第 52 章
封丽桦离家出走的时候, 封弋的母亲才刚嫁到封家。
封家人报了警,但那个年代,很多路上都没有监控, 封丽桦也没有手机,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即便她性子叛逆、和封弋的父亲虽是兄妹, 却势同水火, 但封弋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那时候的封家还处于创业初期, 人脉、能力都有限,但为了找她, 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后来,在封弋三岁的时候, 他们终于寻找到一丝线索,有人说曾在某座大山里看到过封丽桦, 可能是被拐卖过去的。
封弋的父母毫无犹豫便自己开车前往,却未想山路陡峭, 他们就在山上, 不幸出了意外。
这些事情,封弋是长大后才知道的, 封云挽也曾劝过他, 虽是为了找封丽桦而出的意外, 但理智上, 并不能说是封丽桦害死了父母。
封弋也明白, 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从未说过什么, 直到今天, 听到封丽桦对他的父母口出恶言。
而至于封丽桦, 她回辅川认亲后, 多少也听说过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叛逆,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嫂子。
但她却只觉无语,凭什么都怪她?她又没有让他们去找她。
所以封丽桦依旧挺直了脊背,声音比谁都响亮:“和我有个屁关系!是他们自己上辈子造孽,命短!”
“你再说一遍?!”
“是他们自己命、短!”
“封丽桦!”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封丽桦回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父亲。
封震业气得握着拐杖的右手微微发抖,周遭的氛围,因他的怒火,而陷入了冰冻。
谁都没敢说话,刚才听到争执而赶去告知封老爷子的女佣,更是着急忙慌想退下。
封震业拦住了她:“联系霍叔,送小文去医院看看。”
“好、好的。”女佣赶紧跑着去打电话。
封震业缓了一会儿,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封弋,扶我回去。”
封弋这才松了手,擦身而过时,他只淡淡扔下一句:“你会为你今天这句话,付出代价。”
不知为何,刚才那般激烈对峙,封丽桦都没有觉得害怕。
但此刻,却仿佛有种凉意,从脚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封震业虽然没听到封弋说了什么,但眼见着他在封丽桦身边停下,也猜了个大概,但他什么都没说,任由封弋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去了主楼。
主楼客厅里,挂着一副封弋父母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璧人,一个斯文,一个温婉,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封震业站在泛黄的婚纱照前,用拐杖杵了杵木地板,发出两声闷响。
他厉声喝道:“跪下。”
封弋这次倒是听话,嘭一声跪了下去,但腰板却依旧挺直。
封震业盯着这张结合了儿子儿媳全部优点的脸,严肃质问:“为什么打小文?就算你讨厌他的母亲,但他和你无冤无仇!是因为知知?”
封弋扯了扯嘴角,冷笑:“和她没关系,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
“看不惯你就可以打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混小子吗?!”
气不打一出来,封老爷子抄起拐杖,“嘭”一声打在了封弋的背上。
这一次,是真的用了狠劲。
封弋面无表情,脊背不曾弯曲一度,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封震业抬头看向照片里的儿子儿媳,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他们还活着,对于这个宝贝儿子,肯定是会很疼爱的,绝对不会任他漂泊在外。
这些年,到底是他,对不住已经逝去的他们。
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向来严厉的老人,终于不忍再苛责太多。
他转移话题问:“知知呢?”
“在楼上,睡了。”
“你对知知,是认真的?还是……”
封弋低着头,语气很肯定:“爷爷,我很认真。”
封震业不禁想起刚才在宴客厅的一幕幕。
这个孙子,向来不服管教、无拘无束,可刚才看他抱着南知离开,封震业便知道,他终于也在这世上,有了牵挂。
“也罢。”封震业严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以后要是能把知知娶回家,也算你小子这辈子终于做了一件有出息的事情。”
封弋毫不客气地应下:“我会。”
封震业冷哼:“大言不惭。”
说完,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扔下一句:
“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你不对。今天你就给我跪在你爸妈面前反省,知知什么时候起床,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
幸好,南知并没有一觉到天亮。
凌晨四点出头,她就被渴醒了。
借着窗帘缝隙里洒进来的微弱光亮,她看到了天花板上硕大的水晶吊灯。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宿舍。
醉后的脑袋有些犯晕,南知本能地心慌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回笼。
这次,她醉得没有上一次厉害,所以她清晰地记得,封弋是怎么把她抱到房里、她又是怎么壁咚封弋,以及说出要和他去领证的话的。
脸上窜起一阵热,南知爬起来坐在床头,曲着双腿,尴尬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气话啊?!
这下子,她要如何面对封弋?!
缓了好一阵,南知才恢复平静,还是觉得口渴,她摸索着打开了灯,虽然不知道楼下有没有厨房,但还是准备下楼看看。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客厅里亮着灯,封弋一个人跪着,低头一言不发。
直到听到动静,他才抬起头,朝她微微勾了勾唇。
南知看见了他嘴角的那点淤青。
她一急,连本来是下楼干嘛的都忘了,跑到他面前,也跪了下去。
“你怎么了?干嘛跪在这儿啊?怎么还受伤了?”
饶是封弋,跪了这么久,双腿也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额头溢出薄汗,他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地板上。
看着天花板,封弋扯了扯嘴角,一句话回答了她的三个问题:“我揍了许亦文,所以被爷爷罚了。”
“是、因为我吗?”
“不是,想揍他很久了。”封弋呼了口气,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被释放。
南知并不信,但没深究,又问:“你跪了多久了啊?”
“四五个小时吧。”
南知的眼睫颤了颤,双手搭上了他的右小腿。
封弋浑身一僵,听到她说:“我帮你按一按吧。”
封弋低低“嗯”了声,目光罕见温柔地落在她脸上:“头疼不疼?”
南知摇头:“不疼,这次醉得没有上次厉害。”
封弋的右手枕在脑后,半开玩笑似的:“那醉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还记得不?”
南知动作未停:“不记得了。”
说着不记得,耳根却越来越红,封弋了然于心,闭着眼睛说:“还有四个半小时。”
“什么?”
“距离民政局开门还有四个半小时,你要是决定了,就告诉我一声。”说着,他像是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南知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其实是动摇的。
她一向自认还算理智,但得知封丽桦骚扰母亲、得知连伞的事情,许亦文都是骗她的之后,她心里的确涌起过一种报复的冲动,或许也正是这种藏在潜意识里的冲动,让她醉后蹦出了那种提议。
让那对母子再也没有理由骚扰她及家人,让他们看着自己努力许久,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快感。
可是,真的要这么仓促地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南知的心里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眼见外头泛起曦光,鸟鸣幽幽,南知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
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她抿了抿唇,见封弋好像是睡着了,便没喊醒他,想着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庄园里虽然没了宾客,但管家和女佣们都在,她很快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看来昨晚封家人应该都住在庄园,因为厨房里两个女佣正在准备精致的早餐。
南知正欲推门,却因她们的交谈而停住了脚步。
“你昨晚是没看到,那位许太太实在太气人了!”
“什么情况啊?”
“但凡在封家工作时间久一点的,谁不知道大少爷夫妇当初是为了找离家出走的二小姐,才出意外坠崖身亡的啊!结果二小姐昨天居然对小少爷说,是他们自己命短!你说不愧疚也就算了,好歹也是自己哥哥嫂子,怎么说的出这种话啊?!”
“这也太过分了吧!说实话,我就不太看得惯二小姐,昨天因为一双筷子,骂了服务生快半个小时,还骂我说之后一定把我这种人都开了,说的好像巴不得老先生早点走一样。”
“哎,也没办法,小小姐不管家里的事,要论争,小少爷一个人,哪里搞得过他们一家子啊。而且听说许少爷和郑董的女儿可能要成,要真成了,那封氏可就真的是许家的了。”
“算了算了,我们说有啥用呢,实在不行就走呗。”
“确实,我妈帮我在老家找了个工作,本来就一直催我回去呢……”
南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靠在墙上,心疼、愤怒、还有那重新燃起的冲动混在一起,思绪万千。
但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却渐渐稳了下来。
虽然不确定老爷子的戏言是不是真的,但南知清楚,如果她和封弋结婚,那封弋在老爷子面前,确实会有很大的优势。
如果结婚,既能釜底抽薪地解决自己的烦恼,同时也可以帮到他。
那,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她本就不觉得自己还能爱上其他人,起码,她现在对封弋不仅不排斥,甚至或许还有一些自己都分不清的好感。
厨房里聊天声渐停,南知这才敲门,去里面拿了两份早餐。
回到主楼时,封弋还没醒。
南知回房洗漱,而后把瓷碟放在地板上,她盘腿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喝着牛奶。
也许是早餐的香味传到了封弋鼻端,他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南知对他笑了笑:“起来吃早餐吧。”
封弋“嗯”了声,困意未消,并没起身。
南知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快点呀,吃完出门正好。”
“什么?”
南知喝了口牛奶,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说要赶九点吗?”
封弋噌一下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目光里像藏了一团火。
“认真的?”
南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暂时是……假的,对吧?”
封弋点头。
“还有,我妈和我姐要是知道的话,我可能会被打,所以……她们那边能不能暂时保密?”
封弋:“可以。”
南知松了口气,把瓷碟往他的方向推去:“那,吃早餐吧。”
🔒第 53 章
由于没想过会在庄园过夜, 南知并没有准备便服,但封弋想的很周到,吃完早餐, 就有人送了几套便服过来,风格各不相同。
南知选了一条最简单的纯白色雪纺裙, 拿着往楼梯口走了两步,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转头, 故作云淡风轻地问:“那个,昨天晚上的睡衣……是张姨帮我换的吧?”
封弋靠在沙发椅背上, 勾着一抹痞笑,摇头, 明明一晚没睡,此刻却看不到任何疲惫。
“啊, 那是……”
“我——”封弋故意拖着调,直到发现南知局促地移开眼神, 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轻颤了一下, 才慢悠悠加了个字,“姐。”
南知一愣, 反应过来后, 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转身钻进房间。
七点半左右, 俩人从庄园出发, 去封家拿了户口簿和身份证后,又转道回了趟南家。
林菀闲来没事, 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古装剧一边绣十字绣, 见她进门, 惊讶地问:“不是说直接去学校吗?”
“我……”南知一边往楼上跑, 一边回答,“我拿份资料。”
家里的户口簿都是放在书房保险柜里的,她和母亲之间又没什么秘密,所以很顺利就拿到了。
把户口簿塞进包里,南知抚了抚快速跳动的心脏,等它渐渐平稳下来,才无事发生般回到客厅。
林菀笑着念叨:“怎么丢三落四的,那要不要吃了早餐再走啊?”
林菀太了解她了,南知很怕会被看出在撒谎,所以连目光都不敢对视,跑着回答:“不用,妈,我赶着上课,先走啦。”
她跑到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身问:“妈,最近封丽桦有来骚扰你吗?”
林菀明显愣了一下,才笑着答:“没有……”
按照南知对母亲的了解,这勉强的笑,显然就是撒谎的表现。
南知扬了扬唇,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吧,妈,以后她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什么……”
林菀的话还没问完,南知已经跑的没影了。
车上,车窗开着。
封弋的手肘搭在窗沿,左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知上车,扬了扬手里的户口簿:“拿到了。”
封弋将车窗升起,黑色车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南知好奇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封弋半真半假地回答:“想,从哪条路开比较快。”
南知对这一片比较熟,闻言建议道:“从南江路开吧,红灯比较少。”
“好。”封弋应下。
但,车刚开上南江路,南知的手机就响了。
上面的备注,是肖璐璐。
南知以为学校有什么事,立刻按下接听,但听筒里传出的,却是许亦文的声音。
“知知,你舍友说你昨天没回宿舍,你去哪儿了?我想跟你解释,我挽回你,真的不是因为外公的那句话!”
南知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冰:“都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许亦文罕见失态,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在哪儿?能让我见你一面吗?”
南知本来想直接挂了电话,过了会儿,却说:“那你到区民政局门口吧。”
“民政局?你到民政局干嘛?”
“你来了就知道了。”
说完,南知挂断了电话。
封弋没有询问任何,但南知却感觉到,车速一下提了上去。
*
半小时后,车稳稳停在了民政局门口。
见封弋解开安全带,南知温声道:“等等。”
封弋侧过头,并不意外地问:“后悔了?”
南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后,从包里取出粉底盒,伸手指向他的嘴角:“你这个,要不要遮一遮?不然拍出来不好看。”
封弋动作一滞,反应过来后,他的右手撑在副驾驶座椅上,朝她凑了过来。
南知拿起粉扑,轻轻地往他嘴角上盖,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似乎都能听到彼此同频率的呼吸声。
封弋垂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过了会儿,语气格外郑重地问:“南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被按下了慢放键,南知没有回答的那几秒,显得格外漫长。
封弋轻“啧”一声,转瞬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个人呢,看着浑,但其实对名声很在意,离异男这种身份,我不接受。”
“……”南知动作顿住,无语地想,你名声都这样了,你确定自己很在意?
但这话她没好意思说。
右手轻轻地将粉底晕开,他皮肤白,色号正合适,很快那点淤青就看不见了,南知收起粉底,温声道:“只要你不提离婚,我不会提的。”
这是封弋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放弃了。
封弋便没再多说一句。
民政局的效率很高,俩人九点出头进的门,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
南知拿着两本小红本,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法律上,居然已经是已婚,未免有些云里雾里。
但她并不排斥,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这样以后,许亦文和封丽桦就不会来骚扰她和家人了,甚至,连拒绝学校里的那些追求者,都不用想理由了。
封弋看她发呆,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
南知拍下他的手,低声嘟囔:“你别老捏我脸,本来就圆。”
“圆吗?”封弋的双手撑在膝盖,俯身和她平视,“我看看。”
南知故意鼓起两颊,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似乎在问:这样圆不圆?
封弋被逗笑,抬头摸了摸她头顶蓬松的黑发。
就在此时,和谐的氛围被一声怒吼打破——
“南知!”
俩人默契地闻声望去,只见许亦文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他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衫、西装裤,但头发微乱,神色疲倦,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而且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瘆人。
本来南知见封弋只伤到了一点嘴角,以为俩人打得并不严重,但此刻看到许亦文的脸,她才意识到,这好像称不上打架,更像是单方面的碾压。
不过封弋显然是注意着的,并没有伤到他致命的地方,所以他还能生龙活虎地过来。
“你……”
许亦文预感到了什么,盯着南知,满眼不可置信:“你和他领证了?”
南知点头,口袋里冒出头的小红本像刀一样,往许亦文心上捅。
封弋见状,从一旁搂住了她的肩膀,打量着许亦文浑身的伤,嚣张地撂下一句:
“伤成这样,就不必来当面道贺了,建议直接转账。”
🔒第 54 章
一直到看到这小红本之前, 许亦文都不愿相信,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彻彻底底输了。
他看着南知, 有些心力交瘁地问:“真的已经,这么恨我了吗?”
南知想了想, 说:“或许吧。”
许亦文的双肩塌了下来, 向来骄傲甚至有些自负的男生, 此刻看着,却狼狈不堪。
可当对上封弋嚣张的目光, 他却又不愿这么认输。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真以为她愿意和你结婚就是喜欢你吗?她不过只是因为恨我,想要报复我而已!”
封弋丝毫没有被他激怒, 右手搭在南知的肩上,挑衅似的勾唇一笑:“是嘛, 那谢谢你牵线?”
这话完全是把软刀子,一下就让许亦文的狼狈无所遁形。
般配的身影相携而去。
许亦文却依旧站在那个位置, 一动不动。
等上了车, 南知没有往窗外看一眼,见封弋凑过身来帮她系安全带, 她没有拒绝, 只低声问:“你相信他说的吗?”
“什么?”
“我和你领证, 只是为了报复他。”
“嗑哒”一声, 安全带被系上, 封弋退开,把车钥匙插/入, 不甚在意地回答:“无所谓。”
“无所谓?”南知颇感意外, “你这都无所谓?要是真的, 你不就是妥妥工具人了。”
封弋轻笑一声, 将车驶离民政局:“工具人有什么不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南知抿了抿唇,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但还是想着说清楚:“我没有把你当工具人。”
顿了顿,她又说:“封弋,其实,我也可以是你的筹码。”
封弋抬眸,瞬间明白了她笃定眼神里的意思。
他笑着摇头。
是可以,但,他舍不得。
*
在民政局排队的时候,俩人商量过,虽然对南知的家人保密,但封震业那边,肯定是要坦白的。
所以俩人又回了封家老宅。
车开进大门,南知莫名紧张起来,正如她之前所说,她担心,封震业会觉得她影响了孙子和外孙之间的兄弟情谊。
窗外好像传来哭声,南知的注意力被转移,她疑惑地侧头看了眼,只见封丽桦苍白着脸,满脸是泪地跪在门口。
一旁,张姨表情难做,俯身似乎是想把她搀扶起来,但封丽桦却不为所动。
直到封丽桦的丈夫走出门,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封丽桦才起身,神色落寞地挽着丈夫的手离开了。
俩人和封弋的车擦肩而过,等南知和封弋下车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们的踪影。
南知走到门口,见张姨还站在门外,极轻地问了一句:“张阿姨,怎么了?”
张姨往门内扫了眼,确定老爷子听不见,才压低了声音说:“二小姐来求情,但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了,说要和她断绝关系。”
说意外,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跟着封弋走进客厅,见到俩人,封震业脸上的怒意稍稍缓和,却没明白:“怎么一起回来了?”
南知还没说话,封弋勾着一抹笑,直截了当道:“您有出息的孙子带老婆回来,给您看看。”
“?”封震业满脸觉得可笑的表情,“知知,你说。”
“封爷爷,就是……”南知觉得,什么话都比不过实物,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本小红本放在茶几上,满脸乖巧地低头,“我和封弋领证了。”
封震业满脸震惊,特意戴上一旁的老花镜,拿起小红本仔仔细细地看。
空气沉闷,仿佛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封震业才重新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他问的是封弋。
封弋坦然自若地回答:“三个多月了。”
封震业转头问南知:“那就是和小文分手后没多久?”
南知以为封震业是在为她无缝衔接而不高兴,却未想下一秒,老爷子突然眉头紧皱,问出一句:“知知,你是不是分手打击大了些,所以在择偶观上产生了一些……偏差?”
“……”南知差点破防,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封爷爷,封弋是个很好的人,值得我喜欢。我们领证,也不是一时冲动,希望您能支持。”
虽然知道她这些话,不过是在哄老爷子,但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封弋心里居然还有些高兴。
“爷爷要是怀疑,可以去知知学校的论坛看看。”
南知闻言,眼神一亮。
她还真忘了这一茬,没想到当初雇佣假男友的交集,此刻倒是成了“俩人交往已久,并不是一时冲动”的有力佐证。
她赶忙掏出手机,在学校论坛上搜索了自己的名字,递到封震业面前。
封震业看了几个帖子,终于不再怀疑俩人的情侣身份,这样想来,之前第一次介绍封弋给南知认识的时候,俩人的剑拔弩张,就可以理解了。
原来是小情侣闹别扭。
封弋心情好,说话间都带着几分不正经:“是吧爷爷,我在那上面,还挺红。”
老爷子见他这尾巴翘上天的模样就不爽,抄起一旁的拐杖,又一次挥了过去。
但这次,封弋显然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躲过。
“爷爷,背上还疼着呢。”
封震业冷哼了声,哪里听不出,封弋这话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看向南知,轻咳一声,语气很是无奈,甚至带着几分虚弱地道:“知知听到了没?跟你卖惨呢,爷爷都七十岁的老人了,力气能有多大?”
南知忙不迭点头:“我知道,封爷爷肯定不会下狠手的。”
封震业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
封弋舔了舔后槽牙,老爷子这绿茶功力,真是深藏不露。
封震业没搭理他,看向南知揶揄道:“难怪那时候在我面前死命说这小子好话。”
南知一怔,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试探王妈,确实在老爷子面前夸过封弋,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也成了佐证。
对上封弋玩味的眼神,南知从里面品出了一个字:哦?
她假装没看到,继续和封震业说话。
封震业满意地拍了拍南知的手背,一脸宠溺地问:“那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啊?爷爷一定找最好的设计师,给你设计婚纱,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一旁仿佛是外人的封弋:“……”
南知摇头,笑:“我和封弋商量过了,暂时先不办,我还没毕业呢,还是想低调些,等毕业之后再说吧。”
“这不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
老爷子倒也没坚持:“行,你们小年轻有自己的打算,爷爷不多管,但是我这孙子啊,气人得很,以前是气我,以后要是气你,就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打他。”
南知笑着应下:“谢谢封爷爷!”
“嗯?”封震业佯装生气。
南知立刻改了称呼:“谢谢爷爷。”
老爷子这才心满意足,过了会儿,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封弋,又陡然换了一副表情。
刚才的和蔼消失无踪,只剩一脸严肃,封震业强硬交代:“至于小文和他母亲……我自有安排,不管你本来想做什么,都给我停手。”
这无异于是一种警告,也算是老爷子最后的心软。
封弋沉默片刻,把面前的小红本收好,郑重放进口袋。
他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只要他们不再出现在我和南知面前,我可以不管。”
🔒第 55 章
深夜的酒吧, 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许亦文坐在吧台旁,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脑海中浮现起无数, 曾经和南知朝夕相处的记忆。
他记得,一起自习时, 他说起课业上的难题, 她即便听不太懂, 也会认认真真地听他倾诉,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记得, 一起吃饭时,她知道他不喜欢吃胡萝卜, 经常会帮他把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挑掉,说是顺手。
他也记得, 第一次,他想吻她的时候, 她害羞的笑容, 和捂脸的动作。
那时候的她,应该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的吧?
可惜这一切, 都被他搞砸了。
以往的许亦文, 从来不曾尝过后悔的滋味。
可是自从和南知分手, 他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写了千千万万遍。
此刻他才知道, 原来有的人, 潜移默化似的早已走进心里,他却没有察觉。
原来看着越是性格温软的人, 往往越有可能内心坚硬。
偶有女生过来搭讪, 许亦文只当看不到也听不着, 对方悻悻离去, 他又一杯酒下肚,喉咙口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口袋里手机震动,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许亦文放下酒杯,醉醺醺地走到比较安静的走廊里接电话。
还没开口,封丽桦就严肃地问:“小文,外公联系你了吗?”
“没有,妈,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儿?声音怎么听着不太对劲?你伤还没好,别乱跑啊!”
许亦文感觉疲累,靠在墙壁上取下眼镜,伸手按了按眉心。
“没去哪儿,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你今天那么激动跑出医院,是封弋和南知真领证了?”
“嗯。”
“我一早就看这小丫头不是什么好货色,果真勾三……”
这简直就是往许亦文心口插刀,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妈,您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不是,妈是想说,现在这情况,咱们只能另寻方法,你外公是铁了心要和咱家断了,但是白天他又和你爸说想送你去C国深造,说明他心里还是看重你的。而且据我所知,郑董的女儿过段时间也要回C国,妈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许亦文冷笑一声,说:“妈,您真觉得这是看重?”
他很清楚,从之前若有似无的套话开始,老爷子显然已经对他和南知的分手原因了解了个大概,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方式,既维持爷孙最后的体面,也彻底将他排除在南知和封弋的世界里。
“妈知道,南知结婚了你心情不好,但是小文,人要往远了看,以后你什么女朋友找不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许亦文垂着脑袋,无意识地吐出一句:“如果我只想要她呢?”
“小文!既然她都不喜欢你了,你追着求着又有什么用?这国你必须出!”
“妈,您能别逼我了吗?”
“妈逼你?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之前你让我去找南知求和,说是为了我好,现在让我放弃南知,也说是为了我好。妈,我是人,不是你使唤的工具!”
许亦文罕见失态地怒吼着,一下挂断了电话。
他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沿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可以清楚地听到一墙之隔,热闹的舞曲。
“踢踏踢踏”的声音传来,许亦文的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红色尖头高跟鞋。
以为是经过,许亦文收起腿让路,但对方并没有动。
他抬头,带着醉意的双眸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念歆。
以及她身旁一个,看起来眉目清秀的小男生。
沈念歆穿着一袭吊带黑裙,性感又张扬,她看向对方,红唇微微扬起:“遇到个老熟人,你先回去,我聊几句。”
对方倒是听话,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后,转身离开。
沈念歆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许亦文,耸了耸肩:“抱歉,不是故意偷听的,你的声音实在有点大。”
许亦文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沈念歆冷笑道:“许亦文,你知道你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吗?”
许亦文这才再次抬头,额前头发微乱。
“因为,你想要的太多了。”沈念歆说,“权势、名声、爱情、刺激……你什么都想要,觉得什么都该属于你,越是贪心的人,越是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亦文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力气地讽刺道:“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
沈念歆的双手环抱在胸口,食指在手臂轻轻敲了两下:“确实,看着曾经欺骗过自己的人混成这样,还蛮爽的。”
说完,她转身想走,却被许亦文喊住。
沈念歆停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抱歉。”
她沉默几秒,冷声开口:“不管是对我还是南知,如果你真的觉得错了,我想,最好的道歉方式都不是弥补,而是彻底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门开了又关,许亦文在无人的走廊里坐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终于掏出手机,给封震业打了电话。
封震业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客厅里看京剧,兴致到了,还要在南知面前表演几句。
听许亦文说愿意出国,他的脸上浮现起欣慰的神色,说会尽快安排。
而后便拿着手机,走到书房和许亦文说话。
老爷子走后,客厅里一下就安静下来,除了电视机里,老生雄浑的嗓音。
见他背靠沙发,南知关心道:“你背还疼不疼呀?”
封弋瞬间反应过来,她还真把白天他那句卖惨的话听进去了。
他抬手挠了挠她的下巴,“怎么这么好骗。”
南知怔了一瞬,气呼呼偏过头。
手机震动,封弋从口袋里将它掏出,三人群里,徐昭礼@了他。
【徐昭礼:弋哥,你怎么又没来酒吧啊?】
封弋想着虽然不能在朋友圈官宣,但徐昭礼和沉野面前无所谓,于是他转手把之前拍的小红本照片发在了小群里
【封弋:有妇之夫,要守男德,酒吧我以后少去。】
【沉野:……】
【徐昭礼:弋哥,咱就是说啊,买假证是犯法的,咱要做个良民。】
【徐昭礼:追一姑娘真不至于把自己送进去。】
封弋被气到:【滚,老子这货真价实。】
发完,他暗灭了手机,余光里,南知低头看着手里的荔枝,眉毛微微皱起,大概是觉得剥起来汁水四溢,有点麻烦。
他没说话,却把茶几上的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而后弓起身子。
封弋拿起一个荔枝,还没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朝厨房走去。
南知听到水流声,才意识到他去洗手了。
其实她没那么讲究,但封弋每一个细节的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让她的心底泛起波澜。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珍视的一个人,可自从和封弋认识以来,她却时常有这种感觉。
他不光洗了手,还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
把荔枝坚硬的外壳剥下,露出白花花的荔枝肉,封弋把它们都放进另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南知吃了三个,终究还是不好意思,伸手挡了一下:“你别剥了,我不吃了……”
封弋扫了她一眼,“我记得某人说过,讨厌被欺骗,既然如此,欺骗别人可不是好行为,真不想吃?”
“……”南知支支吾吾,最后只能蹦出一个字,“想。”
封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南知依稀看到,他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
她又拿起一颗光洁的荔枝,低头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她无意识地晃了晃身子,很满足的样子。
封震业从书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那曾经打断骨头都不愿意低头的叛逆孙子,居然会有这亲手给人剥荔枝的一天。
果然他没看错,南知身上,就是有这种魔力。
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回到红木榻上继续看戏。
南知把碗里的荔枝都吃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
而宿舍门禁是十一点。
她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封……”
本来习惯性想喊封爷爷,话到嘴边,又很快改了口。
“爷爷,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学校了。”
封震业被她这句“爷爷”哄得很开心,却又不解:“这么晚了还回学校?你们都领证了,不在家里住下?”
如果住在封家,却还和封弋分开睡两间房,太说不过去。
她只能找个借口:“爷爷,我明早还有课,从这儿赶过去的话,时间上有点紧张。”
封震业叹了口气,说:“那好吧,这儿确实偏僻了一些,过些天让阿弋看看大学附近的房子,合适就买一套。”
“……”南知无奈,“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是你们小两口刚领证,怎么能没个婚房?那阿弋也太失职了。”
一直没怎么插话的封弋这才开口:“爷爷说的对,我明天就看。”
南知无法再推辞。
于是回学校的路上,南知开始盘算起买房子的事情。
其实住到校外这件事,是她最近本来就在考虑的。
因为前些天,她通过了博文艺术网实习记者助理岗位的初次面试,虽然还有最终面试,但南知个人很有信心,觉得通过的几率很大。
博文艺术网在业内名声很响,不少文博界大咖,都在该网上有专栏,也推出过很多令业界瞩目的产品。
但记者助理岗是弹性工作制,有时候晚上难免加班,公司离学校和南家都远,早出晚归实在不方便。
所以南知认真考虑后,提议道:“我手头也有一点闲钱,要不然,我们买个小一点的,然后AA?反正房价一直在涨,可以当作投资。”
封弋没想到她想的还挺现实。
他将方向盘一转,驶入到路边的停车位停下。
南知不解,只见他侧过身,像是有些无奈地问:“一定要和我算这么清楚?”
南知抿了抿唇,解释道:“抱歉,我以为……”
“南知,除了不发生关系以外,其他时候,你都可以把我当作真正的丈夫。”
因为那句“不发生关系”,南知的耳根红了起来,不知道他怎么能如此坦然地谈论床上的事情。
“所以,没有AA,不要什么事情都分你我,至于房子,你选定一个范围,其他问题交给我,行?”
南知被他的强势唬得一愣一愣。
“好。”她抱歉道,“对不起,刚开始还不太习惯,我会慢慢适应的。”
封弋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像是在安抚一只怕生、不安的小猫。
🔒第 56 章
南知最后选定的新房位置, 是在距离“再遇”酒吧不远的小区。
这里方便封弋上下班,毕竟他经常半夜才回家,而且距离南知准备去实习的公司、以及辅川大学都不算太远。
虽然这小区的位置在辅川不算特别奢华的地段, 但她不是对物质生活要求很高的人,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 封弋也是。
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了封弋, 南知没再过问, 只努力准备起期末的考试。
考试周的第一天下午,考试结束后, 南知从教室出来,意外地在走廊里遇到了许亦文。
多日未见, 许亦文脸上的伤早已没了痕迹,但消瘦了一些, 神色疲倦,看起来, 整个人沉闷不少。
看到南知, 许亦文垂了眼眸,和她擦身而过。
南知却喊住了他。
“许亦文, 有一件事, 你能坦白告诉我吗?”
许亦文侧身, 静静看着她, 等她继续说。
走廊里偶有其他人经过, 会朝他们投来惊讶的目光。
南知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关于那把伞的事情。”
许亦文目光飘忽, 看着走廊外的景色沉默片刻, 才说:“之前就放在上面, 被我不小心碰掉了而已。”
回忆真相带来的不只有撕开伤口的疼痛, 更是无尽的羞耻感,就像小偷被抓后的坦白从宽。
他快步离开,没有解释更多。
南知却懂了。
原来那时候,她亲眼看见“许亦文将伞放在窗台”的一幕,其实只是他在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别人放在窗台上的那把伞,继而捡起放回而已。
而他当时对自己的友好笑意,恐怕也只是出于碰掉了伞的那一点抱歉。
眼见为实这四个字,也有例外。
南知自嘲似的笑了,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但比起责怪自己,南知更好奇的是,既然不是许亦文,那当时那把伞,是谁放的?
她靠在走廊栏杆上胡思乱想了许久,最终被闹钟声打断。
下午有博文艺术网的最终面试,怕期末太忙忘记,所以她特意设置了闹钟提醒自己。
南知收拾好心情,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博文艺术网归属于亚沙集团,而亚沙集团还涉足不少其他产业,暑期将至,各部门都在招暑期实习生。
傍晚时分,连对面的餐厅都被面试者挤满。
南知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晚餐,隐约听到后桌几个女生正在吐槽刚才面试的奇葩程度。
“hr问我,如果部门里同事们氛围很不好,我该做什么活跃气氛?”
“你说了啥?”
“我说,让大家一起吃瓜!或者我给大家讲个笑话也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南知弯了弯唇,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不多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南知?”
南知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里带着几分熟悉的脸孔。
对方穿着一身黑白职业装,头发利落的梳成马尾,妆容浅淡,手里还带着简历,看上去,应该也是来面试的。
她看着女生唇角边的一颗小痣,过了会儿,脑海中浮起称不上深刻的散碎记忆。
她不太确定地问:“徐颖然?”
徐颖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高二到现在,快五年了吧。”
“好久不见。”南知微微颔首。
徐颖然在她面前坐下,坦然地笑问:“你一个人吗?不介意拼个桌吧?”
南知自然说不介意,徐颖然便点了和她一样的番茄意面,等待上菜的时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详了一会儿南知身上的职业装,好奇地问:“你也是来面试的吗?”
南知点头:“我面试博文艺术网。”
“啊,我面试的是人事部,我现在学的人力资源管理。”徐颖然问,“你现在在哪个大学呀?”
“辅大,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
徐颖然伸手比了个赞:“不愧是当年总考第一的学霸!”
南知笑笑,有些生疏,也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徐颖然笑容渐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现在……还好吧?”
南知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右手拿着叉子,一边卷起意面,一边很肯定地说:“嗯,很好。”
徐颖然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这几年,我一直觉得挺愧疚的……当年如果我……”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而且,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所以我没有怪过你。”南知吃的差不多了,喝了口水后,抽过一旁的纸巾擦拭嘴角。
当年,徐颖然曾经撞见过一次,钱文超欺负她的场景。
那是暑假的一个傍晚,南知照旧在小卖部门口一边做作业,一边帮老板看店。
钱文超突然来了,说要买烟,南知没有卖给他,因为他是未成年人,但就是这句话,得罪了钱文超,他拽着南知的头发,仗着男生的力气比较大,一把将她甩开。
而后又上前掐住了南知的脖子,将她压在收银台旁,恶狠狠地说:“他妈要你多管闲事?”
南知一声不吭,右手胡乱摸索,抓到了柜台上的一个玻璃罐。
正犹豫着要不要往他脑袋上砸的时候,徐颖然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十元纸币,像是要买东西。
钱文超虽然和她们不是一个班,但在学校里也很有名,所以徐颖然一下就认出了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几秒后,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钱,冷声呵斥:“钱文超,你、你这样被老师看到要开除的!”
“你谁啊?”钱文超没把她放眼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要么赶紧走,要么,以后,你代替她?”
说着,钱文超真的松开了南知,转身朝徐颖然走去。
徐颖然脸色一白,趁着他距离自己还有点距离,赶紧撩开门帘跑了。
徐颖然的身形不比南知高大,在那种时候做出自保的选择,南知可以理解。
她的到来,反而让南知清醒了,为了母亲,她不能伤人,她要好好读书,走出那个小镇。
所以,她放下了玻璃罐,也做好了之后会被钱文超继续欺负的准备,但令人惊讶的是,自从那次之后,钱文超突然就变了。
变得不敢再欺负她,有时候路上看到她,也是转身就跑。
南知曾经怀疑过,是徐颖然事后去报告了老师,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之前她并不是没有求助过老师,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想到这儿,南知犹豫了一下,问徐颖然:“那次,你跑出店之后,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啊?”
“我本来是想去告诉张老师的,但是……”徐颖然愧疚地低下了头,“当时那件事就我看到了,如果张老师找上钱文超,钱文超肯定会怀疑是我打的小报告,所以我当时就……怂了。这几年,我每次想到这些事,都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她扯了扯嘴角,苦涩地笑了:“尤其是这几年,思想成熟一些之后,越回想越觉得,曾经自己也是沉默的帮凶。”
南知摇头,语气平静到不像在讨论自己的事情:“我问这个问题,不是在责怪你,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自从那件事之后,钱文超就没有欺负过我了,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了谁。”
“我没告诉谁。”徐颖然回忆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但是……那天晚上我担心你的情况,想回小卖部看看,路上的时候,好像看到钱文超被打了。”
“被谁?”
“当时天都黑了,我没看清楚,只看到是个男生,而且身形挺高大的,钱文超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直在说不敢了什么的。我还以为是学校男生之间的纠纷,就没敢多看。”
南知想起之前钱文超无意透露出的那个“他”,以及那把不知道谁送的伞,心里渐渐肯定了一件事。
在她漆黑的、看不到未来的那段时光里,原来真的一个人,一直在背后,护着她前行。
*
聊了一会儿,见徐颖然点的餐上桌了,南知礼貌笑着和她道别。
“那我先回去了。”
“好。”
徐颖然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南知没有拒绝。
情绪复杂地回到宿舍,南知愣愣地把包放桌角,往椅子上一瘫,眼神放空。
看她一脸走神的样子,肖璐璐转身探头探脑,担心地问:“怎么了?面试不顺利?”
南知摇头,犹豫片刻后,她忍不住问:“小鹿,如果有一个人,曾经帮了你很大的忙,但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会想找他吗?”
肖璐璐想了想,说:“不会吧。”
“为什么?”
“对方既然帮了我,但是不愿留名,那应该就是有他的考量吧?他可能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我会选择尊重恩人的意愿。”
肖璐璐一语点醒梦中人。
南知突然就释然了。
是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对于那个男生来说,当初不露面总有他的理由,她没必要非要把那人挖出来。
记住这份恩情,就好,如果将来有缘再相遇能回报,就更好了。
而且如果当初钱文超说的是真的,说不定对方此刻确实已经在国外迎娶白富美,早就把曾经的举手之劳忘记了。
顺其自然吧,南知告诉自己。
🔒第 57 章
两周的考试周匆匆而过。
结束最后一门, 南知走出教室将手机开机。
屏幕上跳出了两条消息,一条是短信,来自一个新手机号, 应该是许亦文的:【知知,我出国了, 下午的飞机, 过去的一切, 我很抱歉,未来, 希望你好。】
南知没有回复,转而打开了微信。
【封弋:考完没?房子可以入住了, 等会儿来接你?】
南知回了个“OK”的表情包,急匆匆回了宿舍收拾东西。
新装修好的房子不能马上入住, 所以封弋买的是之前就装修好的精装修房,只根据南知的想法改造了局部。
两室两厅加书房, 虽然不算很大, 但对于两个人来说,绰绰有余了。
南知把每间房都参观了一下, 忍不住惊讶地问:“‘再遇’这么赚钱吗?”
随随便便就全款买了房, 纯靠一酒吧, 真的能赚这么多?何况他还得和徐昭礼分成。
封弋摇头, 意味深长地说:“靠点兼职。”
南知噗嗤一笑, 倒没深究,又问他:“那你想住哪间?”
封弋靠在门框上, 右手转着手机, 笑得有点坏:“住你住的那间, 你让吗?”
南知瞪了他一眼, 类似这种话听多了,反而有点免疫。
“开玩笑。”封弋微微抬了抬下巴,“你住这间,这间有独立洗手间,比较适合女生。”
南知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
将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南知先把角落里的护肤品取出,放上梳妆台,小心翼翼地摆好。
封弋的视线从忙碌的背影移到她手上,看到她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少女木雕像。
是今年她生日的时候,他没送出去,最后直接放在她书桌上的。
“这个……”封弋还以为,她已经把它扔了。
“啊。”南知举起手里的木雕像,“你说这个啊?小鹿说是我那天在酒吧喝醉之后,看到门口有人卖,非要买回来的,还挺好看,而且跟我有点像,你不觉得吗?”
南知把木雕像放在脸侧,做着一模一样的平淡表情。
封弋便笑:“是挺像。”
他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她收拾个人物品。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南知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南知按下接听,林菀温柔的嗓音便传了过来:“知知,房子租到了吗?怎么样啊?”
不敢和母亲坦白结婚的事情,南知一直说的是为了实习方便,会在外面租房。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此刻南知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
“挺好的,妈,您别担心。”
“是合租还是整租啊?”
“合租,舍友人很好。”
林菀依旧不是很放心,又问:“男生还是女生啊?”
“呃,女生。”南知补充道,“一个很贴心、很温柔的小姐姐。”
门外贴心拿来一杯牛奶的封弋:“……”
*
第一晚的同住生活,格外平静。
南知在客厅为明天第一天的实习而做准备,封弋则安静地靠在一边玩手机。
南知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你不去酒吧吗?”
封弋手一顿,眼神轻飘飘扫了过来:“为什么要去?”
“你不是,老板么?”
“就是因为是老板。”封弋很是嚣张,“所以我有权利决定自己上不上班。”
南知:“……”
她合上展览资料,打开了电视机,提议道:“那我们看个电影吧?说实话,第一天实习,我有点小紧张。”
南知对于任何情绪,都习惯了自我消化,很少和人聊起内心的真实感觉。
所以她今天的坦诚,让封弋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高兴。
即便只是一点点的进步,也很好。
他收起手机,往她那儿凑近了些,长腿架着,右手懒洋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嘴角带笑。
“看什么?”
南知把电影库翻了一遍,最后选了一部评分比较高、也比较解压的喜剧片——《夏洛特烦恼》。
她抱着一包薯片盘腿坐在沙发上,大腿上垫着一个抱枕,偶尔被剧情逗笑,会发出咳咳的笑声,不笑的时候,嘴里咀嚼着薯片,又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会尽量减小幅度,就像仓鼠小心翼翼地吞咽着食物。
电影多好看,封弋没感觉到,但眼前人有多好看,他却深有体会。
过了开头几分钟,剧情进入主线,夏洛发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于是做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南知看着看着,颇感兴趣地问:“封弋,如果你回到了高中时期,你会想做什么?”
封弋回神,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电视机屏幕上。
夏洛在课堂上强吻了校花,教室里一片起哄声。
“……”南知尴尬补充,“我不是说这种事。”
封弋不答反问:“如果是你呢?你想做什么?”
南知思索几秒,说:“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希望当时的自己再勇敢一点、自信一点。”
“那我,也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自信一点。”
手里的薯片被放回袋子里,南知满脸难以置信:“你还不够自信啊?”
封弋眉梢微挑,下了个结论:“你骂人还挺含蓄。”
“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感觉,你不像是不自信的人啊。”
“不是说高中的时候?你见过高中时候的我?”
南知摇头:“我就是根据现在的你猜测的。”
封弋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右手食指敲了敲沙发,不知想到了什么,嗓音有些低沉:“人都是会变的。”
“也是。”南知想,就像她自己,高中时候的她绝对不会想到,几年后的她,会有胆子去参加围棋定段赛、全国围棋大赛,会有胆子站在无数观众面前讲解,甚至,会有胆子和人假结婚。
电影虽好看,但南知昨晚复习到凌晨三点,今早七点就又起床考试,电影放到后半程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困意。
脑袋歪来倒去,脊背却还挺直着,就像在课堂上偷摸睡觉,又怕被老师发现。
封弋勾了勾唇,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睡下,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而后调低了电视的音量,又抽出她手里的薯片袋子放在一旁。
南知没有察觉,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到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她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更惬意的姿势。
比起上次在酒店的昏暗灯光,今天客厅里的灯光更为明亮。
也让封弋更清楚地看清了她漂亮又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容颜,仿佛和当年的那张小脸慢慢重叠。
她刚才的问题又浮现脑海。
如果回到高中,他想做什么?
封弋摸着她的发尾,心想,不,他不想回到高中,因为现在,就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刻。
*
南知记得自己是在沙发上睡着的,但醒来时,却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想也知道是谁抱她回来的。
窗帘缝隙里已经有阳光透了进来,南知吓了一跳,惊坐起,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幸好,才七点半,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
从家里到公司,半小时足够,南知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下床洗漱。
封弋的房门还紧闭着,看起来没醒。
南知进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端着玉米粥和荷包蛋走出厨房的时候,封弋的房门门把正好被按下。
封弋的头发有些微凌乱,看起来还带着困意,却丝毫不影响颜值。
可南知此刻的注意力实在很难停留在他脸上,因为,他没有穿上衣。
手一抖,南知手里的盘子差点掉下,幸好距离餐桌近,她“嘭”一声放下了,低着头不敢看他,低声嘟囔:“你、你穿件衣服。”
封弋低头一看,“抱歉,习惯了。”
说完,他去屋里套上了一件T恤,又出来后,南知已经帮他盛好了粥。
他洗漱完,粥也正好不烫不冷,适宜入口。
南知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封弋喝了口粥,理所当然地说:“去酒吧。”
“大早上去酒吧?上午酒吧不是不营业吗?”
“……开个员工会。”
南知点头,暗想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原来酒吧也是要开员工会的。
她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荷包蛋,过了会儿,听到封弋随口一提:“你去亚沙?正好顺路,送你。”
“顺路吗?”
就她所知,酒吧和亚沙是在反方向。
封弋编不下去了,无奈叹口气放下筷子,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小姑娘偶尔会不会装装傻,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怎么追?嗯?”
南知咬着勺子,耳朵微微泛红。
过了会儿,她低头凑近碗沿,就差把脑袋埋进粥里,声音极低。
“四舍五入,确实顺路的。”
🔒第 58 章
记者部的氛围, 比南知预料的要安静,因为办公室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她忐忑推门而进的时候, 小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位黑发及肩的女生,对方看着应该比她大, 但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 小巧的鹅蛋脸, 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梨涡。
她温柔地笑着, 主动和南知打了招呼:“你好,你就是南知吧, 我叫舒杳。”
“啊,舒老师好。”南知略有些拘束地鞠了一躬。
她本来想申请的岗位是记者岗, 但记者岗不招实习生,所以她就退而求其次, 应聘了资深记者助理岗。
而舒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记者部辅川分部目前唯一的资深记者, 也是她的直属上司。
舒杳摆了摆手说:“别叫我舒老师, 怪见外的, 叫我杳杳姐就好了, 之前的实习生都是这么叫的, 之后你主要的工作,应该都是和我一起。”
“好的, 杳杳姐。”
舒杳把她带到了她的工位, 简要解释:“艺术网在帝都、辅川还有其他几个城市都要分部, 辅川的话, 记者部一共有三名记者。你是助理,待办公室的频率可能高一些,但其他人是弹性工作制,基本上都在外面跑,一周可能也就半天会回公司开会,所以你见不到其他同事也很正常,见到了就叫声老师总没错。”
“好~”南知腼腆地笑笑,从包里掏出纸巾,开始收拾桌面。
“对了,下午要和总部那边开下周选题会,虽然不是你来负责,但是你也可以一起听听,积攒一些经验。”舒杳左右看了两眼,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总编骂人的时候,别害怕,你就当没听到就好。”
南知点头,因为知道和自己关系不大,所以也说不上紧张。
“那就先这样,最近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展览,资料我发你,你可以先熟悉一下。”舒杳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我们办公室看过你简历上写的公众号文章,都觉得质量很高,加油!”
“谢谢杳杳姐。”得到肯定,南知很开心,打开电脑后,就认认真真看起了资料。
可能是因为下午要开会,大概十点左右,陆陆续续有其他记者走进了办公室。
南知之前在官网上了解过,除了舒杳以外,还有两位记者——李楠沣和张琳心。
李楠沣看着比较严肃,一身黑色西装,梳着油头,走进来后,全程没看她一眼,直接就坐到自己工位开始忙碌地打电话。
而张琳心看着和南知差不多年纪,应该也是刚进公司,显得热情很多。
她的工位就在南知旁边,坐下后,朝南知主动打了声招呼:“哈喽~我叫张琳心,上个月才进公司,我听杳杳姐提起过你,说是辅川大学的学霸呢。”
南知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南知。”
“你是……”张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楠沣大喊了她一声,语气颇为严厉。
张琳心无奈朝她吐了吐舌头,起身朝李楠沣跑了过去。
南知用余光看了眼斜前方,不知道张琳心哪里做的不到位,李楠沣似乎不太满意,指着电脑上的稿件厉声呵斥:“我上次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这么写?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吧?”
“对不起,李老师。”
……
南知暗暗憋了口气,心想作为职场新人,她果然还有太多需要适应的地方。
张琳心被骂了五分钟左右,才被允许回工位。
自那开始,她就跟被狂风摧残过的小草一样,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
中午吃饭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南知见张琳心还在工作,便主动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呀?”
张琳心犹豫几秒,合上电脑。
她熟门熟路地把南知带到食堂,选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在职场上,新人和前辈往往很难立刻混熟,但新人和新人,却极容易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继而熟络起来。
张琳心对南知,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她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感慨道:“你真是幸运,跟到了舒杳姐,不像我……”
南知有些不理解,张琳心和李楠沣同样都是记者岗,为什么却像上司下属一样:“你们……不是平级吗?”
“虽然是,但毕竟李老师是前辈。”
说着,张琳心环顾四周,确保周遭没人能听得到,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他的资历其实比杳杳姐还老,本来可以升职资深记者的,但在升职前,稿子出了大错,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升上。”
“事业不顺,眼见着自己后辈爬到头上,多少会有些不服的吧,所以他对新进的员工极其严苛,在我之前,好像已经被吓走两个了。”
南知恍然大悟,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张琳心。
倒是张琳心释然一笑,说:“没事,舒杳姐之前教过我的,人在职场,一定要学会两件事。”
“什么?”
“第一,学会拒绝,第二,接受被骂。”
*
下午两点,选题会正式开始。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投影仪上,是另外几个城市分部的记者们。
南知坐在舒杳身后,安静地负责记录。
“一个礼拜的时间,你就给我这样的稿子?这种稿子,信不信我去大学里随便找个文博专业的本科生都能写出来?你怎么好意思给我看的?!”
视频里,总编一拍桌,气势如虹。
南知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那份压迫感。
但会议室里的大家,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氛围,表情毫无波动。
大概二十分钟后,轮到辅川分部发言,总编气冲冲地喝了口水,点名道:“舒杳,说说你的想法。”
舒杳翻了下笔记本,温声道:“最近辅博开新展,讨论度还不错。”
总编:“这个我记得刚开展的时候,楠沣写过了。”
舒杳:“角度不一样,我想的是,做一个观众角度的展评文章,看无知混子的微博,他去了好几次,所以我在想,是否有渠道找他约一个采访,他在业内出了名的神秘,也从未接受过采访,如果能约到的话,我想应该会有不错的反响,再加上展厅随机路人的采访。”
话音落下,谁都没有评价,空气里只有大家翻笔记本的声音。
总编的神色看着缓和了一些,连语气都变得温和:“这个选题倒是不错,大家说说意见?”
坐在舒杳对面的李楠沣这才开口:“无知混子刚回国的时候我就联系过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回复,杳杳除了微博,还有其他渠道联系他?”
无知混子除了微博,没有透露过任何联系方式,所以舒杳其实也不确定。
“我尽量吧。”
李楠沣扯了扯一边嘴角,嘲讽之意尽在不言中。
“好。”总编一锤定音,“那这选题就确定了,杳杳尽量去联系到无知混子,到时候全渠道推送。”
虽然选题被一遍过,也没有被骂,但舒杳依旧开心不起来,一直到散会,都满脸凝重。
见大家都走出了会议室,南知拉了拉舒杳的袖子,好奇地问:“杳杳姐,这个无知混子,真的很难联系上吗?”
舒杳叹了口气:“他从来没参加过业内活动,也没接受过采访,甚至连社交软件,也就一个微博,大家要联系他,只能靠私信,但是据我所知,没人收到过他的回复。”
南知一愣,“没、没有吗?”
“嗯?”舒杳一下察觉异常,“你收到过?”
“蛮久之前,我写公众号文章的时候缺一张图,所以我私信他要了授权。”
舒杳满脸惊讶:“他回复你了?”
“回复了啊。”南知掏出手机,点开了自己和无知混子的聊天记录。
舒杳看着那亲切的回复,一度怀疑人生。
“据我所知,有人为了约他一个采访,开口就是十万,但就算这样,都没得到他一字回复,更别说是授权了,我们找了他那么多次,凭什么啊?”舒杳看着南知头像里的那只萨摩耶,脑洞大开,“难不成因为他是宠物控?”
南知被逗笑,“应该不至于吧……”
“不管了,既然他回复过你,知知,那你能不能再帮我私信一下他?万一呢。”
南知的职位是舒杳的助理,帮她联系受访者,本来也是她的工作,所以她毫不犹豫就应下了,立刻低头打字。
【混子老师,冒昧打扰,我是博文艺术网的记者助理南知,关于辅博新展“宋韵”,我们想和您约一个简短采访,不知您是否愿意?盼复。】
打完发出前,她给舒杳看了眼,确认没问题,才按下发送。
但这次,那头许久没有回复。
南知有些失望地说:“看来上次真的只是运气了。”
舒杳笑了笑,安慰她:“没事,我们再找其他方法,我有个朋友在探藏杂志社工作,之前这杂志社登过他的文章,可能会有其他联系方式。”
“要实在不行,我看他微博,他最近好像每周六下午都会去辅川博物馆,后天就是周六,我去博物馆蹲蹲看看,说不定能蹲到呢,在博物馆里拍照的很多,但能拍出他那种水平的,不多。”
南知点头,邀请道:“正好我这周六下午在辅川博物馆最后一次讲解,杳杳姐感兴趣的话,可以顺道来听听。”
“你是每周六下午都在辅博讲解?”
“嗯,不过暑期要实习,大四事情可能也比较多,所以到这周六,志愿者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舒杳秀气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右手的钢笔慢悠悠转了一圈。
真的有这么巧吗?
🔒第 59 章
一直到晚上, 无知混子都没有回复南知的私信。
但南知不死心,隔几分钟就要看一次。
因为这,还不小心炒糊了锅里的糖醋鱼。
七三在她脚边打着转, 本来满怀期待地仰着头,中途却不知道是不是闻到糊味, 突然身子一僵, 慢悠悠回了门口吃它的狗粮, 像是生怕南知喂它似的。
南知的自信心遭受重挫。
看着黑漆漆的一面,她尴尬地挠了挠头, 最后掩耳盗铃似的,将糊的那一面, 装在了底下,这样起码看上去, 是很正常的一份糖醋鱼。
一荤两素一汤上了桌,封弋第一眼就瞄上了那道糖醋鱼。
他拿起筷子, 正想夹, 却被南知拦住:“那个……不然先吃菜吧?先吃素再吃荤,比较科学。”
封弋的眉梢微微一扬, 倒是听话, 转手夹起了一块丝瓜。
南知暗暗松了口气。
但很快, 封弋的筷子就又触到了鱼肉, 南知欲言又止, 正想坦白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们才搬进这家没两天, 谁会来?
封弋起身走到门口,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神色无奈:“我的两个朋友, 可能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你介意的话,我让他们到酒吧等我。”
南知问:“徐老板?”
“一个是,还有一个和你同校。”
“沉野?”
“嗯。”
“他们……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吗?”
封弋抬手,指尖蹭了蹭眉尾:“应该,知道吧。”
“既然知道,那让他们进来吧。”南知笑笑,温柔地说,“没关系的,认识一下也好。”
南知不擅和陌生异性相处,但那是封弋的朋友,南知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无礼,而且说实话,她也不排斥和封弋的朋友做朋友,毕竟之前徐昭礼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封弋这才打开门。
“弋哥,你怎么这么慢啊,嫂子在不在?”徐昭礼咋咋呼呼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沉默的沉野。
刚才已经和南知介绍过俩人了,封弋没再多说,只朝徐昭礼和沉野开口:“我老婆,南知。”
语气里的炫耀,不言而喻。
虽然这些天已经把封弋结婚的消息消化得差不多了,但亲眼见到,徐昭礼依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直勾勾盯着南知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封弋踹了一脚才回过神。
“艹你——”
封弋冷着脸又踹了他一脚:“好好说话。”
徐昭礼眼疾手快地一躲,笑眯眯道:“没啥没啥。”
封弋见他三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转头问沉野:“有事儿?”
沉野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了眼桌上的菜,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没事,就是听说今天酒吧全场三折,昭礼怀疑你被人下了蛊,所以拉我过来看看。”
南知:“……”
封弋:“……”
“哎,你们正在吃饭啊?”徐昭礼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沉野身边,看向南知问,“嫂子,我们也没吃呢,能加两双筷子不?”
“啊,这……”南知本来想说,这糖醋鱼烧糊了,如果他们不介意等的话,她现在去再加两个菜。
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封弋按住了肩膀。
他十分大方地一笑:“当然行,我给你们盛饭。”
见他转身进了厨房,徐昭礼压低声音,偷偷问南知:“嫂子,你和弋哥是真的领证了吗?”
“是。”南知不免好奇,“你们怎么知道?”
“不光我们,这段时间来我们酒吧的所有客人应该都知道了吧,但凡有人来敬酒,弋哥就是一句:刚领证,老婆管得严,不喝。上次我问他怎么不来酒吧,他居然说守男德,酒吧也要少去。”
“你是不知道啊,你现在在我们酒吧,已经出名了,不管是服务生还是客人,都知道弋哥妻管严。”
南知不知道,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变成了河东狮。
难怪刚才,她问封弋,他们知不知道俩人结婚的事情的时候,封弋会是那么一副心虚的表现。
但想到封弋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么听话的一面,南知又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余光察觉到封弋端着两碗饭走出厨房,徐昭礼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刚拿到筷子,他就急匆匆地挑了一块鱼肉到碗里,还不忘吹一句彩虹屁:“这鱼是嫂子烧的吧?闻起来也太香了,你们怎么都不动啊?有没有品位。”
南知尴尬笑笑,见封弋撑着下巴,朝她眨了眨眼,就在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徐昭礼夹起鱼肉,还不忘催促沉野:“沉野,吃啊。”
沉野点头,却夹了块丝瓜。
徐昭礼把鱼肉塞进嘴里,两秒后,惬意的神情逐渐消失,但可能是怕打击到南知的信心,他勉强咽下后,还是夸了一句:“嫂子厨艺真棒。”
见封弋闷笑出声,南知这才心虚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煮菜的时候想工作上的事情,有点走神,一不小心就……”
徐昭礼喝了口水,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除了糊了一点以外,还是好吃的。”
和徐昭礼的关注点不一样,封弋在意的却是:“工作不顺心?”
“也不是,就是今天选题会,杳杳姐……”想着他们不知道杳杳姐是谁,南知补充道,“就是我的上司,定了一个选题,需要联系一位大佬做采访,但我给对方发了消息,一直没有回应。”
一直不发一言的沉野,这时候才开口说话:“你,在博文艺术网实习?”
南知惊了:“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南知看到沉野勾了勾唇,但笑得很冷:“杳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啊,她叫舒杳,你认识啊?”
“不认识。”沉野低头吃了口饭,没有解释更多。
南知也没多问。
封弋皱了皱眉,又问:“哪个大佬?”
徐昭礼也在一边捧哏:“就是,哪个大佬?这么不给面子,让弋哥给他点颜色看看。”
南知说:“就是微博上那个,无知混子。”
徐昭礼对文博行业一无所知,也没兴趣,闻言哈哈大笑:“无知混子?什么鬼名字,一听就没文化。”
封弋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问徐昭礼:“你知道电视剧里反派一般怎么死的吗?”
“被主角杀死?”
“是因为话多,被主角杀死。”
徐昭礼紧闭双唇,抬手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徐昭礼和沉野来蹭了顿晚饭就离开了。
南知起身收拾餐桌,却被封弋按住了手腕。
“我来吧。”
反正有洗碗机,不麻烦,南知就没推辞,把收拾餐桌的活交给了他。
她抽过一旁的纸巾擦嘴,好奇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再重新做几个菜啊?我看你朋友应该都没吃饱。”
封弋动作未停,语气极其自然:“你是想他们天天来?”
“不至于吧?”
“沉野不至于,徐昭礼这人,你今天给他一口饭,明天他就可能占你一间屋,不用对他太客气,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南知恍然大悟似的点头。
她吃饱喝足坐在沙发上,又一次登录了微博。
但这一次,私信界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她抱着希望点进去,看到无知混子给她回了六个字:【文字采访可以。】
南知惊喜地喊了一声:“封弋!无知混子给我回消息了!”
封弋正擦着桌子,闻声“嗯”了一声:“算他有眼光。”
南知此刻也顾不得他了,立刻回房给舒杳打电话分享这个消息。
“好。”舒杳似乎并没有很意外,过了几秒,问,“知知,你今天,有没有把我们要联系无知混子的事情,告诉别人啊?”
南知以为是舒杳怪她泄密,不由忐忑起来:“吃饭的时候和我老公,还有我老公的两个朋友聊了一下,杳杳姐,这是不能说的吗?”
“不是不是,只是我刚才收到……算了,可能是公司里的同事善心大发吧。”
南知没太懂她的意思,“杳杳姐,那我接下去要做什么吗?”
“本来我这边会直接对接的,但是我看他和你比较熟,既然如此,我到时候把采访提纲发你吧,你微博转发给他就成,也可以临时发挥聊聊别的,但是注意分寸。”
南知的第一反应是:熟吗?
好像就只是私信了两次的关系啊。
但只是转发一下,好像不是很难,南知很快应下了。
挂断电话不久,南知的房门被敲响。
房门外,封弋的右手抄在裤兜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摸不透神色。
刚解决完一件大事,南知心里开心,笑容也明媚了不少:“怎么了?”
封弋语调懒洋洋地说:“第一天实习,送你一份实习礼物?”
“实习还有礼物啊?”南知记住了他曾经的话,说不要把俩人分这么清,所以她很不客气地伸出了手,白嫩的掌心向上。
封弋右手握拳,虚虚搭在她掌心之上。
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条在小镇买的二十块钱的手链,“N”字贝壳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松开,有一样带着温度的东西掉落。
南知低头一看,是一枚戒指。
她愣住,没什么反应。
封弋拉着她的手腕,有些强势:“既然答应了给我追,就别让别人追了,给我点安全感,成不?”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心情好还是怎么,南知难得逗他:“为什么给你追,就不能给别人追了?你这是霸王条款。”
封弋没生气,突然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隔着不过十厘米的距离。
他笑得有点痞,语气也很嚣张:“那些歪瓜裂枣,有我好看?”
🔒第 60 章
那天晚上, 南知做了一个梦。
一片瓜田里,她宛如上蹿下跳的猹。
有的瓜,形状不圆润, 有的瓜,纹路扭曲, 有的瓜, 敲起来声音难听似闷钟。
只有一个瓜, 浑圆、纹路整齐、敲起来清脆有力,身后还泛着尊贵的金光。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瓜,为什么会留到现在还没有人摘?不会是好看不好吃吧?
南知正在犹豫, 瓜居然说话了,慵懒的调调, 像极了封弋:“犹豫什么呢?那些歪瓜裂枣,有我好看?”
“歪瓜裂枣”们瞪了他一眼,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南知走过去, 正准备抱他的时候,西瓜精突然长成人型, 变成了封弋的样子, 而且重点是, 没穿衣服……
南知揉揉眼, 正想看清楚一点的时候, 闹钟响了。
她从梦中惊醒,抓了抓头发, 暗想自己这梦, 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难不成是她想吃西瓜了?还是在暗示, 她潜意识里在馋封弋的身子???
南知尴尬地红了耳根, 把这怪罪于昨天他不穿衣服的可耻行为。
因为这个梦,南知在厨房遇到封弋的时候,都不太敢直视他,明明他今天穿了衣服,她却感觉自己跟长了透视眼似的。
南知啊南知,你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封弋察觉到她目光的闪躲,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没怎么。”南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下跳了起来,慌乱地随手拿了个碗开始洗。
封弋:“这个刚才洗过了。”
“哦,你洗的不太干净,我再洗一遍。”
封弋:“……是你刚才洗过的。”
南知:“……”
她没说话,低头认认真真地冲洗着手里的碗,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清水的冲洗下,仿佛反射着更璀璨的光亮。
封弋目光一柔,想起昨晚。
南知低头盯着手里的戒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并没有戴,却也没有还给他,关门之前,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要说一点不失落,是不太可能的,但封弋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她没有拒绝那个戒指,已经是一种成功。
可他没想到的是,此刻,这枚戒指,居然出现在了她手指上。
他勾了勾唇,从她手里将碗接过,左手的男士戒指,和她手上的相得益彰。
“怎么戴上了?”
南知其实不是没有犹豫,她知道戴上戒指意味着什么,但她同样也知道,如果今早封弋见她没戴,即便面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失望的。
而她,居然发现自己不忍让他失望。
但这理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她支支吾吾地编了个其他的:“就是觉得这玩意儿,挡桃花应该挺好用的。”
封弋轻笑一声,低头凑到她耳边,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轻缓又撩人:“其实,我比它更好用。”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挡桃花好用,但南知在做过那样子的梦后,一下就想歪了。
她红着脸,用手肘抵着他的腹肌将他拱开,快步往外走,低声嘟囔了一句:“西瓜精!”
封弋:?
*
吵吵闹闹下,南知出门晚了。
八点五十九分,才冲进公司大门卡着点完成打卡。
电梯上楼,办公室里只有舒杳一个人。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咖啡香味,舒杳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但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南知惊讶:“杳杳姐,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舒杳打了个呵欠,摆手:“差不多吧,想问题想的有点睡不着,总编提要求了,问题要专业中不缺趣味,浅显里暗含学术,你说说,这种要求和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
南知不由被逗笑,见她桌上的咖啡杯空了,于是顺手拿起:“我帮你再冲一杯吧。”
“谢谢~”舒杳的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滑动,做着最后的修改。
十分钟后,随着一声“OK!”,舒杳按下enter键,将提纲发给了南知,南知转而又发给无知混子。
大概一个小时后,南知收到了回复。
她先过了一遍,一共就五个问题,前面四个都是关于展览的问题,只有最后一个,是关于无知混子本人的问题。
【Q:看您微博,您每周六都会去辅博参观,展览中是什么最吸引您呢?】
【A:有位讲解员,挺漂亮的。】
南知:“……”
她尴尬地问舒杳:“这种回答,真的可以吗?”
没想到舒杳看了却无所谓地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佬也是凡人。”
但说到这儿,舒杳停顿了一下,之前的那种直觉,又涌上心头。
她斟酌着用词,问南知:“知知,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讲解员,会不会就是你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南知是真的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毕竟无知混子,距离自己太远了。
一句本能的“不会吧”就在嘴边,但仔细想想……
他每次去辅博都是周六,正好是南知负责讲解的日子,虽然当天的讲解志愿者有好几位女生,但再加上微博私信的事情……
确实很难不令人多想。
可如果是的话,在她讲解的时候,怎么会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人士”呢?
南知的目光聚焦在那句不太正经的回复,双眸微微眯起。
末了,她温声回答舒杳:“谢谢杳杳姐提醒,我明天注意一下吧。”
“嗯。”提起明天,舒杳倒是想起来,“对了,稿子还需要随机采访几位观众,但我这两天得抓紧把稿子赶出来,明天你正好在辅博的话,到时候我把提纲发给你,你帮我找几位提问一下成吗?”
“好呀。”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但南知不觉得压力重,反而挺开心的。
因为这不就是她当初报这个实习的目的吗?她希望更多地与人交流,也希望自己能变得更自信、独立。
翌日下午。
南知完成最后一场讲解。
她摘下志愿者工作牌,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从这一刻开始,她为期两年的志愿者工作,就此暂时落下帷幕。
换上了“博文艺术网记者助理”的工作牌,南知有了新的身份。
舒杳交代过,让她尽量选择不同年龄层的人采访。
于是南知先找了一位牵着孩子的母亲。
南知在心里暗暗打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后,才拿着录音笔上前:“您好,冒昧打扰一下,我是博文艺术网的记者助理……”
对方一下认出了她:“你不是讲解员吗?”
南知笑笑:“刚才还是讲解员,现在换了个身份。”
这层渊源,很快拉近了俩人之间的关系,也让这位母亲对她格外信任。
“请问您看完这个展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提纲的问题,早已记在南知脑子里,随口就来。
“嗯……”那位母亲想了想,说,“因为平日里我喜欢追古装剧嘛,对于宋代的文化很感兴趣,这次也是想来更深入了解一下,看了这个展才发现,有些电视剧还是蛮误导人的。”
“可以举个例子吗?”
“比如我之前看一部剧,女主角在闺房里吃玉米,但是刚才听你讲解,我才知道原来宋代还没有玉米。”
一旁的孩子不知道俩人在聊什么,但却听懂了玉米。
他扯了扯母亲的手,大声喊道:“妈妈,玉米!”
女士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妈妈怎么和你说的?要保持安静!”
小孩儿倒是听话,立马就不喊了。
南知和那位母亲聊了一会儿,而后又在展厅里采访了一位老人、一位高中生和一位小学生。
最后,南知决定再选一位青年男性。
她的视线在展厅里扫了一遍,由于临近闭馆时间,展厅里人已经不多,更别提是青年男性了。
放眼望去,最夺目的,就是——
在展厅门口边玩手机边等她的封弋。
近期,封弋每周六都陪她来,要论对这个展的熟悉程度,他应该不会输给展厅里任何一位其他观众。
这么想着,南知朝他走了过去。
封弋以为她结束了,刚收起手机,却见她朝自己举起了录音笔。
“这位先生,能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封弋眼角带笑,来了点兴致:“问什么?”
南知按和刚才差不多的流程问:“您是为什么会来参观这个展的呢?”
封弋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老婆是讲解员。”
南知瞪了他一眼:“那您觉得展览上最吸引您的一件文物是什么呢?”
“一定要是文物啊?不能是我老婆吗?”
南知保持着微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文、物。”
封弋耸了耸肩:“那就……那条绣着兰花的裙子吧。”
“为什么呢?”
“因为跟我老婆之前穿过的一条很像,挺漂亮的。”
南知因为他那句“挺漂亮的”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无奈地轻斥了一句:“能不提你老婆了吗?”
“那——”
封弋若有所思,凑近了一些,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南知的身影,掷地有声的三个字缓缓落下:
“我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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