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八月,风高物燥,出了阳都界外的驿道明显颠簸了不少,人马络绎,黄土飞扬。
一个不算大的商队驱赶着十来辆半旧不新的货车骡马沿着阳西古道一路往西,一直到正午时分才找个间不起眼的小客店停下来,打尖,歇脚,还要了一间干净的房间,伙计倒是不以为意,有条件的商队都会要个房间午休的。
商队要了最深处那间,把骡马货车统统赶到后院,其中一辆小骡车直接驱赶至客房门前,苏燕杨延贞这才俯身,一个撩帘把苏瓷抱下来,另一个小心抱起一个小小的襁褓,快步送进了房内。
外头租用了厨房,给重新张罗着枣粥鱼汤之类的吃食备着,人马走动有些骚动,苏瓷终于醒了。
苏瓷这一觉睡得足,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了,这一路急赶,他们终于将阳都界碑彻底抛在身后。
虽然经历曲折了点,但其实她生产还是很顺的,准备的大夫参汤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没用上,半天时间,孩子就顺利生下来了。
宝宝也不大,由于她孕期很重视调节体重从不胡乱进补,孩子生下来五斤七两,是换算完现代克数的,非常适中又健康的体重。
苏瓷就没什么外伤的,不疼,她睁眼后甚至下床走了一圈。
顺产都一天了,在不妨碍的情况下适当活动才是正常操作啊。
苏燕一开始吓得够呛,不过很快被她两三下说服了,手脚麻利给她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出来,又赶紧去厨房端了新熬的粥和鱼汤。
填饱了空虚的胃袋之后,苏燕一边协助苏瓷换衣裳姐妹俩一边探头看宝宝,小宝宝正握着拳头在睡觉,没一会儿努努小嘴巴,“咿呀”一声哭了起来了。
“他饿了他饿了!”已经围观奶娘喂了好几顿的苏燕十分有经验地说道。
果然,苏瓷才刚抱起孩子,宝宝的脑袋就偏过来,粉嫩的小嘴巴一啜一啜的,小手小脚挣动着挨蹭母亲,小小一团,蹭得人心都要化了。
苏瓷赶紧喂他,宝宝人小,吃得也不多,但却很努力,攒着小拳头吃得一头薄汗,他大姨赶紧开门叫人兑温水来,拧了帕子给小家伙擦擦脑门和后背。
阿川和阿照这时也被叫进了房,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也不需要那么多忌讳了,两人小心探头看了看小主子,见宝宝眼睛已经睁开了,很活泼精神,苏瓷状态看着也很不错,都很高兴,脸上不禁短暂露出了笑容。
“主子,可要叫大夫过来?”
苏瓷感觉还行的,但阿照边问已便准备侧身叫大夫了,大夫不诊诊脉他们不安心,便点头同意了,完事以后,阿川又道:“夫人,咱们午时六刻继续上路?”
他们现在正抓紧时间往西撤退,虽然已经离开阳都地界,但总的来说一天不进青梧关一天都不能彻底放心,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苏瓷刚生产,他们连中午这大半个时辰都不会特地停下来歇息的。
苏瓷点点头:“可以。”
小心给宝宝拍出个小嗝,她把孩子放回床上,便问:“国公爷呢,你家主子何在?”
说到这个话题,连苏燕都自觉出去了,等屋里就剩三人,苏瓷直接问:“撤部计划要开始了吗?”
阿川回:“应该已经开始了。”
计划是预计在今天早上至午间,趁着辰练突然发起的,所以如无意外,现在应已开始了。
苏瓷点点头,“行,那咱们这就收拾一下,继续上路吧。”
宝宝的奶嗝已经拍出来了,再歇个一刻钟就差不多了,别耽误了,这就走吧,苏瓷精神头挺不错的。
不过就是因为她状态可以,然后很快就发现了阿川阿照表现有点不大对头了。
苏瓷原本以为,杨延宗是留在阳都营中主持撤部计划的,所以见不着他人,也不觉出奇。
——他给她准备的东西可够齐全的,刚她问了下苏燕,不但大夫奶娘和各种药材,就连活鱼鲜枣和蔬菜都有,养在瓮里封着,现吃才现宰。
她想到这个,不禁笑了下。
不过她笑完之后,抬眼,就立马发现阿川阿照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了。
——两人有种强打精神、平静镇定的表现下难掩忧心忡忡的感觉。
听完她询问杨延宗之后的吩咐,阿川阿照虽立即肃声应是,但情绪总觉愉快不起来。
还有,刚刚两人看见宝宝明显高兴露出笑脸,但那笑脸却十分短暂,才一会就敛起来了。
苏瓷对阿川阿照还挺熟的,尤其后者,这俩虽平时都属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但精气神却不一般,他们对杨延宗都忠心耿耿,现在她平安出宫,母子均安,现在一行人还顺利离开阳都地界了,风险大降,怎么着都是一件大好事,这表现就明显不大对劲了!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还似是竭力在她面前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瓷脸色一沉:“什么事?杨延宗怎么了?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她脑子一转,立马就转过弯来了,也不对,孩子出生时他还在的,只是那一身便服劲装,……
阿川阿照惊了一下,两人还想推搪,主子下了死命令不许让夫人担忧的,但苏瓷心念电转:“他没在阳都主持撤部?他这是去哪里了?”
难道……声东击西?
一刹那火花一闪,“他是转移季元昊视线去了?!”
苏瓷惊喝一声,急道:“还不快告诉我?!”
阿川阿照对视一眼,苏瓷都猜这个份上了,两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禀来,阿照压低声音:“……主子率诸亲兵及暗卫前往红岭柳县的安镇,与季霖会面。”
他把杨延宗这几个月的部署以及与季元昊周旋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就是紧随营救计划之后的转移撤部。
确实是声东击西啊。
并且必须得杨延宗亲自出马。
成功骗过季元昊,季元昊在红岭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今天将亲出阳都,主持这个斩首行动,意图将杨延宗及季霖这两个心腹大患一击尽歼。
苏瓷心一紧,她几乎是马上就抓住了阿照话里的关键,“诸?”
率诸亲兵和暗卫?
“那咱们这边有多少人?!”
阿川涩声:“有五十二人。”不包含苏燕杨延贞及他们带来汇合的大夫奶娘等编外人员,共五十二个。
苏瓷霍地站起身:“什么?!”
她差点眼前一黑。
杨延宗亲兵不少的,但参与这等绝密行动的,那想当然是非最心腹及全然可信的那一批不可。
这批人人数也不少的,足足一百三四十人。
杨延宗麾下的亲兵忠诚度都很高,这仅仅是能纳入绝对可信的核心范围之内的,这数量已经真心不少了。
——杨延宗这些年能不间断暗连西南西北,又是挖矿又是跨国商队又是秘运私银,这些人当是记上一大功的。
没有这么多人,也干不了这么多事。
只问题是这个真心不少,得看和什么比,倘若遭遇某些大型的特殊情况,譬如眼下,人手却还是立即显出紧迫来了。
首先,杨延宗也不可能把人全部召回来,起码得留下个十个八个在外头支应局面。
再除去监视季元昊传递消息这类放在外围的人员,保守估计也起码也得二十来个。
那就剩下一百出头,仅仅一百出头的人,他还给了五十多苏瓷!
甚至连阿川阿照都派都她身边,杨延宗出发前,下了死命令务必护她母子平安撤至青梧关。
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苏瓷咬唇,可只是,只是他现在身边就剩个五十来个人啊!
这么少的人,这么凶险的局面。
阿川阿照跟随杨延宗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啊?出生入死,过去再急再难的情况两人都从没未见两人这副模样的,可此刻被苏瓷喝破之后,他们的焦虑和忧色尽溢言表,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根本连绷都绷不住。
让苏瓷的心沉沉一坠,她急道:“具体什么时候?”
阿川抿唇:“就今天!今早,辰正。”
……
而杨延宗与季元昊之间的较量,其实从昨天就已经开始了。
这次在双方的默契之下,京营今天秋季大型练兵定在东郊的伏牛山,数日之前,杨延宗作为督军之一就已经出了阳都城了。
——他目的有二,一当然是山中丛林人马纷乱他更容易离军私出。二,那就当然是更利于撤部计划的顺利进行了。
在杨延宗所掌的所有兵力之下,就属这京营是最麻烦的,山头多老将广,势力掺杂多股纠结,稍动一动就很容易被人立马察觉,再加上京营长驻的大将都是经验很丰富的,应变能力又强,哗变一点都不容易的。
杨延宗就将势就势直接把京营拉出来了。
一箭双雕。
他昨日偷渡而出,匆匆赶去见了苏瓷而新生的小儿一面,就不得不急忙掉头了。
后面纷纷扰扰,万籁俱静的水面下,李盛恩等将只静待时机,而杨延宗却必须在今天就把季元昊引出阳都界外。
他替身也有好几个,军马纷乱夜色深浓中他遁入黑暗,但很快,他就即将回归前往红岭东麓的柳县安镇的路上。
一行五十余人,明二十,暗三十多,疾驰在黑暗中的羊肠小道上,只听见沓沓马蹄,卷起一阵尘土,顷刻不见。
直至黎明时分,杨延宗终于经过第一个必经之道。
一行人扎袖便装,骑着染着毛色的快马,伏身一掠而过!
至中午时分,杨延宗终于收到了确切的情报,阿康买了凉茶,举着一杯奉上,嘴唇快速蠕动:“主子,季元昊已经出宫了!”
季元昊等待多时,一得到杨延宗的确切行踪消息,立即便装自皇宫而出。
“很好。”
杨延宗目光黝深如墨,沉声:“按原定计划行事!”
出宫出城还不够,一旦营中出事,季元昊就改立马掉头了,所以,务必要将其引出阳都地界不可!
红岭安镇,距阳都城快马也得一白天外加大半宿的路程,这个距离才算足够!
“传讯,都小心些!给我盯紧了,定要亲眼看见季元昊出现在安镇!”
“是!”
杨延宗一口饮尽凉茶,把木碗扔回小摊的箩筐里,拨转马头,一行人旋即快马而去。
冷风飒飒,马蹄声又疾又急,就这么一前一后,杨延宗在次日清晨终于抵达了位于柳县往西红岭东麓的安镇。
这是个很繁华的小镇,一大清早已经人马纷杂热热闹闹,杨延宗率人慢慢穿过小镇,不疾不徐往五十里外的黄羊峡而出。
他和季霖约定在黄羊峡见面。
安镇是他定的,他给出了好几个选择地点,最终季霖选择了最贴近红岭的黄羊峡。
——在山中多年,山林能给季霖最大的安全感。
杨延宗没有异议,山多树密,才能更利于他的撤离。
越过镇甸,进入丘陵山区,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表面镇定自若,但心弦却已经紧绷起来了。
——他们身经百战,几乎是马上就感觉到环境貌似正常之下的不同寻常。
隐隐的杀气,连秋虫的鸣叫都轻了几分。
此行的真正凶险,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季元昊对这个斩首行动竭尽全力志在必得,自安镇往西,布下了真正的天罗地网!
而对方最为“黄雀”,人手布置没有杨延宗的估计,足足是己方的七八倍。
“看清楚了吗?”
是杨延宗不假!
季元昊眯着眼,远眺山麓下方,只见远处一队商旅缓缓而行,慢慢往这边赶来,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屏息盯着。
商队越来越近,终于能勉强看清队中人马的身形,季元昊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季霖!!”
真的是季霖啊!!
季元昊不认得谁,他都不可能认不出季霖,哪怕对方此刻满脸络腮胡一脸落拓,但季元昊还是第一眼就将人辨认出来了!
他大喜过望,好!很快,非常好!
“准备,就位!一等此二人抵达黄羊峡,立即展开围歼!必须要将杨延宗季霖击毙于此!!”
这次斩首行动,季元昊足足安排了六七百人,目前全部伏于外围,金丝网、箭阵、毒镖、绊马索、袖弩等等等等,只等待季元昊一声令下,这两拨人将必死无疑!!
季元昊看清季霖,以及挥手,“退!”
而此时,断断不能惊扰了这二人,让他们继续走,一直进入伏击圈核心位置!
晨光微熹,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沉寂了一宿的山区之中,不但让季元昊看清了季霖,也让杨延宗那边的人终于望清了晨光中季元昊的脸。
两人长长吐了一口气!
眼见主子率着同伴们越走越深,他们是心急如焚啊,好在,好在,还不算太晚!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毅然,一伸手就取出了怀里的响箭!
……
“嘭”一声,晨早的山麓丛林之中,骤然升空爆起一朵巨大的艳蓝焰花!
几乎是马上,杨延宗大喝:“撤!过桥,快!!!”
他一蹬马鞍,直接纵身而起,一掠直奔百来丈外的一座吊桥!
他身后阿康等人如出一辙紧随其后!!
——前方是峡谷,杨延宗是特地选的峡谷,这峡谷每隔十来里有一座吊桥,身后幽幽黝色的山林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他这样真的非常冒险,而成功越过吊桥是他们一行才有几分顺利脱身希望!
“我艹!”
季霖直接爆了粗,杨延宗这么突兀一动,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与此同时,几乎是杨延宗动作的瞬间!后方远处山林突然大动,索索之声不绝,四方八面,季元昊厉喝:“上!!”
“杀,追上去,务必全歼!!”
变化来得骤不及防!但很明显,杨延宗察觉埋伏,季元昊当即下令冲上去:“杀一个,赏金一千!!斩二贼首者,赐金二千,封侯爵!!凡有牺牲者,家人三倍赏赐!!!”
“快,去!!”
季元昊厉喝声高得破了音,他亲自提刀火速往前急追!!
追兵来得极快,“嗖嗖嗖”毒镖箭矢破空之声不绝,处于殿后位置的季霖破口大骂:“杨延宗,我艹你全家啊!!!”
季霖反应也超级快,几乎是杨延宗一动同时,他就立马下令紧随其后直奔吊桥了。
两拨人一前一后飞掠而上,速度非常之快,冲到吊桥一半,季元昊那边的人已经跟着冲上桥面了,杨延宗脚下不停,骤然回身,手臂一抬,“嗖嗖嗖”连续三支袖箭射出!
精铁袖箭已绷至最远射程,但力道依旧强劲,“笃笃笃”全部正中桥下主钩索,“格拉”一声,一条主索当场被射断了!
这边“绷”一声,受力不均,几乎是马上另一边的勾索也被拉垮了,“格拉拉——”“膨隆!”整座吊桥断开,呼啦啦撞向另外一边崖壁。
正急速飞掠在桥面上的所有人当场失重,但杨延宗那边早有准备,立即一拉绳索,一扯,往上急掠!
季霖那边反应慢了一拍,好几个人掉了下去,惨叫一声坠入深不见底的湍急峡河,好在其他人都抓紧了,急忙往上攀!
以为这就完了?
还远没有!!
季元昊刹停在吊桥边,恨极,厉喝:“放讯!快!!!”
他立即掉头,率人往上游的最近的一座吊桥飞掠而去!!
一支信号箭立马射上半空,“嘭”地爆开!!
季元昊志在必得,埋伏的人手可不仅仅只分布在左岸,另一半在右岸。
本来抵达上游黄羊峡之后,会左右夹击的,但现在左岸被暂时截断,还有右岸的一半将近三百人。
依然敌众我寡!!
更重要的是,季元昊来之前还密令了距离红岭最近的渠原驻军。渠原驻军三万,都是季元昊的人。为防惊动杨延宗,他事前肯定不会动,但一旦确定季霖出现与杨延宗秘密会面之后,就会有快马直奔渠原,持金令召出渠原驻军。
渠原骑兵有五千,步兵两万五,骑兵速度极快,两个时辰可抵,步兵慢些,也日落前必至!
所以,杨延宗时间是很紧迫的,他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突围成功,不然的话,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季霖恨极,破口大骂,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和杨延宗联手,两拨人马合二为一,往西急冲,但很快就被追兵缀上来了!
情况并不好啊,敌众我寡,而季元昊真心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的手下暗卫亲兵大小高手倾巢而出,而竭尽全力要成功斩首的。
几番缠斗,时间越拖越长,季霖恨道:“你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啊!”
一身血迹,长刀都卷了刃,遍地血腥残肢,但对手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他们最后还是被包围在一处谷底的。
一时之间,上方不敢下来,树深林密,飞镖毒箭也使不上力,可前后出口和左右山梁都堵住了。
季霖看得出来,杨延宗不是胡奔乱走的,他似乎是有特定目标路线的。
季霖一边撕下内衣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忍住破口大骂,急切地道。
杨延宗面沉如水,季霖猜得一点都不错,他事前确实是有准备的,准备不敢多,他也怕惊动季元昊导致转移视线计划失败,但却有关键几处地方,他埋了炸药。
——一旦情况不好,他们如果能赶到炸药范围,突然引爆,轰季元昊一方一个猝手不及,全部炸死估计不可能,但好歹能制造一个脱身良机。
他们一行几番迂回,也确实接近了其中一个埋藏炸药的地点了。
但很不幸的,他们现在所在位置很鸡肋,杨延宗目测一下,他袖箭的最远射程,都够不到那炸药点。
“佯作非刻意,往斜前方去,至少三十丈。”
三十丈,那就是一百米左右了,这等被重重围困的处境,往前挪一百米,那真的是难过登天啊!
而且往前面,不是迎面过去了吗?而且前头林木疏阔,那得牺牲多大啊,还得“佯作非刻意”,可不是脑残不会往那边,那岂不是要牺牲更多的人?
季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杨延宗脸色也不好看,可情况就是这样,他扫过身后伤痕累累的诸心腹亲兵,握紧长剑,正要沉声吩咐,阿康却霍站起:“主子,我率人突围吧!”
阿康跟随杨延宗多年,一看就知他想亲自上,可这怎么行?主子岂能以身犯险。
——说是突围,但冲在第一线的那批人,基本和牺牲差不多了。
但只有他们牺牲了,己方才能顺势退往前方的目标地点。
阿康染血的脸上目光毅然,他深知己方布置,也深知杨延宗腹稿,他“啪”一声跪下,仰脸:“主子,夫人和小主子还等着您呢!”
一句话,就把杨延宗的命令给堵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
“啪啪啪”连续多声,大铭阿东阿洋等等所有受伤较轻能活动自如者,都统统跪地请命:“主子,让我去吧!”
“你们……”
杨延宗喉头滚动片刻,终于发声了,然不等他说罢,头顶突兀响起季元昊的声音:“杨延宗,季霖,你们受死吧!!”
四五百人,金丝网已经到位,牢牢堵住前后谷口,箭阵已经拉开,足足五百余人居高临下一层又一层的围困,今天,这两人是必死无疑了!
“季元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真白费了我家这么多年的米饭,凭白养活了你这一条狗,今日竟还敢充起人来了?!”
要说谩骂出身,没有谁比季霖更名正言顺了,但面对这种羞辱性极强的辱骂,季元昊表情却变都不变,只再次严令,各方严防死守,加强警惕,只要觉不妥立即就先放箭,绝不会底下的人一丝可钻的空子。
季霖破口大骂一番,上方却毫无反应,他和杨延宗两人面色都一沉。
很明显,季元昊不受激将,他们只有佯装突围这一条路了。
杨延宗垂眸看着眼前一张张或年轻或青壮的熟悉面庞,握剑的手关节发白——此情此景,九死一生已经注定,面前的多年心腹最后十者存一都算侥幸。
杨延宗霍仰头望天,他重重喘着粗气,阿康等人急声:“主子!!”
不能再拖了,再拖久一点,危险更大啊!
可就在这个万分悲壮,万分惨烈,注定要血流成河前的一刻,毫无征兆的,他们突然迎来的转机。
“嗖嗖嗖——”
是袖箭的声音!
袖箭的射程极远,这三支分别带着黄磷包和油火的袖箭突兀出现,自上而下,自外而内,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留心峡谷骤不及防的关口,自战场和幽谷之外激射而出,一下子,深深地扎在了山谷东出后斜上的坡顶之处——正正是那埋了大量炸药的地方!
几乎是马上!!
“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动,滚滚浓烟,整个山头都被炸得飞起崩塌!!突兀的变化瞬间引发头顶哗然大乱。
厮杀声同时而起,是自外而来的,一个清脆悦耳的熟悉女声:“还不上来?!”
带着笑,紧接着,一张精致漂亮却有几分丰腴的熟悉面庞,出现在轰开的崖外。
杨延宗反应极快,已经率人疾冲急掠而至,烟雾沙尘缭绕,两人相距也不近,但偏偏,他第一眼就看清了那张魂牵梦萦都挥之不去的熟悉俏脸。
杨延宗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她,是苏瓷!
他重喘了两声:“你,你怎么在这?”
她俏皮歪了歪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
杨重婴受伤那天晚上,两人说过的,真有那么一天,不管生死,都在一起好了!
杨延宗身边那仅仅五六十人,苏瓷并未犹豫,她几乎是一咬牙,当即就决定带人赶过去了。
孩子才出生,可不能没了爹。
她把宝宝托付给苏燕和杨延贞,也只给他们留了两个人,都出了阳都地界了,基本可以说安全了,杨延宗那边更需要人手。
于是,她就将阿川阿照等所有人都拉过来了。
狂奔将近一百多里路,半个白日的快马,非常幸运,他们赶上!
苏瓷头上裹着头巾,一层一层地包起来,这急行军颠簸得她小肚子都有点受不了了,但她笑着,由衷高兴,灿烂的笑靥。
杨延宗一时之间,都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手里紧紧攒着长剑,心内被什么胀满,这一刹,他甚至有点哽咽。
眼眶热了一瞬,但他很快压下来了,一掠冲到她面前站定,“……你这是要气死我?”
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产后不久的红晕,近看脸膛红彤彤的。
“谁让你来的?”
只他咬紧牙关,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却舍不得松开一丝。
苏瓷回眸一笑:“还不走?”
杨延宗也顾不上说太多,机会可一不可再,他咬牙瞪了她一眼,提声厉喝:“走!”
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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