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尾声合集(二)
“慢些,还有,吃完了不够我再下。”范玉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曲边盈,低声道。
“太好吃了”曲边盈一脸满足笑意,两腮鼓鼓,也没停下。
范玉也跟着笑起来,却是低头笑的……
不知道一碗普普通通同的阳春面能有什么好吃的?
但他分明心中是高兴的。
也说不出原因。
“范玉,我还要……”曲边盈已经安静放下碗筷,但一幅没吃饱,嗷嗷待哺的模样。
就吃完了?
范玉没想到,也察觉她是真的饿了,范玉温声,“那等等。”
“嗯。”曲边盈点头。
范玉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就在不远处,曲边盈在屋中就能看见范玉的背影。
范玉出身寒门,这座宅子怎么看都不像朝中大员的宅子,但范玉习惯了,家中只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每日来帮范玉清扫和整理,但旁的时间都不在。
她听范玉说起,就是附近的邻里。
范玉低调得有些不像天子近臣,俸禄里最大一笔开支,应当就是每日上下朝的车马费……
同曲家全然不同。
曲边盈有九个哥哥,家中的仆从无数,光这九个哥哥,和一大家子人就热闹得像集市一样了;范玉这处却是清清静静的。
她其实挺喜欢这种清净的。
就像早前在朝阳郡的时候一样,白日里各自忙碌,夜间她总是会寻时间去找范玉说话。
那时候苑中就很清净,但与范玉在一处的时候,如沐春风……
胡思乱想中,“春风”端了阳春面出来。
曲边盈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词——范春风。
曲边盈:“……”
曲边盈赶紧收回目光,但又懊恼,方才托腮看着傻笑,满脑子都是“范春风”时候的模样肯定被他看去了,好像有些丢人。
范玉被她看得脸红,放下阳春面,但忘了筷子。
曲边盈连忙道,“哦,不用了,早前这双就能用!”
范玉看她,他刚才其实没开口,他不知道她怎么猜到他是去拿筷子的,但是曲边盈已经开始低头吃面。范玉微顿,看着曲边盈低头吃面的模样,忽然想,她是真饿了……
范玉笑了笑。
等这次曲边盈放下碗筷,这次才是酒足饭饱的笑意。
“阿盈,路上没吃东西吗?”范玉问起。
她今日才回京,他猜的。
曲边盈应道,“呃,是,想早些回宫复命,就没顾上吃饭。”
曲边盈没好意思说,她想早些入宫在天子面前复命,这样就能早些出宫,到他这里吃面;所以为了能来他这里吃顿面,反倒一整日没顾上吃东西……
曲边盈粉饰太平笑了笑。
范玉没戳穿。
“天色有些晚了……”曲边盈找话说。
范玉看了看她,轻声道,“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
曲边盈:“……”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或许天公作美就是这个意思,“哗”得一声,倾盆大雨,伴着电闪雷鸣,曲边盈如释重负,“走不了了!”
范玉:“……”
范玉奈何,低声道,“你先歇下吧,我去隔壁借宿一宿。”
范玉言罢,起身去取雨伞。
“范玉。”曲边盈唤住。
他转身,“怎么了?”
曲边盈心中奈何,“我们,定亲了啊……”
范玉愣住,继而脸色一红,“阿盈,我们还没成亲呢,我不想旁人对你有言辞,我想你同我在一处,风风光光出嫁。”
风分光光出嫁……
曲边盈眨了眨眼睛,原本,她是想耍赖要他不走的,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的时候,忽然心中莫名甜意。
“早些睡吧,被褥是新换的,还没用过。”范玉说完,撑伞入了雨中。
苑门“咯吱”一声推开,范玉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而后,苑门又“咯吱”一声关上。但莫名,随着雨声一处,在曲边盈心中漾起一曲悠扬的乐章。
虽然范玉有些守旧,学究,但真的是顶好顶好一个范春风……
曲边盈心中喜悦。
伸手到屋檐外,淋了淋雨,又莫名觉得心中很好。
就像小时候一样,心情好,又下雨的时候,便喜欢撑伞子在苑中蹦蹦跳跳。虽然她在军中,也喜欢金戈铁马,但不妨碍有时候小女人的心思,在细枝末节处。
于是,当范玉重新推门入苑中的时候,正好见到曲边盈在苑中撑着伞蹦来蹦去,范玉愣住,曲边盈余光瞥到范玉折回的时候,也愣住,然后赶紧收手背在身后,好像怕被他看到这出丑的一幕,结果手背在身后,就等于伞放下了,大雨瞬间稀里哗啦浇了一头。
范玉有些奈何,但又忽得忍不住笑起来……
曲边盈:“……”
曲边盈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笑得这么不加掩饰过。
……
等曲边盈沐浴出来,范玉已经在外阁间中等候了。
刚才曲边盈被大雨浇了个透,不沐浴一定染风寒,好在之前烧了热水。
曲边盈没有衣裳在范玉这里,范玉家中除了他又没有旁人,他不说,她也不说,她穿他的衣裳应急的事也没人知晓……
曲边盈也是头一次穿男子的衣裳,尤其还是范玉的,曲边盈心中也有些奇怪,脸红,总归……
范玉看起来清矍,但衣裳穿她身上还是很宽大。
听到她从耳房出来的声音,范玉唤了声,“阿盈。”
曲边盈知晓他在外阁间,外阁间和内屋就隔了一道帘栊,曲边盈行至帘栊后,“怎么了?”
虽然看不到她人,但范玉还是脸红,“我去隔壁借了胡婶一身衣裳,我先放外阁间了,你明日起来,可以先穿胡婶的衣裳回去。”
范玉连这些都想到了,原本她还在想明日要怎么回去,难不成真要穿范玉的衣裳,还是告假一日?眼下看,范玉都解决了。
“阿盈?”范玉没听到她声音。
曲边盈回过神来,“哦,好。”
范玉这才道,“我先走了,如果有事,我在隔壁。”
“好。”曲边盈应声。
很快,曲边盈听到范玉的脚步声离开,曲边盈撩起帘栊,踮起脚尖去了外阁间,又从外阁间探了半个脑袋出去,正好看到范逸的背影出了苑中,而后是苑门“咯吱”关上的声音。
曲边盈笑了笑,范玉,其实好稳妥一个人。
曲边盈折回屋中,心想,她能有什么事,就算来了贼,也是贼遭殃……
曲边盈在屋中对着铜镜梳头,看着镜中她穿着范玉的衣裳,想起早前听说范玉在朝中顶撞先帝的事。
范玉出身寒门,却是燕进年间的探花郎,足见先帝当初多看重范玉的才气。听闻那个时候的范玉也清高孤傲,屡次三番让先帝下不来台……
如今的范玉,言行间多了精神沉稳,不似早前横冲直撞的性子,但骨子里的任性其实还在,像她初见他时,他被谭进折磨成那幅模样都没吭声,那时的范玉,其实已经从一块璞玉,慢慢变成一块真正的玉石……
而这块玉石,即将被她收入囊中!
曲边盈躺在床榻上,裹紧被子,好像今日的睡梦里都是甜的。
翌日,范玉一直在翰林院忙到夜深,抬头一看,这个时辰回不了府中了,明日还要早朝,不折腾了。
翰林院就有供官员临时歇脚的房间,范玉对付了一晚。
他如今是太子太傅,隔日就有太子课业的教授,再加上这一段时日方四平外出公干,他每日都有太子的授课与解疑,早朝之后不久,就要同太子照面。
而后是户部之事。
户部之事有些棘手,天子近来到了容忍限度,户部早前的人这月余近乎换了一轮血,压力都在他这里。年关岁尾,户部的事情最多,但天子有意要在年关前完成户部的调令,但户部的事情不能断,人手又都是新的,诸事都要他亲自过目盯着,避免生出差池。
户部的事都是国计民生,不能生差池。
再加上一到年末,翰林院的诏令一批批得下发,翰林院也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所以所有的事情加在一处,范玉分身乏术。
这日歇在翰林院,第二日也抽不出空,只能让翰林院中的小吏去他家中一趟帮忙取他后两日的衣裳,怕他万一再忙得没有时间回家中。结果真被他猜中,一连四日他都歇在翰林院里,而后就到了休沐。
休沐这日,范玉回到家中,总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晚上曲边盈又来家中要吃阳春面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是了,他知晓哪里不对了——这三四日曲边盈都未在他跟前露面,甚至没来找过他,也没给他送口信,整个人就似从他跟前消失了一般。
他也是忙晕了,到离开翰林院回家中的时候才想起……
范玉心中有些愧疚,不知道这次她是不是同他置气,也才三四日没露面的,但瞧着模样,又仿佛不像。
曲边盈照旧吃了两碗。
范玉寻了话说,试探她心情,“今日又没顾上吃饭?”
结果曲边盈点头,“这几日忙死我了。”
忽得,范玉心中微舒,原来她也在忙……
幸好。
范玉心中还是愧疚,遂又问起,“在忙什么?”
曲边盈凑近,神秘道,“忙一件大事。”
范玉忍不住笑。
曲边盈强调,“真的是大事!”
范玉笑,“那忙完了吗?”
曲边盈颔首,“忙完了”
曲边盈是天子身边的紫衣卫头领,她口中的大事,他一个做臣子的不打听微妙。
范玉换了话题,“上次不是说,那个瓜果好吃,我让胡婶帮我留了一些,要吃吗?”
范玉其实不太懂怎么关心人,但他在慢慢学。
曲边盈点头,“要!”
范玉起身,一身官袍其实都未来得及脱下,到眼下,曲边盈开始吃瓜果,他才回屋换了衣裳,等出来时,曲边盈已经吃完,“剩下的,是给你留的。”
范玉嘴角微微勾了勾,莫名觉得,好像有些像成亲之后的单独相处。
“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曲边盈也寻了话说。
范玉如实应道,“太子的功课,户部的事,还有翰林院的事。”
言及此处,范玉看向她,“阿盈,可能还要忙一阵子……”
他是想说,未必能顾到她。
曲边盈懵懵点头,又道,“我,我也有些事……”
范玉微怔,还是同早前一样,紫衣卫的事,他多打听不好,遂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这里是京郊,曲边盈还回去,路上要时间。
“阿盈。”他不提,曲边盈回回都不会主动要走。
“嗯?”曲边盈还是照旧装懵。
范玉低声道,“阿盈,时候不早了。”
曲边盈支吾,“明日,不是休沐吗?明日又不早朝……”
是还想磨蹭。
范玉看了看她,也知晓上次已经说过一次,不好再说,范玉温和道,“我送你回家吧。”
他送她回去,他再折回,等于他陪了她了,她也不必留在这里,是一样的。
曲边盈强忍着眸间笑意,“好啊。”
“我去取伞。”范玉起身。
曲边盈道,“天晴呢”
范玉应道,“路途有些远,怕回来下雨。”
“哦。”曲边盈差点露馅儿。
等范玉出来,“走吧。”
曲边盈起身。
范玉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没骑马来?”
曲边盈点头,“嗯,没骑呢”
范玉虽然觉得意外,但还是没多问。
阖门出了苑中,两人并肩,范玉问起,“曲老将军近来可好?”
他有些时候没问起曲老将军了。
曲边盈道看他,“怎么不叫爷爷了?”
早前还当面叫过,范玉耳根子红了,“成亲后吧,怕唐突了。”
曲边盈嘀咕道,“我爷爷都不觉得唐突。”
“嗯?”范玉没听清。
曲边盈却驻足,双手背在身后,“就到这里吧。”
范玉:“……”
曲边盈笑道,“不是送我回家吗?我到了。”
到了?这里是他家隔壁……
范玉见曲边盈一脸笑意,范玉诧异转眸,果真见隔壁改成了“曲府”。
范玉:“……”
曲边盈双手继续背在身后,凑近道,“看到没,以后我来你家,不用骑马了,吃阳春面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因为离得近啊”
范玉哭笑不得,忽然想起她刚才说她这几日一直在忙,范玉轻声,“你刚才说的这几日一直在忙,是在忙搬家的事?”
“不然呢?”曲边盈也看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四目相视里,两人的心跳似是都快了几分,也不觉凑近了几分。
也都知晓,若是再不出声,就应当有些什么,但眼下正在大街中,周围也有零星往来的人。
范玉不得不问,“那刚才说的后几日要忙什么?”
曲边盈道,“光是搬过来了,还要置办家中的东西,这些小来小去的事情,反而费时间,比如哪里放盆花,哪里放盆草……”
范玉终于还是避开她的目光,真怕他会,不由亲她……
范玉轻声,“这么远,早朝要早起很久。”
曲边盈支吾道,“也没什么啊,你正好叫上我,我们一去马车去啊,也不用骑马了,挺好。而且,我总记不住吃早点,正好可以来蹭你的早饭,然后再一起去早朝……”
曲边盈仿佛都能想象到这样既忙碌又惬意的日子,眼中都是憧憬,“好不好,范玉?”
她凑近,眸间的灵动就在跟前,他心跳倏然漏过一拍。
曲边盈伸出食指,在他唇边轻轻点了点,“范玉,你走神了。”
范玉:“……”
曲边盈又道,“走神了还这么好看。”
范玉:“……”
“我回去了”曲边盈指了指一侧的“曲府”,又道,“我,明日来你家蹭早饭?”
范玉木讷点头。
曲边盈眸间笑开,“晚安,范玉,明日见”
特意强调了明日见这几个字。
“明日见。”范玉轻声。
曲边盈笑着转身,夜色里,心底似盛开了一片繁花似锦。
范玉也转身,眼角眉梢分明都是笑意,也没忍住,又悠悠落进心底……
各在一处,各自躺在床榻上,各自翻身,其实也知道,苑落与苑落之前其实只隔了一堵墙,就好似随着距离的缩短,旁的东西也在渐渐靠近,像是呼吸,眼神,还有刚才四目相视里,分明流转在夜色的暧昧与暖意……
他想,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亲她了;
她也想,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踮起脚尖亲他了……
长夜漫漫,心中的暖意和小欢喜都似藏不住一般,也睡不着。分明想见的人就在隔壁,但是这种在等待中期盼明日晨间就可以见面的心动,仿佛份外撩人心扉。
范玉睡不着,起身批了衣裳,在屋中的案几前看书静心,身侧就是碳暖,也不算冷。
曲边盈也睡不着,裹了被子,在外阁间看这几日落下的紫衣卫的事务。
苑中还没有伺候的仆从,她也忘了碳暖的事,只能裹在被子里冻得直哆嗦……
就这样,翌日天明,范玉等了很久,都没见曲边盈来。
看了看一侧的日晷,想着她昨晚会不会像他一样,睡不着,所以眼下也起不来?
范玉耐着性子等,但等到都快晌午了,曲边盈还没来。
不应当……
范玉出了屋中,往曲府去,扣了扣门,一直没人开,范玉想起她昨日说的,才搬进去了,连仆从都还没来得及找,范玉轻轻推了推,果真门自己开了。
曲边盈习惯了在紫衣卫大营处,哪里会记得关门,这门就没上锁过。
“边盈?”范玉唤了声,没人应。
这两处相邻的苑落其实都不大,范玉一眼望得到苑中无人,范玉又唤了声“阿盈”,然后才去了屋中。
曲边盈若是临时有事离开,不来他这里一定会提前告诉他。
内屋门前,范玉微微皱了皱眉头,“阿盈?”
没有人应声,范玉才撩起帘栊入内。
原本以为没人,正要离开,又好似听到声音。范玉折回,见床榻上有人,范玉赶紧低头避开。
“阿盈。”他轻声。
这回曲边盈迷迷糊糊应声,“范玉,我好像生病了……”
范玉微怔,上前的时候,见她脸红得有些发烫,范玉愣了愣,还是手背贴近她额头,滚烫的。
曲边盈也正好浑浑噩噩道,“屋中没碳暖,我好像染风寒了。”
是,还烧起来了。
……
太医来看过,又朝范玉道,“范大人放心,曲将军就是小风寒,煎了药服下,一两日就能好,不是什么大事。”
范玉心中微松,“有劳了。”
太医笑道,“哦,腊月了,天气凉了,大人和将军记得夜里加碳暖……”
范玉应好,但很快,又突然脸色红透,太医会错了意,他们不是……
但太医已经拱手,而后拎了药箱离开,只留了这两日的几剂药。
范玉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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