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宁怀衫和方储所化的那两个小童子有一些问题。
说严重倒也不算严重。
就是会有神魂不宁之相,走着路呢都能犯困,常常一边走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迷迷瞪瞪间撞过乌行雪的腿,也撞过萧复暄的腿。
乌行雪给他们探过灵。
但探灵的结果总是好的,显不出什么伤损来,好像神魂不宁都只是错觉似的。与寻常百姓家小孩爱犯困、老人爱犯困无甚区别。
这种时候,丹药总不能乱吃。
小童子灵又脆,乌行雪和萧复暄两人气劲太过纯冽,也不好轻易动手去调,容易把那俩小不点直接送走。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点天然的定灵安神之物,给小童子挂在身上,慢慢休整。
所以他们去了一趟西南。
西南一带山多林密,多奇术、也多奇物,常在海市做交换,里面总能见到一点还不错的东西。
原本乌行雪和萧复暄算好了时间,准备一道去海边,等一等将开的海市。
但行到半路,两个小童子就又闭着眼睛找不着北了。海市人杂,小童子这状况不宜去。
于是,他们难得分了两路——
萧复暄继续往南,去海市寻摸灵物。
乌行雪则带着小童子,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先行落脚,起个温和些的阵,将那两个小童子圈进去。
他们约定的地方是一片颇有特色的海寨。
但乌行雪还没行到,就在中途被绊了脚。
绊住他的,是一片叫三坊十二巷的地方。
那地方顾名思义,有三条长坊十二条窄巷,是个百姓聚居之地,本该车马往来行人络绎。
可乌行雪踏进街巷,却见那里家家门户紧闭。官道上唯有秋风卷落叶的沙沙之声,萧瑟冷清。
乌行雪四下扫了一圈,脚步一顿。
身后跟着的马也“笃”地一声停了蹄,尾巴卷扫着。挂在马背上的两个小童子未觉异样,还在呼呼大睡。
倒是其余十二个小童子聚到乌行雪腿边,小声道:“大人,咱们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不是说西南一带的百姓能歌善舞么,十分热闹么?”
一串小童子纷纷点头如捣蒜:“就是,这里别说热闹了,连个人都没有。好生奇怪。”
“简直像鬼城。”
是奇怪。
乌行雪心说,但也不至于成了鬼城。
虽然门户紧闭,但他稍一凝神,就能听见家家宅院里都是有人声的。估计是遇见过什么事,防备心重,才如此早就关了门。
乌行雪想了想,伸了根手指,抵着最近处的小童子后脑勺,将他往前推了一步:“小不点,去问问。”
小童子“哎呦”一声,捂着后脑勺,转头道:“大人怎么不问?”
乌行雪:“懒。”
小童子:“……那为何是我?”
因为你倒霉离得最近。
乌行雪顺口道:“这里的人防备心重,你脸圆眼睛大,水灵讨喜,往人家面前一站,人家就说不出不字了。”
小童子咕咕哝哝:“可是大人每次大人往天宿面前一站,天宿也没说过不字啊。”
乌行雪:“……”
小童子挣扎了一下,没用,还是哼哼唧唧地去了。
不远处有一处茶摊桌椅未收,乌行雪在那坐下没多久,就收到了一封符书。
符书展开是萧复暄锋利的字迹。
问他:「到海寨了?」
这百十年来,他们几乎事事一道。难得分了两路,还有些不大习惯。一路上符书往来不断。
乌行雪正要给他写一写这三坊十二巷的怪状,就见那个被指派出去的小童子颠颠回来了。
“大人,我果真讨喜,敲了那巷子里第一家的门就问出来了。”小童子说。
“哦?”乌行雪回符书的手指顿了一下,冲他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小童子道:“这里闹凶匪呢。”
乌行雪:“凶匪?”
小童子点头,匆匆道来——
西南一带多山地,尤其是这三坊十二巷,三面邻山,几乎就是被山峦半圈在其中。
而且那些山峦重叠奇诡,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山头长得一模一样,常人根本分辨不清,就像天然的阵局。
那个作祟的凶匪懂一些奇门异术,白天见不着,就喜欢趁着夜色顺山摸下来,在坊巷里挑一两户倒霉人家,劫些财物。
被劫的人家索性睡过去还好,若是拽着财物不撒手,或是想要奋起抵抗,那十有八·九是要遭殃的。
而那凶匪一旦得手,就会借着坊巷小道,急急往山那边赶。只要入了山,他三弯两绕就没了踪影,想追想找都无从下脚。
“据说这凶匪都闹了有几个月了。”小童子说。
乌行雪:“怪不得天还没黑,就门户紧闭。”
他想了想,问:“劫过多少户,问过吗?”
小童子说:“好像有二十来户都遭过殃,还闹出过好几条人命呢。”
“好几条人命?”乌行雪脸上的神色冷了不少,又轻轻“哦”了一声。
每到这种时候,他又会隐隐流露出几分照夜城主的意思来。但又不再是那种萦绕着冷雾沉沉郁郁的了。
要轻灵肆意得多。
毕竟他们身上都已经再无负累,扶善罚恶,皆是自由。
乌行雪想了想,捏了一张新符书,给萧复暄回道:「还没到海寨,但我想换个落脚之地,如何?」
符书转瞬传了过去。
没过片刻,乌行雪脸侧微光一闪。他两指一夹……
接到了两张新符书。
乌行雪:“?”
小童子在旁边“嚯”地一声,小声跟同伴咬耳朵:“天宿大人这是写了多少字,一张符书都写不下?”
乌行雪听在耳里,心说你就是白送萧复暄一张嘴,他都凑不够两张符书的话。
还写不下……
他展开两张几乎同时送到的符书一看。
果不其然。
第一张就写了一个字「好」。
堂堂天宿果然如小童子所说,冲着某人基本就没说过“不”字。
他应当是下意识写了一个「好」字送出来。
答应完了才反应过来,又连忙补问了一句「为何要换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去那海寨住一阵?」
所以才有了这两张同时送到的符书。
乌行雪有些想笑,心情顿时明快起来。
他又捏了一张新符,行云流水:「海寨过几日再去也不迟,先在这三坊十二巷住几日怎么样。」
他有意逗人,学着萧复暄把一封符书送出去。又重捏一封,继续写到:「我鲨个人。」
写完他审读一番,觉得这话显他凶。
他“唔”了一声,把这封符书揉了,捻成纸灰。再捏一封,写到:「海市开了吗,你几时才来?」
萧复暄接到乌行雪这封符书的时候,其实连海市的鬼影子都还没看见。
他看着符书上那句“几时才来”,尤其是那个“才”字,脑中闪过某人一贯轻轻懒懒的语气。
当即拦了一个熟悉海市的当地人,问道:“劳烦,你可知今夜的海市几时能开?”
对方就在海市边,大抵见过奇人异士。一看他手里展着一封符书,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人也是热心,答得很详尽:“这海市说是今夜开,其实一切就绪,大开市口就该到深夜了。你这是给亲眷写家书?”
萧复暄已经展了一封新符书,淡声道:“问我赶完海市何时归。”
热心人哈哈一笑,更悉心地指点道:“今夜就算开市口也该到夜里三更了,正经走一遭怎么也要一天。你可以同家里人说,明后天差不多了。”
萧复暄倒也不回避,应了一声。
抬手就在符书上写到:「若是快些,今夜三更能回。」
热心人:“……”
热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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