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严炔才偷得了一点闲心,将在兜里装了一天的结婚证掏出来大概翻了翻,照片上面两个人都没有笑,通篇萦绕于不熟两个字下。
不仅如此,一旁南兮还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一只迷途的小鹿突然冲进人群,透露着一种惶恐。
严炔轻哼了一声,视线再往下,停在她身份证号那一行上,跳动的心猛然一窒,0913。
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今天正好是九月十三。
她的生日。
南兮一觉睡得特别不踏实,可能是认床的缘故,不知为什么,心总是悬着。她掏出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时间,夜里十点半,日期九月十三号。
很轻的嘀咕了一声:生日呢。
说来也奇怪,自从南劼病了之后,这个日子就再也没有人去记过了,就连南兮自己也从未刻意的去数一数距离这一天的时间界限,却出奇的,她每年都记得。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总会叹上一句,南兮,又大了一岁呢——
楼下客厅似乎有声音,虽然动静的确很小,但对于装睡的南兮来讲,实在是忽视不了。她猜想,许是严炔实在是饿的睡不着,自己去觅食了。
南兮不想动,渐渐合上了眼,夹杂着严炔霹雳啪啷的不小动静声。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她几乎快要熟睡过去的时候,猛地,“哐哐”两声砸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南兮一怔,还以为自己做噩梦了,侧着耳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敲门声。
她光着脚下床,睡眼惺忪的拉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严炔。
他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抬眼从上至下细细的扫了南兮一眼,一双眼睛很黑,像是在盯着自己猎物的一头孤狼。
“穿鞋。”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下来。”
不给南兮开口的机会,转身就下了楼。
简直莫名其妙,南兮咬了咬牙,被人从梦中吵醒也就算了,怎么对方还一副她惹了他的臭脸!
南兮慢吞吞的穿了鞋,披了一件外套便下了楼。
客厅没人,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南兮困的直眯眼,她拖着沙沙的脚步声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一寸寸的往厨房挪——
“你在做饭吗?”她探着脑袋问,“我其实不饿,你不用叫我……”
后半句话被眼前的景象给尽数吞了回去。画面太美,当真是亮瞎了眼。
严炔套了一件浅灰色毛衣,穿着一条运动类型的长裤,袖子拉上去了一边,露出线条分明的半截胳膊。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带着南兮要数好几个0的腕表,腰上带着围裙,正在一圈一圈的涂奶油。
他低着头,涂的非常认真,甚至,都没空回头去看她一眼。
南兮瞬间睡意全无,她虚着步子往前走了走,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干什么?”
“没长眼?”他反问,语气异常不善,站起身来瞥了她一眼,“客厅等着,别在这碍事。”
南兮闭了闭嘴,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耸了耸肩转身就出了厨房。
时间有限,再加食材也没有提前准备,在那层奶油上面他直接镶了一圈水果上去,虽然做的既粗糙又简单,却依旧挡不住他的技术。
起码,蛋糕的颜值还是有的,看上去也非常的有食欲。
南兮拘拘谨谨的端坐在沙发上,眼神没从严炔身上离开,主要是这个人吧,他看上去不像是自愿的,就像是被谁用刀逼着似的,一张脸黑透。
抱着蛋糕出来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把长刀,步子迈的很大,那模样,感觉下一秒他就要举刀砍过来了。
他抬眼扫了南兮一眼,终于开了口:“进去拿盘子,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南兮忍了忍,看在这个蛋糕的面上,暂且不跟你计较。当她拿着盘子出来的时候,严炔正在切蛋糕,面目狰狞,拿刀的姿势,好像是在宰一头羊。
等切完了蛋糕,严炔转头看向身后的南兮,欲言又止。
他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显得稍微正常些,犹豫了半晌终是用了一种最为不正常的语气,道了一句:“生日快乐。”
南兮直觉仿佛头顶飘来四个字,还夹带冰渣子的那种,可谓是极不情愿。
南兮怔然抬眼望向他,哈喇子快要流出来,严炔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试探性的问:“不是?不是那就算了!反正你随意。”
南兮猜测,或许他最终还是翻开瞅了一眼那小红本,噎了好久,才挤出来两个字:“没错。”
没错,今天,是她的生日。
隐约之中,她发现严炔拧成两股的眉毛稍稍缓和了些,心情似乎突然好了点。
“没错就过来吃蛋糕。”
往后,她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如今日,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严炔。”南兮喊了他一声。
“嗯?”依旧皱着眉。
“谢谢你。”南兮说:“谢谢你的蛋糕。”
严炔一愣,半晌才回:“不用太感动,主要是因为我想吃甜的,顺手。”
严炔是个拧巴人,想从他嘴里听出一句好话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南兮并不强求,她也知道,这个蛋糕就是他专门为她做的。
“还是谢谢你。”南兮轻笑,“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生日这天能吃到蛋糕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也从来没有人会想要亲手给我做,不管怎样,我都很感动。”
她是个孤儿,一直到能将记忆刻一生的年纪才被人收养,在养父母家里初次遇到了南劼。当时南劼的父母身患重病,他们收养一个女儿就是为了日后撒手人寰后南劼不至于流落街头,这些年,她始终秉持着那一点点的养育恩情。
第一次见到南劼的时候他才三岁,三岁以后的南劼基本上是南兮一个人照顾长大的,比起姐姐,她更像一个母亲。
对于南劼的感情,已经不再是还他父母的那点恩了,那是这世上她唯一的牵挂。
小的时候,弄堂里被父母牵着的孩子总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冲着她大骂:贱种。她没哭过,人人都说这个孩子没皮没脸,却没人知道那双放在自己身后的手被捏的有多红。
再到后来,抱着满身是血的南劼她忘记了哭,所有人都说这个女人太狠。可只有自己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只不过后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南兮怔怔的抬头望着严炔,感谢总是有的,只不过这份感谢倒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礼物一般。
严炔应付不来这种煽情场面,他也不想应付,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一时兴起做了这个蛋糕。
“南兮。”严炔突然喊她的名字,记忆里这应该是第一次。
“严炔。”南兮学着他,尽可能有模有样。
“以后别用这种眼神。”他说。
“啊?”南兮懵。
“仿佛是在看我自己。”严炔说。
从南兮的眼睛里,严炔看到了自己。是那种将自己打包包起来的行囊布裹重新摊开,里面什么都有。
他精心收起来的所有悲痛及不甘,用另一面镜子鲜血淋漓的尽数描绘了出来,欣赏这幅残破,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塔罗牌的牌面朝上,恶狠狠的“凶”字,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很晚了。”他开口:“吃完了早点睡。”
说罢,转身往楼上走去,南兮适时的开口:“你不吃?”
“不饿。”他道。
“那……”南兮犹豫,“你能晚点再睡吗?”
严炔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南兮一愣,说:“就是,想拉个人陪我过完这个生日。”
半晌过后,只听严炔凶巴巴的声音自她头顶传下:“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严炔又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步走了下来,像一尊佛似的端坐在南兮对面,直勾勾的盯着南兮吃蛋糕。
南兮觉得噎得慌,她绞尽脑汁的想找点话题出来,于是仰着头问:“你生日在什么时候?我、我到时候也想送你个礼物。”
主要是想还他,南兮自古不喜欢欠着旁人,尤其这个旁人还是严炔。
“不会自己看?”他语气很冷,“你就不能自己去想办法了解了解你老公?”
南兮咽了一口气,真挚的问:“严炔,有人说过你很凶吗?”
“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你。”
“再没别人了?”
“别人?”他哼了一声,“别人哪有你这么胆小。”
冷场。
南兮偏头盯着那层厚厚的奶油,她伸出手指抹了一点,喂进自己嘴里,很甜,甜的有点腻。
本身,蛋糕上面的奶油也就不是用来吃的,是来玩的,南兮抬头怔怔的望着严炔,半晌道:“你坐近点。”
“什么毛病?”严炔敷衍的屁股动了动,问:“怎么了,还有悄悄话要说?”
“嗯。”南兮忍笑,“再过来点。”
他像只乌龟似的又挪了挪。
南兮抹了一把奶油起身就给糊了他一脸——“哈哈哈哈,这样才好玩嘛。”
严炔顶着一脸的奶油,目光灼热。
“别、别生气嘛,我就是……严炔!”
她看到严炔的手已经伸向蛋糕了,南兮起身就跑,衣服后襟被人一拽,南兮生生往后仰,正好跌在严炔的怀里,他的手掌很大,捏着她的腰一巴掌下去几乎将南兮整张脸都给糊住了。
这一动,桌子上的餐盘不知何时打翻在地,南兮几乎睁不开眼,她脚底一动,正好踩着餐盘狠狠一滑,连带着严炔一起,摔在了沙发里。
严炔在上,南兮在下,南兮只顾着擦她脸上厚厚的奶油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们俩这让人尴尬的身体接触。
倒是严炔,眼皮狠狠一跳。
“南兮。”他的声音很沉,说不上的沙哑,问:“我在你眼中,是个正人君子吗?”
“要点脸。”南兮用袖子擦着眼睛,“明明是夜店头牌鸭王,什么时候成正人……”
南兮一顿,半眯着眼去看,她清楚的看到严炔的喉结上下一动,挨着她的身体滚烫,下一秒,那人就覆身下来——
先是舔了舔她眼睛处的奶油,再是鼻子,再是唇角——南兮压根就受不住被他这么撩,身体微微颤栗。
严炔笑出声:“就这点小把戏,还想勾引我?”
南兮脸烧的紧:“我没有,我没有要勾……”
不等她说完,严炔炙热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在这种事上,他向来没有温柔可言,不管不顾的强行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丝毫不给她留半点退路。
捏着她腰身的手一路往上,南兮颤的很,眼尾处沾了潮色,甚至,带了哭腔——
“你,你别……”
“别怎么样?”他咬着她的耳朵,声音低垂,“这不是你想要的?”
“不,不是……”南兮抓着她的肩,微微颤抖,“我错了,我错了严炔,我再也不惹你了。”
严炔目光幽深,闻言,低头看着南兮。
半晌过后,他抬手摸上她的眼尾处,出声问:“哭了?”
南兮狠狠点头,她很怂,吓哭的。
“记住,别再用这种把戏,男人,没两个是正人君子,再有下次,我当场办了你!”
南兮头都不点了,直接被吓哭了,憋着嘴,泪沾湿了他的手心。
严炔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从南兮身上退下去,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转过身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把你……算了,早点睡。”
说罢,头也不回的便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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