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玄是恭亲王给静容郡主的暗卫,自她十多岁起便贴身保护。
可还从未在人前现过身。
随着薛挽兮的冷声命令,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出现,抓住李泽锋的衣领,不等他回神便一个耳光抽上去。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一巴掌下去,李泽锋的脸皮上顿时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二十个巴掌,一个不少,若不是怕将人打死,大概力道还能更重些。
在清脆的耳光声中,赶来围观的众人各个安静的像只鹌鹑,不敢发出丁点声音,连落在薛挽兮身上的视线都悄悄缩回,不敢多看。
谁能想到,向来和善的静容郡主还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围观者尚且害怕,左苕菡这个主谋这次知道厉害,眼中的水光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的泪水了。
可惜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恐惧的泪水。
远处,薛扶光与慕见书看着宫玄一个接一个的耳光,嘴角笑意盎然。
他就知道,凭借他姐姐的聪明,左苕菡这等魍魉小计根本不够看。
上辈子姐姐之所以会栽在其中,终究是因为大哥死在定州,薛家失了大势,而谋害姐姐一事中还有杜如安添柴加火。
多番驱使,纵使姐姐再聪明,也难逃最后凄惨下场。
但这辈子不会了。
薛家的每个人,都会好好的。
他缓步后退,确定薛挽兮这里没有问题,留下韶景盯着,自己同慕见书离开。
他要去找人,自己腿脚不便,由慕见书提着腰走。
慕见书动作极快,薛扶光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逝,很快便到左家挖出的锦鲤池边。
池边的柳树下站着他要找的人。
修锦见到他分外惊讶:“扶光,你怎么来啦?”
他一时高兴,想要上前拉薛扶光的衣袖。
薛扶光站在池边望着他:“我才是要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不要告诉我,你又是偷跑出宫。”
修锦身体一颤,眼中冒出泪光,咬紧唇瓣:“扶光,太子殿下受伤了,伤的很重,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想出来为他祈福。今天宴席上有位曾公子,答应会帮我。”
修锦口中这位曾公子,薛扶光知道。
同为他众多疯狗中的一员,不过比起太子、杜如安等人,仅有寥寥数笔着墨,是为修锦所需铺路的垫脚石,几笔勾勒后文中再无他的踪影。
没想到,这次用在这里。
他垂首,望着修锦握紧自己衣袖的手,轻声说:“修锦,你可知道数次逃出宫外,会有什么下场?可知道,你口中那位曾公子,若是在明知你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前提下,还帮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撩起眼皮,眼中冷光慑人:“他会家破人亡,惨遭下狱。而你却因为有太子庇护,什么事都没有。你会一直好端端的。”
修锦抖得更厉害,被薛扶光吓到松手,后退半步,小声央求:“扶光,不会的,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薛扶光笑起来:“知而不言,视为同犯,你说的可真是轻巧。”
他上前半步,跟紧修锦,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事到如今,修锦,你如此心善,不要怪我。”
不等修锦反应,眼神阴狠的抓住他衣襟,与他一同跳入池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慕见书站在岸边,下意识想跳下去,可想到薛扶光的吩咐,不得不沉着眼隐去身形。
左家不算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快便会注意到这处的锦鲤池中有人落水。
薛扶光死死拽住修锦,将他按在身下,与他一起沉入池中。
他双腿伤未大好,力气比不得修锦,竟然几次三番险些让他从自己手中挣脱出去。然一股子狠劲支持着薛扶光不晕过去,死死钳住了修锦不让他挣脱。
大口大口的脏水灌入口鼻,时间仿佛只过了几息,又似乎过了许久,薛扶光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察觉到修锦从他手中挣脱了,原本也预料到会这般,只不过总是不甘心,想强压着修锦让他尝尝这苦楚。
身体缓缓下沉,薛扶光模糊的想着,修锦这般力气,倒好像也不需要谁来救他。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
“谁落了水?快瞧瞧!”
“那衣袍,好像是薛世子!快去叫郡主!”
“哎唷,完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人怎么从池中爬上来的?府中没见过,快将他抓住!此人定与世子落水脱不了干系!”
不等救人的奴仆跳入水中,一道黑影先行入水。
几息后,他从水下浮出,怀中抱着昏死过去的锦衣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冰冷吓人。
沉沉的眸光落在岸边同样湿淋淋的修锦身上一瞬,他收回视线,脱掉外衣铺在地面,将薛扶光放平,按压他的胸腔,而后为他渡气,反复几次直到他吐出呛入的污水,才抱着人起身。
薛挽兮接到薛扶光落水的消息,一时间也顾不得收拾左苕菡,提着裙子便疯跑到湖边,得到的消息却是暗卫已经抱着人走了。
她望着被左家下人推出来的修锦,眼光冰凉。
此人她晓得,阿如几次三番出事,似乎都与这个修锦脱不开关系。
她道:“宫玄,将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语毕,提着裙子冷哼一声:“左家这宴席办的真是好,让我们姐弟先后受难。好一场鸿门宴。告诉太常卿,且等着瞧!”
宫玄垂首,从下人手中提过修锦,不顾他挣扎,拖着他跟在薛挽兮身后离开。
薛扶光被抱回薛家时,意识已经隐约清醒,只是头脑有几分昏沉。
他睁眼,瞧见的是打湿的白色中衣裹住的胸膛。
胸膛结实,其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透过雪白的布料显出狰狞的痕迹。
马车颠簸,慕见书的怀抱却十分稳固。热量透过冰凉的布料传到他身上,湿衣一时间也有些暖意,不让人太过难受。
薛扶光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交响,不知为何十分心安。
眼睫轻轻颤了颤,再度阖上,失去意识。
修锦被带回薛家后,便被关入柴房,派人轮班看守,房门锁死,钥匙在薛挽兮手中,谁都别想将他放跑。
任他在中喊破喉咙,哭的如何凄惨,也无人能帮他。
有头脑不清醒,被他喊的心软的奴才,头昏脑热求情求到薛挽兮跟前的,当日便被驱逐出薛府。稍微清醒些私下同情的,也免不了被其他奴仆们骂个狗血淋头。
当真是昏了头,竟然不去心疼他们遭了罪的世子,反倒去心疼这罪魁祸首!?
薛扶光当日短暂清醒后,便发起了高热。
腿伤未好,又添新伤,府中无人不怒。
而后又听薛挽兮发生了那般龌龊陷害,恭亲王当场气的眼睛通红,恨不得能提出自己在战场上叱咤的长刀,冲进左家将人全砍了。
连忙的脚不沾地的薛鸿文,都连夜赶回薛府,先是见了薛挽兮,知道前因后果,而后便去房中看望还在昏迷中的薛扶光。
薛扶光烧的脸色通红,屋中丫鬟小厮忙忙碌碌,不停的换水换帕子为他降温。韶景端着水想喂薛扶光喝一点,奈何水根本灌不进去,顺着苍白的唇瓣滚入脖颈。
薛鸿文面无表情的伸手,碰了碰薛扶光脸侧,烫的灼手。
他收回手,缓缓握拳,吩咐韶景照顾好人,转身出门。
第二日一早,薛家父子俩具穿戴齐全。
恭亲王久为未上朝,官道上见到他的众员感到十分惊奇,联想到昨日听闻左家发生的事,不得不猜测薛扶光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薛扶光身体如何暂且不论,左家,这次却是一定完了。
连带着一起落不了好的,怕还有詹事府李家。
果不其然,整个早朝都是恭亲王一人的主场。
薛鸿文贯来沉默寡言,此次也说了不少话。
恭亲王是人精,在家中如何暴怒无人知晓,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却是一点火没发,话未说人先哭。
他薛家为靖国当牛做马,不提汗血功劳,即便忠心也容不得这般欺凌。
他老泪纵横,淒言苦语说的人潸然泪下,只差直言皇帝若是觉得薛家没用,不想为薛家做主,便当堂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老臣亡妻走时,百般叮嘱照顾好体弱的幼子,而今幼子却几次三番受伤,现下还在高热中不知能否熬住,老臣死都无颜面对内子啊!陛下,先有下药,后有落水,几次三番,您难道忍心看老臣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恭亲王在朝中武臣颇有声望,加之薛鸿文手握北方铁骑,谁都愿意卖薛家人个面子。
先前是恭亲王有隐退之心,现如今亲自出面,当即殿上出列十数人:“请陛下隆降圣恩,严查此事!”
杜如安听闻此事牵扯到了修锦,心中憋着口气。但按耐与薛扶光的计划,不得不也随之出列,带着众文官一起出声:“求陛下严查此事——”
闹得这样大,皇帝自然只能同意。
若是朝堂重臣被欺负到家门了,皇帝都不管,会寒了满朝忠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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