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豹飞快爬上铁网顶部,纵身跃进了小花园,野猫们尾随其后,也都跟着爬了进来,开始围追堵截那两只惊慌逃窜的孔雀。
一阵鸡飞猫跳后,两只孔雀都被按住,洛白制止了野猫们去撕咬抓挠,慢慢走到惊恐的孔雀面前,伸出爪子,在那只啄痛小猫的孔雀身上拔了两根长羽。
嗷!
给你们点教训,以后不能再打我臣子。
众野猫也想去拔毛,被洛白喝止,只得悻悻丢下两只被吓得抖成一团的孔雀,跟着他又从铁网翻了出去。
此时,楚予昭泡完药浴后便去批阅奏折,在书案前坐了一会儿后,觉得身子越来越寒,将外袍披上也仍然不觉得暖和。
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握着笔怔怔出神,善解人意的成公公忙低声问:“陛下可是想去园子里走走?”
楚予昭顿了下,丢下手上的朱笔起身:“行吧,朕就去园子里走走。”
他说走就走,大步流星跨出殿门去往后园,成公公这里却不敢懈怠,赶紧吩咐准备华盖和茶水的小太监,一行人急忙追了上去。
楚予昭双手负在身后,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处竹林旁坐下。
他没有去旁边的亭子,而是就坐在一块大石上,举着华盖的小太监要上前遮阳,被他抬手阻止:“不用了,朕就这样坐坐。”又对成公公道:“成寿,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呆会儿。”
成公公应声,带着一众内侍退得远远的,楚予昭便独自坐着,看着远处的荷花池。
洛白将两根孔雀羽,一左一右背在身后,耳后还别着一朵艳红的芍药,带着群野猫,在东园子里大摇大摆地四处逛。
中途看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只不过笼子旁边有负责饲养的太监,他们就爬上树,远远地看了两眼。
当路过一座荷花池时,小白豹突然一个急刹步,毛茸茸的脸上尽显出喜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
那里是片竹林,而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此刻就坐在竹林旁的一块大石上。
身后紧跟的大黑猫来不及停步,一头撞在小白豹身上,疑惑地喵了两声。
洛白看也不看它,眼珠子紧盯着那道身影,抬起爪子往旁边一指。
——今天游园结束,你们都回去,快快回家了。
野猫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会违逆洛白的命令,纷纷向着西园子的方向奔去。荷花池旁一大群聚集的野猫,倏尔就解散,消失不见。
洛白顺着荷花池旁的小道,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在跑至快要接近那人时,突然低头看见自己的爪子。
他抬起爪子合拢又张开,短暂地思忖了半瞬后,轻爪轻放地走到竹林旁,将自己恢复成了少年模样。
他飞快地穿好衣衫鞋袜,用发簪将顶发挽了个髻,其余头发就散落在肩头,背好那两根孔雀羽,压抑着满心雀跃,闲逛似的往外走。
可踏至竹林边缘,脑海里浮出楚予昭冷漠的神情和话语,心里的喜悦又渐渐散去,升起了些许瑟缩,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站住不动时,却听到了楚予昭清淡的声音:“林子里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洛白吓了一跳,忙摆着手回道:“不是我。”
楚予昭沉默几秒后,又道:“那你出来吧。”
洛白将背后两根孔雀羽捋顺,又理了鬓边的花,抖抖衣衫,怀着几分激动往外走。刚踏出竹林,就迎上了一道漆黑幽深的目光,就似身旁的那泓深潭,将所视之物皆能瞬间裹挟,并卷入深处。
他那刻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所有的畏惧和忐忑都烟消云散,只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着,跳得那么厉害,似乎再一个猛力就能跃出喉咙。
他呆呆地看着楚予昭,直到他皱起了眉头,这才找回部分语言能力,说了句:“朕,你在这儿玩啊。”
楚予昭在打量着洛白。
少年眉目如画,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脸蛋儿晕着两团红,显得更加俊俏,但却丝毫不懂避讳,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灼热地紧盯着他。
楚予昭目光从他鬓边插着的那朵芍药上掠过,再落到头侧竖立的两根孔雀羽上,微微一顿,又平静地转开了视线。
洛白也在看楚予昭。
哥哥的脸怎么那么白,也瘦了,是没好好吃饭睡觉吗?不过还是那么好看……
他见楚予昭虽然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赶他走,态度也比以前要温和得多,胆子也就大了,站在原地没动,假意欣赏前方的荷花。
真好啊,就站在哥哥身旁不远处,真好啊。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站一坐地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清风送来丝丝缕缕的荷香,周围安静得只听见林子里的鸟儿啾鸣。
可洛白永远都是得寸进尺。
他瞧着两人之间的那点距离,背着双手,假装很闲适,脸朝着荷花池,眼珠子却转向楚予昭的方向,脚下慢慢地往那边挪。
挪了几步后,楚予昭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洛白立即停步,对着荷花池感叹道:“啊,那些花儿可真好看啊。”
他眼角余光一直瞥着楚予昭,见他没有反应后,胆儿就更足了,拔下背后的孔雀羽对着天空照,自语自语般大声道:“咦,这鸡毛会变色,哎呀,可真有意思哎,会变得好好看啊……”
说完就顺势走到楚予昭身边,将孔雀羽递过去,语带讨好地说:“看这鸡毛好好看啊,你拿去看一下。”
楚予昭垂眸看着眼前的孔雀羽,又慢慢转过视线,注视着眼前的洛白。
少年半蹲在他面前,白皙的脸上带着笑,颊边嵌着两个小酒窝,那双晶亮的大眼睛里,却透出掩饰不住的紧张。
楚予昭没有去接那孔雀羽,却突兀地问了句:“觉得宫里好吗?”
“宫里很好。”
“宫里很好……”楚予昭低声重复了遍,又问:“那习惯吗?”
洛白想了下:“习惯,就是不能到处玩,我想去你上朝的地方逛,侍卫哥哥们会赶我走。”
楚予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又问:“你想你娘吗?”
洛白怔了怔,那双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了一瞬,回道:“想啊,可娘去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玩?”楚予昭淡淡地问:“你娘是这么告诉你的?”
“她经常会出门的,一走就是好久,我就在家等,过段时间她就回来了,我想应该就是去玩吧。”洛白犹豫着道。
楚予昭出了会儿神,突然道:“讲一点以前和你娘的事吧。”
漂亮哥哥想听自己讲故事,那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他啊!!!
洛白心里乐开了花,但他还知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矜持地抿了抿唇,道:“你是想听娘怎么揍我呢,还是想听我怕娘揍我,就躲到李家狗窝里装小狗呢?”
说完见楚予昭看着他不做声,又轻咳一声,板着脸蛋儿严肃地道:“那就从我生下来开始讲起吧。”
不待楚予昭出言反对,他飞快地跑到林子旁,搬了块石头过来,放在楚予昭身侧,再撩起衫摆,款款坐下。
在洛白眼里,娘笑起来很好看,脸上会出现和他一样的酒窝。但她很少笑,更多的时候是很严肃的。
娘有时候会将她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天,偶尔还会有压抑的哭声。这时候洛白总是不敢做声,也不敢发出动静,因为如果引起娘的注意,没准她就会冲出屋子,将他抓住一顿好揍。
“你就和洛万柳那个白眼狼是一样的坏胚,我看到你那眉眼就来气。”
洛白从石头上站起身,一手抓住空气中臆想中的自己,一手挥舞着手上的孔雀羽,惟妙惟肖地学着他娘揍人。
“给我滚到一边去,滚!”
洛白学完他娘,瞥见楚予昭正黑眸沉沉地看着自己,忙又收起怒容,露出个赧然的浅笑,“你别怕,也别滚,我是装的,我装的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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