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铺天盖地,哗啦啦雨水声持续将近两个小时。郑安南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蹲在店门口望眼欲穿。


    飘进来的雨丝,将他半边衣服浸湿。


    “小子,你进来。”罗青无数次召唤郑安南,企图让他回头是岸。


    郑安南背对他摇摇头,坚定且固执,无声表达‘南南今天就要殉情谁都别拦我’的讯息。


    ——谁要拦你?


    这货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严严实实堵住店门口,惹得来来往往客人根本不敢过来,十分影响生意。


    幸好雨天客人少,罗青索性自暴自弃放弃做生意,捧着吃剩的西瓜来到他面前。


    “伙计,吃点?”


    “不!”郑安南扭过头,拒绝投喂。


    罗青惨遭拒绝,拿起勺子大口吃瓜,同时兴致勃勃往郑安南伤口撒盐。


    “你看,雨下得越来越大,你那个朋友还来吗?”


    “他会来的。”


    “不能吧?按照你的说法,他三点钟下课,要过来早该过来了。”罗青把手伸进大裤衩,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二手仿大哥大手机,凑到郑安南面前让他看时间,“五点二十。扶溪大学离咱们就四站路,两个小时他爬都应该爬过来了。”


    郑安南拍开他,哀怨地瞪了罗青一眼,“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爬?”


    “……你重点竟然是爬?”


    “对啊,总之他不能爬。”即便被抛弃一整天,郑安南依旧为同桌找借口,“雨太大,他没带伞。等雨一停,他肯定会过来找我。”


    “行吧,你高兴就好。”罗青吃完西瓜,也捉弄够小朋友,擦擦手打算拉起卷闸门收工。


    其实论天真,他自己也够单纯的。


    早上听到沈顾北的话,罗青疯狂心动,甚至萌生出‘跟着他干’的疯狂。


    明明是小屁孩的玩笑,自己沉浮多年,怎么就没听出来?


    “伙计,我要关门了,你等雨停了就走吧。”罗青孤家寡人,晚上直接睡店里。


    小店空间小,没办法多住一个人,顶多只能收留他到雨停。


    郑安南没有回应,迅速拾起身子,抖抖发麻的腿,目光越过雨幕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


    隔着大片雨水,身形消瘦的少年撑着伞,破开连成线的雨,直直朝他走过来,薄薄的身体竟然有所向披靡的气势。


    “喂,你怎么才来呀?”郑安南等不及他过来,匆匆跑向沈顾北,强行钻到他伞下。


    “下雨了。”


    “然后呢?”


    “雨太大,我当然要想办法避雨,总不能淋湿衣服。”


    “对哦。”郑安南点点头,接受沈顾北的解释,还觉得非常有道理。


    罗青嘴角抽搐两下,决定把刚才施舍给郑安南的同情心收回来。


    舔狗不值得同情!


    郑安南个子高,挤进伞里需要弯腰。


    沈顾北自然而然把伞柄塞进他手里,边走边告诉他,因为雨水太大,通往庆黎的最后一班车取消了。


    袁海和魏沁没办法回去,班主任刘红梅便打电话给本地朋友,为得意门生安排住处。


    她电话里没提沈顾北,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任由他自生自灭。


    沈顾北识趣,拒绝魏沁一起凑合一晚的邀请,独自过来寻找郑安南。


    “回不去没关系。我上次跟你说起的叔叔,他家正好在附近。我叔叔平常住医院里,我来扶溪经常去他家里玩儿。”郑安南压根不愁过夜问题,拉起沈顾北要去叔叔家,“走吧,我们过去住。”


    “等等,在那之前还有点事。”沈顾北走进店里,莫名其妙提问道,“你选好了吗?”


    “选什么?”罗青傻眼。


    “选好玩的东西,我记着呢。”郑安南呆在店里大半天,把各种商品里里外外摸个透,迅速指出几种好玩的小东西。


    比如手指陀螺、悠悠球、还有女生喜欢的毛绒玩具。


    他选中的毛绒玩具粉粉嫩嫩,捏肚子还会发出‘哎呦’的叫声。


    沈顾北拿起玩具,脑补郑安南玩毛绒娃娃的情景,还真是该死的反差萌。


    “行,就这些吧。”沈顾北列出清单,交给罗青,“你按照这个清单,每种准备一百件,我下周过来拿。”


    罗青接过清单,甚感疑惑,“你准备开小卖铺?那么多卖得完吗?”


    “能卖完,你只管备货,不会欠你钱的。”


    “什么欠钱不欠钱,你说得哪儿的话?”罗青接到大订单,又恢复熟悉的谄媚。


    沈顾北瞧瞧他欠揍的表情,竟然开始怀念罗青事业做大做强以后,一言不合就要天凉王破的肆无忌惮。


    常言道,人总会成长。有的人是正成长,有的人却选择逆生长,心智和年龄成反比。


    倒也挺好。


    “再见。”沈顾北淡淡抛下两个字,跟郑安南一起离开批发市场。


    罗青远远望着他的身影融入雨幕,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别的客人说再见,八成属于社交礼仪。


    但那个小同学说再见,总让罗青觉得意味深长,似乎他们命运的绳索已经有了牵连,从此纠葛绵延。


    郑安南提起的那位叔叔,家住一环内的筒子楼。


    房子半新不旧,面积还挺小,看似有些磕碜。但沈顾北清楚,要不了两年,等到房屋拆迁以后,他得到的赔偿款能够分分钟换个小别墅。


    曾几何时,沈顾北还跟朋友开玩笑说,假如能够回到十几年前,一定要砸锅卖铁多买房。


    谁能想到,当初茶余饭后的玩笑话,而今真的有机会实现。


    “我刚才跟叔叔打过电话,他没办法赶回来。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橱柜里有泡面,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嗯。”沈顾北一如既往对食物没有需求。


    方婉亲自做的红烧肉炖铁锅渣,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何况调味还算可以的泡面。


    郑安南却有些不乐意,嘟嘟囔囔抱怨泡面太难吃。


    “我知道附近有个大…”


    沈顾北把书包放下,凉凉瞥了他一眼。


    郑安南想起早上受教育的经历,把‘饭店’两个字憋回去,硬生生改为,“…菜市场,我们买点菜自己做嘛。”


    “别撒娇。”


    “我才没有撒娇!”


    “做饭可以,你必须帮忙。”


    郑安南听他同意,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开心到差点起飞,更何况帮忙打下手这点小事。


    时间太晚,菜市场早过了抢购高峰期,剩下的菜都不太新鲜。


    两人平常呆在庆黎,吃菜直接去田里拔,下锅还带着泥土芬芳,压根瞧不上城里的隔夜蔬菜。沈顾北干脆放弃买菜,挑了一条鱼和半只鸡。


    某个好吃懒做的小废物眼馋,盯着鱼舔舔嘴巴,口水疯狂分泌。


    “这条鱼要怎么做?”


    “清蒸,你又不吃辣。”


    “可是我想吃酸菜鱼。”


    “那鸡肉就只能炖汤了。”


    “我讨厌喝汤,我想吃土豆炖鸡。”


    “不行,一顿饭不能出现两道重口味的菜。”养生主义者冷漠地拒绝,“清蒸还是炖汤,你选吧。”


    柔弱的南南秒怂,期期艾艾选择清蒸鱼,完全不敢违逆雇主。


    回到家中,沈顾北钻进厨房,利索的处理鱼肉。


    摊主已经把鱼开膛破肚,他用菜刀刮干净鱼鳞,洗净以后塞入姜片和葱结。


    旁边小废物看得一愣一愣,耳边回荡着刀片刮鱼鳞的声音,激起胳膊上密密麻麻一片鸡皮疙瘩。


    沈顾北看起来柔柔弱弱不食人间烟火,下手怎么那么狠啊?


    万一自己惹到他,同桌会像对于鱼那样对付自己吗?


    郑安南越想越觉得害怕,淘米的手微微颤抖,试探着打听,“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没有特意学过。”沈顾北低头给鱼切花刀,顺嘴回答,“因为要活下去,所以渐渐会做了。”


    “活下去……吗?”


    “会刮土豆吗?”


    “不太会啊。”郑安南怂怂地回答。


    沈顾北忍耐下骂他废物的冲动,丢出‘等会你洗碗’五个字,从袋子中拿出土豆。


    “我可以学哒!”内心一点点愧疚之心作祟,郑安南难得萌生出学习的冲动。


    沈顾北嫌他浪费时间,手底下飞快处理好土豆,切成大小适合的小块丢进锅中。


    掀开锅的瞬间,鸡肉已经飘出香味,刺激得郑安南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


    假如沈顾北没有守着,他肯定扑过去,连锅都吃掉!


    终于挨到吃饭时间,郑安南端起碗狼吞虎咽,把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满足的拍拍肚皮,意识到新问题。


    叔叔还没有结婚,他的房间一室一厅,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


    所以今天晚上,自己要跟沈顾北睡。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同床共枕?


    郑安南守在卧室门口,面对柔软的大床,想想就觉得害羞,脸上又热又红根本把持不住。


    沈顾北绕过他,大大方方走进卧室,拿起双人床上的枕头走出去。


    过几分钟,他又进来抱起一条毯子,然后叫住郑安南。


    “郑安南同学。”


    “啊?”郑安南小脸红红,写满娇羞。


    然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顾北指着铺好的沙发,露出温柔的笑容,用清润的声音跟他商量,“你今晚睡沙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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