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她的小脸瘦了一圈,原本奶呼呼的脸露出了尖尖的下巴,衬得眼睛更大了。
水汪汪的,像可怜的小鹿。
她的额头上还贴着一片白色的消热帖,几根头发炸毛似的冲天而起。
比起前段时间的穿着,现在的她才是个不折不扣的雪娃娃,从头到脚都被厚厚的毛茸茸的衣服裹着。
估计是缠了林望舒不知道多久才被放出来见人。
江肆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子里推雪人,刘小军帮她收集了一大堆的雪,雪人脸上放着纽扣做的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手里握着红梅花。
施月似乎还觉得不满意,伸手取下自己的围巾,给雪人围了上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施月问。
雪人前站了一排的小孩,仔细打量着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
周媛媛灵光一闪,把装雪的铁皮桶往地上一掀,倒出里面的雪,再往雪人脑门上一扣。
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成功诞生。
“耶!媛媛真棒!”施月高兴得跳了起来,一群小孩围着雪人转圈圈。
笑声里,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我们要保护好雪人。”
施月的声音沙了很多,多了几分病态。
江肆从他们身后路过,施月听到动静,回过头,见是他,惊喜地冲到他面前。
“四哥哥。”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探着腰,低下头笑眯眯地看他的脸。
刘小军脸色变了变,上前把施月扯回去:“月月,你做什么?”
小院里的人都知道他和江肆不对盘,她跑去和他说话,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施月脸色不变,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再度往江肆身边走去,理所当然道:“我和江四哥哥打招呼呀。”
她看向江肆,苍白的脸带了些病态的美,看得出来人精神很差,她拉着江肆的手晃悠:“四哥哥,你有没有想我?”
刚才她下楼的时候,周媛媛她们都说想死她了。
这些天不出门,她也想死他们了,也想江四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细听还会有撒娇的腔调。
江肆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她真的瘦了很多,柔顺的黑发垂在肩膀上,头上戴了针织帽,脖子上围了白色的毛绒围巾,脚上踩着加绒的毛毛鞋。
露出的鼻尖和下巴被冻得通红。
平时就是个小奶包,今天更是乖巧柔顺。
他不吭声。
“四哥哥……”她委屈地看他,还以为他是和她生疏了。
江肆呼吸乱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拉了他的手。
他只能故作深沉地看她,假装看不见身后人对他投来的恶意的眼神。
冬天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
他问:“生病了怎么还出来玩。”
像是怕吓到她,江肆的语气尽可能地放轻,放软,像别扭傲娇的小男生。
施月眼睛一亮,立刻回他:“太闷了,妈妈说可以出来透透气。”
刘小军气不打一处来,他今天为了讨施月开心,装了半天的雪块,胳膊都累酸了,她还有没有点良心呀。
他在施月身后生气地提醒:“月月,你知不知道,江肆会咬人,他把我咬成了这样!”
他把袖子撸上来,被咬的地方至今还缠着纱布。
施月这么喜欢和江肆玩,不就是,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帅吗。
和他妈一样,狐狸精一个。
施月看到突然横过来的伤口吓了一跳,本来刘小军就胖,伤口浮肿,整个胳膊又粗了一圈。
大家看到那咬痕不由得寒从脚起。
这下不止刘小军不干了,周媛媛更是一脸的不愿意。
“月月,你要他来堆雪人,那我就回家了啊。”
“就是就是,我们不和他一起玩。”
“他都把刘小军咬成这样了,才不要和他一起玩,谁知道会不会扑上来咬我们呀。”
施月生气地看着同院的朋友,她们像说好了似的,把江肆孤立起来。
江肆也习惯了这样的境况,他拂开她的手。
手刚抬起来,吓得施月缩了缩脖子,像受惊的动物那样。
她该是怕极了他。
江肆觉得可笑,憎恶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咬牙:“去和他们一起。”
说着,他毫不迟疑地走回院门口的那间旧屋。
房间门关上。
刘小军疏了口气,上前拉着施月:“他走了正好,咱们自己玩,月月过来,哥哥给你摘梅花。”
施月看着眼前的小伙伴,又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然后挣脱刘小军的手,迈开小腿跑到江肆家门口。
江肆背靠在门上,把她拦在门外,今天他家没人,房间里黑得看不见一点东西。
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被人欺负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回放,脑子要爆炸。
他恨这个世界,恨所有排斥他的人。
施月局促地站在他家门口,胖乎乎的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四哥哥,你生气了吗?”
江肆不想理她。
施月一直在门口徘徊:“哥哥,不要生气了,出来咱们堆雪人行吗?”
大门突然有了动静,江肆从那扇破旧的门里走出来,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敢来。”
他的眼睛微红,明显就是动了气。
“我想和你一起玩呀。”
“不怕我咬你吗?”
施月浑身一抖:“江四哥哥才不会咬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江肆:“谁要和你做好朋友了。”
施月疑惑地看着他。
江肆低下声:“他们说的,你不介意吗?”
施月睁着圆溜溜的鹿眸看他:“为什么要介意?我知道,是因为小军哥哥欺负你,所以你才咬他的,他欺负你,你咬回去,是应该的。要不然小军哥哥胳膊又臭又硬,四哥哥才不会咬他。”
可是没有人信他,大家都认定了是他欺负刘小军。
施月看着他:“四哥哥,我信你。”
她怯生生地朝他靠近,又一次伸出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四哥哥,你要和我一起堆雪人吗?”
最终江肆还是不忍心拒绝她。
毕竟她大病未愈,毕竟她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就想着来找他,毕竟她还愿意相信他。
院子里忽然分成了两个阵营,刘小军周媛媛她们一堆,江肆和施月一堆。
各自在院子一角堆起了雪人。
刘小军他们像是在和谁较劲似的,非要把雪人越堆越大,最后大的都看不清眼睛鼻子了。
施月堆的那个,和她个子差不多高,矮小但是精致。
江肆给她收集雪,把粗略的形状做好,由施月往上面装饰。
雪人的衣服和头发都是用梅花花瓣做的。
她还去把旧雪人身上围的围巾取了下来,戴到了新雪人脖子上,气得刘小军当场掀了雪人的头。
明明江肆才搬来几天,月月和他的关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他想不通!
其实施月一直没说,养病那几天,施月经常在楼上看下面的院子。
看江肆一个人孤零零地进进出出,她喊了他好几次都没被听见。
事情发生那天,她和林望舒在窗口目睹了全过程。
林望舒说,江四哥哥的爸爸妈妈不是很称职的爸爸妈妈,所以江四哥哥得到的爱比别人要少很多。
夫妻过成这样,江四哥哥从小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林望舒还说江肆是个慢热的人,要温暖的人慢慢捂才能热。
施月的父亲是个军人,一辈子做的一直都是为民除害的事情,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无辜者还要被别人排挤的事情。
施月在家里的时候就暗下决定,一定要对江四哥哥好一点,再好一点。
江肆给施月又装了一桶雪过来,施月最后把围巾戴到雪人脖子上,抬头看他。
“四哥哥,好看吗?”
刘小军堆砌的雪人被他一脚踢飞。
—
周媛媛不和施月一起上学了,施月每次下楼,看到梅花树下空荡荡的一片,心里就一阵难受。
原本周媛媛每天都会在那里等她的。
林望舒和周媛媛的家长交流过好几次,不明白之前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怎么突然说绝交就绝交了。
不一起上学事小,孩子安全事大。
林望舒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自己送施月上学读书,只是每天早上要早起半个时辰,把做早饭的时间利用起来,晚上要委屈施月在学校多等半个时辰。
送她上学的第一天,她们就在职工院门口碰见了江肆。
林望舒见过他很多次,但江肆不认识她。
她知道这孩子可怜,但是孤儿寡母在家,她实在抽不出心思关心别的。
眼瞧着自家女儿蝴蝶扑花似的往别人怀里钻,林望舒都不好意思,连带着买早饭的时候多买了一份。
莲藕玉米馅儿的饺子。
“给,小朋友。”
林望舒递给江肆的时候,饺子还冒着热气。
江肆十二岁了,突然被叫小朋友,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绯红。
见他不接,施月热络拿过饺子递给他,献宝似的吹嘘:“哥哥,这可是我最爱吃的饺子,你尝尝味道!”
江肆习惯性地推辞:“你自己吃吧。”
林望舒拿出另外一份,塞到施月手里,语气温和:“月月有,这份是特意给你买的。”
她的脾气很好,说话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那是江肆从来没在赵美云的身上看到过的温婉。
他收下饺子,饺子在兜里暖乎乎的。
注意到林望舒是特意送施月去读书,江肆犹豫着开口:“阿姨,我可以和月月一路去学校。”
如果她放心的话……
“真的吗?”没等林望舒回答,施月先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可以和江四哥哥一起上学放学耶!”
江肆眉眼也跟着舒缓了许多。
林望舒本来还有些犹豫,简单他这个反应,松了口气。
院里评职称,最近正是比较严的时候。
“那就拜托小朋友了。”林望舒把施月交给江肆,还不忘叮嘱施月:“不许给哥哥添麻烦!”
施月连连点头。
之后的半个月,江肆几乎每天等在职工院门口。
施月冬天喜欢赖床,硬是要林望舒生拉活拽才愿意起床,每次走到一半,突然犯困,都是江肆把她背到学校,一条围巾缠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江肆还能感觉到她在他背上平稳地呼吸。
他从冬天一直背到春天。
施月升了三年级,他去了隔壁初中,以小学六年级组第一名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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