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竟是夫子的亲女?”潘文杰的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杜黎在书院主教算术,他学问好人又亲和,学子们皆爱在课后向他讨教,谢承暄等人入学这两年却鲜少见过杜黎的家人。
“错不了,她也是姓杜……”柴昌复杂地说。
杜黎从何氏手中接过食盒,食盒满满当当装了两层,就是被路遇之事耽搁了,此时摸着有些发凉。他问:“怎么给我送饭来了?”
“我领昭昭要上何家,你回去将饭热热,这都凉了吃了不好。”何氏说着就要走。
杜黎又问:“你们何时走,可要我送你们回去?”
“等你放课吧,我还要去买些食材。”
杜黎点点头,应了声好。
何氏这就和杜明昭往何家而去。
何家位于溪川县城中偏南的位置,那一带房舍占地不大,房价也就比城中城北便宜,何家的房子买的小,只有四间屋子。
原何氏住一间,何老爷与何老太一间,余下的住着家中几位仆从。自打何氏出嫁,就空出了一间房。
何氏领闺女回娘家,在院中洒水扫地的安嬷嬷见之十分惊讶,她上前行了个礼将何氏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今日恐怕不便,小姐和小小姐不如过几日再来?”
杜明昭好奇地打量何家院子,何氏原生家庭不说过的多富裕,但绝对比在村里好。
凭着家里还请的起奴仆就能看出,何家还是有些家底在的。
可何家竟割爱让何氏嫁去抚平村。
杜明昭又忆起杜黎当年高中秀才,他的启蒙老师十分看好,包括何老爷在内都觉得三年之后杜黎必中举人,不定就能给何氏争个官夫人回来戴戴。
只是何老爷错算了,谁也没想到杜黎运气那么差,倒霉蛋子在奔考路上接连失利。
“嬷嬷可有找郎中来看过?”何氏问完就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咱家那泰平堂有坐诊的郎中,该早来过家里。”
杜明昭又是一愣。
泰平堂。
这不就是丰安街上那几位男子见药春堂去不了,便提议去泰平堂的那个泰平堂吗?
城南这家泰平堂原来是何家的医馆。
安嬷嬷“嗯”道:“是啊,林郎中来看过了,老太太染了小风寒,只是困倦歇着睡呢。”
“行,那我去书房找几本书,就不去扰娘休息了。”何氏复而又道:“我和昭昭还没过午饭,还要劳烦嬷嬷做点吃的。”
安嬷嬷一应,“奴婢这就去。”
何氏牵着杜明昭往书房去,来之前杜明昭就提过想要外祖父的医书,问何氏可否行,何氏也应下去翻翻书架。
何老爷去世后,他的东西就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房,一切与他生前时没有区别。
何氏从书架旁拖出两个生了锈迹的铜箱,边找钥匙开锁边道:“书架的那几本不知是不是,不过这箱子里的肯定是。”
意思是让杜明昭自己去找。
杜明昭便将书架里的书都翻了一遍,找到了两本医案手册。
这面何氏将两个箱子都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之中存放的是各类刀具如铜制的小刀、尖刀、镊子一类的,还有一个摞着书册。
杜明昭将装刀具的箱盖扣回,她合计去铁器店重新做一副来用,这些年岁太久又无消毒,用了根本不放心。
倒是这一沓的书册特别有用,杜明昭当即问:“娘,这些能都带回去吗?”
“你既然想就扛回去。”
何氏笑着点头,对闺女的要求她就不会拒绝。
安嬷嬷这时敲了书房的房门,轻声道:“小姐,小小姐,可以来用饭了。”
为免得吵到何老太,何氏与杜明昭干脆就在烧火的小厨房吃午饭。
安嬷嬷给两人一人煮了一碗清爽的面条,大白菜切成细丝打底,面上头还有肉丝,再泼上猪油,各种香味就被激发。
何氏还没拿筷子,问道:“嬷嬷,可还有辣子?”
“有呢有呢,奴婢去找。”
安嬷嬷在灶台上取来一个小瓷瓶,何氏一开盖子,里面正是被油香翻炒过,剁成碎块的红色尖椒。
光是闻着就有够辣。
何氏却舀了一大勺在碗里,她见杜明昭盯着自己出神,以为她也想吃,“每回你都不吃辣,今日要吃?”
杜明昭咽了口水,喉咙仿佛已有了辣味,她摇摇头,“不了,我不吃。”
前世她就是个不能吃辣的,光吃老干妈都要不停喝水,不过她又偏偏喜欢吃辣条,学医以来明知道辣条是垃圾食品,可什么卫龙、飞旺那种辣条片、辣条卷,她是吃的又哈舌头还想吃。
为了肠胃,啊不,她的舌头着想,她还是不轻易试了。
肉丝面主要是有肉,这味道没的话说,杜明昭只差把碗都舔干净,饭后满足舔唇。
安嬷嬷正在收拾厨房的食材,见杜明昭娇憨模样,慈爱笑问何氏:“小姐来一趟城里不容易,带些菜回去吧?家中还有不少。”
“那怎么好!”何氏皱眉,“娘还在生病,你们留着自己用。”
安嬷嬷又叹气道:“老太太食欲不佳,这几日还差点让奴婢送些菜去抚平村呢。”
何氏一听,眼眶都湿了,她几欲哽咽说不出话来。
何老太怕女儿在抚平村受苦,何老爷又早早离世,只剩她这么大老婆子记挂女儿。
杜明昭心一动,就问:“嬷嬷是说外祖母食欲不好,难以下饭?”
“确实是。”
“我给嬷嬷支个招可好?”杜明昭勾唇笑了笑,“近来我学了医,略懂如何调理,外祖母食欲不振我有法子能开她的胃口。”
安嬷嬷惊讶:“小小姐竟学了……医?”
那岂不是老爷的夙愿?
杜明昭起身就去书房取笔,只是何老爷书桌的墨砚有多年未动过,磨起来废了一番功夫。她将平日需注意的事项一一记下来,有食膳如何改善,可买些什么食材来吃,写的十分详细。
怕安嬷嬷不识字,杜明昭又用嘴复述一遍,“主食嬷嬷做些粥粉,少做过大油煎炒的,外祖母适合用汤汤水水。”
还有另一个方子,三钱的谷芽、三钱的麦芽、两钱焦山楂与两钱陈皮,杜明昭补道:“这些可以上泰平堂问那边的郎中,他一看就能懂,到时嬷嬷放汤里一起煮就好。”
“是。”安嬷嬷记下后,感叹道:“老太太若是知道小小姐如今承了医门,怕是会高兴的不行。”
“等娘好些我再带昭昭亲自给娘看身体。”何氏抹了下眼角。
安嬷嬷就这么陪着何氏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等过了申时,何氏才说要去采购些东西,安嬷嬷怕中途何老太苏醒就没跟着。
何氏和杜明昭两人上了街。
杜明昭回想在何家听的那些事,便问何氏:“娘,泰平堂真是外祖父留下的医馆?”
“唉,是有那么个医馆。”
“那……”杜明昭隐隐兴奋了一刹。
“昭昭,娘知道你在想什么,”
何氏叹道:“那医馆这些年已经破败了,往前的郎中都走的差不多,余下的只剩林郎中。今年年初,你外祖母便有意将医馆卖出去随便换几个钱。”
“为什么不留着?”
“留着有啥用?”
杜明昭半晌之后缓慢道:“兴许……我能接手外祖父的活。”
“你想开医馆?”
杜明昭点头。
“可你一个小姑娘上医馆坐诊……”
“没什么不一样呀,我也是个郎中。”
何氏这么一想,也觉得不是不行,可医馆地契不归她,她更做不来主,就道:“等你外祖母好了你亲自去问她。”
杜明昭听出何氏松口,笑着轻轻挽她手臂,“好,我一定说服外祖母。”
“鬼丫头。”
何氏点了点她的鼻尖。
两人来至上水街的东侧,何氏上青菜摊那儿挑食蔬,杜照明扫到这处也有卖炒糖糕子的,之前没吃到很是遗憾,这一回见到便买了五块。
她身上还有铜板,给了二十文钱。
这炒糖糕如裹了糖粉的糍粑,入口糯叽叽的,面皮洒上花生碎,口感很好。
杜明昭笑着挑了一块给何氏,何氏却没好气嘟哝,“咋这样的贵?”
但她还是吃了,回了个“好吃”。
杜明昭再给她,何氏不要了,只让她自个儿吃。
今日蔬菜降了几文钱,杜明昭怕何氏钱不够,将兜里的二两银子都塞何氏手里,还笑道:“娘多买些肉回去嘛,咱家也要改伙食呀。”
何氏哭笑不得应了。
买好蔬菜,何氏又看豆腐不错,抬脚便去豆腐摊。
上水街卖豆腐的只此一家,老两口摆摊带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逢人都夸她鱼西施。
杜明昭往豆腐摊瞥眼,一道华服的背影却登时将她的视线挡住,那公子哥掐住鱼璐的手腕,口气嚣张的很:“鱼小娘子想好了?做爷的第十八房小妾可是你的福气!”
“放开!”鱼璐挣扎不开。
杜明昭走到摊前,不动声色抬手在荀荣康左手腕穴位一按压。
荀荣康疼地“嗷”松了手,“你谁啊!害爷好事,不长眼睛!”
杜明昭道:“我,来买豆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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