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恶霸的气势一下子就来了。
众人加快速度割稻穗,割割割!
梁妆往平地上铺了一层麻布,让城卫兵将半包型的木质大敞桶提来,抓起一把割在田边的稻穗,用力甩在木桶中心的木条上。
在巨大的震动力之下,一颗颗麦粒蹦跳着落进桶里,有些控制不住地飞溅到地上,有麻布垫着,等打完了,麻布一收,麦粒一颗不少。
考虑到边关人没见过稻米,更不知道如何打稻穗。梁妆便一口气连敲了三把稻穗,问城卫兵:“会了吧?”
这事儿就是用蛮力,把稻穗上的麦粒全部敲下来。
城卫兵们肯定地点头:“会了!”
梁妆让他们来,守着他们敲了几把稻穗,才完全交给他们。
她骑着马往更远的稻田去,一排排一列列的稻秧插得整整齐齐。然而越往最后的稻田,特别是最后一个稻田,稻秧几乎都弯了腰,有些秧头直接栽进水里。
梁妆皱眉,这种情况,明显就是陈海他们没插好,稻秧在田里站不稳脚,再被晚上的大风一吹,便栽了头。
真是一个个吃饭比谁行,干点活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如果她没有来检查一番,这五分地的水稻就白白没了。五分地,至少一千斤米啊!假若稻米争气点、努努力,那得收货一千五百斤啊!
梁妆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什么都顾不及了,当即脱了鞋子,挽起裙摆,下田把一株株稻秧捞起来重新插上。
有几株已经被泡得泛黄死了。
“四姑娘……”那位肚子疼的李明石从城门口跑来。城门到这儿有点远,他又拉了一早上,急急跑来,这会儿有些体力不支,满头是汗,喘气急,特别是看见四姑娘在稻田里整理他们昨晚插的稻秧,那额上的汗水更多了。
昨晚他们赶时间,越到最后,插得越快。越快,越不太行。陈海一早就上门让他打稻麦之前先去瞧瞧最后一块田的稻秧情况。
人来了,一瞧,四姑娘脸色铁青地抓起一块黄得烂根的稻秧冲他甩来。腐烂的根带着湿嗒嗒的泥土滚他脸上,四姑娘的愤怒扑头盖脸地砸来:“就你们这样还有脸吃什么饭!”
“这二十亩田的水稻发好了秧交给你们,哪一株不是本姑娘精心培育出来的好苗子?竟被你们这样糟蹋了!就你们这样,还想拿回家去自己种?”
“呵,哪来的脸。”梁妆嗤笑一声,插完最后一株稻秧,把烂根的稻秧和被破坏的泥土,一齐清理出田,以免破坏一整个田。
她裹着满身的泥巴上岸,李明石惭愧地低下头,脸上的泥水流进衣领里,也大气不敢出——四姑娘说的话扎耳又真实。他昨天下午还拍着胸脯跟四姑娘说插得最好的名单上一定有自己,结果第二天就拉脸了。
昨晚他就不该赶着去喝叔家的那碗黄酒,哪怕迟一些进城,把稻秧一株株插好,也不至于被四姑娘这样看不起。
李明石狠狠地拽起了拳头。
那边,四姑娘弯腰提起花鞋罗袜,翻身上了马。她立在马上,眼尾下撇,轻飘飘的话音里满是对他们的失望:“回去吧,害人害命也别想害本姑娘的粮食,本姑娘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李明石震惊地抬起头来。所有人都知道四姑娘如今最需要人,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以让自己回去?
在四姑娘不屑的神情里,李明石再次垂下了头,这次头都快埋到胸口了,是为自己羞的。他们那群犯了浑事的人,早在稻田挖好时就被遣散了,陈海是挨个问过他们愿意为四姑娘做事吗。
他们都愿意,其中属他最乐意。不仅是为了将军府的每日两餐,更为四姑娘的那股豪气——他们在边关种出了水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会被全太周人啧啧称奇的事,是前线将士们也能依靠他们,能安心吃到他们亲手种出来粮食的成就感!
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为前线做出奉献。
“回去种你的两厘地吧。”梁妆丢下一句话,扬鞭而去。
马蹄撅起的泥溅起来,又落下。
四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
“四姑娘!”李明石突然扬起头来,大叫道:“我种好了两厘地,还能再回来吗!”
也不知道四姑娘听见没听见,他眼里的四姑娘缩成了小小的一个点,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
李明石捡起地上烂根的稻秧,紧紧抱在怀里。
*
梁妆回府洗了满身的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叫向古意将正厅里催发出来的药草拉到城北去。
昨日和小白兔逛遍整个边关,她发现城北的土壤可以先少少种上一批药材了。昨晚和运粮队的人吃完饭,便着手发了药草的种子苗。
有优质的土壤和催芽液,种子发芽极快,虽然不过是一批质量不太好的种子,但聊胜于无——最近太忙了,消消乐也没时间玩,药材的种子是破了444关才解锁出来的。
低等级没什么好种子,想要优质品种,得不断往后解锁。
梁妆往包袱里塞了不少东西,心里琢磨着得抽个空来破几个大关。
她还是觉得现在的种子的产量太低了。
要优质的种子,最优质的种子!
垮上包袱,出门时,她吩咐王家的:“煮点姜茶,送到田边去。”
*
第一批药草,梁妆用来试试水。
她没人让帮助,自己小种了一分地,施点肥。
两日后,她便摸清了这些药草的生长周期,以及病虫防范,和最大的药用价值。
梁妆从将军府里选了几个心思仔细的丫鬟家丁,拿这一批药草作实验,为他们一一讲解。
接下来,便将质量低等的药草种子交给他们负责。
城防方面,也由陈副将去和城北的副将做沟通。药草的价值比粮草高,百姓以食为天,但前线,药比粮贵重。
他们可以吃差点,但绝不许没有药。
于是,以肉眼可见的,城北的防卫兵比城南多了数倍,那看守药材地的架势,仿佛将城北的城门挪到了药材边,比守城门还要威严。
偶尔走过一个人,便是几十双眼睛盯住,盯得路人头皮发麻,宛如自己是杀人放火的逃犯,走路的脚能提多快,便提多快。
不仅城卫兵守得严,百姓们也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之下,组了几批民间监察小队,每隔一个时辰,便去看看稻秧长得好不好、果苗需不需要水、菜地有没有被人破损,药草有没有被人偷窥。
比其它三个城门的城卫兵察得还严,特别是城北的药材地,哪怕那么多城卫兵守着了,他们跑得还更勤。
因为他们知道药草的价值太高了!边关穷,吃饼不怕,最怕的是那一年又一年冻死的人,病死的人,都是因为没有药,有药也买不起——药从别郡县送过来,太贵了!
他们看不起郎中!江湖骗子又多!
大河能救他们的肚子,救不了他们的病。
每天冬季,边关扔进天坑里的尸体数不胜数。有跑商的,异族的,他乡的,也有边关本土百姓。哪怕他们自幼生活在边关,和边关融为一体,也抵抗不了那一个接一个要人命的病!
梁四正在将军府里教人剥辣椒籽。
听见陈海跟她说这事,倒是乐见其成,只是提了一句:“让你叔多盯着点,别让他们起事。”
红彤彤的尖尖朝天椒剥了一大盆的籽,倒在地上暴晒。这几日太阳极好,晒个一两日就干了,等地里的辣椒收起来,又可以再种。
辣椒籽剥完了,陈海也说完了。换向古意带人来收了将军府的朝天椒去装车。
前几日打的稻粒已经晒干了。梁妆让张立秋做了十个简易木臼,能轻轻松松将稻粒的壳打得干干净净。
梁妆请运粮队和几个她观察了许多天还比较出色的士兵、边关城的四个城门副将吃了一顿新米饭,一个个吃得油嘴滑舌,马屁拍上天,也是贼好吃了——向古意现在摸着手里的朝天椒,都想得起昨晚的稻米饭,白白糯糯,挑两筷朝天椒酱,好吃到飞升!
想着想着,就流了口水。向古意咽了咽口水,快速装车。
稻米已经装好车,等明日再收一波菜,又可以给前线送粮了。
这次的粮比上几次的多了数十倍,地里的菜越长越好,收获得越来越多。不仅是四姑娘,他也想给前线全拉去,奈何城里能用的马车都被征用完了,用最大的努力将每一车塞得满满,也拉不完边关城的粮。
“四姑娘,前线的粮官让属下告诉您,他说姑娘您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曾经他干了对不起您的事,现在他悔过了,以后会像供奉佛神一样供奉您!”向古意从粮官嘴里听见这话时,心里笑疯了——曾经粮官多看不起他家四姑娘,那时就有多臊脸。
粮官说这话的时候,四五十岁的老身子卑微得快要贴到地上茂盛的蓿草上去。
那迎风飘扬的蓿草都像是在替四姑娘打他脸。
梁妆却罢了罢手:“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左不过是和以前的百姓一样厌恶我。佛神还是算了,折寿。让他拿着粮,好好将将士喂饱吧。否则以后,本姑娘让他把吃下去的粮全给吐出来!”
“对了,”说起这事,梁妆倒是想起别的事,“郡县的运粮队还没到?”
向古意也皱起了眉:“就那次暴雨,好像哪边的山塌了,运粮队拉着粮,过不来。”
梁妆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昭告周边几个郡县,就说本姑娘在塌方点后放了粮,凡是去开路的百姓,谁开得最快,谁得粮最多。稻米、蔬菜、瓜果都有,先开先得。每人得粮一斗起。”
一斗!十斤!如果快,一天一人就可以得十斤粮!
向古意惊呆了!
“再告诉郡县的官,本姑娘要运粮队,要马车,要马匹,越多越好。可以用边关的粮换,只要他们的官职对得起前线,对得起太周,对得起自己的私心,本姑娘愿意换!”
向古意又皱起了眉,谁不想要粮啊?但是边关换不起啊!
“去吧,本姑娘粮多,就怕本姑娘敢换,他们不敢要!”梁妆拍拍向古意的肩膀,一脸笃定,“上次给我拿地图的小兵是个机灵的,边关派不出人的话,可以放他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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